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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生活] 余罪【作者:常书欣】(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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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其情可原

  十八年前……

  那一刀正插在左胸上,插在陈建霆离心脏最近的一条大动脉上,出血的速度比思维消失的快,陈建霆低头时,胸前血如泉涌,抬头时,是一张稚嫩却狰狞的脸,那个时候,他应该是一种好悔的感觉,以死亡为代价换来一分钟嚣张,只会给他这种感觉。

  几秒种,他轰然倒地,抽搐着,全身弓得像一只虾米。他躺下的地方,迅速汇聚了一片血泊。

  武小磊傻眼了,愤怒和快意之后,看到死亡是如此地震憾,他的思维一片空白,呆在原地,看着越来越弱的抽搐、看着越来越大的一片血泊,他全身颤着,握刀的手抖个不停,吧嗒声掉了;他看到了人群乱了、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喊声,而这一刻,仿佛灵魂出壳,身体不属于自己,思维掉在一个深暗的、恐惧的黑洞里,什么样的挣扎都是徒劳的。

  “快走……小磊。”有人在拉他,是被踹在地上,爬起来的刘继祖。

  他还傻愣着,刘继祖连拉带拽,走了几步他才省过神来,跟着刘继祖钻进了粮食局的小胡同,爬过一人高的巷子,又钻进了百货公司的后院,从侧门隔离网的下面钻了出来,到街外的河坝边上了,两个小伙伴跑啊,跑啊,奔下了河滩、跨过了小河,几乎在不辨方向的晚上,他们跑进了碧峰山上的果园里。

  那里一人高的蒿丛,连绵的果树是天然的屏障,那是一群小伙伴翘课首选的玩耍地方,两人钻进草丛里,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喉咙里火辣辣地,喝进肚子的酒都成了冷汗,后背前胸湿漉漉地一片。

  “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武小磊坐在草丛里,癔症一般地重复着。半晌一下子起身了:“我得回家,我怎么办?”

  “别……别回去,杀人偿命,要枪毙的。”刘继祖急了,一把抱住他,摁进草丛里。

  此时,听到了警笛划破夜空的声音,一刹那武小磊刚聚起来的精神又颓下去了,他拉着刘继祖,哆嗦着:“我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怎么办?警垩察要枪毙我,我怎么办……我回不去了,我可怎么办?”

  哆嗦着,吓哭了,他想起了南河滩每年枪决犯人的场面,那五花大绑和插着亡命牌的景像,成了他脑海里此时唯一的画面,他失声地哭着,紧紧地攒着刘继祖,生怕最后一个朋友消失似的。

  “跑吧……跑得远远的,就跟看得纵横四海样,跑到警垩察找不着的地方……”刘继祖劝着,与其被抓,倒不如先跑了。

  “我怎么跑?我……”武小磊六神无主了,黑暗里,声音里透着恐惧。

  “你等会儿……就就就呆这儿别动啊,我去给你找点干粮……还有钱……你等着啊……”

  刘继祖安慰着小伙伴,他想起来了,港台剧里的跑路情节都这么办的,整点钱送兄弟上路,等着有朝一日再杀回来。

  安慰住了武小磊,刘继祖摸黑下了矮山,他没敢去案发的现场,悄悄跑到了武小磊家里,不过门前泊了一列警车吓得他钻在胡同里根本没敢露头,于是他又回了家里,把平时攒的零钱,又从已经睡下的父母口袋里掏了几张钱,拿了两盒快过期的糕点,打成包,趁着夜色又钻回了山上。

  干粮,两包糕点。

  钱,一共85块。

  他一古脑塞进武小磊的手里,惊恐地说着自己的见闻,千万别回去了,警垩察把你爸妈都抓走了,说不定已经开始找我了,你快走吧,走得远远的,要被警垩察抓住,肯定要被枪毙的。

  “继祖,那你……你一定照顾我爸妈啊,还有我奶奶,我奶奶跟我最亲……我,我……”武小磊一下泣不成声了,抹着泪。

  “我知道了,你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走吧,我可不想看着你死。”刘继祖一下子忍不住。

  两个小伙伴抱头痛哭,一个舍不得走,一个赶着他走,依依洒泪惜别,武小磊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生于斯长于斯的县城,大把的抹着泪,哭着,消失在黑夜里。

  从那一夜起,一走就十八年。

  那一夜直到黎明时分,刑垩警队才在县城的桥墩下找到了瑟瑟发抖的刘继祖,被带进刑垩警队,他语无伦次、浑身发抖,对着偶而拍桌子诈唬的刑垩警,吓得几次小便失禁,这个怂样让刑垩警消除了对他的怀疑,他成功地瞒过了那些被命案熬得焦头烂额的刑垩警。

  那钱是偷家里的,家里知道实情后,没敢追问儿子。

  一年后,刘继祖想当兵的愿望因为此事通不过政审,离开古寨,在五原市一家厨师班学习,毕业后就在省城打工,当大师傅。

  六年后,他和饭店的一位服务员结婚了,两人在省城打工一直勉强糊口,于是筹划着回老家凭手艺开个小饭店。

  又过了两年多,这个愿望终于付诸实现了,可是手头拮据,盘不下县城里像样的门面。这个时候,他逢年过节就去拜访的武家两口子出面了,李惠兰和武向前找上门来,借了他开店的钱。

  三万块,当时那是一笔巨款了,两口子凭着这笔钱,终于开了个像样的饭店,几经沉浮,直到今天。期间被警垩察传唤过很多次,可是没有怀疑这个连老婆都怕的怂货。

  这就是刘继祖的所有交待,整整一夜,询问了数次,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瞒不下去了,那箱子的钱里,藏着录音,不过他说出来之后,反而有一种释然的表情,也许这块大石头压在心里时间足够长了。

  画面,定格的就是审讯室里的刘继祖,浓眉大眼,表情很决然,如果不是这么胖的身材的话,一定也是个相貌堂堂的汉子。

  余罪脚搭上桌子上,像入定一样看着这位包庇嫌疑人,旁边就摆着那一堆摊开了案卷,血淋淋照片、凶器,仿佛又把他带回了十八年前,重历了一次那个撕心裂肺的晚上,那一晚,改变了多少人的生活啊。

  五原的孟庆超和张素文,不断上门的调查毁了他们正常生活的可能;即便就貌似风光的刘继祖,这些年所受的心理压力也不小,他交待完后面对要面对的牢狱之灾,反而是一种解脱的表情。

  即便这个人不足同情,那其他人,十字街上,那对退休了,还在含辛茹苦挣钱的父母;那位已经作古的受害人父亲,已经驾鹤西去的嫌疑人奶奶,至死都没有看到孙子回来。

  一桩孽罪,需要多少人为他付出代价啊。

  余罪有点后悔接这个案子了,他不知道拷问他良心的事,还会有多少。

  蓦地,门响了,袁亮推门而入,一屋烟味,他嗯了声,开门开窗,问着余罪一夜没睡?余罪同样反问回来了,都是一夜没睡。

  接着又进来一位,方脸高额、一身警装的男子,余罪看着面熟了,思维一下子从案子没出来,好熟悉没想来了,袁亮提醒了句:“顾局长来看咱们来了。”

  “哦哦……”余罪慌乱地收回了两腿,站起身上,敬礼。不料这一晚胡思乱想,衣服揉着,裤子口还开着,顾局长看得哈哈大笑。不介意地握上手来了,握着手直赞着:“好,干得漂亮,名不虚传呐,真没想到,淹没这么久的线索都能被你挖出来。”

  “有点运气成分,不过价值还是不够大。”余罪谦虚道。

  确实不够大,只能证明他协助逃跑,但无法证实他包庇窝藏,而且嫌疑人的下落他并不知情,顾局长却是不介意地道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他落网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了,怎么样,余所长,这个案子,就你来办,县刑垩警队全力配合,需要跨省协调,局里帮你们出面,只要能把他抓回来,我亲自给你请功。”

  本来揭英雄榜的事,县里是冷处理的,县里这小庙没人指望还有真佛,顶多出了李逸风这么个笑话,不过昨天一下子揪出来重要知情人来,一下子让县局的领垩导班子重燃侦破此案的希望了。

  看着领垩导那么期待的目光,余罪反而有一种不好意思地感觉了,他为难地道着:“顾局长,这个案子淹没太久了,我真不敢打包票。”

  “谦虚……在咱们这一行里不是美德。我和王镔指导员通过气了,他也极力推荐你,这个案子压得咱们够久了,你不用考虑其他因素,有什么事我顶着。”顾局长拍着小伙的肩膀,惯有的鼓励方式。

  “我尽力。”余罪笑着道。

  “不是尽力,是必须。”顾局长强调道。

  “这个太难。”余罪有点惶恐。

  “正因为难,才证明你的过人之处。”顾局长道,又加重语气道:“我再强调一遍,必须,无论如何,必须把他绳之以法。”

  “这个……真的太难……”余罪还在踌蹰。

  袁亮嗤声笑了,顾局长瞬间也发现自己有点强人所难,哈哈一笑,揽着余罪,鼓励加鞭策,绕来绕去,余罪尽力还就只能变成务必了。

  送着局长下楼,这位年轻的局长看样很看好余罪,不吝言辞的表扬着,余罪这么厚的脸皮都有架不住了,不过好在有比他厚点的,李逸风早在车前等着局领垩导了,他恭立地局长车前,把司机的开门活抢了,顾局长一上来,他开了着,啪一个敬礼,然后很铿锵地吼着:“放心吧,顾局长,我们一定排除万难,不怕牺牲,把凶手缉拿归案”

  哎妈呀,把顾局长吓了一跳,一看李逸风笑了,他脸色一整,指着李逸风道着:“咱们县局的后备干部,就应该这个样子啊……辛苦了啊,逸风。”

  “不辛苦,为上级解难,为领垩导分忧。”李逸风拉开了车门,绝对巴结到赤裸的程度。

  顾局长是大笑着上车走的,人一走,袁亮憋着的那股笑才喷出来,笑得眉眼全绽开了,余罪抿着嘴笑,李逸风却是自鸣得意地笑,颠儿颠儿跑上来问着余罪道着:“所长,下步怎么办?”

  “你不给领垩导分忧吗?你问我?”余罪不中意地瞅着道。

  “啧啧,你这态度不对,工作的目的,主要就是给领垩导看的,领垩导看不见,你干的还有什么劲?是吧,袁队……哎所长,你别走啊,这该怎么办涅?顾局长都说了啊,我马上要进入后备干部名单了,以我这党龄、军龄、工龄,绝对是年轻有为的干部啊……哎,别走啊。”

  李逸风屁颠屁颠追上去,袁亮在原地笑着看,他估摸着,就这么个货色一天十几趟追着,这案子也得继续走下去。

  不一会儿,余罪从楼里出来了,李逸风提着一箱子跟在背后,这是要去送“道具”,袁亮挥了挥手,把两位打发走了。

  起床、洗漱、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汪慎修揉着眼睛,不时地看着窗外,一夜没怎么睡好,又像噩梦了。

  勾引少垩妇上当的任务圆满完成,不过他可有点不自在,眼前老是回想着苑香珊那样子,许是没当警垩察,心真没那么磁实,经不起这号折腾。

  第三次洗脸的时候,听到了喇叭声音,他收拾起随身的东西,下楼,余罪已经等在总台了,结完账,进了车里,余罪原封不动地把道具给了他,强调一句,包就不用还了,给你装钱用吧啊。

  那包是特殊处理过的,夹层里的窃听录音,不过肯定被取了,汪慎修没搭理这茬,余罪看汉奸兄弟表情有点萎靡,关切地问着:“怎么了汉奸?为什么用如此忧郁的眼神看着我?”

  “光勾引了,没上床,能不郁闷吗?”李逸风替他说了,汪慎修气得一凸眼,余罪斥着让这货滚蛋,李逸风一看余罪火了,赶紧地溜回车上了。

  似乎有话,人走了汪慎修喷出来了,语重心长地对余罪道着:“余儿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当个警垩察,非要用这种矛盾和纠结的方式对待案子和嫌疑人呢?”

  “有吗?”余罪愣了下,不知所谓何来。

  “你看啊,武小磊杀人,罪不可恕;刘继祖窝藏包庇,理应制裁;可我想来想去,不该这么办,人家老婆孩子无辜啊,这事从人家家里下手,真他妈不地道。”汪慎修道,做过了,知道了后果,才觉得很不地道,而且昨晚那案子他知悉大概了,感觉那知情人也情有可原。

  “你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凭什么能突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靠风骚动人、还是帅气逼人?这上面的较量从来就不择手段。”余罪道。

  “你这样开脱啊,只能证明你这个警垩察心里阴暗以及行为卑鄙。”汪慎修有点怨气,全发余罪身上了

  “你错了,如果他们无辜,这只会是一个闹剧。现在之所以是悲剧,那是因为他种下了祸根……我们只是把钱放到了她面前,这个事你觉得很没底线吗?”余罪道,只要没冤枉好人,当警垩察的谁还会介意扮个坏人。

  “算了,不和你争了。”汪慎修扭着钥匙,要走了。

  “我也没和你争,值得同情的嫌疑人多了,你才见过几个。谢谢啊,兄弟。”余罪道,嗒声拉开车门,回头看汪慎修,一年多的时间,从一个穷学生到坐拥旺铺的小老板,这其中的蹊跷恐怕比案子还难解,余罪一念闪过,突然问道:“你这么反感,可为什么还要同意做呢?不仅仅是为了没当上警垩察耿耿于怀,想尝试一吧?”

  “我说我想帮你,没准什么时候用得着你,你信吗?”汪慎修没回头,平和地口吻道。

  “不信,就你不帮我,该找我的时候,你都不会客气。”余罪道。

  “那你说什么原因。”汪慎修道,回头看要下车的余罪。

  在照面的一刹那,余罪笑了,笑着道:“那是因为你也觉得,凶手应该受法律制裁,不管他有多么情有可原,汉奸,你不像个奸商……我怀疑你从事的事有问题啊,你这脸蛋就再帅,也不至于帅到能换回个旺铺来呀?人一阔脸就变,也不至于变到你和市里的同学都不来往吧?咱们去羊城招蓦队伍里,不会还有什么猫腻吧。”

  “滚蛋”汪慎修回过头了,空踩了一脚油门。

  余罪狐疑地看了眼,拍上了车门,汪慎修一打方向,直接就走了,那贴着膜的车窗看不到面部表情,不过给余罪的心里,蒙上了不透明的一层。

  “所长,咋拉,汪哥不高兴啊。”李逸风又凑上来了。

  “没事,光勾引没上床,能不郁闷吗?对了,以后别找他,去市里也别找他。”余罪笑着道,一眨眼隐藏起了自己的真实表情。

  “为什么呢?我正试图和这位土豪做朋友呢?”李逸风不解地追问着。

  “啧,听哥的,没错……他的性取向有点问题,他刚才暗示我,他说他有点喜欢你,让我私下给你透露下,能不能下回去市里带上你,只要你愿意,他包养你……你知道什么意思?”余罪贱性上来了,随口就是一个恶心的理由,听得李逸风浑身起麻子,不迭地摇头,紧张地说着,哎呀所长你不早说,恶心死了。为事业献身我没意见,可不能失身给一个男人啊。

  吓退李逸风了,余罪开着车回刑垩警队,思想有点走神了,越想越乱,往事如潮般涌来,虽然无法确定,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着一种深深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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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此谜难解


      时间还真像金钱,你需要它的时候,总觉得不够。

      从得到刘继祖这条线索开始,余罪带着几名属下正式介入了案情,不过很遗憾的是,刘继祖确实仅仅协助了武小磊逃走,之后再没有联系过,也因为这件事的原因,余罪判断,武小磊的父母在刘继祖开店时斥借了三万块钱,虽未明讲,但彼此恐怕是心知肚明,余罪也是籍此判断,武小磊在潜逃后某个特定的时间里,应该已经成功地联系上了家里。

      而十几年前的通讯并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书信肯定不可能,刑垩警队对他们家监视居住持续了数年;电话当时也有难度,古寨县通了程控电话一共还不够十八年,出走时,他家里还没有电话,就即便后来有了,肯定也不会通过这种浅显的方式联系,如果联系,恐怕早暴露了,县刑垩警队没少在他们家身上下功夫。

      于是余罪又籍此判断,两方联系肯定有一个中介,这个中介可能是一种方式,也可能是一个人,按简单的思维推测,这个庞大的家族,应该有人扮着这个角色,毕竟血缘关系是最亲的一种。

      于是调查的方向,铺向了这个家里七姑八姨叔叔舅舅,几个月来闲得蛋疼的乡警,终于有事可做了。

      “瞎掰不是,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估计早死在外面了。”

      一个亲戚道,他叫宋钢,李惠兰的妹妹李惠香的儿子,刚刚结婚,余罪调查问了一句,便被拒之以新房门外了。

      “这么多年啦,还查啊?我妹妹可是给陈家当了十八年孝子贤女了,连老陈死了都是我妹妹打发的,他家房子也是我妹妹出的大部分钱,他闺女都是惠兰供出来的……就他亲爹亲儿子在,也不过如此吧?你们警垩察有没有点人性啊,你去打听打听,要有一个说我妹妹做得不够好,有一个说陈建霆不该死……我老太婆坐大狱去……”

      又一位亲戚,李惠兰的姐姐李双梅如是说道。虽然把余罪和李逸风请进了家里,可话实在难听,听得两人屁股都坐不住了,可偏偏老太太不让走,絮絮叨叨讲了一番李家的事,说起来都是李惠兰含辛茹苦,把陈家上一代送走、下一代养大的事,说着就叹着妹妹太苦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余罪和李逸风听得那叫一个难受。

      查吗?当然要查下去,李逸风几次有点心软,甚至都想放弃了。这时候他觉乎出余罪心比一般人要强的硬度了。

      就一句话:查,杀人犯就是杀人犯,还尼马有理了,我最看不惯儿女闯祸,爹妈受罪的事,冲这一点,也不放过他。

      于是就查,李惠兰的娘家的亲戚李玉桥、李惠杰,下一代的张重、陈高峰、宋钢,一个一个询问过了。武小磊父亲的社会关系,弟弟武青青、妹妹武秀丽,下一代钱一民、梁爽,一个一个挨着过,余罪发狠了,拖着李逸风从古寨跑到五原、跑到大同、再到长安,连着两周跑遍了几个地市。

      “早没来往了,我姐神经病了,挣俩钱都填黑窟窿里了。”

      李惠兰的弟弟,一位退休工人道,明显脸上一片冷漠。

      “这事别找我,我哥和我早断绝来往了,亲哥哥啊,我买房居然不借给我钱……有这样的亲哥哥吗?

      武向前的弟弟,一肚子牢骚,在山大学校里见到的,就这点计较小事的得性,余罪都没往下问。

      “武小磊?呵呵,我知道,知道……不就个杀人犯,我那时候正上学……我舅家的孩子吧?都多少年没提起过了,我舅和舅妈都有点神经了,和亲戚来得很淡,这么多年了还藏着?不可能吧,是不是早死在外面了?”

      梁爽,武向前妹妹家孩子,好容易碰上一个健谈的,却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昔日的学生现在已经是大同煤焦电厂的技术领头人了,不过那轻描淡写的表情,给余罪带来的也是失望。

      三十多个直系亲属,五座城市,最小的年龄26,最大的年龄71,同情者有之,冷漠者有之、淡定的有之、满腹牢骚的有之,惜字如金的更有之,如果从怀疑的角度讲,那一位看着也像;可如果一一排除的话,又好像那一位也不像。

      两周后,从长安到五原的长途跋涉,看到进入五原境内的标识时,驾车的李逸风没来由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他现在有点怕了所长了,一疯起来,没日没夜地跑,丝毫不觉得是为兄弟办事,而不是给自己升职,这么说来,李逸风对所长哥是相当感激滴,真把别人的事当自己家的事呐。

      “到哪儿了?”余罪问,眼睛还没有睁开,迷糊着呢。

      “快到五原了,哎所长,今天回县里,还是住市里?”李逸风道。

      “住市里吧。”余罪道,正中李逸风下怀。

      驾车的李逸风保持着平稳的车速,瞥了眼迷糊不醒的所长,征询似地道着:“所长,接下来该咋办?

      “查过一遍了,慢慢捋吧,在这些人里面的可能性最大。否则没地方找了。”余罪道,睁开眼了,打着哈欠。

      “我咋觉得谁也不像呢?对了,应该好好审审刘继祖,我觉得就是他。”李逸风道。

      “他交待完了。”余罪肯定地道。

      “你咋知道?”李逸风道。

      “你想啊,协助杀人嫌犯潜逃,这罪名就不轻。如果是十年前抓住,我肯定怀疑他有所隐瞒,可现在抓住,我觉得交待到这里,应该能划句号了。”余罪道,看李逸风不解,解释着:“家里有来钱的生意,还有老婆孩子,老婆还是个漂亮老婆,你说……如果是你,知道下落,到这份上了,他能不讲吗?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要争取出去的。”

      哦,这倒也是,毕竟现在和曾经一无所有不同了,李逸风想了想,接受这个答案了,不过一想那位娇滴滴的小老板娘,他又是怜香惜玉心思上来了,边咂摸嘴边道着:“所长啊,我咋觉得咱们办的这事,有点缺德嗳?”

      “缺德?你说错了吧,除了这事,你以前办得事都叫缺德。”余罪笑道。

      “不是,我是给你讲正经话。”李逸风驳斥道,于是把积在心里多日的话喷出来了,调查了这么多人,武小磊爸妈这些年又是资助陈建霆家里买房,又是给他瞻仰老人,还帮着他抚养孩子,一路问过来,风评好得令人发指,反倒是亲戚里怨言颇重,不但人情往来疏远了,而且连兄弟姐妹间有事也不帮衬着,为了受害人家属做到这步份上,李逸风倒觉得保持现状就不错,真把那孩子抓回来,岂不是让老两口活都活不下去了?况且看这样,未必能抓回来。

      这话听得余罪异样了一下,此时才发现李逸风不是假的,而是真的有点长进了,不过思路和他有出入,他笑着问:“我这样回答吧,如果你身上长了一个毒疮,致命的,养着迟早要命;如果剜掉有可能致命,也有可能治愈,这样的话,你选择什么方式?”

      哟,难了,李逸风想了想,无从选择,只说余罪给的命题太难了,余罪追问答案的时候,他脱口而出,咬咬牙剜掉,否则迟早是大患。

      这就对了,余罪笑着道:“这件事就是他们心里的毒疮,不剜掉就一直滋养着,不管对于潜逃的武小磊,还是他父母,都是活着是抬不起头,死了是闭不了眼,我们不顾情面地往下查,明似作恶,实则行善;要把这事藏着掖着,明是帮人,实则害人啊…你看刘继祖成什么样子了,真要坐两年,那可是毁一家子,你再看张素文和孟庆超,要不是这件事,他们的生活肯定会是另一个样子吧?命案在咱们国家可是不死不休,他们迟早要经受这么一趟的,就咱们不查,也有别人查,就没人查,将来武小磊撞网里,也要反查回来………”

      李逸风想了想,又觉得余罪有道理了,转眼又支持所长的想法了,不过支持归支持,这从那儿入手又成一抹黑了,余罪笑着直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快了,快了,他若有所思地说着。

      不过别人不知道的是,他可能比谁都为难。

      此时,车速慢了,到五原收费站了。

      到地方是中午,两人随便找了小饭店,匆匆吃完,分道扬镳了。

      李逸风自然要先去洗个澡,会欧燕子去,没想到在古寨人见人烦的狗少,居然和警花对上眼了,两人来往得很腻歪,余罪严重怀疑二冬兄弟这梦中情人欣赏水平也实在不怎么地。

      告别了李逸风,他自己回到了公垩安小区,那间作为单身宿舍的阁楼里,因为是挂职的原因,这里还给保留着。否则调出后,以现在这么紧张的住房,怕是早被组织上收回去了,回了这个临时的家,打扫了一遍灰尘,就着水龙头冲了个澡,然后围着浴巾,把摄像打开,看着这些天见过的一个一个面孔。

      姨姨姑姑叔叔舅舅,加上下一代的堂兄妹、表兄妹,这个家族实在不小,不过看过一遍才发现,所谓的血缘关系也不过如此,有些亲戚冷淡得不如外人,他们中间大部分断了联系很久了,正像一句老话讲得,一辈亲、两辈淡、三辈过来吃不上饭。

      这一点让余罪觉得很奇怪,那么注重亲情,甚至对受害家属不断施以援手的两位老人,怎么可能对亲戚们都这么疏远,搞得大家都认为他们疯了。

      疯是肯定没疯,余罪皱着眉头想着和李惠兰、武向前不多的一次见面,那老太太算账那么清楚,疯到那么聪明的份上的人可不多。

      不对,这似乎是故意的?

      余罪灵光一现,这些天怀疑的就在这儿。越来越觉得可能,对比袁亮的介绍,案发初期也确实对他的直系亲属进行了询问,不过之后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可能联系之后就放弃了,这或许就是二老在外人眼里“疯”掉的原因吧。

      他们其实是不想把麻烦带给亲戚。如果从这角度讲,这种作法是相当明智的,最起码没有警垩察上门打扰亲戚们的正常生活。

      这个判断,仍然只能间接证明,武小磊尚在,而且二老知道他们的下落。

      可这个中介是什么呢?是一个人?还是一种方式?

      余罪被这个问题缠绕得头疼欲裂,他现在感觉到当年接这个案子的刑垩警难处了,仅仅都是亲戚,你轻了不管用,人家不理你;你重了肯定要起反作用,人家敢告你。

      难道直接从武小磊父母李惠兰和武向前身上入手?这是一个很直接的办法。

      余罪想了想,几乎没有思考就否定了。武向前因为此事被刑垩警队关起来,据袁亮介绍,审了七天,老人昏厥几次,一醒来跪在地上,求着警垩察让他替陈建霆抵命,至于儿子的下落,只字不提。后来连预审也不忍再问了。之后实在没招了,无法定罪,就给判断了两年劳教。

      不过这一天却像老天不长眼一样,他坐了半年就出来了,狱外还有一个更坚强的妻子李惠兰,上垩访上告了半年,把当时的县局长也拉下马了。

      这就是法律,有时候听起来像儿戏,不过大多数时候是悲剧。

      从武小磊潜逃的那一刻开始,注定了把悲剧的命运带给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人,他的父母、他的朋友,余罪眼前掠过那一对白发苍苍,还在一分一毛挣辛苦钱的父母,掠过那位为讨生活,在街上卖毛片的张素文,在夜市贩化妆品的孟庆超,还有已经羁押起来的刘继祖,每个人的命运都带上了悲剧的因素,仅仅都是因为这一件和他们不相关的事。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肯定用了一个新身份,隐姓埋名生活……那你小子生活得快乐吗?知道这么多人为你受罪吗?……得找到你呀,否则别人怎么解脱?”

      余罪也像神经质一样,喃喃地道着,录像停了,他没有发现,浴巾掉了,他也没有发现,他在拔弄着手机,手指在电子地图上没目标的乱划,他知道这个世界相对于了警垩察能力,简直太大了,大到无计可施

      咝……余罪的手指像灼了下,停住了,在地图的搜索栏,一个双向的箭头触发了他的灵感。

      对呀,如果有联系就应该双向的,他们肯定有某种特殊的联系方式,武小磊肯定试图联系家里,家里肯定也试图联系他,联系成功之后,一个隐姓埋名,一方缄口不言……可是要发生点什么事,让他们主动联系,可能吗?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只要守株待兔,便可以找到指向他的线索,然后一切迎刃而解。

      余罪突然笑了,嘴角翘了翘,像偷窥到美女底裤的那种贱相,越想越乐,越乐头居然不疼了。

      正乐着憋坏水,电话响了,吓得他哎妈呀一声,扔床上了,赶紧地捡起来,一看怔了下,几乎是心花怒放地接着电话:“喂,安安,你怎么打电话?”

      “什么?我怎么……打电话?”安嘉璐奇怪地强调着问。

      “哦哦,骚蕊,想案子呢,想迷糊了。”余罪不迭地道歉。

      “光想案子了?”安嘉璐问道。

      “不不不……还想你了,简直是心有灵犀啊,我正梳妆打扮准备去见你呢,你的电话就催来了。”余罪没皮没脸地调戏道,电话里安嘉璐被逗笑了,直问着:“那你梳妆打扮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你在哪儿,我马上去。”余罪不迭地道。

      “哦,要打扮好了,那就歇着吧。我打电话告诉你,我今天要陪另外一个男人,没空。”安嘉璐在电话里得意地道。

      “另一个……男人?”余罪醋意大发地重复了一句,马上压低了声音道着:“告诉我,是谁?”

      “为什么要告诉你?”安嘉璐问。

      “我要跟他决斗。”余罪道。

      电话那头咯咯的笑声不断,余罪追问半天,安嘉璐才郑重地道着:“我爸……你确定要他决斗?”

      余罪被调戏得一愣,同样接口道着:“哦,那就算了,要不给介绍下,我巴结巴结。”

      “你又不想从乡下回来,巴结干什么?”

      “可我想勾引他女儿呀?”

      “什么?勾引?”

      “哦,不对,我爱上了他女儿,这个理由怎么样?”

      “你你你……你怎么跟小狗少一样,满嘴大舌头胡扯……不理你了……”

      “哎哎,别不理呀,对了,我还跟你说件事呢。”

      “什么事,快说,我要接我爸去……”

      “也没其他事,就是想,要不陪完那个男人,再陪陪我这位阳光男孩”

      “还阳光?光棍还差不多……”

      两人电话里腻歪了好长时间,却是欧燕子和李逸风要约余罪和安嘉璐一起吃饭,安嘉璐才知道余罪回到五原了,不过看样真有事,电话腻歪完了,余罪才发现自己的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大好了,好得只想开吼两句,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裤子,飞奔着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五原市技侦支队下属的信息中心。

      下一刻,他把骆家龙骗出来了,骆帅哥正在值班,见余罪不请自来,有几分惊喜,下楼抱着就亲热地问:“余儿啊,听说你赢了几头牛啊,兄弟都说你从贱格涨了不少,连邵万戈都赢了,警告你啊,别特么从乡下回来就想着宰我。”

      警营不算大,刑侦论坛有这例奇案,对于花落乡警,很多人除了怀疑就是持嫉妒恨的态度,这功劳要是放在市里那位兄弟身上,直接要坐火箭上升呐,偏偏在乡下,全白瞎了。

      余罪却是无心开玩笑,他拉着骆家龙钻到了技侦楼的拐角,眼光闪烁、言辞隐晦、形迹鬼祟,极度类似在学校商量糊弄新生蠃零花钱的表情,听了半天,骆家龙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了,愕然地看着余罪,余罪把想法说完了,好不期待地问着:“咋样?帮兄弟一回,实在有难处啊。”

      “给你句忠告。”骆家龙听清楚了,一字一顿地喷向余罪:“滚…远…点”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骆帅哥掉头就走,余罪拉,他也不理,余罪拦,他生气。余罪追,他头也不回。直往技侦楼里回去了。

      “嗨,真不拉一把?是不是兄弟啊。”余罪最后杀手锏亮出来了。

      “正因为是兄弟,才不帮你……别说还是个警垩察,你说的那是人办的事吗?还是那句话,滚远点。”骆家龙回头斥了句,消失了,看样子真生气了。

      这生什么气吗?我办的事就不叫人办的事?

      余罪愣了下,看来骆家龙三观太过正常,接受不了这种事。可是……他抓抓脑袋想了想那几位三观不正、荤素不忌的鼠标、孙羿之流,这些人肯定要拉动,可这几个不学无术,实在用不上呐。

      这可咋办?

      余罪在技侦楼左近等了好久,直等到下班,他又恬着脸追着骆家龙要叙兄弟之情了,谁可知道骆帅哥一点面子不给,扔下余罪驾车就溜,留给了余罪一股子尾烟。

      看来这事,的确不是人办的事,实在难办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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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相识是缘

  严格地讲,每个人的生活圈子都不大,特别是当你想寻求帮助的时候,你会发现,这要比你想帮别人的难得多。

  回五原的当天,骆家龙处碰壁之后,余罪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损友鼠标,他找到鼠标时,这家伙正和分局治安队一干吆五喝六地在酒场上,喝得两腮通红、额头见汗,余罪算是明白这家伙身上的膘怎么来的了,纯属工作性质养出来的,当晚连他也没跑了,被那帮热情的治安拽着喝了个晕三倒四,要办什么事,反倒忘了。

  次日醒来,他却有点踌蹰了,实在有点羡慕标哥这醉生梦死的工作,更何况标哥和细妹子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这个时候要打破标哥按部就班的生活,估计他也不愿意。他枯坐在床上,又想起了二冬兄弟,稍加思索,便略过了。

  张猛?不行。已经到司法部门工作去了,他现在都躲着原来的同学呢。

  熊剑飞?不行,那货直肠子,还没干,他就敢先告诉别人。

  孙羿?吴光宇?不行,这俩智商严重有问题,只认识车零件,对其他不感兴趣。

  董韶军?也不行,他现在钟情于排泄物,其他事物恐怕引不起他的兴趣来。

  最熟的就是二冬和鼠标,还有一个养狗的豆包,这里面找不到了能商量事的人,还真就把余罪给难住了,清晨从睁开眼,懒觉一直睡到快中午,也没想出个能商量事的人来。

  甚至他连汪慎修也考虑过了,不过心里的怀疑的缘故,他也不忍去打扰了。想来想去,还是骆家龙合适,可这家伙,真不给面子。

  很饿的时候他才起床,起床一看却是已经十一点多了,穿载整齐下楼,却有点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乡下呆久了,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里很容易失去方向感。他无聊地出了小区,胡乱吃了顿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吃到中途的时候李逸风的电话来了。

  请假,今天还想玩一天,正好,余罪顺口答应着,你去玩吧。

  这家伙也属于不能同谋一事的类型,特别是有些擦边的类型,余罪吃完想了好久,他心里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因为那位,也属于余罪很不想打扰他清静的。

  他有办法,他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有用。

  可他不知道,该不该办这事,也许会有反作用。

  有句话叫吃一蜇长一智,经历地反扒队那件事后,余罪其实已经过得很小心仔细了,除了在许可范围内,轻易不敢再越过界线,作为一名警垩察,被条条框框限制的程度要远高于普通人,他斟酌着,一个正确的目标、一个错误的方式,自己究竟承不承受得起

  他甚至想过放弃,积案无非还积着、悬案无非还悬着,可就是放不下,就像有一种强迫症一样,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执念在驱使着他,让他找到真相,找到凶手。

  “去长治路,聋哑学校。”

  余罪终于下定决心了,坐上了路边停靠的一辆出租车。

  路程虽远,可在思考的时候,觉得时间很短,到地方的时候余罪才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学校已经下课了,问着上次认识的门房,马秋林却是下午才来学校,他要走时,不经意看到那幢红色的宿舍楼时,却又蓦地心里一动,想起了那个客套的邀约。

  对呀,好像有地方打发点无聊时间。

  他进了学校,穿过教学楼前的空地,沿着操场走了一圈,才下了这个决心,向宿舍楼走去。

  省会城市居之不易,这里的教工住得不少,余罪估计大部分和自己一样,在当房奴以前,住在单位过上几年惬意的单身日子。一层、二层……有男有女,这个教师队伍要比当年的警垩察队伍有好看多了,漂亮的女老师不少,引得余罪回了几次头。

  四楼,就住在四楼,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余罪踌蹰了一下下,似乎觉得这样冒昧有点唐突了,而且两人的关系尴尬,就这么去,可说什么呀?

  他停下来了,想了想,扭过身,打退堂鼓了。

  不过转身的一刹那,又有点不舍了,或许是男人那点阴暗的小心思在作祟,看到美女总想亲近亲近,沾点便宜,他自嘲地笑了,扪心自问一下,一直以来自己的脸皮是相当厚的,怎么可能在面对的楚慧婕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呢?

  难道因为她不普通,是个女贼?

  不是,肯定不是,那是……余罪思忖着,他寻找着每每让尴尬的来源,那是从黄三去世后就开始了,对于找到那个嫌疑人,他意外总是有一种愧疚的情绪,也许不去找,或许他的生活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会在小辈的欺瞒中瞌然长逝,而不是像现实中这样,背着一个不属于他的罪名,死有余辜。

  问题在这儿,余罪找到了,他想起了,在初次见面的尴尬中,楚慧婕窥破了他的软弱和他那点不值钱的怜悯,一个男人如果在女人面前无法戴起他坚强和勇敢的面具,那肯定是尴尬和心虚喽。

  余罪拿定主意了,相见不如不见,又回身走着,不料刚下两截楼梯,却愣住了,楼梯的拐角处,笑吟吟地站着楚慧婕,一直看着他,没有打扰,四目相接的时候,她饶有兴致地侧头看着余罪,看得余罪有点不好意思了,半晌才笑着问:“都到门口了,不进去就准备走?”

  “你不是不在家吗。”余罪笑着掩饰道。

  “我如果在家,你可就真走了。”楚慧婕笑了笑,抬步上楼了,擦肩而过时,余罪闻到了香风袭人,看到了她嫣然一笑,然后不由自主地跟着,像心有灵犀一般,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进了楼道,进了数间,看着她开门,放下饭盒,回头很高兴地喊着:“进来坐呀?地方小,别笑话啊。”

  “不错了,比我那阁楼好多了,你们单身职工的待遇不错嘛。”余罪笑着道,坐下时,楚慧婕弯腰从桌上拿了一听饮料,嘭声揭开,放桌上,然后自己坐在床边,随手整整枕巾,笑着应道:“我属于代课教师,暂时进了不编制,每年一度考试,我恐怕过不去。”

  “嗯,知道,不好混,教师也是个热门行业,招考比好几百比一,对了,你有学历?”余罪问。

  “那个不用提了,三流学校实在不上台面……要不是懂手语的话,恐怕学校都不要我。”楚慧婕放低了声音,悄悄告诉余罪,似乎告诉他一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余罪笑了,他道着:“那咱们就应该有共同经历

  了,我上学的时候学习也不咋地。”

  楚慧婕本来开玩笑的,不过被逗笑的却是她,她看着余罪一本正经的样子,抿着嘴使劲地笑着,即便笑着目光也不离余罪的左右,余罪有点讪讪地、无意识地躲避着,记忆中,每次和漂亮女人搭讪都没得过好脸色,顶多是脸皮厚在撑着,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似乎从对方的眼睛里能看到发展奸情的可能。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啊。”余罪突然道。

  楚慧婕十指交叉着,正以一种揶揄的目光凝视着余罪,突然这句让她好不惊讶,奇怪反问着:“为什么?”

  “你这样看着,会让我产生错觉。”余罪直言道。

  “会产生我很喜欢你的这种错觉?”楚慧婕直言问道,眼光里火辣辣的,根本没有羞涩。

  “那不是错觉。”余罪笑道,解释着:“真正的错觉是,会让我错误地认为,我自己很帅、很有气质,对任何年龄段的美女都有杀伤力。”

  楚慧婕目光一滞,旋即被逗得哈哈大笑了,笑着直说余罪确实很帅。

  这也是余罪的一个长处,总能用意想不到的语言逗得女人开心,这点本事估计是从小在水果店跟老爸学的,为了能兜售出自家货物,那话说得肯定得没脸没皮了。

  “喝,喝吧……哎对了,你抽烟不?可以抽的,我喜欢看男人抽烟的样子,很帅的……”楚慧婕笑着劝着余罪,虽然开场很好,但两人之间似乎仍然有生分的感觉,她也像有了点强迫一症,总是在看余罪的腮部,那个被挠过的地方,总让她有点愧意。

  “那我真抽了啊。”余罪掏着烟,悠哉点上了,如果有别的美女面前,他一定会为了保持形象不这样的,不过现在他不介意,但他的抽的时候,却发现楚慧婕依然是那种欣赏的眼光,一点也不是装出来的,这么欣赏着,余罪反而像作秀了,抽了半截,掐了。

  “你有心事?”楚慧婕突然问着。

  “什么?”余罪像被烟烫了下。

  不用说,有。楚慧婕笑了,笑着道:“男人有心事了都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余罪道。

  “魂不守舍的样子呗。”楚慧婕道。

  “呵呵,也许是吧。”余罪道。

  “能跟我说说吗?”楚慧婕问。

  “案子,你确定要听?”余罪道。

  “哦,那算了。”楚慧婕好不失望。

  一刹那间,隔阂似乎悄然滋长出来了,毕竟是猫鼠两家,余罪想转个话题,可脑子跟不上了,楚慧婕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了,两人相视间,似乎在期待交流,可又在目光相触时候,不自然地放弃了先前的想法。

  也许,这个隔阂很深了,楚慧婕想着,在无聊地把玩着手指,低着头,不知所想。

  余罪瞥到了她落寂的表情,那低垂的睫眉,那微翘的小嘴,那似乎在讲着委曲的表情,让他凭了一种怜惜的情绪,他转着话题道着:“说说你爸,想他吗?”

  这个问题似乎很不合时宜,再提起去世黄解放,还有已经服刑的两位哥哥,肯定是一分无法承受之重,楚慧婕蓦地抬头了,看着余罪,她甚至有点忿意,毕竟那些都是她已经刻意开始忘却的过去。

  奇怪了,她发现了余罪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是一种没有掺杂着任何色彩的明净表情,她怔了下,轻声道着:“你好像也想他,也许你比我了解他。”

  “想全部了解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我还真有点想他。”余罪道,黄三那个老贼,给他的印像最深,说起来,那算是一个相当有气质的贼了,甚至比羊城傅国生都有胜过几筹。

  没有说话,楚慧婕异样地看着余罪,不知道这想从何来,余罪半晌抬头,两人的眼光碰触一起,像彼此灼到了对方似的,蓦地分开,余罪笑了笑道着:“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这个……我当然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过在你们看来,就是个坏人了。”楚慧婕道。

  “不不不,警垩察的眼光不会这么单纯的,一个诚实和高尚的敌人,比一个卑鄙和无耻的朋友,更容易赢得尊敬。”余罪道,像是若有所思,他一下想到了很多值得尊敬的对手。

  “谢谢……他也欣赏你,赢了你一次,足够让他骄傲了。”楚慧婕笑着道。

  “说说他的事,其实我对他所知不多,起码那十几年牢狱生活是怎么过的,我就不知道。他出狱后怎么过的,我也不知道……我有点奇怪啊,他一个贼王,从巅峰落到了底层,是怎么活的?”余罪道。

  “既然知道他是贼王,那你觉得他会怎么生活?”楚慧婕笑吟吟地道,看余罪迷惑,又加了一句:“还要养活我们四个?”

  “不会还是重操旧业吧?”余罪异样了,还偷?对了,好像除了偷,他不会干别的。

  “我不知道,不过他总有办法拿到我们需要的开支……我们对他几乎是敬畏如神的,我跟他的时间最长,后来我懂事后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可意外的是,我并不反感,像他那样的人,除了重操自己的旧业,你觉得还会有出路吗?就像你说的,还要养活我们四个……”楚慧婕道,她看着发怔的余罪,从这位警垩察的脸上,她没有看到厌恶和反感,这一点,让她慢慢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半晌无语,楚慧婕突然问着:“你觉得他是个坏人吗?”

  “如果能以好坏定性那事情就简单了。”余罪道,看着楚慧婕,仍然是那副心有所想的表情,说着他心中的困惑:“最可惜的是,坏人有时候良心发现会做好事,可他不管做多少好事,在别人眼中变不成好人;最可恨的,有时候好人做坏事,坏事做得很坏,可旁观总认为他是个大好人……警垩察可以光明正大地抓坏人,可不能抓好人呐?”

  “你碰上了一件棘手的事?”楚慧婕道。

  余罪异样了下,能听懂他话的意思,揣摩到他的心思,很让他异样了,他笑了笑,点点头道:“对,一个做了坏事的好人,我该怎么对待他?”

  “所以,你其实是准备来找马叔叔的?”楚慧婕以问代答了。

  余罪点点头,此时真正的尴尬出来了,不过说的是实话,余罪倒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而且楚慧婕知道这个实情,似乎并不失望,她笑着道:“马叔叔一定会告诉你,做你认为对的事。”

  余罪眼睛动了动,讶异地看着楚慧婕,楚慧婕笑了笑,解释着:“他和我爸爸恩怨我后来知道了点,其实我也奇怪,他们应该是生死仇敌才对,可是我爸爸一点也不恨他……后来有一次我问他,他说马叔叔是个好人,是马叔叔最终让他解脱的,如果没有马叔叔,也许他会陷得更深,死得更惨。”

  “解脱?”余罪不明白了。

  “知道贼王的信条吗?”楚慧婕问。

  “盗亦有道?”余罪脱口而出。

  “对,看来你还是挺了解,这个道在他们的解释,是底线,简单地讲就是说,这门手艺仅仅是为不时之需,而不是为了发家致富。他当年收了不少徒弟,走南闯北聚敛了不少财,又闯出了一个贼王的名头,本身就偏这个.道,很远了,他说了,如果再干几年,下场就是刑场。”楚慧婕道,眼睛里浓浓的悲戚。

  余罪却是听得入迷,遇是这么个对手也算是警垩察之幸了,他想了想,又问着:“老马是个高人,可不算个好人,最起码在对待你父亲的这件事上,有点过了。”

  “如果医生为了救你的命,断了你一条手臂,你会恨他吗?”楚慧婕问。

  余罪愣了下,似乎这个和自己纠结的事情如出一辙。

  “马叔叔虽然用不光彩的手段把我爸爸送进了监狱,可也把他拉出了孽海,你说应该恨他吗?”楚慧婕又问,她似乎看到了余罪心事何在。

  余罪皱着眉头,看着楚慧婕,本来是心中烦闷,想找马秋林聊聊的,却不料在这里聊到了心事,他斟酌着,表情在慢慢地舒展着,看着楚慧婕笑了,看样,这个曾经不会说话的姑娘,更懂得怎么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谢谢。”半天余罪吐了两个字。

  楚慧婕也笑了,两人在彼此读懂对方意思的时候,那是一种会心的笑容,楚慧婕笑着随意地问着余罪道:“你一定遇到了无法用正常方式方法对待的好人,可又不得不针对他,对吗?”

  “对。”余罪笑了,补充道:“你给的办法很好,伤他,是为了更好的救他。”

  “所以,这其实没有什么纠结的,要让马叔叔说,他就是这句话,做为认为对的事,如果可能是错的,那就做你认为你承受得起的事……他就是这样的,堂堂的侦破专家,到小学里来代课,还义务服务,都认为他有毛病了,可恰恰相反,他因为以前当警垩察落下的焦虑、健忘、失眠一些毛病,全没了,现在高兴得一天跟个孩子样。”楚慧婕笑着道。

  “谢谢你啊,我发现你和马老一样了,也是高人呐。”余罪笑了。

  “是吗?那我愧领了,不过余警官,谢字不应该只停留在口头上啊,需要有实际行动的啊。”楚慧婕笑着道。

  “咦?你好像在给我机会啊?你认为这也是在做对的事吗?”余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楚慧婕,突来一问。楚慧婕嫣然一笑,却笑而不答。

  那娇厣如花,那香风袭人,那乌发如墨,一颦一笑,仿佛是一个一个启发余罪灵感的符号,他突然发现了,自然几乎忽视了一个绝佳的人选。楚慧婕在如此近距离的凝视中并不显得局促,她反而享受这种被关注,被欣赏的感觉,迎着余罪那貌似色迷迷的眼神,揶揄地道了句:“现在我觉得,你好像后悔当初把我扔在路边不管。”

  余罪笑了笑,点点头,还真有点后悔,然后他起身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关门,拉上了窗帘,然后坐到并不显得惊讶的楚慧婕面前,郑重地说了一句:

  “我想邀你做一件事,你一定不会扔下我不管的,对吧?”

  余罪很期待,不过他知道,在这里绝对不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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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多管齐下

  “王丽丽……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袁亮放下了笔,抬头看着一位风韵犹存的女人。

  美丽的风眼已经起了数处鱼尾纹,白皙的皮肤即便再用化妆品也显得黯淡,她茫然地摇了摇头,能看到额上飘过了几丝白发。

  这就是十八前那例凶杀案的诱因,和陈建霆相携跳舞的女人,已经有足够多的时间来改变曾经的风骚和放荡了,袁亮看着这个不大的快递公司,她就坐在成堆的快件包裹后面,是个打工角色。回忆起那晚的惊魂,仍然是一副欲说还休的难堪。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也是例行询问,毕竟是命案。”袁亮轻声安慰了句。

  “能没有吗?袁队长。”王丽丽哭丧着脸道着:“外人说起来,都说是我把他给害了,刚出事那会,他爸、他老婆,大过年的,在我门口烧冥钱、点蜡烛,还有公龘安局的,隔三差五就找上门,一遍又一遍地问,这这这……抓不着人,也赖到我头上了?”

  “不是这样的,毕竟你是现场目击证人……对了,王丽丽,你见过武小磊的父母吗?”袁亮明知故问了一句,这么小的县城,两家商铺相距离不到两公里,不可能不见到。

  “见过,那是一对好人,怎么了?”王丽丽问。

  “对他们印象怎么样?”袁亮问。

  “挺好,不过没打过交道,我见了都躲着走。”王丽丽道。

  话此处停了,袁亮惯用的那种眼神打量着这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是一种怀疑的目光,王丽丽被盯得不自然了,讪讪地玩着手中的笔,袁亮沉吟片刻,直问着:“你不用躲吧?你又不是嫌疑人。”

  王丽丽怔了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她苦笑着道着:“袁队长,事情不是这样讲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嫌疑人家属大家都同情,反倒是像我这样的受害人,大家都唾弃,我又能怎么样?”

  “你别介意,就当咱们私下谈话。”袁亮道。

  “要真是私下谈话,我觉得就查得没什么意义。”王丽丽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来了这么一句。

  “是吗?”袁亮奇怪了。

  “袁队,这都过去十八年了,该好的伤口也好了,该忘掉的东西也忘了,真刨出来,别说我们难堪,就那对老夫妻也受不了啊,说起来吧,陈建霆也确实不是个东西,他就没死他家的境况不会比现在更好,那孩子当时也确实是被打急了,我现在都记得起那张脸……”王丽丽絮叨说着,既有悔意,又有同情,推己及人,她似乎对于武向前和李惠兰夫妇给予的更多的是同情而不是忿恨。

  “外人都觉得武家夫妇又有钱,又有关系,一定是把儿子藏起来了。你觉得呢?”袁亮起身了,笑着道,他听出了弦外之音。

  “就真是能怎么样?难道谁还会把自己亲生儿子送上绝路。”王丽丽笑了笑,也起身了。

  送着袁亮出了门,袁亮招招手再见,慢慢踱出了这个小市场,上车时,他回头看到了那位风韵不再的女人,很难想像,蜗居在一个小小快递室的女人,曾经会是周旋于很多男人之间的交际花,时间改变的东西太多了,他突然想,也许就陈建霆尚在,此时恐怕也不会是一个以违法乱纪为己任的混球了。

  开着车绕着县城转了一圈,心里莫名地觉得有点沉重,之前他只是听说过这个案子,不过涉足其中才发现里面含着太多的沉重因素,远不像普通的一桩凶杀案那么简单,他想,自己的前几任也许都经历过他此时的沉重,于是在无可奈何中放弃了。

  是啊,难道还要会对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动手。

  袁亮的车闪过五金店,又看到了武向前和李惠兰夫妇,武向前在吃力地扛着一副楼梯,妻子李惠兰正把一卷塑料管往车上递,没错,现在他觉得余罪判断一点也没错,支撑着他们含辛茹苦、日复一日劳作的动力,简直就是不言而喻的。 要职责?还是要良知? 他不敢轻易做选择,案子深入后很快就要对这两位动手,他觉得心里很是不忍,那怕这是杀人犯的父母。

  撇了撇嘴,好无语地点了根烟,车前有人招手,他踩了脚刹车,车玻璃摇下时,李拴羊那张憨脸亮出来了,在车外小声问着:“袁哥,有消息吗?”

  “什么消息?”袁亮奇怪了,这家伙被余罪扔在街头,就担个担子卖地瓜,这么有山炮气质,每天的卖地瓜居然还有赚头。

  “嘿嘿,我们所长啊,好几天没回来了。”李拴羊憨笑了笑问。

  “卖你的地瓜吧,操什么闲心。”袁亮没多话,踩着油门,呜声走了。

  两周多了,进展仅限于查到了刘继祖提供协助,余罪带着李逸风又把武小磊的亲戚走了一遍,到现在未进寸步,顾局长问过几次了,他都是这么汇报的。不过袁亮的心里隐隐间,倒觉得什么也查不出来,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到了武小磊家门口,也是一晃而过,青砖瓦房,上个世纪的建筑,隔着院墙能看到院子里的苹果树,这样的平房子要放在二十年前,那可是大富之家才修得起的,可现在被四周鳞次栉比的几层小楼夹恃着,倒显得寒酸多了。

  车驶出去不远,到了路对面,坐在河坝上,一副民工打扮的李呆跳下来了,奔到车前,第一句话也是问:“有我们所长消息吗?”

  “你们自己不联系呀?”袁亮异样了。

  “所长说,在外地手机漫游费贵,别乱打电话。”李呆道。

  袁亮噗声一笑,被雷到了,他给递了根烟,笑着问着:“哦,这么节省啊,那你就应该知道了,他为了省手机费,一般情况下也不给我打电话。”

  “哦,那是没有喽……袁队,这要盯到什么时候啊?”李呆问着。

  “现在都觉得无聊了?”袁亮笑着问。

  “一天到晚,他家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您说能不无聊吗?这几天就拍到了两人上门,一个卖菜的、一个唠闲话的老娘们,他们俩口子几乎都不在家。”李呆道着,盯的地方连人都看不到,可不无聊了。

  “你应该相信你们所长啊。”袁亮笑着道,这个地方安静,只过来往车辆,少有行人,他看了看四周,天天守着河坝,也的确够无聊的了,于是笑着问李呆道着:“呆头,你们抓偷牛贼的时候,应该比这个更无聊吧?”

  “不不不,那个好玩……我们天天吃喝打牌,玩了好多天,所长说今天晚上要来,我们就出去守着,咦,一家伙就逮着仨。嘿嘿……就是去外地有点累,不过吃得好。”李呆道着,那眼神绝对不是刑垩警惯有的烦躁和无奈。反而是一种兴致勃勃的样子。

  袁亮估计着,这是旗开得胜,案子上没有受过挫折的缘故,而这一次,这么个一波三折,他觉得恐怕将要有腰斩之虞了。

  半晌无语,李呆异样地看着袁队长,出声问着:“袁队,咋啦?你信不过我们所长啊?”

  “那你信得过?”袁亮反问着。

  “当然信得过,我们所长可牛逼了,原来我三个月发不了一回工资,现在一个月能挣三个月的收入,您别想岔了,抓赌罚款的事我们根本不用干,正常收入就这么高。”李呆很正色地讲道。

  “我不是说收入问题。”袁亮解释道。

  “我知道你说什么问题,案子更是小菜一碟,自打偷牛案后,所里的电话都快爆了,每天都有同行请教,他都懒得搭理,这回要不是风少可了劲请,他还不来呢。”李呆絮絮道着。袁亮却是听不下如此赞美的话了,发动着车要走,李呆还追着补充着:“别走啊,袁队,陪我聊会,一个人闷死了。”

  “给你们所长打电话聊吧,我可没心劲陪你扯淡。”袁亮笑道。

  刚起步,电话铃响了,他顺手接了起来,一听是余罪,刚问一句,愕然地道着:“你不有车吗?什么?逸风没回来……你坐班车回来啦?好……在哪儿,我接你去……”

  回来了,李呆听出来,乐滋滋的奔上来要问,却不料袁亮一踩油门,呜声走了,留给他一股子黑烟,气得李呆对着车咧咧骂着:切,拽个毛呀,我们所长不在,你们都没主心骨了。

  骂了句还不解气,干脆解开裤子,朝着车方向撒了泡水,这才又坐到河坝边上,守着那台一直空录着的微型摄像。对面的那幢老房子,还像前些日子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好像漏了一点点,两人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人开门进去了,一闪而过……

  从省城发往古寨的班车上接到了余罪。这货倒是潇洒,逛了几天省城,添了身新衣服,一身夹克秋装,皮鞋锃亮的样子,与先前不修边幅差异蛮大,让袁亮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上车走人,余罪问着那两位乡警的情况,袁亮草草一讲,等车开到一处避静路边的时候,他嘎然刹车,然后以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余罪,余罪被这眼光看得好不自在,奇怪地问:“怎么了?袁队?”

  “没怎么,有句话想问问,咱们之间似乎严重缺乏交流。”袁亮道。

  “有吗?”余罪不觉得了。

  “呵呵,你说呢,查刘继祖,你直到最后一刻才告诉我来龙去脉……咱们干这行的疑心重,我理解,不过要手把手一起干,这么重疑心,我就有点不理解了。”袁亮道,看来对余罪稍有意见。

  余罪斜忒着眼睛,看着袁亮,这是位中规中矩的刑垩警,履历看过,当过兵,转业后一直在公龘安上干,没有建树,可也没有什么过错,他笑了笑反问着:“我要是先告诉你,这种事你干么?”

  嘴角一翘,小话就把袁亮问住了,坦白讲,这种事他就想干也干不出来,他笑笑道着:“可你毕竟没提前告诉我吗?明显让我置身事外。怕我抢功?”

  “还真没这层意思,我是怕你不想趟这趟浑水。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很棘手?轻不得、重不得、软不得、硬不得。”余罪又道。

  一针见血,袁亮直撇嘴巴,要是好办,早就办了,潜逃人员有一半是撞到网里的,另一办是通过各种渠道得到准确信息抓回来的,而武小磊没有撞到网里,那说明潜藏的生活很小心,最起码没有犯案之类的事;剩下就难在准确信息上了,要下手肯定要从他最亲的人下手。

  可偏偏那儿,又是最不能下手的地方。

  “看看,畏难了吧!?”余罪笑着。

  “确实难啊,我觉得咱们就再把他父母抓起来三查五审,照样是一无所获,虎毒尚不食子,何况这么一对对别人也能做到这个份上的老夫妻,咱们警龘察也是人……看看那老两口,我倒觉得以前因为这事下台的周局长,有点咎由自取了。”袁亮道。

  听这话里透着不该有的浓浓同情,余罪异样的看着袁亮一眼,这位黑黑的刑垩警,给他的印像总是不太善于言辞的那类,他反问着:“那如果你见到武小磊,会放他一马吗?”

  “不会。”袁亮道。

  “看在老人的面上,也不会?”余罪问。

  “当然不会,他毕竟是杀人犯,刑垩警的名声虽然不大好,可大多数时候,干得也不是坏事,执法和同情怎么能混为一淡?”袁亮道。

  余罪长吁了一口气,笑了笑,他知道,挣扎在这种心理状态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想了想,似乎在揣摩这个人的可信度,半晌他似乎从对方复杂而清澈的眼睛里发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口道着:“好,那我问你,如果有机会抓到武小磊,你会做吗?”

  “那当然,我们不正在做吗?”袁亮道。

  “如果这事突破了你的心理底线,你还会做吗?比如,真把他父母隔离起来,不需要多长,按正常程序走就行了。”余罪道。

  袁亮想了想,点点头:“如果有必要,可以这样做……这个未了之案,对他们也是负担,每天活在惶恐中的滋味并不好受。”

  “那好,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我这里有个详细的计划,正想找人讨论一下……你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要触到你的底线,你确定咱们之间要亲密无间地信任?否则我不能告诉你。”余罪笑着道,诚恳中带着几分狡黠,一筹莫展的袁亮突然发现,这么兴高采烈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办案的余罪脸上,可要出现了,肯定就是有想法了。

  想了想,他点点头:“确定。”

  于是余罪一倾身,附耳道来,把这几日和女贼一起商量好的计划细细和袁亮一讲,袁亮越听越奇,越奇越讶,听到最后,皱着眉头,喷了一句:“不行,绝对不行。这事你真要办出来,得造成多坏的影响。”

  “所以才需要咱们一起,把它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余罪道。

  “可要查起来,最后查到谁?万一牵扯到咱们身上,那可不光是下课的问题了。”袁亮紧张地道,看来余罪的计划足够让他觉得恐惧了。

  “没事,我已经找到顶缸的人,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余罪道。

  “不行……不行……”袁亮思忖着,总觉得这事不能干,可余罪抛出来的计划,似乎又有某种吸引力一般,让他甚至有点不舍,一直喃喃地说着不行,不行。

  “警龘察的同情心,不应该是妇人之仁。负罪在逃的人员心理压力有多大,你应该清楚。嫌疑人家属、亲戚受到的影响有多大,我想你未必清楚……你有同情心应该建立在,给他们一个解脱上,否则他们会一直生活在这种惊恐和焦虑中,你觉得解脱会比他们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的现状更差?况且这个激情犯罪的案子,法院会考虑到赔偿以及受害人家属的态度,处以极刑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余罪道,这件事深思熟虑过了,看样子决心也下定了。

  半晌又是无语,余罪嗒声开门,回头不屑地道了句:“看来我不该相信你,你这样子,应该只能查个赌抓个嫖,那您忙,不打扰了。”

  “等等。”袁亮被余罪逼得表态了,他一擂方向盘,示意着余罪关上车门,然后狠狠的一踩油门,边走边说着:“那就试试……不过不能太出格,而且必须首先向顾局汇报一下。”

  “他不会同意的,不过咱们要真干,他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口吻应该是,研究研究、慎重对待,千万不能造成坏的影响……千万不要期待领龘导会对下属负责,不坑下面人就已经算厚道的了,我们对自己负责就行。”

  余罪瞪着大眼,揶揄地说道,领龘导的心思,好猜的多,他毕竟经历过。

  一路无语,到县局的时候余罪根本没有下车,袁亮匆匆进了局里,奔向二层领龘导办公室,在把计划草草汇报之后,下一刻,一个好有喜感的场面出现了,顾局长蹙着眉,斟酌了好半晌,茶水抿了半杯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着:

  “袁亮啊,这样做有可能收到效果,可也有可能没有效果,如果没有效果,而且再造成很坏影响的话,你考虑过后果没有……所以这事呀,要研究研究,慎重对待,千万不能造成坏的影响,所以这样的计划,绝对不可能通过,摆到桌面上都不可能……对了,你们要加紧排查力度,破案大会战,咱们争不上优秀也就罢了,好歹也得交个及格的答卷吧……”

  袁亮听着时,有点哑然失笑了,果真如余罪所料,领龘导一点也没有同意的迹像。

  可他听出来了,反对的迹像,同样是一点也没有……

  入夜,一辆白色的索纳塔泊在后缉虎营后柳林胡同口边,嘈杂的夜市边上,李逸风四下看看情况,仍然是一头雾水。

  当然,最大的疑惑还在身边,他侧头,恰看到正翻查着手机的一位女人,只知道姓楚,楚楚动人的楚,从侧面,她柔顺着的长发遮着半边脸,微微能闻到了淡淡的香味,以风少阅女无数的水平揣测,这绝对不是什么香水,而是体香……对,体香,在长发垂下的梢际,胸前,那个隆起的部位,是一条优美的凸形弧线,那里就是香味的来源。

  咕嘟,一声咽口水的声音,耳目相当灵敏的楚慧婕突然转头看向了他,李逸风恰是一副使劲动喉结的样子,楚慧婕故作不知的问:“饿了?”

  李逸风一惊,赶紧点点头,一笑就要邀请楚美女共进晚餐。却不料楚慧婕一收手机:“忍着!下车。”

  就这几个人,狗少悻悻然跟着下车,摁上车门,颠儿颠儿地跟在前面蹬蹬直响的高跟鞋后,这距离,恰恰看到了楚慧婕走路那摇曳的猫步、修长的玉腿以及玲珑的腰姿,哎妈呀,把风少看得呀,那——个欲火焚身。

  “过来。”楚慧婕一停步,等着后面的李逸风快进两步,伸手一挽,做情侣状,大摇大摆穿过夜市攘熙的人群,哎妈呀,把狗少那颗小心肝给兴龘奋地,差点当场昏厥,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念叨,他妈滴,这妞要让我上一次,上一次短一寸都划算。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可能性不大,这位不知道是所长从什么地方请来的人,他亲眼看到这女人进了一处上锁的小院,根本没用钥匙;亲眼看到她在一台破电脑边娴熟的拆着什么东西,又是亲眼看到她用根本听不懂的话和别人商量着什么,他知道这位肯定不简单。

  哟!?不会是黑涩会与时俱进了,全招收美女会员吧?

  咦?不像啊,难道是警龘察!?

  两个猜测的极端从李逸风脑海里闪过,不过他可没有余罪那眼光,老觉得自己的猜测似是而非,猜着猜着,脚下绊了下,脚步踉跄了一下下,将摔倒时,胳膊一紧,被人拉住了,又稳当当地站好了。楚慧婕提醒着:“小心点,这儿路黑。”

  第四棉纺厂的旧区,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了,当然有点黑。小心翼翼地走了不远,李逸风小声问着:“楚姐,咱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要去一个不能告诉外人的地方。”楚慧婕轻声道。

  “哦,那是什么地方?”李逸风问。

  “就是不能告诉你这个外人的地方呗。”楚慧婕换成了肯定句,把李逸风顶回去了。

  “不能告诉,反而能去呀?”李逸风找到切入点了。

  “当然,可以去,不能说,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楚慧婕晦莫如深地说道。

  等李逸风要问时,她的手已经搭上了单元门,黑暗中悉悉索索不知道用什么工具,李逸风的惊讶尚未消化,门啪声开了,直接进去了,直上顶层,敲响了一处连防盗门也没有的家户。

  李逸风一看异样了,小声问着:“楚姐,直接开不就行了?还等什么?”

  “敢用这种门,不是没的可丢,就是根本不怕你偷,开它不是找刺激么?”楚慧婕道,李逸风瞥到了她狡黠的眼神。

  相视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像个好孩子一样,知道的太少了,羞愧地低下头了。

  门咣声开了,果不其然,内层有钢筋网,门上拴了三道链子锁里,里面的人看了看外面,问了句干什么,楚慧婕报了个名:找死虾。

  奇了,门就一道一道开了。

  “这儿有死虾?”李逸风进门看到了客厅排着的几台电脑,愣声问。

  “我就是。”开门糙爷们道,一下子惹得李逸风噗声一笑,楚慧婕瞪了一眼,他赶紧收敛,那位叫死虾的却是稍有不悦之色地问着:“哟,看你们不是这行的人啊。”

  “那有什么关系,合作一次,不就入行了,再说我们找的是本行水平最高的人啊。”楚慧婕道。

  一句惹得那糙爷们乐了,嘿嘿笑着,露着两颗歪门牙,又坐回了他的电脑边上,一抹胡子碴一片的大嘴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楚慧婕,那眼神有点滞,有点邪,有点不怀好意,最起码李逸风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家伙和自己一样,是那种恨不得把眼前美女扒光的那种眼神。

  这么看着,可把李逸风有点醋意了,转着话题问着:“虾哥,你做啥生意的,这么多电脑?”

  “呵呵……”那人干笑了两声,收回了眼神,看看楚慧婕,又瞄瞄李逸风,得意地道着:“既然来找我,不知道我做什么的呀?简单的说吧,我能把你们梦想变成 现实……比如把死的说活的,把好的说成坏的,把垃圾说成宝贝,把宝贝再贬得一钱不值,或者再比如,把一个普通人捧成明星,把一个明星搞得臭不可闻,我们都 能办到。”

  说话间,他看着楚慧婕,似乎有所暗示,李逸风却是听得不服气,不屑地道着:“你不像政府官员嘛,这么拽?”

  “政府官员!?简直是诬蔑我们,我们是虚拟世界的自由兵,网络空间的侠客。”那人纠正道,一个胡子拉碴的爷们,一仰头一拽,李逸风这才发现他脑后还梳了个小刷子,那打扮雷得李逸风一呃,接不上话了。然后那哥们向楚慧婕一笑,报出身份来了:“简单讲,叫推手。”

  噢,尼马就是网上造谣的,也这么拽,李逸风有点失望了。

  楚慧婕笑了,掏着随手的包,一块硬盘,几张光碟,往桌上了一扣直道着:“俄罗斯I【AT硬盘修复工具,全套,非破解版;12ll套笔记本电脑电路图,加维修代码,工厂级的,份量够不?”

  那人的眼睛一亮,分量看样不轻,他撇撇嘴,抚抚硬盘,笑着问楚慧婕道着:“东西不错,东西不错,放到识货的人手里,值不少钱,不过你得告诉我什么事?代价这么高,不会有危险吧?”

  “很简单。”楚慧婕走上前去,手指在电脑上劈里叭拉敲击着键盘,输入了一个网址,数幅图片,附带文字说明,她一掰电脑亮给死虾道着:“把它推起来,让它火起来。”

  死虾哥眯着眼睛瞅了瞅,翻着图片看完,哎哟,大失所望了,直说着:“城管打人?太没新意了,这样的新闻那儿也有,没人当回事了……别说打老人,就把外国人以及外星人揍了,都不稀罕。”

  “不是让你评价这件事,而是让你炒红这件事。”楚慧婕强调道。

  “不好炒啊,完全没有新闻价值,现在的炒作可以没有理由、没有逻辑、没有底线,但不能没有亮点……”死虾哥为难地道了句,不过看着楚慧婕,又不肯自认不 行,提着建议道:“比如这个新闻要突出老太太老头是吧,你这样改,《六旬老妇出轨遭人当街殴打》,有创意吧?或者改成《七旬老头找嫖被人当街狂殴》,有新 意吧。他们想不红都难……要不把两人放一块《七旬老翁与六旬老妇奸情败露,遭人当街殴打》,这样绝对抢眼。”

  楚慧婕听得哭笑不得了,李逸风大惊失色了,直竖大拇指道着:“人才呐,这你都想得出来?”

  “不是人,才想得出来。”楚慧婕哭笑不得地道。

  “嘿嘿,承蒙夸奖,不胜荣幸啊,不过我是说啊,你们别老黑人家城管兄弟呀?再说人家现在世界闻名,怕什么也不怕给抹黑呀?”虾哥道,他看出来了,这两人来路也不正,不过他喜欢。

  “看来你干不了是吧?我们找别人去?”楚慧婕不废话了,直接拿硬盘。却不那人急了,一手摁着,又一把拉住楚慧婕的小手,呲着歪牙,恬笑着道:“别急嘛,你们真要干,就按你们的意思来嘛……不过这报酬?”

  “那你……还想要点什么报酬?”楚慧婕侧着头,萌萌地问,那娇憨的样子,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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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屡败屡战

  谣言的肇始总是因为一个不可告人的动机和目的,它的效力取决于会有多大的传播途径。而虚拟的世界无疑给了谣言无限扩大化的可能。

  从零点开始,陆续扩散的这个“城管打人”的故事引起的轰动并不算大,现在看客的强悍神经,就人咬狗都算不上新闻了。可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并不出彩的故事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扩散着,越来越多的看客点开那图文并茂的新闻时,扫一眼便有被气炸肺的感觉。

  《古寨县城管围殴两位两年老年夫妇》

  《两位五金店经营业主,被多名城管围殴重伤》

  一行行怵目的大字,配着丰富的图片在讲诉着一个凄惨的故事:据说两位开五金店的老夫妻,因为店门口的违法占道和城管发生了。角,于是遭来了众城管的集体围殴……围殴长达一个小时,直到两人鲜血淋漓,倒地不醒。那图片配着被打、被踹、被扭胳膊、被摁头的场面,就即便觉得这个新闻不抢眼的看客,也会登时义愤填膺。

  哦,对了,那对夫妻叫武向前、李惠兰。

  本来这事如果仔细推敲实在没有可信度,可偏偏在这个公信极度缺乏的环境里,越荒唐的事,却越显得可信,于是这个承载着诸多荒唐的故事,随着第二天的无数看客加入热闹起来了。

  QQ、微信、小站的头版、大站的副版、一下子席卷了网络,不知道这样的贴子流散了多少,更不知道有多少不起眼的链接,一点就进了这个冤情故事了。

  沸腾倒不至于,不过骂声四起,直接的后果是,古寨县当地县委、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在上班的一刻,直接被打爆。县政府形象的工程的网页本来没有流量,当日却因为访问量溢出,直接当机。

  城管部门接到消息的时候是九时,一头雾水,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搞清楚大致怎么回事,原来是躺着中枪了,谣言。局长狂擦一把汗,拿起电话赶紧向县委、县政府报告。

  这个时候,恰恰又出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事件最新进展:城管部门矢口否认,相关部门介入调查》,说有板有眼,甚至把城管局领龘导的开会照片都放了一张,那一圈子肚子都能顶到会议桌边的形象,没人质疑它真实性,绝对是标准的官场现象。

  可偏偏还是假的,城管局领龘导一睹此照,气当场血压升高,那个局长挥舞手指意气风发讲话的照片,是开民龘主生活会的照片,被人嫁接上去了。

  县政府接到详细情况汇报已经是十一时了,就这个荒唐的谣言居然让市委办公室的亲自过问,县领龘导也快被气炸肺了,拿起电话通知公龘安局,就一句话:

  查,把这个造谣者,挖出来!

  中午时分,县公龘安局顾尚涛局长专程走了一趟县委县政府,就此时进行的详细汇报,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刚刚刑事传唤了两位嫌疑家属,就出了这样针对我们的事……这是向我的办案施加压力,我们决不屈服,而且,一定要把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

  对,不能屈服,一定得揪出来明正典刑。

  领龘导如是指示,就真发生这事,都能暗箱处理。根本子虚乌有的事,还怕你抹黑?

  于是这件事,继续在发酵,继续在向大处扩散……

  外面吵翻了天,而古寨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当差的还是按时上下班,传着这个蛋疼的谣言。从商的还是准时开门,听着今天的新鲜,不过啊,就是有点奇怪,十字街上那家五金店,还真关门了,门口还停了两辆警车,很多人都知道武家的底细,私下猜测可能和旧案有关,那事可比什么城管打人的事大多了。

  传着传着很就快就遍了,这个街头放屁、街尾臭气的小地方真不大,你想不知道也难。

  比县里还安静的地方就剩刑垩警队了,这里的讯问,拖了两三个小时,县队四位小伙很客气把两位嫌疑人家属请进询问室,没多说,买来了热腾腾的早饭,倒上了待客的茶水,伺候亲爸妈那般,把武向前、李惠兰夫妇滞留在这里。

  一直在网上看了几个小时,十点多的时候,余罪和袁亮商量了几个细节,正式开始了。

  进门,落座,示意着陪审开机录,余罪慢条斯理地坐下,看着像泥塑木雕的李惠兰,刚坐下,又起身添了杯水,恭恭敬敬地端到老人面前。

  他看到了,这位当妈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那是愁的;他看到了,李惠兰那张脸粗糙得像老树的年轮,那是苦的;他也看到了,老人手上绽开的都是裂缝子,手指已经有点伸不直,那是累的。

  这时候,他有点奇怪的想起了在学校学过的一个人物:祥林嫂,都是儿子丢了弄成这副得性了。

  清了清嗓子,余罪开始了,轻声问着:“李阿姨,您好……我们这次找你来,是想问问您儿子的情况?”

  “你是……有天去我店里买东西的?”老太太利眼如刺,一下子认出余罪来了。

  “对,不过那次和案子无关,是替人买的。”余罪撒谎道。

  “那你想干啥?情况你们比我更清楚,就有新情况,也应该是你们先知道,我就一直在古寨县,十几年都没出过县城了……哦对了,你们把我老伴抓起来,我去探视过他,就这样。”老太太平平淡淡地道着,这个年纪,对于大部分事已经没有个人情绪,那怕是遭到了不公平待遇的事。

  “那以前呢,我们想详细了解一下您儿子的成长经历,能和我聊聊吗?我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很胖的一小子。”余罪尽量放缓的口吻。

  “都十几年没见了,我都快把他的样子忘了。”李惠兰轻声道着,眼睛一闪而过异样的慈祥,笑了笑,脸又拉长了,看着余罪问:“你有儿子吗?”

  “我还没结婚。”余罪笑道。

  “那等你有了就知道了,骨肉骨肉,什么叫骨肉,就是你的主心骨、你的心头肉啊,你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已经熬了十八年了,你们想怎么样,我不在乎……你们警龘察不念一点人情亲情,不能让所有都和你们一样这么无情吧?让当妈的,把儿子交出来,让你们折腾……”李惠兰怒目相向,重重地一顿水杯,掷地有声地道。

  余罪和陪审吓了一跳,然后两人面面相觑,就是嘛,这谁审谁呀?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有点走眼了,只看到了这个当母亲的是如何的慈祥,而没有发现她的坚强,恐怕在这件事上,她会比外表要坚强得多。

  一招不灵,又换一招,余罪表情一严肃,极似一个不得不说的样子,掏着准备好的照片,啪声拍到李惠兰的面前,严肃而道着:

  “李阿姨,你逼我说的啊,省厅此次破案大会战,已经追踪到了您儿子的踪迹……您看,火车站拍到的,要我说呀,这都十八年了,法制已经不像当年那样杀人偿命了,与其等着刑垩警把他抓回来,还不如您告诉他,回来自首啊……那样还有个盼头,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就这么耗着?您二老这年纪,还能耗几年呐?”

  虽然有假话的成份,不过余罪确也是很动情。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李惠兰,他在想,那Ps的照片绝对能瞒过她,毕竟十几年没见了,而且她就再精明,怎么着也是个县城老太太,不至于能窥到其中的蹊跷。

  “不是他。”李惠兰轻声道,放下了照片。

  “不可能吧?”余罪有点不信,如果说不是,肯定发现什么问题了。

  “要么不是他,要么就是你们造了假的。”老太太道,她看着余罪,突然出来一句:“你没妈吧?”

  “啊?”余罪吓一跳,喜欢揣摩别人,今天却被一个嫌疑人揣摩住了,可把他惊讶了。

  “噢,真没有。”李惠兰笑了。

  “您看出来了?能告诉我怎么看出来的吗?”余罪愕然问。

  “刚才我看见你就着水龙头喝水,吃饭是蹲着往嘴里扒拉,那都是没人关心落下的坏习惯……现在又把不是我儿子的照片,放到他妈妈面前让辨认,你连常识都不懂,这肯定是没当妈的疼过你。”李惠兰道,慈祥地看着余罪,仿佛这娃比她更值得同情一样。

  余罪眼滞着、半张着嘴、表情僵硬着,好久没回过神来。

  不用往下问了,恐怕自己那点鬼心思,逃不这位当妈的眼睛,他和李惠兰相似的时候,有一种好惶恐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做错事被大人盯着的那种感觉,紧张、尴尬,而且很难堪……

  “武向前,今天咱们谈谈旧事,又把您老请这儿,您老没意见吧?”

  袁亮问,绕到正题,这老头比较蔫巴,家里据说都是李惠兰主事。

  “你问吧。”武向前道,袁亮正要问,却不料蔫巴老头又软绵绵地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也不知道什么。”

  袁亮一笑,知道这种蔫巴人要顽抗起来,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特别是像他年纪这么大了,可比那些打家劫舍的难对付多了,好在今天没有抱太大希望,袁亮慢条斯理地问着:“以前的事先放一边,说说钱的事。”

  “什么钱?”武向前有点纳闷了。

  “就是您老的收入啊。”袁亮道。

  武向前怔了一下,似乎这是一个新情况,不过他憋了半天又给了袁亮一个郁闷的答龘案道:“这个我不当家。”

  “不当家总知道账吧。我算了一笔账,调资后您老的工资是三千七左右,在咱们县算高工资了,您老伴工作也不低,两千六左右吧,也就是说,加上原单位福利什么的,你们二老每年收有八万左右,那个店面每年光房租需要三万,它的利润就再低,纯利也应该不小于五万……这每年收入可就是十三四万呐,还不是全部收入。”袁亮道。

  老头又愣了下,翻着不太友好的眼神,梗着脖子回了句:“收入高,也犯法?”

  “不犯法。”袁亮道着,拿着一份清单亮了亮道着:“不过去向不明呐,您二位的定活期存款,加上工资本的余额,连两万都不到,店里就再压货,也就三五万吧,还有很多是赊货,这个我们很清楚,您老在五金行里信誉很好。”

  又愣了,就在袁亮认为把老头说住的时候,却不料老头又来了句:“法律有财产来源不明罪,又加了一条去向不明罪?”

  武向前是一副请教的口吻说得,说得郑重无比,哎哟,听得袁亮那——个胃疼。于是一撂银行取得的东西直说着:“我们怀疑你暗中资助杀人嫌疑人武小磊,也就是你儿子。”

  “哦,我也怀疑。”老头吓了一跳,旋即又反问道:“可我没干呀。”

  “那收入的去向,是不是就无法解释了?”袁亮直逼着问。

  “这个我可以不回答你,你要怀疑我,可要回答你,你仍然要怀疑我,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武向前一副极不配合的表情,和袁亮针锋相对了。

  “事实说话嘛,需要在这儿耗时间吗?”袁亮道。

  “是你们耗,不是我耗……这钱大部分都在警龘察那儿吗?你问我?”武向前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就是事实嘛,前些年你们查我,派龘出所的上门,我得打点;刑垩警队的上门,我得给点;还有局里的领龘导,那一个要找麻烦,我不得送点……还有我被关了半年,我老伴告了半年,那不用花钱呀?片警、刑垩警、狱警还有什么警,找他们办事那不是伸张脸就管用,得要脸呐……这几年挣得能把前些年的窟窿补上就不错了,其实这钱都花在这个上面了,不信你去查呀……钱是肯定花了,不过你当面对质我可不敢承认啊……反正,我就当扔了。”武向前絮絮叨叨说着,给了一个无懈可击,却无迹可寻的理由。

  记录员脸绿了,以国情来看,这里面很大程度上都是事实,可恰恰事实却显得如此荒诞,反而让袁亮有一种无可辨驳的感觉。

  完败,他重重扔下了记录夹,不询问了。

  第一天上午,初次交锋,两人完败了一对,到中午,还不得好吃好喝把两位待着,余罪和袁亮碰头交流后,准备来个交换操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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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屡战屡败

  三个小时后,武向前、李惠兰夫妇在午饭和休息后,又被请到了询问室。

  这一次接待武向前的是余罪,依然是那么客气,给老人家倒上水,武向前掏着口袋,余罪又赶紧点上烟,他注意到了,这位月薪数千的老干部,抽得是三块五的红梅烟。

  上午余罪被刺激一下,下午可就小心多了,极力地隐藏着自己的任何表情,他打量着这位老人,一对夫妻如出一辙,一样的愁苦满脸,一样的晦莫如深,那味道刺鼻的劣质烟,对于老人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了,他大口大口抽着,烟气从鼻孔里浓浓的喷出来,夹着烟的手,粗糙、龟裂、贴着胶贴的手,如果不是了解情况,乍一看肯定会把他归到三餐不继、老而无养的民工系列。

  同情是不适合在这个场合的,余罪开始了,直问着:“武叔叔,我们还继续上午的话题,能和我讲一讲你儿子的情况吗?”

  “呵呵,我已经十几年没见着他了,你让我说什么?”武向前不为所动地道。

  “那说说他十几年以前的情况。”余罪问。

  “有什么说的,被爸妈惯坏了,去杀人了,不就这些吗?”武向前道,已经抽完了一支烟。他又掏了一支,掐出了过滤嘴,然后两根接到了一起继续熏。

  余罪在他心神放松的一刹那,突然撂出来杀手铜了:“刘继祖因为包庇武小磊,已经被正式刑事拘留,你对此不想说点什么。”

  武向前一怔,手一颤,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像被刺激到了。

  “他把厄运带给了不止一个人,三个小伙伴境况都不怎么样,警龘察三番五次上门查找,几乎毁了他们正常的生活,不光是他们,还有您的亲戚朋友,走得近的都接受过询问,到现在,大部分亲戚都不上门了……这件事不落地,大家的心都是悬着得,您不觉得换一种解决方式更好?”余罪道。

  武向前茫然地看着余罪,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揣度他话里的真假。

  “你们做得很好,不但养育了死者的女儿,还帮着他父亲送终,这么多的赎罪,难道你不是期待他有朝一日,能回到家乡?你们这样日复一日,含辛茹苦,难道还不是想多攒点,身后的都留给他。可是您想过没有,陈明德老师死后有你们替他儿子安葬,您二老百年之后,谁来举丧!?”余罪道。

  记录的刑垩警吓了一跳,还有这样劝慰人的。

  可奇怪了,这话像涓涓细流,润进老人的心田一样,他并未反感,反而眼睛动了动……不过旋即大失所料了,几颗浑浊的老泪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潸潸而下,他唏嘘地抹了把,扔了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余罪抓着这心理松动的一刹那,柔声道着:“武叔叔,现在的法制环境比十八年前已经好多了,潜逃十八年没有再犯案,如果有自首情节,再加上您这些年给死者家属的补偿,法院在判决的时候一定会酌情考虑的,毕竟是激情犯罪,而不是蓄意谋杀。”

  武向前依然没有说话,抽泣着,粗糙的大手抹着脸,两肩不住地的耸着,抽泣了好久,余罪在静静地等着,直等着他心境平复,他期待地看着,轻声道着:“武叔叔,告诉我,他在哪儿?或者,您可以直接把他带回来。”

  武向前叹着气,摇了摇头,眼光由悲戚转向激动,以一种让人怵然的口气道着:“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养了这么个逆子,害了这么多人,我都想亲手掐死他……”

  余罪愣了,记录员傻了,这样的反应是始料未及的,激动过度的武向前大口地喘着气,手颤抖着,表情狰狞着,这时候就余罪也不敢再往下进行了,只剩下一件可做的事了:

  叫医护。

  隔着数间的另一室,袁亮和李惠兰的较量也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候。

  老头有点梗,不怎么好说话。老太太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除了不告诉别人儿子在什么地方,其他都说得合情合理,又一次问到了尚无定论的收入去向问题,李惠兰眨巴着眼,反而反问上了:“袁队长,虽然咱们国家法律不太尊重个人隐私,可这样的事,我也有权不告诉你吧?”

  “对,有,所以才是询问,而不是拘留。搞清楚有些事,对您二老是有好处的。”袁亮道,他感觉出来了,这两位老人和警龘察周旋十八年,学得不是一点半点,估计刑法都快吃透了。

  “我可以告诉你。”李惠兰道,雷霆一句:“我是给了我儿子。” 袁亮吓了一跳,凛然看着李惠兰。 却不料李惠兰话锋一转道着:“我是给我儿子赎罪,陈建霆是个混蛋,可陈老师是个好人,我们不照顾着点良心上过不去,他死后,一对母女也没有什么收入,我们不接济着,情理上也说不过呀……这些年,孩子从小学直上到大学,陈老师单位集资房子,还有他的丧事,那儿都需要钱。还有我老伴被你们抓起来,我上垩访告状就告了半年,官司打赢了,可差点也房子也卖出去……您说,这种境况,多厚的家底架得住折腾呀?”

  袁亮又被说愣了,曾经余罪排出的这个最大的疑点,现在看来是如此地不堪一击,尽管你仍然可以怀疑,但他们有无数个圆谎的理由,而且那理由,说得还是如此地声情并茂。甚至连陪审的记录员也受到感染了,对面前这位老太太抱之以同情和敬佩的一瞥。

  “这些情况我们也了解一部分。”袁亮有点难堪地道着:“李阿姨,那我们回归正题,你们二老一直这样不是回事啊,命案没有追诉期的,那一任刑垩警队长和局长,都要在这个事上纠缠很久,现在的法制环境变了,如果投案自首……我敢保证,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是极刑……”

  “袁亮啊。”李惠兰直呼其名了,袁亮一怔,被打断了,李惠兰看着他,慈详地道着:“我认识你妈妈,你妈妈是二婚,带着你嫁给你现在的父亲的……她是个好人,有一次到铺子里买钉子,我们老姐俩坐下来说起过,他说起家事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喂喂……”袁亮给气坏了,李惠兰这些话让他好难堪的感觉,这小小的县城恐怕家长里短不那么好藏着,他有点气恼地道着:“这是公事,你怎么扯到我妈身上了,有意思么?”

  气坏了,差点拍桌子骂人了,却不料这一时刻,李惠兰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挺着胸膛,目光严肃,一字一顿地质问着:“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啊!?那这是杀人犯武小磊的事,你们抓不到他,却一直针对他的父母,你觉得很有意思吗?你真以为我是个文盲老太太,一点法律也不懂?就即便我真有窝藏和包庇行为,也不能追诉了吧?你们抓了继祖都现在都没放,本身就是违法的。”

  这几句铿铿锵锵,听得袁亮和陪审的一抽,齐齐愣了,纵有千言万语,面对着这位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再也给自己找不到那怕一句托辞。

  三分钟的沉默后,袁亮摔着门从询问室出来了。

  他和余罪再次碰头,又是一对败下阵来了。

  十七时,五原市,滨河东路,摩天大楼的丛中。

  滴滴滴的声响,一位戴着口罩的女人,手指在飞快地操纵着着ATM自动取款机的键盘,看到转账成功的时候,她一摁退出,抽走了银行卡,转身消失在如潮的人流中。

  “死虾,钱到账了,你查一下……听着啊,弹窗广告、搜索引擎、社区,能搜到的地方全部嫁接上,需要花钱你看着办,我要效果……这都几个小时了,看这效果太一般了嘛,听着啊,你要惹不出事,这事都不算办喽,好了,就这样……”

  扣了电话,她脚步不停留在在人行道走着,走了好远她怔了下,突然发现自己的步幅还是当贼时候的习惯,净挨着墙跟走,还下意识地躲着无处不在的天眼监控。

  她哑然失笑了,看看已经离开了转账现场,卸了。罩,向在街外停车场已经停了很久的李逸风招手打了个招呼。

  是楚慧婕,对于贼上贼船,她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那日看余罪如此难为,两人于是商议了一番详细的实施计划,因为境遇和身份的不同,两人都发现彼此的互补性居然如此之强,余罪很难为不知道该谁干的事,楚慧婕全给办喽。

  开门上车,李逸风发动车时,看了眼这位让人馋涎欲滴的美女,好奇地问着:“楚姐,干什么去了?”

  “提醒一下那几位,效果不算太好。”楚慧婕道。

  “好好的事嘛,怎么整得跟咱们做贼样。”李逸风发了句牢骚,楚慧婕却是被这话刺激到了,她蓦地回头,看到了李逸风不以为然的表情,哦,是随意说的,她接口逗着李逸风道着:“我以前就是做贼的,你信不?”

  “不会吧?我们警中有警花,难得贼中也有这么漂亮的贼花?嘎嘎?”李逸风呲笑道。楚慧婕知道这小家伙心机不深,轻轻扇了一下,斥了句:“小屁孩。”

  两人相处一日,办得不见光的事不少,大致情况李逸风也了解,所长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这效果实在差强人意,边走边问着看手机上网的楚慧婕道着:“楚姐,这管用么?我怎么觉得没什么用处。”

  “应该有用。”

  “我觉得够呛,万一嫌疑人这段时间不上网,完了,他一点都不知道。万一他上网只看H网站,也是一点都不知道,我以前上网,从来就不看新闻……再万一,他走时候才十八,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万一他躲在个鸟不拉屎的乡下,电脑都没有,那不傻啦?”李逸风排出了N种可能遗漏的情况。

  “这没办法,有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不过余罪这个办法是多管齐下,不一定非要针对某个特定的嫌疑人。”楚慧婕笑着道。

  “多管……哪几管?”李逸风听不明白了。

  “第一种,诱出嫌疑人;第二种,诱出知情人;第三种;诱使知情人和嫌疑人发生联系。在谣言满天飞,又找不到当事人的情况下,只要一种可能成为现实,这个死结就打开了。”楚慧婕道,那天两人谈得很好,从来没有那么默契过的感觉。

  李逸风这个缺乏逻辑的脑瓜可听不太明白,想不想,不太相信地反问:“不知道嫌疑人在哪儿?不知道知情人是谁?就即便发生联系,我们又怎么能知道?”

  “呵呵,你要知道,就不用当跑腿的了。”楚慧婕笑了笑,没解释,话里明显小觑,让李逸风老大不高兴了。

  车驶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胡同前,楚慧婕叫着停车,车一停就跳下车了,回头让他等电话,一碰车门,人眨眼就消失了,看得李逸风又是疑窦丛生,他想了想,好多事情就是这样,所长明明把全盘都告诉他了,他愣是想不清楚这是怎么干的,好像这回也是,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出,怎么样从这一堆姑舅叔伯姨姨中找到那个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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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惑乱越乱

  假话说上一百遍,能成良言。

  谣言传上一千遍,能当真理。

  当无意点开的邮箱、无意弹出的新闻广告、无意粘贴复制的图片、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信谣传谣的队伍里,古寨县因这个子虚乌有的“城管打人”故事,在网络上的搜索排名当日便挂单榜眼位置,而排名第一也是城管打人,不过把人打死了。

  谁也无从知道这种事是怎么样开始的,可现在都见识到它的威力了,下午时,已经有全国性的门户网站开始尝试性地刊载这一新闻,尽管用了“疑似”的字眼,可无疑是已经选择相信了这则“新闻”,他们的加入,也正中那些炒作者的下怀,于是有更多报料人通过匿名的渠道,把更详细的、更匪夷所思的故事,现场图片发到了网上。

  这股逆流在疯传中越汇越大,终于惊动了五原市的网警支队。下午十七时,快下班的时候,信息中心网警的电脑桌面上的提示有了协查任务,不少人接到任务,已经开始解析IP地址。

  但凡能到这里的事,就不算是小事了,一帮子网警边解析边分析着的图片,谴句,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就开始了。

  “图片是PS的,痕迹很严重啊。”

  “这是从什么嫁接的,很眼熟啊……不对,放大的袖标上,这个细节被处理过了,只是外表看着像城管而已。”

  “头像也是嫁接的,这是要黑谁呀?”

  “PS水平不低啊,接口模糊处理了。”

  “有人要倒霉了啊,敢这么明目张胆造谣,还扩散这么大。”

  “呵呵……这事有什么稀罕,网上四无才是时尚。”

  “什么.四无,?”

  “无法无天,无底线、无下限……”

  “哈哈……”

  网警的轻声议论中,隔壁办公室的一位悄悄进来,又悄悄走出去都没人发觉,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心慌意乱地躲进了厕所,又觉得不安全,于是拿着电话,下了楼,躲在楼后面,急匆匆地拔着电话,电话一通,他气急败坏地骂上了:

  “余贱,你这是要搞什么?你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还真搞上了,这事要捅出去,得把你小子关起来

  是骆家龙,他认识照片中的两位,那正是余罪死乞白冽让他动手做的,他没做,可他没想到余罪居然还是做成了,做得实在惨不忍睹,最起码在他看来水平差一个档次,这样的东西根本经不起网警的技术分析。

  电话里传来的余罪贱贱地声音反诘着:“尼马放得什么外国屁,我怎么一句没听懂?这什么跟什么?我搞什么了?我可是关在刑垩警队已经多少天了,忙得焦头烂额了。”

  “你少来了,网上传播的古寨县城管打人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骆家龙直说了。

  余罪贱笑的声音传来了,半天才听到说话:“兄弟,证据有么?”

  “你别得意,你丫就一技术盲,IP解析真查到你头上,你哭吧啊。”骆家龙有点紧张地道,终究还是为余罪担心。

  “哟,你电脑专家,什么时候成大预言家啦……对了骆驼兄弟,你这算不算通风报信?回头是不是得和我一起哭呀。嘎嘎……”余罪贱笑着。骆家龙还没反应过来,电话挂了。

  气得骆家龙有摔手机的冲动,咬牙切齿的骂着这个贱垩人,不过现在面对网络汹涌而来的谣言,他除了选择沉默,再无他法………

  人民的力量是无限的。

  人民传播出来的谣言力量,也是无限的。

  在南国某城,菁菁的校园里,刚从教学楼出来的一位姑娘,她在仔细认真地看着手机上一副又一副画面,偶而有同学打招呼她都浑然不觉,在看到义愤填膺之处时,她气得差点哭了出来。她再也淡定不住了,拔通了电话直问:

  “妈,网上传的古寨县城管打人的事你知道吗?”

  “假的,怎么可能假的?现在全国都知道古寨县了。”

  “您居然不知道……妈,可能是李奶奶他们家里呀,您真不知道?”

  “真的,我看图片上,李奶奶被人撕扯着打……我……我看不下去了,妈,怎么可能呀?”

  说着真抽泣上了,她印像中李奶奶和武爷爷,比亲奶奶还亲,那么慈详的一对夫妻,怎么可能遭到这种事。电话的那头安慰着,答应着有消息就告诉她,半晌这位大学里的姑娘才抹着泪,一步一步往宿舍楼回着。

  是陈琅,古寨县是她的家乡,那里有她忘不掉的亲人,亲人中就包括这两位。

  她做了一个决定,订好了次日回家的火车票。

  在西山省北某市,也有一位小伙子在看着手机里的图片,这则轰传的消息直接的后果是,很多人问他,是不是真的?你们古寨县这么黑啊?

  他无从回答。因为他认识图片上的受害人,急匆匆下了班,刚离开单位就打着老家的电话:“妈,网上传的城管打人新闻你看了没,咱们县里的。”

  “电视里的?没放呀?”

  “不是,妈,是网络,互联网,说咱们县城管打一对老年夫妻,我看着像大姨呀?”

  “胡说不是,我前天还见了。”

  “不是,妈,是昨天的事。”

  “昨天……昨天,啊,我不知道啊。”

  “那你快去看看呀?别真是大姨家出事了。”

  “算了吧,能出什么事,你姨家事,你少掺合,她给咱们找的麻烦还少呀。放心吧,能有什么事,别说城管,公垩安局你姨你姨夫都进去是常客……”

  是李惠兰的妹妹,她没有当回事,在她看来,姐姐和姐夫那一家子,因为儿子的事已经不可理喻了。

  当日天黑时分,网警支队的IP分析已经有了结果,意外的是,古寨县这个传谣始发点,不在古寨,而在五原市。情况层层上报,就在支队还不确定用不用深挖细查的时候,又曝出来一则新闻。

  标题叫《古寨县事发现场被警车封锁两名受害人疑被隔离》

  配图是“事发现场”的画面,孤零零地停着两辆警车,连受害人的家门口也停着两辆警车,两头拉着封锁带,和先前的画面一对比,这简直就是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标签,刚一出来,被的无数观望此事的网民顶到了极点。

  敢把警车连车带车牌都爆出来,那玩意可一看都不是假的。

  网警支队和刑侦支队协调,查实确系县刑垩警队配车,不过真实的情况是,正在对武向前和李惠兰夫妻实行正式询问,根本没有所谓“打人”、“隔离”的事。

  事情不复杂,就是有人故意搅浑水,在网上造遥而已。网警倒是司空见惯了,比这更没底线的谣他们也处理过,于是按部就班的汇总,上报。

  多地的情况汇总、上报,这需要一定时间,而且这种事,该那个相关部门负责以及处理呢。网警支队知会了刑侦支队、刑侦支队核实的情况、又反馈给了网警支队,理由很明确,要造枪的归我们,几个造遥的,还需要我们出面?

  网警支队又和县公垩安局磋商,这个事得你们处理,主要是针对你们县里的。县公垩安局顾局长一直往外推,我们这儿根本没出事,你让我怎么处理?我带上县里警力,去省城执法去?

  这下瞎了,在下班的时间搁浅了,本来网警支队长想再往上一级汇报的,可一想让这事打扰市局领垩导的八小时以外生活,是不是很不合适?

  当然不合适,于是就没报。

  官方一闭嘴,民间就乱发言了,相对自由的网络世界里,几个重量级的门户网站根据官方的态度,揣摩到了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已经从尝试性报道转向重磅推出,而且派驻地的记者星夜飞驰古寨县,要采访当事人了……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了,余罪把纸上的数字,12改成13,然后接起来了电话。

  “请问是古寨县公垩安局吗?”好磁性的女声。

  “是啊,这是值班电话。”余罪道。

  “我是都市日报的记者,想就昨天贵县发生的事对你们进行一下电话采访,据说你们公垩安局已经封锁了城管殴打市民的事发现场?”记者连珠炮的出来了。

  余罪沉默。

  “喂喂……您还在是吗?是不是你们局里对此事有封口令?”

  余罪沉默。

  “如果方便的话,能透露一下,两位受害人的下落吗?是不是还在你们公垩安局?他们的情况如何?”

  余罪不沉默了,对着电话很严肃地道着:“请不要相信网上谣言,对此,事情真相出来之前,我们无可奉告。”

  啪声扣了电话,他吃吃地笑着,笑得眉抖眼挤、两肩直耸,看得袁亮实在忍不住了,出门斥着道:“这下好了,咱自己给自己脸上抹的这块黑,越来越大了。”

  “大点好,动静不够大,恐怕就没看头了。”余罪道。

  “我怕你玩火自焚啊,回头要真什么也没有,顾局得新账老账给咱们一起算了。”袁亮苦笑了笑。余罪更不以为然了,小声道着:“这个你放心,这叫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归有数,可谁也说不出来。”

  袁亮又被气笑了,现在领略到余罪的贱性了,他干的事,正事非要歪着来,非要把好好的一件事搞得越来越难收场,自己还像旁观者一样偷着乐。噢对了,袁亮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怎么搞出来的。

  他好奇,可他没问,那事恐怕余罪不会告诉他,不过眼前贱笑的余罪在他眼里越来越不像警垩察,利用谣言,利用两地警力协调的误差争取时间、利用正常的事掩盖动机……这那桩那件,都是活脱脱的犯罪手法啊。

  “怎么了,袁队?”余罪看袁亮沉思了,他问道。又一个电话来了,一接听是采访,余罪一个无可奉告,直接扣了电话。

  “噢,没什么,我是觉得,武向前和李惠兰这两口子,恐怕询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袁亮道,对两位老人的同情已经消磨殆尽了,尽管可以理解。

  “正常,我就没打算问出来,真要那么好对付,就不会拖了十几年了。”余罪道。

  “要是什么也没问出来,那就该有人问咱们了啊。”袁亮道。

  “什么意思?”余罪不解。

  “我是说,什么结果也没有,顾局那儿怎么交待?真要市里网警查起来了,最终锁定到谁身上,万一牵连到咱们,怎么交待?还有……你不要觉得我说丧气话啊,我觉得吧,咱们这样针对老两口子,确实有点过了。”袁亮道,对于下午李惠兰所讲的话,触动还是有的。作为警垩察,无能是可以的,可无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余罪怔了怔,他细数的接触凶杀案以来的种种,确实也有点陷进去了,一陷进去,就不管不顾了,回头想想,半晌才叹气道着:“有位老警垩察告诉我,该受到的良心质问、道德谴责,我们警垩察和嫌疑人是对等的。因为在很多事情上,我们无从选择,如果真需要有人负责,我一定在你前面站出来。我可以接受犯错、处分甚至开除,但我不能接受半途而废,谁都值得同情,就这个杀人潜逃的嫌疑人,根本没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话很重,袁亮看得出他的决心,他有点无法理解,接案的主办是李逸风,余罪为什么这么执著,思忖了片刻,他笑了笑道着:“我现在明白,为什么狗少这样的人对你也死心踏地服从了。”

  “你在笑话我们俩是一路人?”余罪笑着回问。

  “有点……算上我,咱们三人一路吧,反正也没什么名节了,也不在乎你抹得更黑点。”袁亮笑着道。正笑着的余罪又被猝响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拿起了电话,余罪的脸徒然又变,义正言辞以及大义凛然地道着,同志,我不管你是什么报社,什么网站,信谣传谣是不对滴,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你应该有起码的良知吧,不能这么诬蔑城管同志们吧?他们顶风晒日容易吗?……什么?你们要采访,不可能,没有上级批准,我们是不接受采访的……噢,那事呀,无可奉告

  袁亮起身踱出室外了,余罪还在闪烁其辞,给试窥探者一个令人瑕想以及欲盖弥彰的词:无可奉告。

  他笑着走了,这事呀,他估计有余罪一个人就足够了。

  还真够了,县局把值班电话呼叫转移到刑垩警队了,当天余罪一共接到了46个采访电话,本来以为这是创记录的,不过第二天才知道,县委办和城管局的电话更凶,都上百了,据说一直响彻到凌晨,不光电话,连到古寨县采访的人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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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乱中且看

  谣言只需要一粒种子,一旦有适合它生长的温床,想控制它的滋长速度也难。

  次日上午八时,古寨县委、县政垩府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应对之策,形象已经黑遍全国了,不能不管了,好事者把质问的声音贴满了县政垩府的网站,与会人员纷纷慷慨陈词,要求把肇事者绳之以法。

  县公垩安局向县委做了二次汇报,此事已由市网警大队正式立案追查云云。

  虽众口一词,可也各怀鬼胎,会议刚散不久,谣言中又添新的内容,据说是县委领垩导班子在任免城管局领垩导收受贿赂云云,这个谣言刚出来,公垩安局顾局长就判断到了,说得这么有板有眼,传谣的绝对就是领垩导班子里面。

  上午九时,李惠兰家属数人到公垩安局打探亲戚下落,顾局长亲自接待的,奇怪了,这些当事人的家属在局长办出来后,一言不发,反而平平静静的走了。

  无话可说啊,正式的询问调查,而且公垩安局负全责。

  十时左右,数位网编、实体媒介的小记在这个陌生县城的街头开始随机采访,都期待在事发现场找到爆炸性内容,可意外的是,外面吵翻天了,事发地却平平静静、波澜不惊,他们把周边的服装店、水果摊、鞋店以及打扫大街的环卫工都挖遍了,更奇怪,居然少有人知道这事。

  坏了,这可要空跑一趟了,很多小记者已经敏感地判断到可能是居心叵测的谣言了。

  不过,还有补救的办法,他们极力开动脑筋,迅速炮制出了一份这样的新闻《事主下落不明市民齐齐缄口》,配图是几张店门口泊着警车的照片,这个潜台词很明确的新闻,又惹起了一片哗然。

  这天的午时,余罪和袁亮联袂询问,再一次和夫妻两陈明实情,期待能温和地解决这件悬了十八年的案子,以常理判断,这样时过境迁,而且受害家属得到心理抚慰的案子,量刑肯定会在可接受的程度,不过任凭两人磨破了嘴巴,两位老人依然不为所动。

  亲情和法理对撞,本身就不会有两全的可能。他们这样做似乎是徒劳的,唯一的效果只会消磨对嫌疑人家属所剩不多的同情。

  这条路子,在屡战屡败后,终于放弃了。

  可外面的窟窿已经捅得足够大了,袁亮一直担心市里出了漏子,而且李逸风一直未归,他有点担心是李逸风在胡来,真要被内部人揪住,那麻烦可不是一点半点。

  在五原,对于网络传谣的始发点追踪两日,已经接近目标了。

  这其中着实费了一番周折,第一晚上定位在西郊,等查实时才发现是被电脑高手控制的“肉鸡”在疯狂发送邮件;重新追踪IP,追到晋立区政垩府,又发现这里的微机房一台服务器居然被远程控制了,查到这儿就全部中断了。

  网警支队籍此判断这是的内行所为,毕竟能达到黑客水平的民间高手不算很多,五原在册备案的不过十数人而已,于是支队开始传唤这些人,可也奇怪了,这些人有一多半齐齐消失,根本不在五原。更奇怪的,已经到风头浪尖了,还有一个IP地址在疯狂地发贴。

  网警解析了地址、分析了网页,最终确定:位于胜利桥附近的这个居民点,就是源头,根据网络标记,最早的贴子就是从这儿发出的。

  下午十六时,两辆警车、十二名网警,包围了胜利桥左近这居民点,当破门而入的警垩察涌上楼时,那爷们还在光着膀子,叼着烟,挥汗如雨地发着贴子。网警们不容分说,铐上便走,经现场留下的微机分析,确认无误。

  很快,网警支队正式对外发言,轰传全市,波及全国的“城管打伤老年夫妻”造谣者张某某被正式拘捕,据他交待,是因为多年遭受不公正待遇,而转向炮制谣言,报复社会。

  很快又有新的深度报道出现了,据说这位造谣者陷入小伙伴的一起凶杀案,而被警垩察不时传唤询问,时间长达十八年,而凶杀案的嫌疑人,正是“城管打人”故事的主角的儿子,造谣者试图通过这种手段,保护嫌疑人家属,阻挠警方的正式调查。

  曲折离奇的故事反映出了一个事实:两位老人的儿子是杀人犯

  有这么一个事实就够了,作为旁观和看客的网民开始慢慢失声了,开始有人觉得把同情放错地方了,开始有人漫骂和攻击这对养儿不教的老人了,甚至也开始有人对这个造谣者竖大拇指了…

  对了,造谣者姓张,名素文,古寨县人氏。

  “哥,抓走了……刚走,四点十九分……”

  两辆警车呼啸而走,李逸风下意识地往座位后靠了靠,有点紧张。

  今天才发现谁玩得更大,谁玩得更好,他这个当跑腿的都玩得心惊肉跳,浑身像高潮了似地抽搐,真想像不到,都这份上了,所长还能这么蛋定只撂了一句:知道了。

  他看了看车窗外,人迹不多的老城区,路边垃圾堆上还有几处黑迹,那晚就是在这儿烧了光盘,揍了张素文一顿了,谁可想转眼间,怎么着张素文又被所长拉去顶缸了。

  他想得有点毛骨怵然,不自然地挪挪身子,旁边的那位关切地问着:“怎么了,小风?”

  “没事没事。”李逸风慌乱地道。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紧张啊。”楚慧婕问。

  “当然有点,我是警垩察哎。”李逸风咬着嘴唇道。

  “警垩察就更不应该紧张了。”楚慧婕笑了,对于她,是全身心放松了,这个人被抓住,那真相就消失了,那些拿了好处的货色,早溜之大吉了。

  “能不紧张嘛,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在办案,还是作案。”李逸风道,他扪心自问,自己顶多在吃喝嫖赌上小有成就,这么胡来他可从来没敢想过。

  “走吧,别紧张了,都过去了。”楚慧婕催着道,李逸风驾车起步,仍然有点不放心,轻声问着:“楚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把张素文给抓了?”

  “他自愿的。老婆孩子已经送走了,他是等着被抓,要一个也抓不住,那这个戏没法结束呀。”楚慧婕笑道。

  “怎么可能自愿呢?也不对呀,这事……他怎么可能知道?”李逸风看不懂了。

  楚慧婕没说话,回眸间,看着他笑,不过此时李逸风心里可没绮念了,马上省悟道:“是我们所长搞得?”

  “对呀,你终于聪明了。”楚慧婕笑道。

  “那就更不对了,他难道不怕张素文把他咬出来?怎么劝的,居然能让他自愿干这事。”李逸风紧张道。

  “很简单啊,抓住武小磊对他而言是一个噩梦的结束,就不必担心天天有警垩察上门了,如果有机会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他一定会同意的……再说这样的事传出去,只会让别人觉得他很够义气,以一个可以接受的代价,换一个名利双收,这生意能做。反正他进进出出,对里面很习惯。”楚慧婕道,她知道详情,也更了解这种人的心态。

  可李逸风不了解了,也无法理解,一路叹气,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出唱完了,还没结果出来呀?该怎么办涅?”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把我送到长治路口……小风,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啊。”楚慧婕笑道。

  “什么事?”李逸风问着。

  “当没见过我,以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楚慧婕道。

  李逸风异样地看了一眼,正和楚慧婕的盈盈笑脸对了个正着,他小心肝蓦地一抽,他心里长叹一声,哎妈呀,所长那丑样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真尼马没天理呐。

  车驶到路口,楚慧婕开门下了车,结束了两日鬼鬼祟祟的生活,走了两步回头时,她看到李逸风透过车窗,那么痴痴的瞧着她,于是她又回转身来,到了驾驶室门口敲敲车窗,李逸风的脑袋伸了出来,她笑盈盈地问着:“你不要显得这么难分难舍嘛,我说的记住了?”

  “嗯,记住了。”李逸风凛然看着,对于这位一言不和便拔拳相向的女汉子,他一直是相当地尊敬地

  “嗯,我发现我也有点难分难舍了。”楚慧婕看李逸风帅帅的小样子,揶揄地说着,李逸风傻笑了笑,她突然道:“闭上眼睛,给你一个礼物。”

  “嗯。”李逸风很老实,闭上眼睛了,刚闭眼就觉得香风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人被抱了下,腮上被轻轻一吻,他一下子心旌飘摇,鸡动地呻吟了一声,等睁眼时,楚姐姐已经走了几步之外了,回头在向他招手,做着鬼脸道着:“不许告诉别人啊。”

  “哇,好幸福。”李逸风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礼物,陶醉地靠着车背。傻乐了好一阵子,半晌才想来,赶紧摇下车窗喊着:“楚姐,你叫什么名字,还没告诉我呢。”

  人影已杳,声可不及了,转眼间,风少怎么就如此地怅然若失呢,此时绮念起时,他倒觉得一点也不害怕了,这两日的多刺激呐,还有这么香艳的结尾。

  次日清晨,李逸风回到古寨县时,正赶上了刑垩警高调放人,李惠兰、武向前夫妻被刑垩警请上车,县局顾局长、袁亮队长亲自把人送回家里。

  随后有了官方的正式发言,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

  闹剧结束了,可正剧,什么时候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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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峰回路转

  一天过去了,很平静。

  两天过去了,依然很平静。

  平静的是外表,在公垩安局内部早炸锅了,据说顾局长大发雷霆,会上点名批评了刑垩警队一通,主要问题就是工作方式不当,这当然是指询问嫌疑人家属引起传谣的事,同行对于袁亮同志都报之以同情的心态,领垩导的要求是既要办事,又不能惹事,在这种下要求,当属下难呐。

  外人不知道的是,真正难的还不在这里,而在于该惹的事都惹了,正事却一点没办。

  这不,袁亮在队里三层楼道上一遍又一遍踱步,从楼道这头到那头,一共三十七步,那头到这头,好像也是三十七步,在他站身的地方再前进五步,就是代表本县最高技术侦察水平的技侦室了,两位专业技术员,加上六位队员,已经轮班了四十八小时了。

  结果是:没有发现。

  他重重地抽了口烟,把烟头弹得老远,又一次进了技侦室,出声问着:“刘,怎么样?”

  “还没有发现疑点。”一位年轻的警员道,他正一帧帧看着画面。

  画面是行车记录仪里提取出来的,两台,一台在五金店、一台在武向前家门口,那是要看看,在消息不明朗之前,有谁在家、店面出现过,家里还好说。但店里就不好说了,临街的店面每天过往的人怎么着也有几百了,技侦把重点怀疑的对象放了一屏,在过往的人群中寻找着相似的面部。

  连续五十多个小时,武向前和李惠兰在刑垩警队的消息根本没有泄露出来,正常思考,知情人应该是恰恰最关心事情的人,出这么大垩事,不可能不多方打探下落,把消息传给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武小磊,甚至于就武小磊看到,也应该试着联系家里吧?

  可奇了,没有。最起码不在嫌疑人模板里。

  “军子,你呢?”袁亮心疼地看了眼两眼红肿的队员,又侧头问着。

  “还没有……袁队,数量太庞大了,不好找,昨天下午运营商才全部拷贝过来。”另一位队员,对着电脑一个一个数字比对着,旁边还放了厚厚的一摞纸质清单。

  电话清单,几乎涵盖了武小磊所有的直系亲属,要查的目标是,隔离期间发生的通话的情况,甚至于对重点监控的对象还实施了录音。

  其实这就是全盘的计划,袁亮本来觉得这个计划非常有可行性,在长长的两天,武向前和李惠兰被秘密询问,外界谣言乱飞的情况下,即便那位潜逃的儿子不知情,可只要在身边有知情人,得悉情况后不可能不到现场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也不可能不通过多方渠道打听实情。

  本来的计划是,只要找出重点嫌疑对象,迅速跟进,很可能找到蛛丝马迹。也不是没有发现,第一天就查到了宋钢,他是李惠兰妹妹李惠香的儿子,在外地工作,刚结婚不久,电话里谈到网上这事,但对他的跟进调查卡壳了,手机、银行以及其他信息中没有反映出疑点来。第二位进入眼线的是武向前的妹妹武秀丽的儿子,叫梁爽,在大同热电厂工作,事发后频繁往家里打电话,余罪当夜便兴冲冲地赶赴大同,不过调查的结果又给他泼了盆凉水,人家非常配合,手机、电脑以及银行卡,两口子的情况都给地方公垩安排查了,仍然是一无所获。

  “袁队,是不是我们的方向有误。”有位技侦揉着眼睛,怀疑地道。

  “要不是嫌疑人不在直系亲属里。”另一位发问着。

  都看向队长,袁亮也有点懵了,现在开始严重怀疑前期的估计太过乐观了,他摆摆手道着:“查到今天天黑,一定把所有情况捋清楚。”

  说着,他都有点不好意思呆在这儿了,踱出了室外,下了楼,敲响了给余罪一拔乡警的临时办公室门,一进门,饶是他也抽烟,还是被烟味呛了一下,赶紧地大开着门。

  李逸风不在,估计这家伙回家了,两位乡警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余罪一人,脚搭在桌上,头仰着看着天花板发呆,嘴里的烟已经快燃尽了,烟灰直愣愣地竖了好长一截,他一起身,烟灰蓦地掉了,他浑然不觉,看了袁亮,又开始发呆了。

  “别催啊,再催我快疯了。”余罪提前打着预防针,早上才从外地赶回来。

  “我懒得催你,不过顾局在催我,需要告诉他,此路不通吗?”袁亮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刺激到余罪越来越脆弱和易怒的神经。

  “再等等,再等等……肯定我们疏忽了什么地方。”余罪自言自语道着。

  “不可能有疏忽呀,就这么几个人,重点怀疑的都查了,剩下的都和李惠兰年纪差不多,因特网、智能手机都没玩过,还可能有什么渠道?总不至于现在还蠢到书信来往吧,要那样的话早侦破了。”袁亮拉着椅子,坐下来了。问题大了,就李惠兰和武向前的通讯工具都没放过,这两位老人,每月电话费也就十块钱,好查得很。

  余罪咳了声,坐正了,严肃地看了袁亮一眼,面对面,抽了张纸,拿起笔,和袁亮说着:“好,咱们再从头捋一遍,什么地方漏了,你提醒我。”

  “好。”袁亮道,反正也没新线索出来。

  “第一,案发时他不足十八岁,当时我第一感觉就判断,在杀了人那种极度的恐惧中,他会慌不择路。但他没有,所以我觉得有人应该在那时候拉了他一把。”

  “这个没错,查到刘继祖,查得很漂亮。”

  “对,刘继祖落网,更证实了,他家里知道了他的情况,否则发生那种案子,儿子下落不明,当父母的只会迁怒于一块出去玩的小伙伴,而不会像后来那样,还在刘继祖最需要的时候,借给他三万块钱。你同意这个判断吗?”

  “同意。”

  “那样也就是说,在案发后到刘继祖开店之前,九年吧,这九年间,他们双方已经联系上了,借钱,是个谢意。”

  “没错,应该如此。”

  “这个县城很小,他不敢露面,更不敢回来…而且我们前些年对他家的监视一直没有放弃,也就是说,双方发生直接联系的可能性不大,你同意吗?”

  “同意。”

  “那这样的话,这个知情人,或者说这个媒介是存在的,否则信息不会互传,否则这老两口的积蓄,不可能不翼而飞,因为涉及到钱,所以我更倾向,这应该是一个人,一个能同时和武小磊联系上,而且能把消息安全传给李惠兰夫妇的人,你同意吗?”

  “同意。”

  “逻辑都是正确的,就是不知道嫌疑人是谁呐”

  “噗………”

  余罪最后一句白痴话,把袁亮逗乐了,他笑着道着:“我服了你了,知道嫌疑人是谁,还有这么忙乎吗?”

  “我是实在想不出我漏了什么?”余罪道着,把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张,一揉一撕,和袁亮商量着:“袁队啊,这种情况我经历过好几次了,当所有的疑点都排查过后,你突然间发现了一个遗漏……巧了,你遗漏的唯一那个,恰恰就是答案,我实在想不出,还遗漏了什么?”

  “你把我也难住了啊,这个案子可是全部按你的思路来的,坦白说,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办案的。”袁亮笑着道。

  “那是我汲取了以前所有办案失败的教训,彻头彻尾把方式换了。”余罪道,一句肯定,又开始迷茫着,点着鼠标,打开电脑,狐疑地道着:“我觉得这个知情人只要在,无论如何应该出现在咱们几处监控的画面中,或者在联系方式里,那怕试着给李惠兰两口子手机上打个电话也可以呀?居然没有。难道不是直系亲属里的人?”

  “你要扩展到街坊邻居里,那咱们全局的警力可都不够啊。”袁亮哭笑不得地应着,生怕余罪犯神经

  “那样行不通,以最小最简单的方式查到答案才是正途,高手的作法都是四两拔千斤……唉,马老在就好了,那老家伙看问题的角度真刁钻,啧啧啧……看一遍啊,袁队……这是李惠兰的直系亲属,我本来怀疑宋钢,可看样不是,这一面是武向前的亲戚,梁爽这个人好像有点嫌疑,暂时不能排除,但没法查下去,缺乏直接证据啊……”

  余罪拉着一大屏幕的人头像,这就是一个多月来的调查结果,可面对着结果,依然是一头雾水。

  两人正讨论着,楼下有人喊了:所长、所长……风少问中午一块去吃饭,去不去?

  “滚蛋,不去”余罪听着是李呆,这三个吃货现在让他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已经骂习惯了,骂都不顶用,不一会儿李呆探头探脑又钻上来了,在门口嘿嘿一笑,小心翼翼问着:“所长,袁队,风少他老爸要请您去他家吃饭,去不?”

  “让你滚蛋。”余罪一骂,那家伙掉头就跑,他一跑,余罪想起来了,喊了声:“站住,回来。”

  实在憋得气无处可发了,把李呆叫回来,戳着鼻子就训着:“尼马就知道吃吃吃,屁事办不了……都火烧眉毛了,还尼马吃吃吃……”

  骂得唾沫飞溅,李呆好不委曲地道着:“我没光吃,还干活了,都蹲了好几天。”

  “你蹲顶个屁用,守了几天,都尼马一个人没见。”余罪说着,大耳光就想扇上去,李呆针锋相对的辨着:“没人去他家,赖我呀?”

  “犟嘴,我就不信,一两周都拍不到一个人。”余罪信口骂着。

  “真没有,有录的。”李呆瞪着眼,叫嚣上了。

  一刹间,余罪突然抓到了什么灵光似地,两眼发滞,表情吓人,那种似恐似喜,极度诡异的表情把李呆吓得赶紧摆摆手指问着:“所长,所长,你怎么了?你骂人,也别把你自己骂傻了呀。”

  “不对不对……几天没人?不可能吧……摄录机呢。”余罪问。

  “交回去了。”李呆道。

  “走要有人小心我抽你。”余罪道,拽着李呆就走。

  袁亮背后跟着,几人冲进了技侦室,问着那台摄录,因为不是重要证据,李呆又说根本没录到人的缘故,一直搁置在一边,现在就剩下这个遗漏的东西了,余罪尖叫着让回放,技侦不明所以,放了手头的活,把视频拷出来,快速放着。

  就再快,也得以眼可见的速度,长长几十个小时的录像,可得一段时间了。

  李呆不服气了,确实没人呐,好容易停顿了一下,哦,卖菜的。

  又停顿了下,仔细放大画面,某家通信公司线务员查线的。

  好漫长,漫长得余罪直抽了两根烟,已经踱到室外了,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技侦员喊了句:“队长,又有一个,好像进家里了。”

  “啊?哪儿有?”李呆吓了一跳。

  余罪扔了烟闯进来了,看着回放的画面,回头啪叽就扇了李呆一耳光,李呆咧咧着:“没注意,肯定是撒尿去了。”

  技侦一笑,把画面放大、加清、再放大,再加清……然后他回头,看到了余罪和袁亮,都是见鬼似的表情。

  “陈建霆老婆?居然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开门进家里了?她有他们家的钥匙?”余罪耷拉着嘴皮子,下巴快掉了。

  “没错,艾小楠。”袁亮似乎抓到了什么。

  “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余罪道,怀疑过,只是一眨眼就放弃了,于情于理似乎说不通。

  “对,没有,她是受害人。”袁亮愣了,他不敢往下想,往下想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换嫌疑人模板,找她,从事发两头的监控里。”余罪道,有点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一方嫌疑人,一方受害人,关系缓和可能,但总不至于受害人冒着坐牢危险,包庇嫌疑人吧。

  乱了,乱成一团了,余罪使劲的拍着脑袋,被这个简单的结果搞得头晕。

  “可能吗?”袁亮的嘴张老大,使劲地咽着口水,艰难地动着喉结,李呆看呆了,他想不通两位领垩导怎么成了这鸟样。

  “看来是一个简单的命题,我们想得太复杂了,既然能亲得像一家人,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在两位老人身上,似乎不可能的事发生的太多了。我想,他们俩人进去后,艾小楠不止来过一次。”余罪道,眼睛越来越亮,他兴奋地看着周围的人,一把搂住李呆,直摸呆头的脸蛋,李呆吓得挣脱了,赶紧往人后站。

  时间很快,技侦说了句有,一个画面跳出来了,又说了一个有,接连不断地有有有有有………然后余罪和袁亮的眼前,看到了屏幕上,捕捉到了数个艾小楠的照片,在街对面悄悄观察的、在警车旁边伫立的、在家门口等待的、还有在河坝上枯坐的,技侦很快把统计报出来了:

  “一共出现了九次,最长半个小时,最短五分钟。”

  “就…是…她”

  余罪一拍,哎哟了一声,把技侦打了,他赶紧说对不起,袁亮却是兴奋地拉着他,拉到门外,语速飞快地问着:“不会有错吧?她可是受者人家属,她老公被杀,难道会替杀死她老公传递消息?”

  “错不了,他们夫妻感情并不好,陈建霆又是个沾花惹草的主,女人狠起来,那是毒蝎心肠,说不定巴不得他死呢。”余罪兴奋了,妙语连珠了,听得袁亮翻白眼了,袁亮又道着:“说不通的地方太多啊,就关系缓和,也不至于窝藏武小磊吧?”

  “恰恰相反,如果是她,一切就都通了。”余罪道。调整着思路,自言自语地道着:“为什么不能是两个人呢?武小磊通过某一个人联系上了家里,也许这个人直系亲属;但是,从家里到他的渠道,不一定必须是同一个渠道啊?对,应该是两条线。这肯定是李惠兰的主意,通过这个渠道走,谁也怀疑不到。”

  “你说的究竟什么意思?”袁亮觉得自己跟不上余罪的思路了。

  “你想啊,为什么武向前、李惠兰两人那么淡定,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线索放在艾小楠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警垩察可能怀疑所有人,唯独不会怀疑受害人的家属;假如是艾小楠传递消息,很简单,只要凑个上门唠闲话的功夫,在她家打电话,你会怀疑吗?钱款消失也很容易,经艾小楠手汇出去,谁会怀疑……都以为她是赎罪,其实是窝藏包庇啊,这干得简直是匪夷所思啊,怪不得十几年都没人查出来。”余罪兴奋地道,兴奋得以至两眼放光。

  “那再反查证明一下,查一中周围的监控,能保留三个月左右,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通向艾小楠家路口,李惠兰或者武向前,就应该多次出现过吧?”袁亮道。

  “对,联络点就在受害人家里。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要从那里出现,其实它一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余罪道,一下子阴霾尽去,兴奋来了。

  很快,袁亮的顾虑被打消了,在一中天眼监控的画面里,捕捉到了数次李惠兰出现的场面,进了小区。再往下,调出了固定电话、手机的相关记录,尽管只有三个月,已经有数个外地电话,和她女儿上学的地方并不符,袁亮被这个消息激得疲惫尽去,一直守在技侦室。

  又过数小时,银行调出来的记录又来了一个强心针,根据原始单据的反查,以艾小楠、以她女儿陈琅、以她老公公陈明德的名义,数年间向外地汇出的款项有十几笔,三十多万元。

  这个消息被严密封锁着,刑垩警队封队,当天余罪和袁亮分工,三个外勤组,奔赴线索指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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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方见峥嵘

  一周后,袁亮带着一名队员出现在中州市金河区大桥派龘出所。

  一个多月的时间,案情几经波折又峰回路转,跟着艾小楠的线索追到长安,又从长安追回这里,一个叫“王磊”的身龘份证,户籍属于此地,彻查之后,和武小磊相貌特征吻合,再往下查,却意外地把派龘出所牵涉进来了,前所长和户籍民龘警被隔离审查,案由是收受贿赂,违规办理户籍迁移手续o

  “袁队,这里就是大桥派龘出所……当年这里是小商品市场,来自全国各地的商户,光流动人口就有几十万。”

  同行的刑侦支队长王涛指着成片的楼宇道,已经是物是人非,不但修了高楼,而且地铁也开始破土动工了,空气中弥漫着粉尘的味道,让人窒息。

  王支队的态度不怎么好,袁亮感觉出来了,古寨的一纸协查,把两位同行拘起来了,要真查实是武小磊,那这两位恐怕不用退休,得直接开除了。

  队员照了几张现场照片,又陪同进派龘出所,把原始的记录影印了一份,再上车时,王支队邀着,在前面带路,今天是走的日子,他要尽尽地主之谊,把两人带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饭店,几碗烩面、两三个热菜,王支开了瓶酒倒了杯,袁亮看着他脸上浓重的愁意,小心翼翼地问着:“王支,他们会怎么样?”

  “谁呀?”

  “就是五分局的,和那位刚提拔指导员的。”

  “你也是警龘察,你问会怎么样?”

  王支抬抬眼皮看看他,笑了,倒满了杯,劝着酒:“来,走一个别想他们了,那不是你们的错,咱们这工作本身就是步步雷区,能善终的都是侥幸。”

  杯酒相碰,袁亮仰头灌了个干净,放下杯子,有点谦意地道着:“也许有挽回余地,这个王磊,可能不是武小磊。"

  “又在给我宽心,从长安开具的假迁移证明,到这里办户口……不是负案都不可能啊,违规能办下来,没有收黑钱也不可能。咱们以前这方面的工作比较滞后啊,一代身龘份证刚出来,中州地摊上都能做了胶封,二代身龘份证也是出来没几天,他们的假证居然能通过机场扫描……别说以前靠肉眼识别的一纸证明了,怪他们运气太差了啊。”王支道着,有点挽惜。

  这种挽惜如同给予嫌疑人的同情一样,是不该有的,袁亮尴尬地笑了笑,没再往下说了。

  饭虽简单,不过风味却足,吃饱喝足,两地警方分手,车上袁亮斟酌了好久,才把电话打回了古寨县,是打给顾局长,就一句话:

  “可以确认,就是武小磊!”

  这句话意味着,受害人家属艾小楠,从现在开始,要建立重大嫌疑,他知道自己做得没错,一点错也没有,可依然像看到两位同行被带走隔离一样,心里是那么的堵。

  第二组,是县刑垩警队的技侦员杨宁带的队,钱款的流向和电话的归属不同,而且属于不同身份的人,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各个城市来回奔忙,提取银行监控记录,尽管因为时间过长已经散失了一部分,可随着调查的深入,还是找到了足够多的线索。

  王磊算一个、刘大军、杨锋利、郝成、万瑞升等等,不下十人,都是银行卡记录,在比对提取到的嫌疑人监控时,很没意外的是,没有提取到完整的面部,而且取钱全部在半夜时分,戴着大口罩,甚至还穿着雨衣,不过不意外的,是同一个人,从体型和身高上可以初步判断。

  因为ATM机取款有限额,这位嫌疑人化整为零,用这种笨拙却简练的手段悄无声息地提走了现金,在银行所存的有限数据内,捕捉到了他数次取款的场景。最近的一次汇款,离侦查员查询不到两个月。

  这个调查的结果仍然只有一个:艾小楠,十八年前被害人的妻子,有重大窝藏嫌疑。

  “一个被害人的妻子,窝藏杀他丈夫的凶手,说不通啊

  "o

  顾尚涛局长盯着一摞从各地提取到的证据,证据证明的东西,却缺乏逻辑了,这几日封队,他亲自操盘了,所有消息都限制在一个院子里,三餐由民龘警自己做,他都是三天没出门了,就盼着这个悬了十几年的案子重见天日。

  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赵少龙,以前任过刑垩警队长,不过他在任没触这道高压电,顾局眼光投向他时,他尴尬地笑笑道着:“我……我对这个案不太清楚。”

  “那你能想通吗?”顾局好奇地问,他知道这是明哲保身的一位。

  “说实话,还真想不通。”赵少龙副局摇摇头。

  “我也想不通,可邪了,钱索就出在这里,将来这事就形成案卷……我估计都没人能想通。”顾尚涛道,做着好惊讶的手势。

  “那顾局,接下来怎么办?”赵少龙问道。

  “刑事传唤……注意方式方法,到各所抽调几位女警去,你来办。”顾尚涛道着。

  赵副局喀噔了一下,不过他可没有拒绝的权力。

  随着前方的深入调查,古寨县这口波澜不惊的老井,快被搅得沉渣泛起了……

  沪城市,开往机场方向的地铁里,并排坐着一无所获的四位乡警,在分配任务的时候,余罪选了最难的通讯显示地点,通往艾小楠家里的数个电话,手机号已经停机、固定号码却是街头公话,这一查起来,就围着珠三角几市兜起圈子来了。

  时过境迁十八年,改变的东西太多了,那使用过的假户口在安徽生活过几年后消失了,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恐怕嫌疑人也在逐渐接受新知识,以改进自己的藏匿方式,这种方式有很多种,比如用假身份出面,再办一个或者几个假中套假的身份;甚至可以简单点,可以从黑市购买一个能够在警务网查到履历的身份,虽然经不起推敲,可躲过排查一点问题都没有。最低限度可以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陌生的地方而不被怀疑。

  案子越向纵深发展越显得艰难,县大队的警力一半都出来了,就查这一个案子。据说都挖到了他在安徽的生活地,照片辨认无误,技侦员们根据一点一滴的信息,在慢慢的还原着他的真实面貌。

  这一组属于编外队员,本来可能得到消息的地方有很多个长安、中州、安徽都反馈线索来了,不过查证之下,都是生活过的地方,现在看来,就李逸风也觉得余罪选的地方直接,这儿,应该是目前最可能在的地方。他几次想和余罪聊聊的,不过看余罪沉思的表情,他都放弃了。

  侧头时,李呆和拴羊在得瑟着,李逸风注意了一下下,敢情这两货挤眉弄眼,在瞅着倚窗而立,忘情拥吻的一对,他挨个掐了一把,小声斥着:“别没出息,盯着人亲嘴。”

  “还是小孩呢,背后背个大书包。”李呆凛然道。

  “大城市就是好啊,不用黑灯瞎火都敢胡来。”李拴羊呲笑道。

  李逸风被这两位土逼兄弟逗得直乐,这一趟他们可是玩爽了,坐的是飞机,住的是酒店,一路上洋相不断,李逸风又趁机教育着,这城里都是各扫门前雪,别说亲嘴,裸奔都有可能,你管得着吗?还有,注意公德啊,别有事没事,把你臭脚丫子伸出来啊。

  “没事,这两天老查所长,不查咱们。”李呆笑着道,一句听得李逸风忍俊不禁,回头看了看憔悴一脸的余罪,这两眼泛红、满脸胡碴的样子,在地铁口子上已经被查了好几回身龘份证了,追逃犯的,现在比谁都像逃犯。

  李逸风打住话题了,不说了,回头挨挨所长,余罪却像浑然未觉,他看着手机上,刚刚技侦发回来的案情短信,两个组的情况汇总出来了,袁亮正带着人回古寨,如果有确定信息,后续的很快就要往这里汇合。

  手机递给了李逸风,李逸风草草一看,哭丧着脸,牙疼了,余罪侧头却笑了:“狗少,你马上就要成领龘导干部,可不能逢事就这得性。”

  自然是笑话这家伙一遇事就抓脑袋了,果不其然,李逸风小声道着:“取款这么多次,居然都在半夜,脸都没拍到?”

  “对。这是起码的防范。”

  “出来七八个银行户名,还不知道那个是真的?”

  “对。应该都是假的。”

  “连开户时候的监控都没提取到?”

  “对估计银行卡是买的……”

  “算了,我估计查电话地点也是白搭,绝对会找一个没天眼监控,没办法往下查的地方。”

  “对。这是基本原则。”

  所有的都对,那就不好对付了,李逸风为难地把手机送交到余罪手里,余罪慢条斯理地装起手机,笑着道:“你为难什么,这正证明了,他相当强的反侦察意识,同时也证明了,这条线,是正确的。”

  “可怎么查呀?”李逸风道。

  “车都开到这儿了,怎么可能没路呢。”余罪笑道,脸上显得好疲惫。

  车到了,几个下了地铁,往楼上走着,几号线、几号线穿插在一起,李逸风得忙得拽着俩乡警,否则一家伙跑丢了又得等半天,偶而还得拽着余罪,他老是神神叨叨地走路,走着走着也岔道了。

  目的地就在地铁出口不远,边走李拴羊拽着狗少,三人指指点点人群里退逻的民龘警,打着赌,看能揪住谁查身龘份证,来这儿李拴羊被揪过一次,他后来学乖了,只要打扮得干干净净,走路趾高气扬,一准没事,可像所长这样就保不齐了。

  果不其然,那两位巡逻警向四人走来了,一伸手,拦在余罪的面前:“同志,看下您的身龘份证?”

  “啊?那个身份ilq!?”余罪正想着什么,说岔了。

  “你有几个身龘份证?”民龘警愕然了。

  “哦,一个……怎么走到哪儿都查我的身龘份证?我像坏人吗?”余罪掏着口袋,看着巡逻警,那两人的眼光明显地诉说,不像好人嘛。

  后面的仨吃吃笑着,看着巡垩警拿到警证后的愕然,看着两人尴尬的笑容,余罪接回了证件,却是敬了礼道着:“没关系,我该向你们致敬,这儿的治安比我想像的好多了。”

  “谢谢!”两位巡垩警回礼,很有成就感的笑了笑。

  这回倒意外了,李逸风突然发现所长说话越来越温和,不像以前那么刁钻了,出了地铁口,从如潮的人群里挤出来,循着定位,然后几位齐刷刷地站在街头傻眼了:

  对面就是定位的通讯方位,不过是公交站口,那等车的人呐,黑压压地一片看着怵然,隔着一条路,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在这个一目了然地方,还可能留下什么?

  “俺的娘哟,这人比满山树还多,查到啥时候啊。”李拴羊腿一软,颓然了。他和李呆席地而坐,连李逸风也靠着护栏,看着如蚁群的人流,也觉得抓捕之路遥遥无期了。

  “所长,所长……”李逸风问。

  “怎么了?”余罪道,和拴羊坐地上了,掏着烟。

  “这咋办?”李逸风为难地道。

  “他就在这个城市,离我们很近,说不定刚刚都擦肩而过。”余罪道。

  “可这个城市一千多万人口啊。”李逸风耷拉着嘴巴道

  “好查,肯定不是公务员,有编制的单位,他没资格进去了;肯定不是像样的企业,他十八岁就走了,根本没机会接受像样的教育;肯定也没有混成地痞流氓,否则十八年足够他撞进网里了……他从事的应该是一个边缘类的职业,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不需要学历和资历,不过应该能养活自己;危险系数小抛头露面的机会不多,便于隐藏……这样的职业选择,其实是挺狭窄的……”

  余罪道着,似乎又回到了初到羊城的那个时间,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四顾茫然,武小磊相比自己那样同学可能更甚,他还要担心警龘察随时识破他,在那种境遇都走得出来,而且生活这么多年,不得不叹服一个人被逼到绝境的生存能力了。

  在哪儿呢?

  余罪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目光虽然有茫然,但渐渐地在变得清澈。因为这样的环境,他太熟悉了,同样是这样的环境,能给予边缘人生活的机会并不多……

  车流、人海,熙攘的街口。

  五湖四海的声音,五颜六色的私车、闷热嘈杂的环境,让置身于此的人们,无端得显得心烦意乱。

  临街一辆深颜色的车里,有一位中年的汉子坐在驾驶的位置,不时了抹着鼻子……不,抹着眼睛,像累了、像困了、不时地抹着,这个街口的许多认识的人都有点奇怪,往常这个接近黄昏的时候正是生意红火的时间,而老石却不像往常那样,站在街口揽生意。

  他在哭,他在一个劲地哭,手里的手机显示着一则似乎和这个城市根本不相关的新闻画面:

  《古寨县城管群殴一对老年夫妇致使两人重伤》

  每日忙碌,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偶而会在网上看看家乡的变化,可不经意间却发现了这则让他心痛如绞的新闻。

  “老石,你怎么了……”

  有位搭伴的司机敲车窗,他摇摇了手,抹了把脸,开车门下来了,直道着不舒服,不理会同伴的诧异,飞奔着,奔过了路面、奔进了草坪,奔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巷口,他蹲着,牙齿紧紧地咬着拳头,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失声地痛哭起来了。

  “妈……妈……爸……爸……”

  就像在襁褓里呀呀学语的时候,他艰难地,吐着这几个字,每一字都像有锥心之痛,他呼喊的是如此地痛苦。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痛苦和难受过了,每一字又仿佛在千钧之重,他呼喊的是如此地艰难。

  他哭着,拔着电话,电话一直通着,却没有人接听了……

  千里之外的古寨县……

  此时此刻,艾小楠正提着菜市场买的秋瓜、豆角往家里返,好几日心神不宁,知道李惠兰和武向前没事后,他心情总算放松了,公公去世、女儿上了大学,她已经是孑然一身,时间已经慢慢地抚平了曾经的伤口,她已经习惯在这种平静和与世无争中生活着。

  是位显得很恬静的中年妇女,解发头,对襟上衣,普通的中式裤和布鞋,和县城里大多数家庭妇女没有多大区别。

  女警对着照片,对司机道着:“就是她,把车停到单元口。”

  一辆普通牌照的车,直驶进单元里,艾小楠没有注意到,在她走近的时候,车门洞开,两位表情严肃的女人拦着她:“艾小楠,请跟我们走。警龘察。”

  “协助调查,我们不想动静闹太大,请吧。”另一位道,让开了车门。

  艾小楠手里的菜兜,吧嗒声掉了,神情如遭雷击,几乎是机械地,木然地被两位女警搀上了车。

  车辗过了菜兜,飞驰而去,那滚圆莹透的秋瓜,成了烂瓢碎瓤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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