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江山如此多娇】【全+26】作者: 泥人

zxc8888 2009-12-24 10:29

               第十二章

  解雨找鲁卫下厨去了,宋素卿心力憔悴,也很快蜷在我怀里睡着了,只有魏
柔默默无语地烤着衣服,一股莫名的气氛在船舱里缓缓流动。

  “师妹,你不是并没有配齐‘春风一度丸’的解药?”我突然单刀直入地问
道。

  炭火早把她那张洗去了易容油彩的娇颜映照得红彤彤的,让我看不出她脸色
的变化,可她眼中闪动着的清澈里搀杂着的,不光是羞涩,更多的却是迷惘。

  “很奇怪哩…”她半晌才轻声叹息道,却不是回答我的话,目光紧盯着手里
的衣服,那是素卿在军中穿着的战袍:“这位宋姑娘是易容才进得军中的吧,雨
妹妹也是…”

  听到魏柔这漫无边际的呢喃低语,饶是我心思玲珑,也是丈二金刚明白纸头
脑,解雨、素卿易容跟春风一度丸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可此刻魏柔脸上的表情竟是及其罕见的温柔,那温柔当中更有一股令人怜惜
的脆弱,仿佛天宫仙子跌落凡尘的那一刹那,既柔弱又可怜。我巴不得她永远这
样下去,心中虽是奇怪,却不愿开言惊扰她。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接到了隐湖,师傅对我极好,就像妈妈一样,那
里还有会给我做新衣服的顾姨、会给我做好东西吃的汤婆婆,最让我高兴的是,
还有好几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漂亮小姐姐,大家一起玩呀闹呀疯呀,师傅也不说
我们,就连练功都很轻松,就这样快快乐乐过了好几年。”

  我一怔,魏柔短短一句话,我就听出了许多东西,鹿灵犀的和蔼可亲、魏柔
的孺慕之情,还有她的那些师姐,江湖上从来没听过她们的存在,她们是不是都
像她们的前辈何李氏一样,为了隐湖的利益而嫁入了豪门了呢?

  不管怎样,她说的该是隐湖的生活吧!百年来,隐湖的神秘就像一个巨大的
磁石吸引着无数江湖侠少,可真正地接触到它隐秘一面的或许只有寥寥几个娶到
隐湖弟子的幸运儿。

  但显然隐湖对此有着相当严格的守秘法则,让他们对自己妻子师门的事情讳
莫如深,可魏柔今天是怎么了呢?我和她的关系好像还没深到可以向我倾吐心声
道程度啊?

  “后来,辛师叔回来了,她一见到我,就夸我是练武当奇才,说我日后的成
就,甚至可能在尹师姐之上。我曾听师姐们说起过尹师祖剑斩魔门大魔头李道真
的事迹,心里早就向往,听师叔这么说,就别提多高兴了。”

  我心里在怔,差点脱口问她,难道你师傅鹿灵犀就从没提起过她师傅尹雨浓
于李道真那场脍炙人口的大战吗?要知道你们隐湖能有今日显赫的名声,倒有一
半是由这场比武赢来的!可看到魏柔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却不忍心打断她,
也怕失去了一个了解她内心世界的大机会。

  “于是,我就缠着师傅要学习隐湖最高深的武功,好像尹师祖那样,一剑斩
下魔门大魔头的头颅。”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听魏柔接着道:“师傅便开始教我心剑如一心法,
这心法实在太神奇了,我沉迷在了其中,浑不知世间日月长短。”

  我不禁会心一笑,是啊,当初师傅他老人家教我不动明王心法或者该叫它天
魔心法改良篇的时候,我也和魏柔一样,就像得到了一个新奇玩具似的爱不释手,
师傅就曾说过,从来没想到我会迸发出这么强烈的学习热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师傅指导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从一个月几次,到几个
月一次,好多时候,都是辛师叔在指点我,我只知道,我的武功已经一日千里,
而我那些师姐,在一个个被我超越之后,就一个个地离开了隐湖。”

  “慢慢的,我从师门的老老少少嘴里知道了隐湖在江湖的地位,也隐约明白
了大家的期待,在她们眼中,下一个来维持师门无上地位的人就是我吧!”

  “我感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为什么江湖要把安危系于一两个门派、一
两个人的手中呢?我想不明白,辛师叔就告诉我,这世上的人其实只分成了两种,
一种叫做强者,一种叫做弱者,强者制定秩序,而弱者遵守秩序;强者有保护弱
者的义务,而弱者有服从强者的责任。”

  我心中一凛,这话听起来怎么和师傅说得几乎一模一样?!辛垂杨只是把男
人女人换成了强者弱者罢了!可这一换,我心中竟生出一丝寒意,是啊,强者是
可以制定秩序,可谁来保证这秩序就符合弱者的利益呢?当弱者的利益被践踏,
谁来保护他们?

  说到这儿,魏柔也稍稍停顿了一下,才道:“辛师叔又说,因为强者有善恶,
弱者亦有善恶,隐湖的责任就是让强者的秩序符合善,让弱者的行为遵守善,如
此,江湖就会是个安定团结的江湖了。”

  “隐湖不是仲裁所,凭什么判断别人的好坏善恶!”我心里顿时暗骂起来,
可一丝疑念涌上心头,这个是辛师叔教的,那个是辛师叔说的,她师傅鹿灵犀哪
里去了?!武功可以代传,可知道下一任掌门的世界观也要假他人之手,这鹿灵
犀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不过,我总算明白过来,魏柔为什么那么尊重辛垂杨了,这哪里是师叔,分
明是半个师傅!

  “尹师祖履行了她的责任,她把李道真的头砍了下来;师傅也履行了她的责
任,别人不知道,师兄该知道…”

  她突然把目光转向我,倒弄得我措手不及:“师傅击败了令师李逍遥,阻止
了魔门复活的野心——这是师姐们告诉我的,现在轮到我了。”

  “也该轮到我了。”看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也只好拿自己开铡。

  “那只是我最初的想法。”魏柔意外地摇摇头,平缓的声音夹杂着几分苦涩
:“原本以为杀了几个魔头,江湖自然平安,隐湖自然获得了声誉,自然就能够
保持住在江湖的无上地位,师傅、师叔似乎都是这么说、这么做的,可我真正行
走江湖,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总算没那么傻!我心道,嘴上却道:“师妹,隐湖的地位不是光靠杀几个
人树立起来的,江湖需要一个典范,而隐湖正号合适,大家有心推波助澜,才形
成了眼前这种局面。隐湖却真以为自己是江湖的仲裁者、卫道士,可又没强大到
真的可以用实力来说话的地步,于是千奇百怪的招数出现了。师妹,你行走江湖
也该体会出来了吧?”

  我停了一下,又道:“至于魔头,什么是魔头?谁是魔头?标准可以由隐湖
来制定吗?慕容万代或许算一个吧,可江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不单单是
因为臭味相投吧!还有我,一个魔门弟子,在隐湖眼中,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个万
恶不做的坏蛋呢?”

  魏柔沉默不语,目光转到火盆上,才发觉手里的战袍早烘干了,低头再看,
那堆湿衣服只剩我的小衣,她犹豫了一下,便飞快地将它拿起,靠近火盆烘烤着。

  这算是对我的回答吗?我静静地望着她,隐湖行事不拘小节,可为了隐湖的
利益,它的弟子真的可以不计代价吗?

  “说起来,这次潇湘馆,让我突然发现了许多。”魏柔突然转了话题:“变
成了陆昕,我竟觉得说不出来的轻松。”

  做个艺妓反而轻松,这看似不通情理,我却很快捕捉到这话后面的深刻含义,
隐湖对魏柔的期望,竟然让她生出改变身份来逃避压力的念头,这或许连鹿灵犀、
辛垂杨也没有想到吧!

  “陆昕没有背景,容貌也不出众,唯一可恃的只是她的琴艺,客人的每一句
赞扬、每一阵掌声,都与隐湖无关;她用的每一分银子,都是清清白白赚来的,
每想到这些,我就浑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易容来到潇湘馆,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是
那个以琴为生的女孩陆昕。”

  “可每当遇到那些无赖的客人、每当那些女孩子受到凌辱,我就压抑不住内
心的愤怒,就觉得身为一个隐湖弟子,自己有责任铲除这一切,让世界还以原来
的清静…”

  “妓院本就是世界上最丑恶的地方,想在这种地方伸张正义,师妹你找错地
方了,这里流行的不是正义,而是交易;不是合理,而是合法。”听自己成了被
铲除的对象,我不由谨慎地辩解道。

  “交易,不错,是交易,我在潇湘馆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它吧!”

  她的目光闪烁起来,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这句极具震撼力的话语,学会
…交易?妓院里那些女子拿来做交易的可是自己的青春和肉体,她们把青春拆成
一个个夜晚,把每一度春风都量化成了金钱…

  我蓦地想起了春风一度丸,两人的话题怎么从她的解药转到了交易上来呢?
无忧的童年、醉心武学的快乐、师长的压力、摆脱责任的轻松,还有交易,这一
切究竟和春风一度丸有什么联系?我心里隐隐捕捉到了一丝线索,可它实在太过
匪夷所思,竟让我难以开口相问,正想旁敲侧击一番,却听舱门“光当”一声被
推开,现出解雨笑吟吟的脸。

  “开饭了!”

  “相公,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船舱里,解雨便问起方才我和魏柔的表情为什么那么
古怪,我气鼓鼓地说,就差那么一点点,魏柔就变成你姐妹了,却被你一头闯进
来,结果好事全都泡了汤。

  解雨根本不信,一面偷笑,一面假意求饶。

  我不再言语,时过境迁,谁也说不准那时会发生些什么,似乎什么都可能,
又什么都不可能。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风也暖暖地吹着,春天里的一
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温柔。

  素卿真的安排辎兵和水手们睡觉去了,没有星星定位,就没有必要留他们受
夜调整风帆,我又心存侥幸,期望能够在宗设的前头到达大横山,素卿也觉得风
很小,便同意满帆行驶。

  小憩之后,我又龙精虎猛,见素卿也恢复了过来,我自然不会放过在汪洋大
海里入港航船的奇异风味,何况被魏柔勾起的欲火也需要发泄,船上自然是春色
无边,一番应战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最后素卿习惯地含住了我的阳物,我却拍
了拍看了一万遍还好奇的解雨:“去,拿个罐子来。”

  “魏姐姐真的没配齐解药啊?”

  “管她配没配齐,反正你只要送过去就好了。”

  解雨捧着装满热滚滚液体的罐子下了床,一开门,一股湿漉漉的海风夹着雨
丝一下子灌了进来,就连床上的我都感到凉丝丝的湿意。

  “起风了?”我不由望了素卿一眼,侧耳倾听,外面的风声果然有些大了,
只是方才三人都沉浸在云雨之中,竟都没有留意到外面的变化。

  “没大事儿。”素卿支起身子,向窗外看了半天,才轻抚胸口,笑道:“风
向没变,浪就不会变太高,只要不是大浪,这艘船还算安全。”她顿了一下,又
道:“风其实也没大多少,只是顺风顺水,这船的速度就比晚饭时还要快了许多。”

  向外望去,这船果然疾若奔马,只是船上并没有什么浪,船就不觉得如何颠
簸。问素卿能否受了帆,她却说现在船还赶在大风前头,一旦落了帆,速度慢下
来,或许被大风追上。

  想想比起葬身鱼腹来,船迷了航倒是件小事,反正天一放晴,素卿就能大体
知道自己的方位,而船上的粮食又带得很充足,虽然逮着宗设的希望已经很渺茫
了,可保住小命大概还没有什么问题。

  心中不那么紧张,可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和解宋两女说了一个晚上的知心
话,可直到第二天早晨,风也未住,雨也不停,还是宋素卿一番诳语安抚了众人
的恐惧。又过了一个白天,终于守得雨过天晴,当夜空中重新现出满天星斗,船
上已是一片欢腾。

  只是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手拿牵星板的宋素卿无力地靠在我身上,
脸上一片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啊?”

zxc8888 2009-12-24 10:29

               第十六卷

                第一章

  新月初上,徘徊斗牛,如水光华映得波光嶙嶙,茫茫大海中,大船就像一片
小小的树叶任风吹荡,随波逐流。

  极目远眺,海面上黑漆漆的隆起如星罗棋布,视线之内,大小岛屿就有十数
个,彷佛进了岛国一般。

  “莫非到了陈钱山?”我大胆猜测道。

  “怕还要远呢!”素卿拿著牵星板仔仔细细测了三回,最後苦笑道:“公子,
从星象数据看,这里该是在陈钱山东北百里,只是一天一夜,这船行了千馀里,
贱妾在海上几近十载,倒是头一回遇上!”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咱们不过做了一回诗证罢了,何
况,正好藉机查探一下附近的海岛,素卿,只要奶记得回家的路程就成了。”我
借安慰素卿以宽众人之心。

  水手们早攒足了觉,此刻都是精神抖擞,在宋素卿的指挥下,调整风帆,在
群岛间穿梭而行。素卿心细如发,吩咐众人禁声,又撤去船上一切烛火,这船直
如幽灵一般。

  曲曲折折过了四五个岛子,俱是没有半点人迹,众人都有些懈怠,我却突然
看到南面极远处似乎有一点火光闪过,旁边魏解二女也几乎同时轻咦一声。

  “流星?”

  “是灯光!”我沈稳的声音里透著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流星的轨迹可要
长多了!这该是岛屿或商船上的灯光!”

  鲁卫和宋素卿虽然六识不够敏锐,看不到那点光亮,可闻言也都紧张起来,
素卿又用过洋牵星术仔细算了一回,靠近我道:“公子,这条水道不是前往日本
的正常航道,就算是船,如果不是像我们一样是被吹来的,十有八九是走私的商
船,甚至可能是海盗…”

  “难道是宗设?”解雨不由自主地把住了我的胳膊。

  “是他最好了!”

  魏柔话里却弥漫著一股浓浓的战意,嘴角扯出的弧线异常坚毅。大概是和我
相处的时日久了,她已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七情六欲。

  可我却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心中即担忧又迷惑,对她来说,光荣战死在
剿倭沙场,当然也算是给隐湖增光添彩了,可联想起昨夜在船舱里的对话,她肩
头的重担还没达到不堪忍受、要以死来逃避的地步呀?

  “师妹,为国除敌、为民除害固然可敬,可枉送自己性命却非智者所为,切
不可心存舍生取义之念!”心中有疑,我不敢轻易放过,注视她的目光不复往日
轻佻,却是异常严肃:“奶不会让我伤心一辈子吧?”

  魏柔眼中闪过一缕迷惘,却旋即清澈如水,微微一笑道:“师兄兵行险路,
以四十对数百,若没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如何能胜?!”

  “剿灭宗设身系我功名利禄、家人安危,我岂会缺乏勇气!可倘若胜利需要
以奶的生命为代价,我宁愿放弃!”在我咄咄目光下,魏柔不敢再与我对视,眼
波缓缓落到了解雨身上,而解雨正撅著小嘴埋怨道:“相公最是偏心,这样的话
从来没和人家说过。”

  大船放慢速度向灯光方向驶去,船上的众人都明白眼下到了要紧关头,俱屏
住呼吸,船上一时鸦雀无声,片刻後,鲁卫宋素卿两人相继递过眼色,显然也看
到了那点亮光。只是前面拦著好几个小岛,大船东拐西折,那光亮就忽隐忽现,
好在素卿行船有法,一直没有失去方向,待转过一道孤崖,眼前豁然现出一座马
鞍型岛子,似乎比太湖葫芦叉子的南北两岛还大,在漆黑的夜里竟一眼望不到边
;那光亮也现出了真身,竟是段高崖上的一座简易灯塔!

  “落帆,停船。”

  我一声令下,大船靠著孤崖停了下来,直觉告诉我,这岛子藏於众多岛屿之
中,行船极不方便,竟然还有灯塔引路,自是可疑。

  “该我老头子出马了。”

  鲁卫抻了抻腰,他左臂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活动起来并不十分灵便,我不
禁一皱眉,他见状笑道:“你和魏丫头虽然武功比我高,可论起潜踪侦察,你俩
还得管我叫一声师傅,这点伤不碍事,再说,魏丫头,她还不会水哩。”

  鲁卫眼角露出一丝慈爱,正如魏柔眼中透著几分关切,十几天下来,缺儿少
女的他和自幼而孤的她几如父女一般,此时情况不明,鲁卫自然不愿让魏柔去冒
险。

  内心飞快地计算了一番,我知道我必须和鲁卫一齐走一趟了。大船在素卿的
指挥下,泊在了一处火炮无法展开的死角里,有魏柔解雨坐镇,加之一大票弓箭
手,就算骤然遇袭,想来也不会太吃亏,反是鲁卫孤身一人深入敌後,却是最危
险不过。

  听我也要去,解宋二女忧色顿起,对望一眼,俱是欲言又止,素卿毕竟见多
识广,只是默默替我把衣服塞进防水的鲨鱼皮袋子里封好,又拿起斩龙刃擦拭著
;而解雨年少,开始还忍得住,待见我开始穿水靠了,眼泪便止不住流下来,一
头扑进我怀里,哽咽道:“我…我也要去!”

  “傻丫头,对奶相公这麽没信心,我回来奶就等著挨板子吧!”我在她耳边
调笑道,随手照著她挺翘的丰臀狠狠拍了一巴掌,可一抬眼,却看见舱门口,魏
柔正若有所思地望著我,那目光里除了一点点担心,竟然还有一丝…艳羡!

  一场春雨一场暖,四月天的海水已经有了点温暖的感觉,可时间一长,寒意
还是从头顶脚心向四肢百骸蔓延开去,好在宝悦坊特制的虎鲨皮水靠精致异常,
将我和鲁卫浑身上下包了个密不透风,总算让我们支持到了岸上。

  或许是因为这片滩涂全是犬牙参差的礁石,大船根本无法靠近,而人在这荆
棘一般的礁石上行走极为困难,直到我和老鲁越过长长的海滩钻进一片树林,也
没发现有人在监视。在林中两人飞快地换好了夜行衣,我这才发现,内功远不如
我的鲁卫耐寒能力看起来似乎竟和我不相上下。

  “老弟,你女人太多啦。”

  “这和耐寒不耐寒有什麽关系?!”我边在树林里穿行,边回道:“再说,
我天生亢阳之体,修炼的不动明王心法和洞玄子秘注十三经又有固阳之功,就算
一夜连御十女也非是什麽难事,女人多几个何妨?”让我有点苦恼的并不是在床
上无法满足众女,而是当每个女人都需要付出真情的时候渐渐孳生的一股倦意。

  “易筋经王道之功,岂是魔门武功所能相比的。”

  鲁卫平淡的话语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心头不禁一凛,不是为了他贬低魔
门,而是为了易筋经。

  易筋经名列少林七十二宗绝艺的首位,据说其心法之妙冠绝天下,踏入江湖
以来,凡是略知易筋经一二的人莫不对它推崇有加,虽然我一向认洛uW扬江湖的
几大内功心法其实并无高低优劣之分,成就全在个人悟性与修炼上,可自从般若
十三枪中管窥易筋经心法一斑後,我也不得不对它油然而生敬意,心中隐隐觉得
或许它就是我突破内功瓶颈的一大法宝。

  然而,听说少林寺名扬江湖的几大空字辈高手无一人练成易筋经,就连有少
林百年来罕见的奇才方丈空闻大师将七十二宗绝技练成三种之多,在它面前也碰
了壁;而且,易筋经被少林寺视为镇寺之宝,等闲的出家弟子都很难接触到,惶
论身为俗家弟子的鲁卫了,可听他的意思,竟似身怀易筋经绝学,怎不让我暗自
心惊!

  “老鲁,听说易筋经四功八法,你究竟练了几功几法?”

  “你知道的倒不少,”鲁卫笑道:“要说我没练过,想来你也不会相信,可
这是大实话。易筋经博大精深,我连一法都没练成,可它四功八法却都在我的脑
子里,就像你们魔门天魔心法的筑基篇是魔门七大绝学的基础一样,易筋经可是
我们少林七十二宗绝技的老祖宗,我练功,不知什麽地方就能融会贯通一点。”

  “原来如此!”我恍然:“说句不好听的话,你那师门虽是佛门清净地,却
有红尘驿动心!是不是看你这俗家弟子有权有势,就破例以绝学相授呢?”

  “有权有势的可不光我一个!”鲁卫暧昧地一笑:“别情,你有所不知,为
防寺中绝学因天灾人祸而失传,敝寺七十二般绝艺的前五项易筋经、金刚伏魔神
通、狮子吼、枯禅心法和大般若神通每代都有离寺弟子或俗家弟子秘密承继,我
无儿无女,四十五岁後获此殊荣,得到保管易筋经的无上光荣。”

  “竟有这事?”我讶道:“少林不怕有人处心积虑地伪装成好人,骗取信任,
以获得神功心法吗?”

  “五大神功历来都是分上下两卷保管,再说,授以神功都要经过极严格的审
查。”

  “这麽说来,老鲁,你倒是个例外了。”看他暧昧的目光,我心中忽地一动
:“老鲁,你什麽时候得到了完整的易筋经心法?”

  不用他回答,光看他那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我就猜到时间不会早於武林茶话
会,而老鲁把这消息透露给我,也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该早得到了师门的授
权。对於我来说,若是战死在剿倭沙场上,知不知道这件事情都无所谓,可我若
是击败了宗设,接替白澜的位置几乎是水到渠成,与白澜相交甚密的少林绝不会
不知道这一点,拿易筋经做贺礼可算是出手不凡,何况我一旦接替白澜,自然就
退出了江湖,就算我习得易筋经也无关紧要,说不定还要反过来维护少林的利益
呢!

  “空闻大师真是好算计呀!”

  “不是算计你,”鲁卫笑道:“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我不再言语,易筋经虽然让我心动,却不值得让我付出一个承诺。两人沿著
西面的山坡一路向南,待摸出林子,眼前豁然现出一条山谷,山谷南北两侧是矮
小的灌木和草地,靠近我俩的西侧是一片开阔地一直延伸到海边,在岸边隐约可
见几个系船用的大木桩子,而离我们一里之遥的东侧零散分布著六座宅院,因为
刚刚入夜,宅院里都亮起了灯,依稀能分辨出院子的轮廓,那式样竟是与中土迥
异!

  “宗设的老巢!”

  我几乎立刻就下了结论,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自从剿倭以来,几乎处处受制
於宗设,眼下运气似乎转了过来,一阵大风竟然把我送到了宗设的家门口来了。
可看这些宅子的规模,容纳个二三百人绝对没有问题,真打起来,绝对是场恶仗,
何况山谷那边情景如何,还有没有敌人,一切仍是未知数呢!

  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著这些宅子,却有意外发现:“老鲁,你看,这六座宅院
的方位像不像是北斗七星,喏,东面那个灯塔不就是北极星吗?”

  鲁卫细看了一番,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他目光移到了天权星的位置
上:“天权是北斗七星的枢纽,这里该是防卫最严的地方了,别情,你看,那个
高出来一块的黑黝黝的东西大概是箭楼吧。”

  那个箭楼只能大约瞧出个轮廓来,可且不说它指挥其他六星的功用,单单从
它的高度和粗大的形状看,如果上面配备足额的人手,它的一轮齐射就足以阻止
任何一个江湖高手接近的脚步,其中当然也包括我,而它的四周,尚有拒马、鹿
角木拱卫著,如果没有火炮,这座宅院无疑是个十分坚固的防守堡垒,面对它,
鲁卫竟然还能笑的出来,我心中也不得不暗自叹服他的沈稳与冷静了。

  “箭楼上似乎没人…”

  鲁卫吃不准,我却给了肯定的回答,宗设集团五大高手齐齐出门在外,家里
群龙无首,军纪懈怠了并不奇怪。不过,从这些宅院的规模看,这里绝不是宗设
集团基地的全部,而且,附近也没有发现可以停泊大型船只的码头,心有所忌,
箭楼上虽然没人,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仔仔细细把附近的地形研究了一番之後,确认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踪,我
和鲁卫才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两人没有直接去探察那些布置得如同北斗七星似的
宅院,反而折向山谷靠近岛屿内陆的那一侧山坡。

  一天一夜的春雨将大地滋润得过了头,在树林里尚可忍受,可一踏上草地,
顿觉泥泞无比,饶是两人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走起路来也踉跄不已,连滚带爬地
好不容易登上了山谷西南侧的坡顶,向下一看,夹在东西二峰中间是不小的一块
盆地,离我们驻足的山坡大约二里左右的盆地中央,一人多高的木栅栏围住了五
六十处宅院,高低错落形成了一处颇有规模的村寨;灯火下,依稀可见行人来来
往往,甚至孩童玩耍的吵闹声也隐约可以听到,只是再远处的景物已然看不到了。

  见到这远远超过想像的村寨,我和鲁卫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
一股怒焰,虽然陈钱山列岛的实际控制权都在当地的几大家族手里,可毕竟本朝
对它还享有名义上的管辖权,几大家族的官职也是由朝廷册封的,可宗设这个倭
寇竟然把贼窝修到了我大明的国土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愤怒归愤怒,面对前後两处坚固的壁垒,自己手中既无优势兵力,又无强
大火力,打一场攻坚战十有八九要失败,而打骚扰战,这两处基地互为奥援,一
旦被敌人粘上,後果不堪设想。心中拿不定主意,便和鲁卫顺坡而下,准备接近
村寨细探敌情。

  甫一踏上平地,我就觉得足下一陷,脚面顿觉清凉,刚想发力,却觉得脚下
空荡荡的没有著力的地方,“遇到沼泽了!”这念头在我脑海里电闪而过,目光
所及,鲁卫的身形也一下子矮了许多。

  来不及细想,斩龙刃已经带鞘点在了鲁卫肩头,我藉势腾空而起,顺手抓住
鲁卫的头发一带,两个人便狼狈地摔在了山坡草地上,我小腿以下全是腐臭的泥
浆,而鲁卫更是连腰腹都浸湿了。

  “谋杀呀你!”

  我没理会鲁卫,俯下身去,用手摸了一圈,才发现七成绿草几乎是浮在稀稀
的泥浆上,根本就站不住人,而放眼望去,一点一点的亮晶晶几乎蔓延到村寨边
上,原本以为是雨後积攒的水洼,现在看来,那都是要人性命的沼泽湿地。

  “别看我,就算我用上幽冥步,也坚持不了这麽远。”我没好气的道,明知
道这沼泽地应该有条通路,可一时半时哪里找得出来,就算找到了,人马也会因
为拥挤在这一条羊肠小道上无法展开而成为弓箭手的靶子,这沼泽竟成了村寨西
侧的天然屏障;而要想从东北两侧接近村寨,则必须先通过山谷中的北斗七星阵
法,真是没一样轻松!

  “老弟,你学著点儿。”

  鲁卫东张西望了半天,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招手示意我跟著他走,向东潜行
五十步,到了一处小竹林,借去我的斩龙刃,几乎悄无声息地砍断三根竹子斩成
六截,又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段绳子扎成竹排。人躺在竹排上,以臂当橹,在沼泽
地上竟是行得飞快。

  “有你的,老鲁!”见状我不由大是兴奋,鲁卫不仅在沼泽里行动自如,而
且因为身体几乎贴著地面,在夜色里,敌人很难发现他的行踪,望著得意洋洋向
我招手示意的鲁卫,我心头顿生一计。

zxc8888 2009-12-24 10:30

                第二章

  人船不敢过分靠近岛子,离岸边还有百丈便停了下来,船上众人听说这就是
宗设的老巢,个个摩拳擦掌。

  “弟兄们,杀光岛上的倭寇,他们的财产、女人就都是你们的了!必去,升
官发财,封妻荫子!”我看众人情绪激昂,遂下令道:“辎兵,准备泅渡!”

  虽然招宝镇的十八个小伙子求战欲望同样强烈,可我还是把他们留在了船上,
他们从来没经历过战阵,打起仗来很容易乱了阵脚,反而会影响到辎兵的士气。

  只是让他们把兵器粮食及行军营帐等野战军需品运到岸上,之后便嘱咐他们
在任务完成后,驶离这无名之岛三十里藏匿起来,七日后子时返回此地接应我们,
若七日不见我军踪迹,则返回招宝镇请沈希仪支援。

  听到我的号令,又见辎兵们一个个脱去上衣后又要褪去厂裳,解、魏、宋三
女齐齐别过头去,解雨更是埋怨道:“相公,你也真是的,人游过去就罢了,干
嘛非要脱得精光呀!”

  素卿小声在她耳边解释着什么,我却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拷黠,这丫头精灵
古怪,怎会不知战场上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分,眼角余光中,果然看见一丝窘意掠
过魏柔的脸。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老话曾被我嘲笑了千百次,可不知怎地,此刻突然涌
上心头。

  解雨,还有我身边的那些女人们,她们美丽聪慧又善解人意,得妻如斯,夫
复何求?!就算是为了她们,在解决了隐湖之后,我也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去
悠哉悠哉了。

  “师妹,你穿这个。”

  我按下心绪,把自己的水靠递给魏柔,她才暗舒了一口气,只是目光不经意
地扫过我裸露着的宽阔结实胸膛,她呼吸极其细微地一窒,接过水靠,一拧身,
拉着解、宋二女飞快地钻进了船舱去。

  等从仓里出来的时候,已是三条美人鱼了,解雨丰腴、素卿娇腻自不待言,
那宝悦坊的手艺天下无双,虎鲨皮被硝制得极有弹性,魏柔身上的水靠虽说不太
合身,可依旧把她勒得曲线玲珑,三张绝代娇颜配着三具完美身躯,且不说水手
们?傻了眼,就是鲁卫都连咳了数声。

  解雨冲我微微一笑,拉着素卿跃入水中,却把魏柔留给了我。

  两人水性极佳,等魏柔反应过来想去招呼两人,她们已游出七八丈远了,魏
柔不由得嗔怪地瞥了我一眼。

  我岂能辜负了解雨的一番好意,伸手去拉魏柔,不料却被她轻灵避过,皓腕
一翻,玉手把住了我的胳膊,主动权眨眼间便落入了她手中。

  只是一入水,她就立刻失去了江湖绝顶高手的风采,我只觉得胳膊传来一阵
大力,下意识地把手臂往回一收,她身子便跟着不由自主地靠了过来,我趁机搂
住了她的纤腰,她一挣扎,一片小碎浪正打在她睑上,不知是害羞还是恐惧,她
呼吸顿时紊乱起来,自然不敢再乱动,任由我把她拉向自己怀中,只是哆嗦的唇
间挤出一声细细的呻吟。

  “师兄…”

  “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只要抱紧我。”我在她耳边轻声道,语气中充满
着一切有我的强大自信。

  游泳对于一个内功精湛的高手来说,学起来几乎易如反掌,可喝僵硬的小蛮
腰早告诉我她内心的紧张与恐惧,也许是儿时的经历造成了她惧水的心理,可眼
下并不是排解她心理障碍的时候,尤其是它或许对我有着相当大的助益。

  魏柔似乎受到了感染,星眸紧闭,将娇躯贴了过来,佳人人怀,我心头不由
一震。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抱着魏柔,宗设宋素卿海战中,她被我剥得几近赤身
裸体,可那时正值寒冬,冰冷的海水早巳麻木了我的知觉,魏柔的身体究竟是什
么滋味,我几乎没有任何记忆。

  而眼下却截然不同,虎鲨皮水靠虽然称不上薄如蝉翼,可解雨不知用了什么
法子说动魏柔脱去了所有衣物,水靠下便察觉不到半点丝缕,她身子的曼妙起伏
几乎尽在我的莆眨□氡νそ庥甑?腴、萧潇玲珑的娇俏、无瑕素卿的成熟不同,
她纤细的娇躯竟给我一种柔弱的感觉,让我心头忍不住升起爱护之念。

  此念方生,自己都觉得好笑,魏柔的武功与我就在伯仲之间,她师门隐湖明
暗两方的实力更是不容小窥,保护她,这是从何说起?

  可望着她那张妙绝人寰的娇颜,娇羞紧张之后尚有几分安详,那爱护她一生
的念头就怎么也压制不下去了。

  “师傅,您老人家当初也是这么败在了鹿灵犀手上的吗?”想当年,鹿灵犀
的年龄应该比现在的魏柔还小上两三岁吧,师傅是不是怜花心起,导致最后一败
涂地呢?“

  心有所思,划水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远远游在前面的解宋两女大概
一直在关注着我俩,见状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游过来,待看清
楚我和喝犴?上的表情,解雨狠狠白了我一眼,瞠道:“相公,你是不是累了呀?”

  “知道还不快过来帮你相公一把。”

  解雨闻言立刻眉花眼笑,伸手扶住了我的肩头。

  她虽然大度,可毕竟是个女人,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抱着别个女人,再偷偷
摸摸地防着她、背着她,她心中不生醋意才怪呢!

  不若大大方方地把一切都摆在她面前,只要不大偏心,她反而容易接受,果
然,魏柔见解雨凑过来,便想去把着她,却被她又推回了我怀里。

  有惊无险地上了岛子,辎兵们已经换好了战袍,正围在火堆旁擦拭各自的兵
器,周围堆放着粮食和行军营帐,那战袍和粮食都是被里在了营帐中由招宝镇的
小伙子运送上岸的,几乎没破海水打湿。

  而这林子虽然不算太大,可外面也看不到火光,只是柴火都被雨水打得湿透
了,冒起的浓烟呛得辎兵们不时发出压抑目人声。

  等三女换好了衣服,鲁卫已经生好了另一堆火,叫来辎兵的两个小头目,一
齐开起了战前会议。

  “越过这片树林是一道山谷,抢锸堑腥朔烙□牡谝坏婪老撸□液吐炒笕颂讲
□妓?,该地大约有八十至一百名倭寇,几乎全部是战斗人员,只是防守相当松
懈;而山谷的另一侧,尚有五百倭人,不过妇孺占了一半。我们的最高目标是,
利用七天七夜的时间,以游击战的方式,消灭岛上所有的倭寇,最不济也要吃掉
布置在山谷中的倭寇,破坏敌人的粮草、船坞和其他防御工事,以利日后大军的
攻击。”

  我一边在地上画出简略的地形图,一边讲解战斗任务,最后道:“此岛地域
广大,地形复杂,东西两座大山虽然不算太高,可丛林密布,极易隐匿行踪,今
夜攻击之后,鲁大人率辎兵东进东山,我与魏、解、宋组成突击小组,白天继续
骚扰敌寇。”

  按照我的计划,除了在坡顶监视盆地中倭寇动向的两人之外,其他人员全部
秘密开进到了离谷地七星大阵天权星最近的一片树林中,林子和那座宅子之间,
是五十丈的开阔地,虽然长满了一膝高的灌木杂草,可多是长着倒剌的荆棘,没
有砍刀开辟道路,根本无法匍匐前进去接近敌营。

  “大人不必烦恼,这可是俺们辎兵最拿手的活儿。”

  两个辎兵一人拎着一把大铁剪子走到队伍最前头并趴在地上,剪子扎进地面
两三寸用力一剪,一只荆棘便被拔起,顺手一抹,地面上连个扎人的东西部没有。

  两人把荆棘互相插在对方背上战袍的接缝处,再往地上一趴,远远看去,就
像两蓬荆棘一般无二。

  我不禁喜动颜色,如此前进的速度虽然缓慢,但接近到敌人的眼皮底下也不
容易破发觉。

  二十几人如长蛇一般婉蜒向前,一路行来,更发现了辎兵的好处,沿途那些
陷阱和暗埋的竹子地刺等等障碍也被他们一一排除,而松涛海浪声,又将行军的
声音掩去,只是到了离那天权位置五丈远的时候,已经费了大半个时辰。

  我示意队伍停下,时近子夜,其余六座宅子里的灯光都已熄了,只天权星位
置上的宅院依旧闪着灯光,屋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不知在争论著什么,院子里
的箭楼上依旧空无一人,只有一盏铜灯孤零零地在风中摇曳。

  “这帮贼人在说什么?”

  跟素卿学了几个月的倭语,除了日常会话,便是闺阁中的谑语,方才竟隐约
听到屋子里的人似乎提起了男人的阳物,又间杂着两声女人的嬉笑,心中奇怪,
便扭头低声问素卿。

  素卿支吾了几声,只说都是些爷们的事儿,我便立刻明白自己并没有听错,
想男人一旦关注起自己的家伙事儿来,自然是心无旁骛,正是偷袭的大好时机,
立刻下了命令。

  “老鲁、雨儿、师妹,你们各带五名弟兄,分别至摇扁、开阳、玉衡位置上,
见我射落那盏铜灯,你们就立刻展开攻击。我带其余众人攻击天权及其箭楼,能
解一决掉各自的敌人最好,不能也不要恋战,将敌人引至天权就算完成了任务。”

  “压击顺利该如何,不顺利该如何,一部分顺利一部分不顺利又该如何一一
交待清楚。

  三人各带士卒应声而去,而我也带着素卿和两名箭术相对较好的辎兵潜入了
目标宅院。

  捅破窗纸向内观瞧,屋子里炉火正旺,温暖如春,一个全裸的女子站在屋子
当中的一张桌子上正激烈的自慰,睑上的表情淫荡之极。

  而靠窗一溜通铺上则仰面躺着二十几个年轻汉子,个个赤身裸体,头俱半搭
在铺外,一边用如火的眼神紧盯着那女子的动作,一边用手撸动着自己的阳物,
二十几根大小颜色形状各异的肉棍高高耸立,伴着咿咿呀呀的怪叫,竟是颇为壮
观!

  一只玉手伴着一声极低的轻啐捂上了我的眼,而两个辎乒会心的一笑更是让
我心中恍悟,想来在辎兵营里也该出现过类似的情景。

  “素卿,你爬上箭楼,见我冲进屋去,你就灭了那盏铜灯。”我故意支开她,
毕竟她和屋子里的人同宗同族,而我又不确定她报仇之心有多么坚定。

  素卿闻言竟是垂泫欲滴,示意两个辎兵代替她去箭楼,旋即哽咽道:“奴恨
不得把心都掏给公子,公子却还疑我,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干脆让奴死了
干净!”

  “不是疑你,而是怕污了你的玉手。”我只好温言相劝,素卿这才转怨为喜,
小心擎出源藤壶特意为她打造的尺半短刀霜月,低声道:“且看奴为公子杀敌!”

  “煞风景的事情还是交给男人吧!”

  左手斩龙刀,右手新月一文字,轻轻拨开门闩,我如旋风一般冲了进去,从
铺东横扫向铺西。

  斩龙刀的刀刀几乎是贴着倭寇的身子掠过,只见寒光闪动间,一根根直挺挺
的肉棍伴着热血直飞冲天:而一文字锐利的刀锋则正切在量袒露着的喉咙上,眨
眼的功夫,二十几个倭寇几乎同时丧命,只有两三人来得及发出濒死的嚎叫。

  素卿刺死那个裸女后,转头看到的正是这人间修罗场,铺上所有的倭寇都变
成了不会喘气的太监,精血从上下两个口子□□流出。

  饶是她经历过多场战事,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见她几乎连胆汁都呕了出来,我忙用炮袖遮住她眼睛,握住她的于,才发现
她手心里满是冷汗,一摸她额头,也满是虚汗,显然是受惊过度了。

  “战争,就是该让你们女人走开。”我自语道,替她拭去汗水,我抱着她离
开屋子,一阵喊杀声已从另外三处传来。

  等我飞身上了箭楼,玉衡、开阳两处的声音已经平息了下来,只有鲁卫负责
的摇光依旧杀声震天。

  全身而出的解雨魏柔两部见鲁卫攻击不顺,便按计划一分为二,魏柔带人支
援鲁卫,而解雨则飞快地向我靠拢过来。

  没有受到攻击的另外三处宅子该是听到了动静,屋子里一片嘈杂,却不见灯
光亮起,我正疑惑,猛听到三声巨响,就见三朵色彩各异的礼花在半空中炸开,
五彩斑烂,耀人眼目。

  之后,数十名量涌出各自的屋子,齐齐望向箭楼,大概是见箭楼上的?灯已
然熄灭,又没看见摇扁等三处施放的礼花,大概是算不准敌人的攻势究竟有多大,
天枢、天玑两宅的倭寇立刻向天璇集结,之后大部人马竟然立刻返回了屋子,院
子里只留不足十人守住大门,看架势竟是要固守待援。

  我心中不由得暗喜,对于人手不足的我来说,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就是敌人变
成缩头乌龟不出来作战了。

  一口气消灭几十个倭寇,敌人也摸不清我军究竟有多少人,甚王连我军的身
份都弄不清楚,等白天搜索全岛的时候便不敢分成太多的小组,以免被我各个击
破,无行中加大了我军隐蔽的安全性。

  摇扁那边杀声业已平息,虽然跟随鲁卫魏柔出来的辎兵少了一人,可这样的
战果已然出乎我的意料了,既然这里的敌人投我以桃,那我也报之以李,暂且让
他们多活几天。

  再说,盆地里的倭寇该看到信号了,我可不想被两面夹击,撤退已是唯一的
选择。

  纵火焚烧了天权、玉衡、开阳、摇扁四处及箭楼,和众人汇合到一处,鲁卫
仍心有余悸:“他奶奶的,好家伙一个屋子里二十几个倭寇,好在魏丫头增援及
时,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留在那儿了!”又叹息道:“只可惜了那个小伙子,多
老实的人呀!”

  我却并不如何悲伤,反而是见鲁卫身上没添新伤,心里暗呼了几声幸运,接
连几场战事下来,见惯了生离死别,我的心硬了许多,只要死伤的不是我亲人,
我不会再去无谓的伤感了。

  一行人按原路折回树林后,取走藏在那里的粮食等军需品,便迅速转向西南
的坡顶,守在坡顶的两个辎兵指着东面山脚下迅速往山谷方向游动的两条火龙道
:“果不出大人所料,倭贼果然出动了,人数约有一百五十人。”

  我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片沼泽地上,倭寇增兵早在我的预料之内,可从东山脚
到山谷比起穿越沼泽地要多绕行接近二里地,如此紧急的军情,倭贼竟然舍近求
远,我立刻就做出了判断,这片沼泽地就算有通路,在黑夜中行走也是极为危险。

  “老鲁,趁着敌人增援山谷的空档,你带着辎兵穿插到东山去,白天隐蔽休
息,于两、五日后的夜间酌情攻击山谷,六日夜在此汇合,切记不可轻易出战!”

zxc8888 2009-12-24 10:30

                第三章

  咱们助老鲁一臂之力去!“

  目送鲁卫带着辎兵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我背起行军营帐和四人分得的口粮,
遂与三女顺坡而下,来到了那片沼泽地前。

  做了两只大竹排,我与素卿一组,解雨与魏柔一组,悄悄向远处的村寨进发。

  村寨里没有一丝光亮,宛若一座死城,只是渐渐接近,便发现屋顶上隐蔽着
的弓箭手,虽说大部分都瞄准了村寨东北、正南两个方向,可仍有十几张弓虎视
眈眈着沼泽一带,想要不惊动他们潜入村寨,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转向东南!”

  倭寇的谨慎让我不得不调整计划,而从沼泽沿着西面大山的山脚一路向东南,
是我和老鲁也没有探测过的地方,那里一切都是未知数。

  临向南去之前,我看准风向,朝村寨仰天射出三箭,三支羽箭到达村寨上空
后正好力竭,几乎是垂直扎落下来,量弄不清这羽箭究竟是?什么地方射过来的,
屋顶上顿时乱了起来,片刻以后,半空中便绽开一朵绚烂礼花。

  “五大头目不在,倭寇果真是进退失措,敌情不明,怎么可以自乱阵脚呢?”
我哂笑道,两只竹排此时已经远离了村寨。

  让竹排在沼泽地上顺利滑行并不是件轻松愉快的活儿,浮草下的水情你永远
都下了解,停下来的后果自然无从猜测,四人不敢歇息片刻。

  而逐渐强烈的海腥气也提醒我,前面离海是越来越近了,想起仍未被发现的
倭寇码头,我心中突生警觉,小声对解魏两女道:“先转向西山脚下。”

  爬上结结实实的土地,我便把竹排拆散扔进了泥潭里,四人朝西山进发。

  沾满了血水的战袍又被泥水浸透,混在一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可平
素极爱洁净的三女此时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好在宝悦坊的鳄鱼皮罩甲水火不侵,
身子总算干爽。

  还没行到半山腰,就见一点光亮从正南方快速向村寨方向接近,只看行进的
速度,就知道那是一队骑兵,再往南行,一座被藏在东西两山怀抱间的九曲十八
弯的海湾渐渐出现在眼前,而那个未曾找到的码头也现出了一角。

  “先找地方歇息。”

  既然已经惊动了敌人,想来这一夜他们别想安生了,不若抓紧时间休息,明
天继续攻击,四人遂回头朝大山深处行去。

  春雨刚过,山淙淙。远离?敌人,女儿家爱美之?复起,在几株枝叶相连的
参天古树下刚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所在,解雨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魏柔、素卿跑到
方才经过的一条小溪旁梳洗起来。

  我也脱下了肮脏的战袍和罩甲,赤裸着上身,毕竟是四月小阳春,即便是晚
上,也不觉得有多少寒意。

  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自苦笑,这里虽然有占树遮蔽,地上不像别处那么
泥泞,却也相当潮湿,而我的鹿皮兽王睡袋最多只能睡三个人,看来只好委屈自
己了。

  生起篝火,将顺手打来的两只山鸡开膛破腹,里里外外糊上泥巴架在火上烧
烤;又砍下两节嫩竹,放入水米,也用泥巴封好,一并扔进了火里。

  小溪那儿传来几声嬉笑,竟惹得我春心大动。循声而去,三具妙相万千的娇
躯映入眼帘,解雨素卿已是全裸,魏柔身上也只剩下一件遮不住春光的肚兜和胯
间的一块遮羞布,尤其是那块遮羞布,只是一条窄带系在腰间一根细绳上兜起遮
掩住了私处,竟是异常撩人。

  好一会儿我才明白那是什么,想大夫说她经期本就绵长,一受凉,经水恐怕
更是淋漓不断了,再看解宋两女正在闹她,两人齐齐向她身上撩水,那肚兜早巳
湿透,贴在身上。

  “小心着凉了。”

  虽然我胯下的独角龙王早就奋然勃发,可我知道这不是上了魏柔的最佳时机,
只好把我的战袍罩甲扔了过去,只是心里却倏地一动,经期里的女子不比平常,
每每有些特异之处,就像萧潇,一到月满鸿沟之时,心中就充满了被虐的欲望。

  魏柔服用我特制的解药来压制“春风一度丸”,可效果却大不如我在试验中
那么有效,除了这两天两夜间经历的两场战事让魏柔不得不倾尽全力,以致“春
风一度丸”的药力趁虚而入之外,想必她身上来了麻烦也是缘由之一吧!

  听到我的动静,解宋并不吃惊,解雨更是站直了身子嫣然一笑,一双玉臂故
意抬起向后伸去,那对丰腻的椒乳越发挺拔。

  只是魏柔惊叫一声,身子倏地一转,前面倒是看不见了,却把如缎子光滑的
后背和圆润挺翘的小屁股齐齐暴露给我。

  “仙子脱了衣服,还是仙子。”我转身朝小溪下游走去,脑子里却不由浮现
出将几女按倒在床上大肆挞伐的情景,而身后隐约传来魏柔的羞谑:“死丫头,
不知羞。”接着是解雨银铃般的笑声。

  等我洗盥完毕回到宿营地,解雨和魏柔已经围坐在了火堆旁,魏柔脸上仍带
着羞容,见我依旧赤裸着上身,目光更是躲躲闪闪的,默默地躲在一旁烤着战袍,
全然没有往昔的心如止水,那样子倒像是陷入了初恋中的少女一般。

  解雨见状低得嘴一笑,挨到我的身边,翻了一下火上的山鸡,笑道:“相公,
真是怪事呢,你在家不是从来都当甩手掌柜的吗?如何学会这叫化子鸡和竹筒饭
了呢?”

  “你相公的好处,等你嫁过来就知道了。”

  “吹牛!”

  听我调笑,解雨晕生双颊,轻啐了一口,从火中取出皮已经烧得焦黑的竹筒
放在一块清洗干净的石头上,用刀背敲了几圈,浇上一捧溪水,然后剥去竹皮,
包着白色竹瓤的米饭便出现在眼前。

  挑开竹囊,一股清雅的竹香随着腾腾的热气扑鼻而来,那米粒更是个个晶莹
剔透,惹人喜爱。

  “公子好手艺耶!”

  洗好我战袍罩甲的素卿正好回来,不由赞道,解雨飞快地削出几双筷子递给
大家,自己忍不住先尝了一口,笑道:“嗯,跟人家在苗疆吃过的竹筒饭差不多
啦!”

  “要差也是这无名岛上的竹子比不过苗疆的香竹”埋考澜“。”我笑道。

  “咦,相公你又没去过苗疆,怎么会知道”埋考澜“?”解雨大奇,随即恍
然道:“啊,我知道了,相公的老师阳明公曾在疆住饼三年,定是他老人?告诉
相公的。”

  “算你聪明,”我搂过解雨,亲了亲她的香腮,火光映照着她洗去铅华的脸,
那仿佛吹弹得破的肌肤愈发显得细腻如脂,我忍不住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她索性
就坐在了我怀里。

  似乎专注地烤着衣服的魏柔轻咬了一下嘴唇,这细微的动作几乎察觉不出来,
可却瞒不过留了一半心思在她身上的我,有意将手在解雨小肮上缓缓游动,魏柔
胸前的起伏果然有了变化。

  临上这无名岛前,她已经服用了我特制的解药,“春风一度丸”的药性该被
压制住了,眼下的她该是心有所动吧!

  解雨舒服地眯起了眼,只是听素卿说阳明公名扬四海,真想去拜会他,又说
倭人里相传阳明公几乎是个有三头六臂的神人,她才噗哧笑道:“宋姐姐,等咱
剿灭了贼人,你就央求相公带你去瞧师公他老人家,保准大出你的意料呢!”

  “我也知道…师公、他其实貌不惊人。”秦卿说“师公”两个字的时候,微
微顿了一下,低灯了我一眼,想来是藉机试探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见我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异彩,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
出一丝喜意,却用小树枝夹起已经烤热了的叫化子鸡,一边敲碎外面干裂的泥巴,
一边轻笑道:“就像藤壶的先祖源义经陛下一样,他本是个身材娇小宛若女子的
美少年,就因为用兵如神、杀人无算兼之剑法高超,他的对头子家形容起他来,
就只有”凶神“二字了。”

  “怕是那帮倭贼也是这么形容相公的吧!”

  解雨抿嘴笑道,翻出食盐等调味品熟练地抹在鸡上,扑鼻的香气竟引来了几
只胆大的松鼠,她到底是少女心性,见猎心喜,施展轻功,不一会儿便捉住两只
抱在怀里逗弄起来。

  想起阳明公,我心中不由暗生一丝悔意,虽然叫他一声老师,可他老人家的
兵法我却没学到手几成,上月空闲了那么多日子,自己光顾着与众女欢娱,却忘
了向他讨教剿倭的大计,等到想去请教,宗设却不给我机会了。

  眼下遇到战事,虽说自己机警善变,可对敌却没有像样的章法,凸显自己的
稚嫩,别说比不上老练的沈希仪,就连身边的秦卿也有所不如,真是枉读了那么
多的兵书战策!

  “师公现在隐居在余姚龙泉山吧?”素卿此时说起“师公”已是极其自然:
“他老人家的文功武治就连大太监赖恩都赞不绝口…”

  我心中顿时迷惑起来,倒不是那句文功武治用在老师身上并不恰当,而是因
为听她提起了赖恩。

  素卿的过去,甚至比武舞放浪的时候还要糜烂,且不说她的部属几乎是靠她
的美色驾御,就连与中土官商两界建立关系,都时常利用自己天赋的本钱,据说
赖恩那个太监也被她的美色所惑,以致酿成“宁波之乱”。

  可自从归附我之后,她知道我的忌讳,便绝口不提以往的经历,此番突然提
起赖恩,是何道理?

  眼角余光中却见魏柔神情微微一变,我心头更是大疑,赖恩竟与隐湖相关吗?

  虽说根据眼下得到的情报,隐湖结交官府不遗余力,可毕竟顾忌自己的名声,
往来大多是为官声誉尚佳之人,赖恩臭名昭著,隐湖与之相交未免匪夷所思,可
魏柔的眼神…

  我大脑飞快地运作起来,仔细地把方才的对话细想了一遍,心中蓦地一动,
老师阳明公剃灭宁王宸濠后因功遭妒,被太监张忠等所谗,靠提督赞画机密军务
的大太监张永从中周旋,方得凯旋,而张永则是赖恩的老师。

  想到张永,我立刻就想起了正德朝重臣兵部尚书何鉴,那时张永平安化王、
诛刘谨,何鉴便上疏替他求封侯,两人关系极其密切,而何鉴的五房小妾李氏正
是隐湖弟子。

  素卿是想提醒我这个吗?我心中暗自揣摩,何李氏的身份虽然隐秘,可张永
未必不清楚,他再告诉赖恩也大有可能,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机密。

  “你还敢提起这个阖人,想起他,我都忍不住想揍你一顿!”我假意作色道,
随手照她屁股狠狠拍了一巴掌,素卿却委屈道:“阉人也有好人嘛,就像张永,
还替师公说过许多好话呢!”

  听她真的提起张永,脸上甚至现出一丝急色,又藉着取竹简饭的当儿偷偷使
了个眼色让我注意魏柔,我心中已然明了,她这一番话绝对是有的放矢。

  可她之前有无数机会可以把她所知道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为什么非要
等到现在偏偏又说得极其晦涩,不是我脑袋够聪明的话,根本无法明白她话里的
意思,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看到魏柔的反应不成?

  魏柔似乎觉得有点凉,正把干透了的战袍往身上披,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的表情,可对比方才,她越是如此,我心中疑惑越深。

  不错,权倾一时的何鉴的确曾经是隐湖在朝中最强有力的奥援,可他早死了
;而随着新帝登基,杨廷和掌控大权,前朝旧臣多被清洗,就连有拥戴之功的张
永都被发配到了江西,何氏门下凋零,更无一人得到重用,何家在官场上早就成
了历史。

  就算何家仍有余威,没有何鉴撑腰,何李氏以妾室之位又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呢?

  再说,我行走江湖尚不足一载,而素卿与赖恩相交,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自然不会未卜先知,预先就知道江湖会出现一个我来,素卿所了解的关于隐
湖的一切,想来与我并没有直接联系。

  是与师傅他老人家有关?这念头刚冒起来便被我否决了,自从我那个师祖爷
李道真被尹雨浓斩杀之后,魔门声势已大不如前,等到我师傅这一代,更是隐迹
匿踪,隐湖弟子有没有人知道任独行就是李逍遥都是个未知数,遑论对付他老人
家了,再说,赖恩是镇军一方的大太监,对江湖恐怕不会有多少兴趣。

  不是江湖,那该是官场了。针对老师阳明公自然不可能,他与张永、何鉴关
系部相当密切,而与我交好的桂萼、方献夫都是官场上的后起之秀,想来想去,
唯有一人,与隐湖和我的利益都有着莫大的干系。

  白澜,莫非你和隐湖有什么恩怨不成?

  “宫里宫外互为奥援乃是平常之事,老师岂能独善其身?不如此,恐怕早被
小人进谗而含冤屈死了。”我稍稍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官场如此,江湖亦
如此。

  老鲁不在这儿,咱就说说他的师门,少林寺乃佛门圣地,依旧要结交朝廷中
人,不仅吏部左侍郎何孟春是空闻大师的方外至交,就是与替朝廷掌控江湖的白
澜白晓生的关系也是相当密切。“

  听我提及白澜,素卿立刻会心一笑,眼中满是敬佩;魏柔却蓦地停答,脸上
浮起奇怪的表情,似忧似怨,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就连不明就里的解雨都关切
地探问起来。

  魏柔却不言语,半晌,先看了素卿一眼,才挠叹道:“师兄才思敏捷,宋姐
姐用心良苦,小妹实在佩服。”

  解雨听她说得漫无边际,一时摸不着头脑,刚想发问,却被我拦住,却听魏
柔续道:“师兄可知京城教坊司右韶舞宁白儿?”

  一句话证实了我的判断,想来隐湖对白澜异常关注,早就发现了他与宁白儿
的关系,进而发现了宁白儿的身份,遂让隐湖产生了一系列的联想。

  虽然星宗在魔门三宗里蜕变的最为彻底,可毕竟是魔门一分子,自然对隐湖
没有什么好感,白澜不可能不受她的影响,细想一下白澜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
起来对少林武当隐湖都是一视同仁,可隐湖有何鉴这样的强援,却未能真正控制
住江湖,以致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势力在白澜掌控江湖的这十几年间得以迅猛发
展,这未尝不是白澜压制隐湖的结果。

  再想想与白澜相交甚密的陆眉公修订江湖恶人榜的时候,只邀请了少林武当,
却把隐湖排除在外,由此可见隐湖这些年的尴尬。

  如果隐湖把这一切归罪于白澜,鼓动何鉴采取行动从官场上打击他,想来也
就不奇怪了,而这恐怕也是素卿能够听到有关隐湖消息的原因,只是她既不清楚
我与白澜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怕同样的手段落在我的身上,又怕我不信任她,
索性当着魏柔拐弯抹角地提及此事,进退都自如。

  而魏柔机智过人,竟也看破了素卿的心思,不过既然如此,那隐湖秘传的不
二心法原本足以让她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她为何露出破绽被我抓住呢?这着
实蹊跷。

  反是她一手揭破宁白儿的身份,倒让我隐隐察觉到隐湖剑法的锐利。

  “我虽然没见过宁师姐,可听说她早就远离江湖,一心只想相夫教子,师妹
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白大人对师兄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魏柔显然错误地估计了我的
消息来源,脸上忧色愈深:“想是白大人去意已决,开始托付后事了,只是不知
白大人心中是怎么看待敝门的?”

  听魏柔左一个白大人右一个白大人,我心头不禁黯然。

zxc8888 2009-12-24 10:30

                第四章

  记得韧入江湖的时候,那些鲁莽而又天真的江湖汉子一提起魏柔,必定兴致
勃勃地把她“谪仙”的来历讲述一遍,那故事里的百晓生和魏柔惺惺相惜,最后
谁都会添上一句:“为什么百晓生能见到魏仙子的真容?人家和隐湖,那是什么
关系!”

  想当初魏柔初会白澜,叫的绝对不会是这么生分的“白大人”,揭去温情的
面纱,隐湖与白澜之间已猜忌若斯,竟隐隐有水火不容的迹象。

  看来隐湖在判断我将接替白澜后,是准备牺牲魏柔来获得我的支持了,怪不
得她对交易那么深有感触,当我想通这一点,在把魏柔所做的一切都打上问号的
同时,我也在暗自猜测,究竟是谁作出了这样的决定,鹿灵犀,亦或是…辛垂杨
呢?

  怀疑的种子心里一扎根,我就变得异常谨慎,不管白澜究竟是不是真的对隐
湖怀有敌意,眼下当务之急却是让隐湖安心,最不济也要让隐湖感觉到,至少白
澜对于隐湖是无害的。

  至于我自己,虽然挂着魔门的标签,不过好在三代以来,魔门行事低调,没
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想博得隐湖的信任并非不可能,何况隐湖还有与我合作之心。

  “师妹,亏白澜私下还叫你一声魏丫头呢,你倒一口一个”白大人“,不生
分呀?

  叫白澜知道,不打你屁股才怪!“我笑谑道,有些压抑的气氛顿时缓和起来,
怀中解雨闻言白了我一眼,瞠道:”哼,白叔叔才不会像你哪,动不动就想打人
家女孩的屁股!“

  “淑女不许说这两个字,”我扳起睑,眼中却透着笑意,眼角余光中,却见
魏柔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只是脸上幽怨的表情却渐渐淡去,轻笑道:“这都怪我,
在潇湘馆扮演陆昕习惯了,见到当官的就喊大人,一时改不过来了。”

  我真想问一句她现在又在扮演什么角色,嘴上却道:“白澜确实心萌退意,
因为宁师姐怀了他的骨肉,他再不回京,岂不辜负了宁师姐?”我示之以诚,就
算隐湖想拿它做文章,等消息传到京城,方师兄也早该把宁师姐安排妥当了,如
果高七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的话,那我也别在江湖上混了,而隐湖眼下可没有实
力去硬碰方献夫这个皇帝眼皮底下的大红人。

  我不理会魏柔惊讶的目光,接着道:“听说白澜的夫人宜伦郡主是个醋坛子,
白澜家里事儿就够他忙活的了,恐怕没心思照顾你们隐湖了,至于我,嘿嘿,魔
门当然与隐湖誓不两立!”

  听我说得钉截铁,魏柔脸上?失去了血色,可我声音一低,百折千回竟似?
无尽的情意:“可叹的是,我竟喜欢上了师妹…”

  魏柔又羞又恼,却不敢看我,只把身子一拧,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竟是娇憨
无俦,虽说弄不清她这动人姿态几分是真,几分是戏,可我依旧怦然心动。

  阳气一动,怀中佳人立刻感应到了,用指甲低灯着我半天不松手,我只好笑
着讨饶,自认是个花心太少,嬉闹了一番,大家都轻松起来,似乎一切让人不愉
快的东西都被抛掉而不存在了。

  美美吃了顿山野风味,叫化子鸡和竹筒饭被一扫而空,三女竟然意犹未足。
我好言相劝了半晌,话题已经上升到了体形美的高度,三女这才帮我在四周通路
要津埋下竹刺,架好了行军帐篷,铺好睡袋,等三女都钻进了睡袋里,才招呼我
进了帐篷。

  “喂,我说诸位大小姐,我们是在打仗,不是在观光旅游啊!你们脱得精光,
万一敌人来袭,怎么跟人打呀!”望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罩甲战袍上的亵衣和散落
在一睡袋外的秀发,我不禁血往上涌。

  “嘻嘻,相公六识通神,一里之外的动静都逃不过相公的耳朵,倭寇想偷袭,
门都没有啦!”解雨探出头来嬉笑一声,随即又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倒是魏柔
发出娇腻的嗔怪声:“雨丫头,别闹了。”

  明知道身旁就躺着三个光溜溜的大美女,和衣而卧的我着实花了点时间才睡
了过去。

  :悦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耳中隐约听?细微的声响,我遽然惊醒,脸贴在地
面上仔细一听,那声响细密连绵,移动速度之快、脚步之轻,显然来人是和我功
力不相上下的一流高手。

  “宗设回来了?!”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伸手要去推醒三女,耳中却听到一声犬吠,不禁哑然
失效,可笑意尚在嘴角,我已然醒悟过来,夜间野兽也要歇息,这狗怎么跑得这
么急?

  连忙叫醒三女,自己已拔刀闪出了帐篷。

  这原始森林茂密异常,又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当儿,十数丈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了,可没等三女穿戴完毕,极其模糊的脚步声却出现了,那声音一点一点地清晰、
一点一点地增多,心里已经数过了五十,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里的地形,大部队根本无法展开,本是最适合江湖人打丛林战的,可相应
的,自己人也容易失去联系,一旦孤身落入优势兵力的包围圈中,想逃也不太容
易。

  ≠寇的人数大大超过了我的?科,那解、魏二女尚可放心,?素卿却是武功
低微,而就算伤的是她,我心都难安。

  心里也总算明白,所谓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只是在战略层面上才有意
义,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心有牵挂,反而碍事,眼下只好更改计划。

  穿戴整齐的魏柔和解雨几乎同时听到了敌人的脚步声,二女立刻挚出兵器,
下意识地向我靠拢,素卿也明白大概是行踪暴露了,也把倭式短统掏了出来。

  “一里?”解雨有些拿不准。

  “还要近一点。”

  或许是山谷里受到的重创让倭寇心有余悸,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虽然
距此不足一里,可等搜到这里怎么也要一顿饭的功夫。

  我与三女背起睡囊口粮,舍弃了颇有些份量的营帐,从西侧的小溪里逆流而
上。

  行五十丈,找溪边一棵大树攀援而上,利用飞爪和素卿学自倭国忍者而秘制
的蜘蛛梯接连荡过十几株大树,方才落地。

  解下所有辎重,让素卿守候在这里,定了联络的暗号,我便与解魏二女又依
法折返回去,等到了宿营地,敌人尚在二百步之外。

  一袋烟的功夫,从两丈外的草丛中率先现出了两条恶犬的身形,明白这畜生
是暴露我们行踪的罪魁祸首,没等解雨飞刀出手,翌王弓弓弦已经震颤了两声,
那两犬应声毙命!

  濒死的哀嚎立刻惊动了倭?,只听一阵嘈杂的叫嚷,倭贼的脚步顿时加快了
许多,队伍也一分为三,一拨直扑过来,而另外两拨则向两翼迂回,意图包抄我
们的后路。

  几乎就在我射出两箭的同时,我已经带着两女向东侧转移。

  以为沼泽地会掩去行踪,在上岸之后,并没有刻意去破坏自己的脚印,倭寇
很容易就从泥泞草地上的清晰足迹了解他们的对手不过只有四人,一旦发现我们,
分兵合围势在必然。

  与东面的敌人已经相距不足五十步,身后传来了敌人的嚎叫,直扑宿营地的
那一路人马行进的速度顿时缓了下来,想来是踩到了埋在地上的竹剌。

  “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等倭贼行进王十步内,隐藏在树后的三人迎着倭寇骤然杀出,我冲在最前,
林子太密,斩龙刀无法施展,便换上了新月一文字。

  辗转腾挪间,已将连家刀法一字诀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一文字刀下无一合
之敌,加之顺山势而下,当真所向披靡,居中的解雨飞刀几乎无用武之地。

  一口气杀了十二三人,我已成强弩之末,殿后的魏柔心有灵犀,立刻闪到我
身前,虽然她用的并不是自己的宝剑明霜,而是秦卿的短刀霜月,可刀法却极其
凌厉,攻势竟不在我之下,敌人心惊胆寒,到后来竟不敢阻拦,纷纷逃向两侧。

  三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把东路倭寇从中央切开,一条血路上留下的是近二
十具倭贼的尸体,不等其他两路的敌人围拢过来,我们已经从容消失在密林深处。

  下山并不用花太多力气,倭贼的叫喊声也省了我费神去查探他们的位置,可
当我决定折向西北与素卿汇合的时候,上山就觉得脚步有点沉重,一个晚上打了
两仗,虽说时间都不长,可每次都竭尽了全力,此刻内力竟有些不济了,目光一
转,果然正瞧见魏柔脚下一个踉舱。

  “怎么了,魏姐姐?”解雨眼明手快,立刻扶住了她。

  “你魏姐姐脱力了。”我随口道,最近的敌人也尚在百五十步之外,在暗夜
密林中,这已经是相当安全的距离,何况倭贼用于跟踪的猎犬已被射杀。

  念及于此,我四下张望一番,见坡下不远处正有几株大树枝繁叶茂,便道:
“先上树缓口气再说,要不没被倭贼杀死,白己也要累死了。”

  “不对!”解雨竟出人意料地反驳起我来:“魏姐姐的手好热,相公,这绝
不是脱力的症状。”

  她左手试了试魏柔额头的温度,右手查了她的脉象,不禁讶道:“不可能呀!
相公的解药姐姐才吃了三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快就失效了呢?”

  我心中却已恍然,定是方才魏柔催动内力过度,内力和我一样已经贼去楼空,
加上又是经期,春风一度丸的药力开始反噬了,不立刻服下解药,用不了一炷香
的时间,药力便会扩散开来,那时可就只剩下交合一条路了。

  魏柔想必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吧,浓密的树叶遮住了星月,她脸上是不是飞起
一道羞红便无人知晓,可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脸上的轮廓突然变得妖娆,配合
著独烈“诘?腰肢,竟是说不出的诱人。

  放在几个时辰之前,没准儿我就会拖上一炷香,然后把她正法,可眼下已经
明白魏柔竟是想用她的身子与我做一笔交易,对于这样占有她,我早失去了兴趣,
只好暗咽了一口吐沫,拉着两女在方圆三十步内转了好几个圈子,留下乱七八糟
的足迹,然后藉着飞爪和蜘蛛梯在树上转移出近百步,找了一处隐蔽的树杈停了
下来。

  最后一次的树间转移,魏柔几乎是被我生拉硬拽上来得,我刚靠稳一支大树
杈,还没来得及收起蜘蛛梯,魏柔已像没了骨头一般软在了我的怀里。身子火热,
一呼一吸间的鼻息更是灼人,就算隔着鳄鱼皮的罩甲,我都能清晰地感觉的到。

  “师兄…”

  近在咫尺,魏柔的娇颜已是一览无余,双波漫冶,莲花初绽,横生媚态自是
大异于往日:朱唇微启,腻人的呓语带着口脂香气轻吐而出,愈助妩媚。

  “师妹,你闭上眼睛。”

  她勾魂眼波在我脸上荡来荡七,竟勾得我心猿意马起来,着实费了点力气才
捂住了她的双眼。

  给解雨递了个眼色,乖巧的她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撅起小嘴儿瞠了我一眼,
伸手解开我的战袍,划破袍里的小衣,独角龙王便跃马出阵,解雨见它怒目圆张,
不由轻哼了一声,眼珠一转,竟将那粒清心丹塞进了龙口中。

  我疼得一呲牙,分身差点就蔫了下去,刚瞪了她一眼,却见她展颜一笑,脑
袋突然凑近过来,香舌飞快地在龙身上舔了数下,这才站起身来,贴着我的耳朵,
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腻道:“相公房里,我可是她姐姐呢…”让我既是心醉,
又是一阵气结。

  明知道身边的解雨在做什么,魏柔竟没有一丝挣扎,呼吸却越发急促散乱,
只是当解雨从她背后抱着她坐在了树杈上,正好让独角龙王的巨大头冠抵在她的
唇边,她才倏地张开眼来,待看清楚眼前的物事,她脑袋掹地转向一边。

  “事急从权,古有明训。”我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师妹,虽然我恨不得现
在就娶了你,可我不想日后大家都心存遗憾。”

  □喝徙了半晌,酥胸剧烈起伏,显然心中矛盾异常,直到倭寇的声音已经接
近到了百步,她才轻吁一声,低灯了一眼独角龙王,然后紧闭星眸,微张檀口,
缓缓转过头来。

  望着从被独角龙王撑开的朱唇边流下的一丝晶莹丝线,体会着喝嵯腻香舌的
羞怯与躲闪,这梦里才能出现的景象却让我无法激动起来,我甚至只想尽快撒尽
笆露,从中解脱出来,可心中越急,却越寻不来尿意。

  见我半天没有动静,魏柔显然会错了意,细长的眼睫毛一阵轻颤,打在我龙
身上的鼻息也陡然快了几分。

  解雨见状,促狭地一笑,从背后轻推了一下魏柔,她螓首便不由自主地向前
探去,原本只有头冠被含在双唇之间,此时倒有一半分身被吃了进去,独角龙王
顿时进入了一个炽热潮湿的空间。

  “嘘──”

  没等魏柔反应过来,解雨已经轻轻嘘了起来,魏柔惊得乱闪的香舌这才安定
下来,我也忙极力静下心来,闭目仰头,权且把身前的魏柔当作素卿,很快一股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马口一松,一股回龙汤激射而出,喝猝不及防,险些呛着,
无奈只好伸手掐住龙王的脖子,喘了口气,才松开了纤纤玉指。

  “隐湖的教育还真是荤腥不忌哪。”我心头闪过─丝疑念,旋即刻意控制自
己不去撒欢,随着她喉间传来咕咕的声音,蓄了几个时辰的回龙汤被她尽数喝下。

  解雨虽然顽皮,可双手始终不离魏柔的要害大穴,直到我的分身从魏柔口中
退出,她才摸出几只银针扎在魏柔的手背头顶,助她运功调气。

  “谢谢…师兄。”

  魏柔身上的火热很快平息,可她还是等了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眼波已不再柔
媚,却是清澈无比,翕合的樱唇上,更是看不到─课浊,光看此时的她,绝想不
到方才发生的旖旎景象。

  “谢我?我可是什么也没做呀!”我微微一笑。

  不仅清白之躯被我窥见,两人更是发生了寻常夫妇也难得一见的亲密接触,
若是一个普通女孩,不是自裁而死的话,已是非我莫属了。

  可魏柔自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刚刚认识她的时候,
我甚至会以为她是在藉此修练隐湖的秘传心法心剑如一,即便是现在,她的心思
也难以琢磨。

  既然我不想靠这种方法得到魏柔,那最好还是把眼前的一切尽数忘掉,否则,
两人真有一天走到需要拔剑相向的时候,我的自顾多情无疑会成为我心灵的破绽。

  魏柔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默然片刻,才深深鞠了一躬,肃容道:“小妹谨受
教!”

zxc8888 2009-12-24 10:31

                第五章

  远处的倭寇看不懂地上的脚印,在百步外兜来兜去,却始终没能靠近我们,
我和魏柔便抓紧时间调理内息,以期尽快恢复耗损的内力。

  解雨方才在突破东路倭贼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少力气,此刻便替我俩护起法来。

  功力刚刚恢复不过三成,却听东北方向突然传来几声巨响,轰鸣声在东西两
山问激荡,顿时把我从周天运行中惊醒,不是解雨早一步从我后心送来一道纯正
的真气引导,我差点运岔了气。

  “难道是老鲁也被人发现了行踪不成?”

  我心中一阵紧张,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耐着性子将周天运行下去,而远处
传来的声响已是越来越密集。

  周天刚一结束,我便“噌”地一下□上了树梢,凝神向东北望去,东山无事,
可从第一声巨响到现在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码头已是火光冲天,再看码头外的海
面上,一艘正在燃烧的战船旁,隐隐绰绰可见数条战船的影子,看那些战船的样
式,竟是大明水军的主力舰种苍山铁!

  “是…唐佐?!”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被风吹到了宗设的老巢已是幸运之极,怎
么沈希仪也能找到这里,甚至此宗设还要快呢?!

  “是咱剿倭营的船哩!”

  随后上来的解雨也看清楚了海上的情形,兴奋地嚷起来,话音未落,却听山
上传来一阵叽哇乱叫,回头一瞧,却见几个倭寇也站在远处的树梢上,听到解雨
的叫声,便指着我们吆喝起来。

  解雨自然再没有一丝惧意,冲倭贼大作了一通怪脸,才随我和魏柔向西逸去,
那些倭贼也无心与我们纠缠,呼哨一声,直奔村寨而去。

  离素卿藏身之地尚有几丈远,就见她心神不宁地转来转去,全没有在战阵里
的从容和镇定。

  我甫一现身,她已如小鸟投林般飞奔而来扑进我的怀里,哽咽半天,竟没说
出一句话来。

  我心中也有些恻然,就算素卿当日投我是为了替她的亲人报仇雪恨,几个月
下来,她该是情根深种了,而我对她,就和对武舞相仿,开始都是利用之心,渐
渐却生出情愫来,想来“日久生情”这句老话绝非是一句虚言。

  解雨贴着素卿的耳朵低语了几句,素卿这才止住了悲声。四人收拾好行囊,
朝码头奔去,离码头不足一里,才停下了脚步。

  在火光掩映中,海面的舰船已看得清清楚楚,大致一数,竟有十一二也陨铁,
想来定是沈希仪接到情报俊,从观海卫借到了船只。

  而且他在观海卫似乎得到了什么秘密武器,从苍山铁上打出的炮弹一落在地
上,就立刻燃起一团巨大的火焰,码头早已是一片火海,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烧焦
了的刺鼻味道。

  我仔细辨认了一番,却发现只有两艘隶属于剃倭营的苍山铁混杂在编队中,
心下立刻明白,沈希仪定是一面明攻码头,一面暗渡陈仓,将剿倭营的陆战主力
偷偷运上岸,意图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除去码头,此地只剩下村寨一个目标,我便带着三女再度穿越沼泽,朝村寨
进发。

  行至途中,却听码头与村寨中间传来一排鸟铳枪响,一彪人马果不出我所料
地从东北方向突然杀出,直取从码头逃出的倭贼组成的防线侧翼,为首的将领,
正是乐茂盛。

  只见他纵马如飞,手里长弓箭无虚发,而身后数十骑弓骑手手中的鸟铳弓箭
轮番齐射,竟将倭寇的防线冲得乱七八糟,还是从村寨里冲出几十号倭贼接应,
才把这群散兵游勇护送进了寨子,然后紧闭寨门。

  乐茂盛几番冲锋,都被量芤寨用倭铳击退,寨前留下了十几具明军士兵的尸
体,乐茂盛身上也多处受伤,可他却战意高扬,兀自不退,战局一时胶着起来。

  “这□竟然如此骁勇!”

  我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不知是喜是忧。见村寨里里的倭寇注意力都被
乐茂盛所吸引,知道机不可失,来不及细细品味心中的感慨,便带着三女迅速靠
近村寨。

  村寨靠近沼泽地的这一面本就防守薄弱,此刻更是不见一个人影,四人轻易
地就潜入了岸边一户空宅内。

  据宅射杀了几名倭寇后,寨子里立刻骚动起来,而素卿此时终于有了发挥的
余地,一番倭语的喊叫,传递出错误的信息,大大削弱了倭贼的士气,而此时沈
希仪率大部人马也已赶到,里应外合,倭贼防线彻底崩溃,虽说绝大多数倭寇都
负隅顽抗,几乎每宅每户都要一番血战,可速营的将士在沈希仪屠寨大掠的命令
下,个个奋勇争先,人数又数倍于敌,还是很快就控制住了整个村寨。

  我并没有加入到洗掠的队伍中,在沈希仪攻破村寨的同时,素卿已经在我的
授意下开始逼供一个倭人少妇,最终得知了大夫的居所。

  看着绝不输于苏州最大药铺庆余堂的所藏,我心头竟有些怅然,放过这个千
载难逢的机会,我期盼的那一天或许就此遥遥无期。

  回头望了一眼魏柔,她迟疑的目光似乎透露着相同的心事,只有解雨,每发
现一味解药所需的药材便欢呼一声,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药材已经堆满了柜台。

  我一言不发出了宅子,迎面正碰上沈希仪,他见到我顿时喜动颜色,催动战
马疾驰过来,不待马站稳便飞身下马,一把抱住我,哈哈笑道:“我猜在寨子里
捣乱的就是你,果不其然!”

  又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使劲擂了我一拳,道:“好小子,一点伤都没有,
真有你的!”

  我心头一热,怪不得沈希仪一到阵前,剿倭营的攻势便陡然强盛了数倍,甚
至竟有些不计伤亡的味道,大概沈希仪不想我这个准妹夫受到伤害是重要的原因,
遂笑道:“唐佐,你再来迟,我可就要变成无名岛上的野人了!”又问他是如何
找到这里来的。

  “礼花呗!”

  沈希仪解释了一番,我这才知道,他接到我的情报后,多了个心眼,向观海
卫借调了十也陨铁,海陆两路齐奔招宝镇。

  得知我已出海追赶宗设,他随即调转船头追了上来,沿途询问,大致了解到
了我的去向是大横山岛方向,便全速追赶。

  只是一天一夜的西南风却把他们吹到了无名岛的附近,原本只想藉机去陈钱
山岛打探些消息,不想途中正看见山谷中的量燃放的求救礼花,过来一看,才发
现这里就是宗设的老巢,沈希仪自然不会放过,于是立刻展开攻击,一打才发现
竟是出人意料的顺手。

  “那些倭贼是被你调动了布防的吧!”

  “只能说这些贼人配合的好。”我笑道:“宗设集团的几员大将都去了宁波,
家中没有真正压得住阵脚的干将。”遂把在宁波和无名岛上发生的一切详细说了
一遍。

  说到我中伏,沈希仪不由遽然动容,可听我与宗设媾和,他却眉头忽锁,见
四下无人,便千叮咛万嘱咐告诫我万不可将此事在军中传扬,直到听我说解雨在
粮中下了毒药,他这才一层愁眉,赞道:“我这弟妹倒是机警过人!”

  说话的当儿,就有几批士卒意图闯进宅院,只是见门口站着营中主将才投往
别处,老鲁也带着辎兵赶回来,一同投入到了抢掠的队伍中,旁边的院子里更是
传来女人的哭闹声,显然是憋了好几个月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发泄兽欲了。

  “唐佐,眼下还不是掠夺战利品的时候,”我一皱眉,劝道:“对面山谷还
有几十名倭寇,宗设和他手下百名精锐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

  “我心中有数。”沈希仪打断了我的话头,拍了拍我的肩头笑道,可他只是
传令保护宗设等几大头目的宅院,却绝口不提收束部队之事,反倒进了宅院,与
解雨素卿闲聊起来,─会儿,亲兵来报,说已经抓住了宗设的妻妾。

  我便让魏柔在此运功解毒,又留下几名心腹辎兵把守宅院,带着易了容、换
上一身戎装的解宋两女,与沈希仪、鲁卫一道直奔宗设的住所。

  此时的村寨早变成了人间地狱,且不说光是剿倭营在巷战中就阵亡了近二百
名弟兄,看那不断加长的虏队伍,里面竟没?一个成年男子,想见战事之激烈。

  街道?到处可见缺觳采倌袋的尸体,青石板路上?是血红的丈,血腥气混杂
着屎尿的臭气,闻之令人作呕不已。

  几乎所有的宅院都四门大开,每个院子里都聚集着十几二十人,不是在翻箱
倒柜寻找值钱的东西,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奸淫俘虏来的女人。

  唯一还保持着军纪的是负责押解俘虏的沈希仪亲卫队,因为他们知道,用不
着自己去烧杀抢掠,他们的主将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们。

  不过,当军卒们把女人从虏队伍里再度拖回去的时候,他们也大多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当战争真实残酷的一面展露在眼前的时候,就连我都一时无法接受,
紧跟在我身后的解宋二女,更是面目苍白。

  路过只有妇女和儿童的俘虏队伍,望着一个个衣不蔽体、脸上沾满了浓白液
体的女人,两女不禁流露出同情的目光,或许是这目光让俘虏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都大声叫嚷起来,其中一半的女子,虽说叫喊的语调听起来天南海北的,可分明
是中土语言。

  “她们是汉人?!”解雨惊叫道。

  “她们是汉奸!”一个看守奇怪地望了解雨一眼,她方才一激动,竟忘了掩
饰自己的声音,只是那看守见到我冷峻的目光,才把视线一转,朝一个大声哭喊
的女子背上使劲抽了一鞭子,骂道:“你她妈的还有脸叫!给他妈的倭贼生崽子,
你不是汉奸谁是汉奸?!我抽死你,不要睑的贱货!”

  解雨还想说什么,却被我严厉的目光制止住。

  战争,特别是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永远只有利益而没有对错,每一个与战
争有关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方,之后的命运,就完全看
谁是赢家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哪有那么多正义公理可言!

  很快来到了宗设的宅院,在沈的将令下,这座小楼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不是
地上的血污,几乎看不出战争的痕迹,只是一进院子,就能闻到一股烟熏火燎的
味道。

  “怎么回事?”

  守在院子里的也都是沈希仪的亲兵,一问才知,宗设的妻妾知道寨子要被攻
破,便把宗设所有的机密信件相帐簿焚烧得一干二净,本来还要接着自焚,却被
军卒救了下来。

  我和鲁卫不由得面面相觑,灭了宗设固然可喜,可没有了这些证据,我想藉
机打垮几大对头的设想就要完全落空了。

  沈希仪也皱起了眉头,脚下都没有稍停,迳直冲进了屋子。

  虽然对他来说,只要剿灭了宗设,就是大功一件,宗设与谁暗自交通,只是
锦上添花的东西,有或没有,都无大碍,可他知道我对走私事件极为关注,进了
屋子,立刻就喝问起屋子里捆绑着的几个妇人来…

  那几个妇人立刻叫骂起来,其中两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女子说得竟是一口吴侬
软语,可言辞却极其激烈,不仅问候到了沈希仪的十八代祖宗,甚至连皇上都不
放过,直说正德荒淫无道,害得她们家破人亡,不是有夫君宗设相救,她们早就
命赴黄泉了。想起宗设儒雅的风度,确有吸引人的地方,又有救命之恩,怪不得
这两个汉家女子生死相从,抛开敌对的关系,这异国恋情也颇为感人,不禁回头
望了素卿一眼,却正碰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

  鲁卫却四处翻看起来,他是刑部探案的第一高手,很快就找到了许多藏得相
当隐蔽的物事,可都是些珠宝首饰玉器之类的东西,那些女子只是冷眼观瞧,直
到他在塌塌米下发现了一个秘密的储藏室,她们的脸才─下子都变了颜色。

  里面并没有我期望中的信函和帐簿,却是涹寇多年掠夺来的财宝。

  一排排放得整整齐齐的金灿灿的大元宝,估计竟有四五万两之巨,两箱做工
极其精湛的珠宝首饰,六大斛上好的南洋黑珍珠,近千斤掸国极品翡翠,胡椒香
料等杂物百余种,更有四十余万两各大钱庄宝号发行的通兑银票,这该是宗设的
所有家底了,没有了这些东西,就算宗设能逃得性命,也无力东山再起了。

  当这么一笔巨额的财富摆在进入密室的三人面前,或许尚能保持一点清醒的
人只有我一个了,而我也几乎迷花了眼,三人对视良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有令,宗设妻妾助纣为虐,斩首示众!”

  上面突然传来素卿的声音,沈希仪吓了一跳,刚想发话,却被鲁卫拦住,就
听他若有所思地冲我道:“老弟,你这房媳妇当真厉害的紧呀!”

  倒是解雨“啊”了一声,也被素卿低声劝住。

  不一会儿,亲兵来报,说已将宗设一妻四妾的脑袋砍了下来,问挂在何处?
沈希仪虽然迟疑了一下,却依旧下了命令:“其妻是助虐首恶,头颅挂在寨门旗
杆上示众,余者曝尸。”

  我明白了沈鲁两人的抉择:心里突然觉得一阵轻松,这等不义之财若真全交
了上去,鬼才知道最后会落在谁手里,这密室里的三人总还算善良,有了钱少不
了要作些善事,也算对得起那些被宗设杀死的无辜之人。

  三人对望,不由会心一笑。

  “俺老鲁头一回看到这么多金子,”鲁卫摸着金元宝,率先打破了沉默:
“怕是能造几十座金佛吧!”

  又抓起一把南珠:“俺那老大婆自从跟了俺,就没一种像样的首饰…”

  “那你赶快揣几把吧,这些可是要犒赏弟兄们的。”沈希仪笑道,大家都明
白,黄金、翡翠、珍珠部相当沉重,携带不便,只能上交,何况若是从宗设老巢
里没搜到有点份量的东西,徐老公爷那里也说不过去。

  能分的只有银票和首饰了,沈希仪把两只珠宝箱子递给我,道:“别情,你
媳妇家是开珠宝行的,这些该能用得着。”

  我也不客气,却把鲁卫递来的银票尽数推了回去。

  把珠宝箱子交给解雨素卿趁乱偷偷带走,沈希仪叫来了速营的几大头目,望
着满满澄澄的一室黄金珠宝,众将俱都看傻了眼。

  “实不相瞒,这暗室是苏州府通判鲁卫鲁大人发现的,不过鲁大人高风亮节,
把这件大功劳送给了速营。”

  众将听说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竟是刑部四大名捕之一的鲁卫,忙把贪
婪的目光收了回去,鲁卫当初在苏州清理江湖门派时公正廉明,官场上下皆知,
有他─在,再想想自己主将沈希仪的清名和原来担当的差事,想来大捞一把是不
大可能了。

  鲁卫却拱手笑道:“沈大人说笑了,这场宝劳本就是各位大人挣得的,宗设
一灭,下官还要替苏州百姓谢谢众位大人。”

  他停了一下,从斛里挑出十几颗南珠揣进怀里,笑道:“如果众位大人过意
不去,下官就拿着几珠子博俺那老婆子一笑!”

  说罢,冲我一招手,笑道:“别情,虽然你是速劣□男芯□文保可那只是个
兼职,你本职可是我苏州府的推官,还是随我去审审犯人,看看能不能得到华青
山和赫伯权的消息。”

  再看众将早巳喜翻了颜色,不是顾忌沈希仪的话,鲁卫的脑袋恐怕都要被啃
烂了,就连见到我之后一脸提防之色的乐茂盛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喜,只是见我
似笑非笑,才遽然一惊,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交汇在一起,竟是异常滑稽。

  半个时辰后,当我再度看到众将的时候,每个人的睑上都喜气洋洋。

  沈希仪这才发布将令集合队伍,连斩了四个接到命令却依旧在女人肚皮上卖
弄功夫而迟归的士卒,将士们却只有敬畏,并无怨言,速营恢复到了战斗状态,
重新变成了一支虎狼之师。

  根据我和鲁卫的情报,沈希仪派乐茂盛、归有财率所辖马军、藤牌手和鸟铳
刀斧手一部约四百人剿灭山谷一侧的倭寇,派曾亮、张禄率水军和鸟铳刀斧手余
部约四百人乘船出海埋伏,准备对付返航的宗设,而我和沈希仪则带着辎兵和在
攻坚战中受到重创的弓骑手约三百人居中策应。

  “迟了。”

  素卿在我身后轻轻一叹,我也颇有同感,可沈希仪却神秘地一笑,很久以后,
我才明白,赶尽杀绝只是政客才会使用的手段,没有了倭寇,军人的价值从何体
现?

  “剿灭宗设”与“鹳寇”实在是两个相差甚远的概念。

  果然,那边山谷已是人去楼空,乐、归两人空手而归,倒是曾、张大有斩获,
在无名岛外十里,阻截到了两艘回航的倭寇船只,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之俘获。

  上船一看,百余名倭寇十之七八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只是五大首脑只擒获了
立花勘助一人。

  除去已在招宝镇战死的薄田隼人,宗设、近藤又兵卫和阪本初芽三大头目同
时失踪,他们的去向,小喽罗们根本不知,而立花又极其顽固,就连鲁卫都没能
翘开他的嘴巴。

  解雨素卿都有点惴惴不安,生怕我和竹园成为宗设报复的对象,这样一个有
十大实力的高手在暗中谋算你,任谁都难以长久防备。

  我心中也隐约觉得宗设此番逃得生天,日后很可能给我带来偌大的麻烦,可
见到两女的模样,却只好装出一副乐观的模样,宽慰她们道:“雨儿,立花被俘
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想宗设他们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对你们唐家的秘制毒药,
我可是充满信心哟,没准儿这会儿他们已经毒发身亡了哪!”

zxc8888 2009-12-24 10:31

                第六章

  “宗设完败,倭贼士气低落,一两年内江东该无倭患,而师兄借此鹏程万里
已是指日可待,小妹可以安心回隐湖潜心修练去了。”

  凯旋而归的剿倭营受到怎样热烈的欢迎我无缘一见,在观海卫甫一上岸,魏
柔就向我告辞,而且去意坚决,弄得我心情皆无。

  而鲁卫也不想招摇,想想自己鼓动沈R墙速恋哪的基本达成,即便我不在,
他申报功劳的时候也绝不会少了我那一份,没必要与众将争眼前风光,我索性带
着解宋二女与鲁卫一道悄悄离开大部队,直奔宁波而去。

  到了宁波,自然是先去潇湘馆。

  到了潇湘馆,自然是先找周福荣,临离开宁波的时候,解雨骗他说给他吃了
“七连环”,我又许下诺言,只要他肯出面指证宋廷之,我保他性命无忧,只要
他当时没临阵反水,九成九还在潇湘馆。

  可跟龟奴一提说要找周老板,那龟奴却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来。

  “周老板?我们家老板姓李,不姓周!”

  我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在堂里乱窜的龟奴们,竟没一个熟面孔,就连老鸨都
换了人,心里暗叫不妙,塞过一块碎银,笑道:“我问的是以前潇湘馆的那个老
板周福荣,他前几天还说这两天要来几个新人…”

  “大爷问的是他呀,唉,他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官府抓去了。”

  我和鲁卫急忙赶到关威家中,听他夫人说他出去了,两人才稍稍安心,好在
关威尚且无事。

  找了大半个宁波城,终于在城西一寡妇家中堵到了他。

  听我一说周福荣的名字,关威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迟疑半晌,才道:“鲁
大哥,现在夜半三更的你我都不当差,你不是苏州府的判宫,我也不是宁波府的
总捕,只是原来有些交情的老哥们。说老实话,我知道你在这儿蹲了好些日子,
就是为了这个周福荣,想来也查出来了,我和他关系不一般,用百姓的话说,是
他的保护伞。

  其实,周福荣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老子去保护!可我们那位知府大老
爷偏偏就喜欢他,对他言听计从,我不照顾照顾这小免崽子,头上这顶乌纱帽早
他妈的没了,没了它,我那一大家子,还有这娘俩儿,他们靠什么吃饭呀!“

  “周福荣是杭州府派人来抓的,说他把两个官差打成了残废,哼,那两个官
差我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周福荣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能把他俩打残废了?!反
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况他们是狗咬狗,我才懒得管哪!”

  “这么说,那两个官差是杭州府的人喽?”这倒有些奇怪了,文公达对江湖
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就算最近与江湖人交往多了,也只是表面客气而已,不可
能把胡一飞这样的人引入府内,在我脑海里,早把胡一飞和来护儿当作了丁聪的
爪牙,文公达出面抓人,八成是得到了上司丁聪的授意。

  关威虽然摇头否认,却道:“他们是臬司衙门的人。”

  “怎么不是丁聪?”我心中不由又惊又疑,以往所有的资料没有一丝半点指
向浙江臬司柳坚,而本朝司法独立,布政使司和臬司衙门互为牵制,两大衙门的
首长实在是鲜有交好者。

  可臬司想指挥动文公达这样的一府知府也非易事,如果关威所言非虚,那么
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眼前谜团最为合情合理,我心一沉,若丁聪摆平了与柳坚的
关系,那他在浙江可真是一手遮天了。

  心头泛起一丝无力,浙江官府铁板一块,凭自己现在的地位想扳倒丁聪无疑
是痴人说梦,就算桂萼方献夫在皇上面前极是受宠,可两人毕竟根基末稳,想要
对付丁聪这样的一方诸侯还为时尚早,何况丁聪虽然为人奸险刻薄,可毕竟是从
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治农经商兴学都颇有一套,加上在大礼之争中又看准时机,
反出杨廷和一党而站在了皇上这一边,皇上心中或许早把他划进自己人的行列了。

  那边鲁卫沉吟道:“周福荣若是真关押在杭州府,问题倒不大,可落在臬司
衙门手里…”

  关威苦笑道:“鲁大哥,你不用套我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干了这么多年
的刑名,我知道什么自己该问,什么自己不该问,我只管我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周福荣的银子,我没拿过一分一毫,要说我老关有错,不过是替他做了几回打手
而已。”

  失望地和关威告辞,刚要迈出大门,却见关威轻轻关上里屋的门,小声道:
“鲁大哥,还有个消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在前天,潇湘馆易主了,他的新
主人是浙江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大江盟的盟主齐放!”

  得到这惊人的消息,本想立刻离开宁波的两人立刻改变了主意,次日索性直
接拜访了知府郎文同,借口周福涉嫌私通倭寇,要求借阅相关的蛋,郎知府倒是
相当配合,找来关威相陪,任由我们调母□存档的文书档案。

  “手续完备,价钱也还公道。”

  看到这架势,我心中早不存奢望,想来那交易文书定是做得无懈可击,可鲁
卫依旧不死心,想从文书中寻到什么破绽,可翻看了一通在府衙备案的交易文书,
又和潇湘馆成立时的文件仔细对比了一番,已是一脸失望。

  “授权书上的手印巴印签都跟备案的一模一样,绝不是伪造的。”他望着我
苦笑了一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要说有那么一丁点问题的话,就是潇湘馆乃
是一个风月场,和齐放的白道身份总有那么一点不协调。”

  “这么说的话,毛病多了去了,为什么潇湘馆单单卖给齐放?这样的价格,
老子我还想买哩!”没抓到任何把柄,心中郁闷,便强词夺理起来。

  “废话,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宋廷之和齐放是朋友,人家凭什么卖给你!”

  “他俩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勾当呀?”

  “就算有,老弟你管得了吗?大江盟的总舵在浙江,要管也是人家江衙门的
事情,想管,嘿嘿,还是等老弟你接了白大人的班再说。”

  虽说已经打草惊蛇,让宋廷之及其幕后主使有机会将罪证抹去,可我不欲让
他们发觉我对大江盟也起了疑心,对郎文同只说既然周福荣已被杭州府收监,若
是他真的勾结倭寇,杭州府也会侦知,干脆就把苏州府掌握的资料一并转给杭州
府,并案处理。

  而潇湘馆原来的东家宋廷之,则请宁波府密切注意此人的行踪,一旦发现,
务必将其扣押。

  大江盟接手潇湘馆一事,我和鲁卫都当它是一桩正常的商业交易,只是有意
无意地暗示郎文同,大江盟或许是上了宋廷之一当了。

  在人家的地头上,两人不敢久留,何况鲁卫身怀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解雨、
素卿拎着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旦被人藉士垩,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
借口无瑕即将分娩,连近在咫尺的老师家都没去,贾城更是进也没进,四人星夜
赶回了苏州。

  已近子夜,可竹园依旧灯火通明,马车刚停在大门口,我方探出身子,大门
已然洞开,从里面跑出两个小丫鬟,脸上的焦急还没完全褪去,可已透着喜悦和
轻松,边跑边嚷道:“这下可好了,少爷总算回来啦!”

  再听宅里传来一连串的“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那声音直传进了兰园
里。

  “是不是三少奶奶要生了?”

  我心“咯登”一沉,没等丫头回话,人已如旋风一般冲进了院子,从大院门
口到了内院兰园的月门,丫鬟仆妇站了一溜,个个伸着脖子侧耳倾听兰园里的动
静,里边隐约传来尼姑的颂经声,肃穆而悠扬。

  无瑕,你可要坚持住呀!

  不必再问,我知道定是无瑕要生了,想着她怀着双生子,我的心立刻揪了起
来,心思一恍惚,差点撞到月门里的武舞,就听她飞快地道:“相公别急,无瑕
姐姐还没生,薛夫人说让柏公洗盥之后,方可进产房!”

  “我他妈的奸了这骚娘们!”

  我虽然稍稍安心,却被薛夫人的鬼规矩气了个半死,只是想到无瑕母子三人
的性命就掐在她手上,这么做又是为了安全起见,只好按捺下焦虑的心情,一头
赶往小山斋,为了节省时间,在半路就把身上的衣服撕成了碎片。

  刚闯进斋里,还没看清屋里的情况,就听一串扬州土话劈头盖?地砸了过来。

  “小畜生,侬勿心疼婆娘咿,啥辰光…”

  只见平素老实巴交的老爹满脸怒容站在我面前,烟袋杆几乎就点在我的额头,
本来还想骂下去,可看见我身上已无丝缕,脸上一呆,骂声戛然而止。

  早等在那里的紫烟明珠等几个大丫鬟见状想笑却都不敢笑,倒是紫烟伶俐,
偷偷一推,把我推进了浴池,几女匕手八脚地帮我洗了干净,等换上一套洁白的
长衫,紫烟这才告诉我,为了讨个吉利,产房就设在了我的卧室里。

  她话音未落,我已三步并两步冲到了楼上,别说用我的卧室,就算要用皇帝
老儿的龙椅,只要能保无瑕母子平安,我都会给她偷抢回来。

  迎面正碰上宝亭,她双眸布满血丝,白皙的脸上竟写满了倦意,见我上来,
她神情一松,身子一软,差点跌到,我忙搀了她一把,她才站稳身形,展颜笑道
:“相公回来得正是时候,玉姐姐就要生了。”

  宝亭怎么累成了这副模样?!可不得我细问,玲珑姐妹已经扑了过来,压低
着声音啜泣道:“都快五个时辰了,娘她还没生下来,真急死人了。”再看姐妹
俩的双眼,早巳哭得红肿起来。

  五个时辰?!我的心又陡然提到了嗓子眼,记得薛夫人曾经说过,像无瑕这
样的经产妇,两三个时辰就该把孩子生下来了,怎么拖了这么久?莫非是难产不
成?

  “是…动儿么?”

  卧室里传来六娘气喘吁吁的声音,随即就听到无瑕细弱的哭声:“柏公、相
公,快…来,疼死我了…”

  我连忙推开玲珑,一个健步便冲进卧室,却见无瑕被六娘和萧潇一左一右架
着立在卧房中央,正痴痴地向房门这边望来,苍白的脸上已满是泪水,见我进来,
更是委屈的大哭起来。

  “好了,别哭了,你男人不是回来了么,来,咱们再走一圈,再哭,神仙都
帮不了你!”

  没等我上前安慰无瑕,两人中间突然插进了一个讨厌的身影,不是旁人,正
是那个死要钱的薛夫人。

  我顿时恶向胆边生,伸手就要推开她,眼角余光里却见六娘和萧潇一个劲儿
地给我使眼色:心中狐疑,手一缓,薛夫人已然回头白了我一眼道:“去,赶快
把你那个小媳妇换下来,没看她都快坚持不住了吗?!斑,一点眼事儿都不长!”

  被她这一打岔,相逢的激动和喜悦竟被冲淡了不少。

  我定睛朝萧潇看去,她的脸色竟比无瑕强下了多少,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了,
素白的对襟长衫全是大块的暗色,明珠正替她擦拭着脖颈间的汗水,见我目光转
过来,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道:“相公,你去把干娘换下来吧!”

  一旁六娘却沉声道:“丫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替下萧潇,无瑕身子的重量立刻压在了我的臂膀上,我立刻就明白了萧潇与
六娘的辛苦,听薛夫人话里的意思,无瑕大概是一直被人架着在房中活动的,眼
下已经五个时辰了,难怪萧潇吃不消了。

  自从我进了房间,无瑕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搀着她开始在地上溜
跶起来,她才哭诉起薛夫人的“暴行”来。

  “相公,我疼,疼得厉害,婆婆她也不管我,还逼我来回走,我的脚,脚是
不是肿了?…”无瑕委屈得如同孩子一般,就连她的话里似乎都夹杂着一丝童稚。

  “哼,敢惹我媳妇生气,赶明儿叫她给你磕头赔罪。你的脚,放心,它没事
儿,漂亮着呢,我都想握在手里玩上一玩哩!”我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神情轻
松自如,可心中却是一凛。

  无瑕的声音与平常回异,听着仿佛是个二七少女一般,就算疼痛让她说话的
声音变了调,也不会差的如此离谱。

  而薛夫人虽说已近四旬,可离婆婆的称呼还远得很:偷眼看六娘,她脸上也
闪过一丝忧色,我心中顿时恍悟,无瑕的心神大概是再度分裂了。

  这半年多来,在我的悉心呵护下,人格分裂的无瑕已经渐渐走出了被强暴的
阴影,虽然依旧喜欢别人叫她无瑕而不是王夫人,可她早已明白,玉无瑕和玉夫
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而在我的支持下,她也渐渐有勇气面对母女同嫁的尴尬局面,虽然每到这时
候,她总是习惯地先把自己当作玉无瑕,可这并不妨碍她与玲珑一齐和我体会禁
忌的快感。

  只是她的心灵毕竟遭受过重创,创伤即便愈合,心灵也容易被心魔攻破,何
况这心魔来自她少女时期的惨痛记忆。

  阵痛、双生子、稳婆,相同的因素很容易就唤醒了无瑕尘封已久的记忆,而
她又正处在情绪最激荡的产前时刻,这段惨痛的记忆便趁机侵占她的心灵,只是
她爱我已入骨髓,竹园的幸福生活给了她支撑心灵的强大力量,让她并没有完全
被那负面的记忆所吞噬,于是两种记忆交错在一起,让她既以为现在是二十年前,
又没忘记怀的是我的骨肉,可产门却因为生玲珑的经历而迟迟未能打开了。

  怪不得玲珑姐妹没在产房里,我心中暗忖,清楚无瑕眼下的状况,我心中已
有了计较,轻轻拭去无瑕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好老婆,笑一个,你这模样,
叫宝宝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哪!”

  “我害怕。”无瑕笑了一下,却又皱起了眉头,可怜兮兮地央求道:“相公,
不生了好不好?我真的疼,疼死了…”

  薛夫人听无瑕后来说话都哆嗦起来,忙示意我和六娘把无瑕扶到床上靠着被
褥坐好,一面撩起无瑕宽大衣袍的裙摆,一面笑道:“吵着闹着说要等你男人回
来再生,好么,人现在是回来了,你倒不想生了,其实看你的身子骨,疼也就是
一下子的事儿。”

  无瑕双腿大张,私处便一览无余,她下面的毛发本就稀少,眼下更是被剔得
精光,只是那花瓣已经血肿得不成样子,连菊门都膨出老高,看去已丝毫没有美
感可言。

  我忙把目光移开,却见薛夫人在她布满紫纹的肚皮摸了几摸,眼中闪过一丝
喜色,随即握紧拳头在无瑕眼前晃了一下,笑道:“其实,你肚子里的孩子不算
大,脑袋也就这般大小,比前两日老魏家媳妇生的那个娃子小多了。”

  “就这么大?”我握着无瑕的手轻松一笑:“比起我的独角龙王来,它也大
不了多少,无瑕那你还怕啥?”

  “相公…”无瑕羞得满脸通红,只是刚瞠了我一句,就“哎呀”一声惊叫,
一股淡黄的液体从玉门流了出来,旁边薛夫人已喜动颜色:“好了,羊水破了。”

zxc8888 2009-12-24 10:31

                第七章

  接下来的一切都异常顺利,就像薛夫人说的那样,无瑕本是个易生易养的女
子,如果没有心理障碍,她的生产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当我一句调笑话语解开她
的心结,剩下的光是薛夫人自己就可以应付自如了。

  饶是如此,当看着两个女儿从无瑕身子里一点点地降临到世间,我还是紧张
得两腿发软,最后几乎是靠着六娘暗自输送过来的内力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突
然多了两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那种震撼竟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似乎过
了很长时间,周围的一切才重新回到我的感知里。

  “恭喜相公,贺喜相公!”“同喜,同喜!”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同喜,同喜!慢,我都当爹了,你们怎么还管
我叫少爷?以后一律叫老爷!”

  回首望去,身心俱疲的无瑕已沉沉睡去,她身边就是我的女儿,即使在梦中,
无瑕的姿势都带着保护女儿的意味,惨白睑上那安详满足的笑容分明透着母性的
光辉。

  接下来的数日,我足不出户,无瑕和女儿几乎成了我的一切,什么隐湖,什
么宋廷之,统统被我抛到了脑后。

第一次学会抱着婴孩、第一次给女儿洗澡换尿布、第一次看无瑕给女儿哺乳…

  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新奇,而此时我那学武的超人天分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去了,每当看我大气不敢喘一口地抱着女儿,看我手忙脚乱地换着尿布,无瑕莞
尔一笑的同时,眼里都闪动着幸福的泪花。

  “相公,你会宠坏我和孩子的。”

  无瑕每每这么说,我就每每告诉她,像她这般温柔贤淑而又美丽的女子,天
生就该被人宠爱,何况还是我的女人,而每到这时,无瑕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光
彩。

  其实我何尝不觉得幸福呢?当无瑕依偎在我的怀里,一面轻声呼唤着正在吮
吸她甘甜乳汁的一双女儿的名字,一面痴情凝望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老天爷对
我是如此眷顾,彷佛我是天老爷溺爱的孙子一般。

  那时,我就暗暗以我女儿的名义发誓,要竭尽全力,把这幸福变得天长地久。

  不过后来,无瑕还是把我赶了出来,说姐妹们都惦记着我,她那里有玲珑和
明珠、喜子照顾,让我不必整日整夜地陪在她房里。

  “累坏了相公,好姐妹们要我的命了。”

  提起玲珑,无瑕尚有一丝□腆。其实在女儿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她已从
梦魇中醒来,面对的第一个心理难关就是这对孪生婴儿与玲珑姐妹的关系,好在
我事先早把各种利害给玲珑分析的明明白白,而两对姐妹的年龄差距也让玲珑比
较容易接受姨娘的身份,无形中让无瑕的心理负担小了许多。

  出了小山斋,我才觉得身子已经乏到了极点,勉强进了宝亭的初晴楼,紫烟
还在给我脱靴子,我已经一头倒在榻上昏昏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就听楼下有人说话,声音极轻,似乎是怕惊醒了
我,睁眼一看,已是日上三竿,屈指一算,自己竟然睡了七八个时辰,再看自己
身上,只一件干净的月白亵裤,式样还与来时不同。

  “…就算是我娘家,这样花钱也不成呀,再说,那还是妹妹的私房钱…”似
乎是谁犯了错,宝亭正在指点她,话里就透着几分大妇的威严。

  我不由暗赞了一声,一大家子女人,如果大妇震慑不住她们的话,日后少不
了让我头疼的事儿。

  “好姐姐,是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楼下传来解雨撒娇的声音,我不觉
莞尔,这丫头最是顽皮,不知道又惹什么祸了。

  “说起来,那也不是我的私房钱,竹园发的月例,还没人家的份儿呢!”

  “谁让你不赶紧嫁过来?”宝亭语气缓和了许多,听解雨扭捏地笑了一会儿,
宝亭才续道:“不是你,那该是宋姑娘出的钱喽?妹妹你敢用这笔钱,大概是相
公已经决定娶宋姑娘了吧!”

  解雨“嗯”了一声,宝亭“咕”地一乐:“当初我一见到这位宋姑娘,就猜
到有今天,咱们这位相公,那可是天下少有的多情种子,日后还不知道会给咱们
添多少姐妹呢?要是都像现在这些姐妹的性子还好…”

  她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再说,相公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妹妹你瞧,
在无瑕姐姐房里忙了这么几天,他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从昨儿下午一直睡到现在,
还没睡醒哪!他是咱们姐妹的主心骨,当真要累坏了身子,后悔都来不及,找机
会我倒要劝他收收心了,妹妹你也帮我劝劝他。”

  “我听姐姐的。”解雨应了一声,却又替我解释起来:“相公从宁波往回赶
的时候,就几乎一天一夜没板眼,在无瑕姐姐那儿,恐怕也得不到休息…”

  “怕是之前老爷他也没得休息吧!”从楼外刚刚进来的紫烟正听到解雨的话,
嬉笑道。

  宝亭呵斥了她一句多嘴,解雨却似浑不在意,说这可真是冤枉了,遂跟宝亭
低语了几句,宝亭笑着轻啐了一口,便问起紫烟安排午饭的事儿来。

  我暗自一笑,说起来紫烟还真冤枉了解、宋二女,就在从无名岛启航返回的
当天,两女月信齐至,到了宁波都没结束,算算我已有十日未近女色,想到这里,
就觉心头掹地窜起一股欲火,胯下的独角龙王也精神抖擞起来。

  “宝亭,解雨,你们这两个丫头赶快给我上楼来!”

  突然听到我的叫声,楼下一下子没了动静,不一会儿,就听楼梯上传来细碎
而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宝亭那张圆润秀气的笑脸使出现在我眼前。

  “好老婆,我都快饿死了。”

  我一把抱住纵体入怀的宝亭,一语双关地笑道,壮大的分身正顶在她柔软的
小肮上,让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顿时晕生双颊。

  机灵的解雨见状只说了句要去做菜给我补补身子,不待我言语,就拉着紫烟
一溜烟地跑开了,临走还顺手把房门轻轻关上。

  没了旁人,宝亭的身子愈发酥软如棉。她天生媚骨,又是才尝男女情事的销
魂滋味,最易动情,被我阳气一冲,已是情不自禁,俏脸在我赤裸的肩头赠来赠
去,满是陶醉之色。

  柔荑无意识地在我背上缓缓游走,身子如蛇一般扭动不已,不一会儿便鬓乱
钗斜。

  而我的虎掌也迫不及待地伸进了她衣衫里,香肩酥胸二陷落,霎时已是罗衣
半解,那杏黄抹胸也被扯到了小肮,一只丰腻玉乳挺出衣外,被我虎掌捉个正着,
一番捻拢掐抓,弄得宝亭娇喘连连,更是送上滑腻香舌任我品咂啜弄。

  只是我大手沿着她光滑的脊背向下探去的时候,却突然触到了一层薄薄的垫
子,我不由哀嚎一声,手蓦地停了下来,懊丧地道:“好么,你们姐妹倒像是商
量好似的,身上一个接着一个的来。”

  “…只剩…一点点了嘛…”宝亭贴着我耳朵细声道,俏脸已是火烫。

  “真的?”禁锢多日的情欲让我顾不得理会自己定下的规炬,五指灵巧地解
开腰间抑袢,轻轻一抽,一条月白丝带已然在手,那雪白衬垫上果然只有几丝血
痕,那血痕颜色本来就淡,又被一片晶莹汁液濡湿,越发模糊不清。

  可不知怎的,那血痕却渐渐在我眼前放大,脑海里蓦地现出无瑕产后那血淋
淋的私处,一腔欲火顿时冰消雪融,连独角龙王也立马没了精神。

  “人家不知道…这样也不行嘛…”宝亭立刻察觉到了我身体的变化,知我不
喜与经期中的女子欢好,还以为我恼了,连忙腻声讨饶,见我没言语,她心中一
急,竟呜咽起来:“贱妾晓得自己比不上几位姐姐妹妹…”

  “傻丫头,你想哪儿去了?”

  见宝亭哭了起来,我才从思索中惊醒过来,知道她错会了意,忙把我方才的
感觉说了一遍,宝亭这才止住悲声,不好意思地一笑,却旋即眯起星眸,迷惑道
:“真…真的那么怕人?”

  “说不上怕人。”见宝亭有了怯意,我倒有点后悔起来:“大概是因为无暇
生的是双胞胎的缘故,等你生孩子,绝不会这么辛苦的。”

  心道好在无瑕真正生产的时候,房里只剩下我和六娘,其余诸女都守候在外,
没看到那血淋淋的场面,否则难保心里不留下什么阴影。

  “看无瑕姐姐幸福的样子,人家也想替相公生个孩子呢!”宝亭毕竟没亲眼
看到生孩子的艰辛,便信了我的话,此时倒羡慕起无瑕来。

  只是这一折腾,她情火已退,话虽然缠绵无比,却只是舒服地蜷在我怀里,
体会着那份别样的温馨。

  “对了,宝亭,这几日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想起她和解雨的对话,
又记起我回来那天她憔悴的面容,我轻抚着她的秀发,关切地问道。

  “相公你偷听人家私房话…”宝亭羞红了脸,嗔怪了半晌才道:“家里倒没
什么大事,可珠宝界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心中蓦地一动:“莫非是霁月斋有变?”

  “柏公怎么知道的?!”宝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消息霁月斋还没公开,
不是李宽人偷偷送信过来,我们都不知道呢!”

  我心中却已然明了,宋廷之倒是做得干净彻底,看来是把自己手上的所有产
业都一并转让了,一问宝亭,果然在十天前,大江盟已经全面接管了整个霁月斋。

  动作这么迅速,想来绝非是临时起意,大概宋廷之在发现鲁卫调查潇湘馆的
时候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转让事宜。

  而明知潇湘馆已经暴露,却依旧指使周福荣倭寇交易,想必是丢车保帅之计,
用周福荣吸引我和鲁卫的注意力,让宋廷之争取到了时间。

  宝亭虽说已经不理宝大祥的事务,可毕竟关心家族的事业,得到这个消息后
便转告给了父亲殷乘黄。

  我这老泰山也曾是商场里响当当的人物,眼光尚在,立刻就看到了霁月斋易
帜给宝大祥带来的好处,一面趁霁月斋交接而无心他顾的当儿接连推出了几项优
惠措施。

  霁月斋没有及时跟上,在苏杭两地就被宝大祥抢回了不少生意;一面又亲自
出马,拉拢跳槽的那六大档手回归宝大祥。

  他又把宝押在了我能击败宗设上,赌宗设一败,珠宝原料的价格就会飒升,
于是动用了殷家几乎所有现银大肆收购珠宝原料,等到其中的三大档手开出回归
的条件,殷家竟一时凑不出那一万五千两现银来,只好向我这个女婿求援。

  虽然那时竹园的资金大部被我抽到松江筹办织染铺子了,但家里总有十几万
两银子,可宝亭觉得自己掌握竹园财权,我又不在家,怕借这么一大笔款子给自
己家人让其他姐妹生出想法来,便宁可委屈自己和娘家。

  等殷家又派殷三姑娘来的时候,宝亭正在秦楼与六娘商议松江秦楼事宜,接
待殷宝琦的解雨问明她来意,便自作主张,向素卿要了一万五千两银票交给她,
这才有了二女方才一番对话。

  “宝串,这是我的不是,临走之前,我该把家里事情交待清楚才对,倒让你
心里受委屈了。不过,你那些姐妹都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心中也别有太多顾忌,
说起来,解丫头也是想讨好你这个做大妇的哩!”

  宝亭撅起小嘴儿瞠道:“哼,相公偏心,说得好像人家是个小心眼儿似的。
喏,相公你也听到了,雨妹妹想拿咱家的月例了,大老爷你什么时候把我妹妹娶
进门呀?”

  “傻丫头,老爷向着你,你自己还不知道?”我故作恼意地拍了她一巴掌,
道:“你刚进门没两个月我就娶妾,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少不了说你一句不会伺
候男人,你要是愿意听,今儿晚上我就收了解雨、武舞。”

  “怕是还有个宋姐姐吧?”宝亭嘴上不饶人,可脸上却透着欢喜。

  我“嘿嘿”笑了两声,算是承认她说的没错,只是心里却尚有一丝犹豫,照
理素卿数次与我出生入死,其心昭然,可我总觉得她身上尚藏着我未知的谜团,
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人在最落魄的时候所发的誓言最容易背弃,素卿会是这样的
人吗?

  想到这里,自己倒哑然失笑起来,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自信了呢?!

  想当初追求玉家三女,何等霸气,最近怎么反倒缩手缩脚起来了,难道真是
江湖岁月催人老吗?!

  见我的神情不似提解、武两人那么高兴,宝亭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前两
日干娘和我提起松江秦楼,说沈熠那处地产总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已经找人修
缮好了房屋,准备在梅雨季里训练好姑娘,等六月份就把松江秦楼开起来。虽说
不用咱家一分银子,可相公您这个少东家也不能什么力也不出呀,可家里银子不
多了,贱妾就想,相公从宁波回来的时候,不是让雨妹妹交给了我两箱子珠宝首
饰么,不如看看能卖的就委托宝大祥给卖了,不能卖的也分给姐妹们穿戴,白放
着就可惜了。”

  我问她看过没有,宝亭摇摇头,说这几天事儿多,还没来得及查看,说着,
翻身下床,来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那两只箱子放在台上。

  我拉开窗帘,回头一望,阳光透过竹帘,正落在宝亭身上,脱去了石青色的
短袄,又没有抹胸的遮挡,白皙挺腻的双丸在鲛绫纱下起伏跌宕,若隐若现,竟
是诱人之极。

  宝串转过头来刚想说话,却见我贼兮兮的目光,低头一看,不由惊呼一声,
慌忙背过身去,就想把抹胸拉起,却被我上前一把按住了双臂,一边饱览这秀美
峰峦,一边笑道:“别动,这样子我喜欢。”

  “相公最是无赖。”

  宝亭瞠怪地白了我一眼,眼角余光下意识地朝我腿问瞥去,却发现我下裳被
高高顶起,不由抿嘴儿一笑,双臂不再护着前胸,反而偷偷将酥胸挺起,那双峰
上的两点嫣红也耐不住寂寞,悄悄地伸起懒腰来。

  见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打开箱子,我心里一阵奸笑,这丫头倒和我用上心机了,
想来是想小小地报复一把我方才的表现。

  只是宝亭的心思原本不在这珠宝上,可随便拿起两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
眉头却突然一锁,举起其中的一支玉簪朝向窗户,让阳光直射在玉簪上,看了半
晌,讶道:“真是那支凤舞九天玉簪呢!”

  光听名字,我就知道此簪非北寻常,凑过去一看,那凤头玉簪玉质通透纯净,
看下出一丝杂色,只有对着阳光,才能看见玉里似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飞凤,整个
簪子就依着飞凤雕琢而成,竟是极具匠心。

  “莫不是你们宝大祥的作品?”

  “谁说不是!这支簪子,是梁师傅壮年时的得意之作,在我们宝大样也是极
有名气,相公可记得堂审爹爹的时候,文公达拿出的那支簪子吗?”

  “咦,那支簪子不也叫凤舞九天簪的吗?”我顿时记了起来,据说那支簪子
是我老泰山送给名妓罗白衣的礼物:“怎么这一支也叫凤舞九天呢?”

  “那一支是珍珠簪,而这一支是玉簪,珍珠簪是周佛周福临周老师傅的杰作,
梁师傅做这玉簪的时候,借鉴了珍珠簪的创意,为了尊重周老,故而也起名叫做
凤舞九天。”

  “那如何落在了宗设手里?你们当初是卖给谁了?”

  “前杭州将军厉大人,这是他给女儿订购的陪嫁之物。”

  “哦?”我心中遽然一惊,记忆中的杭州宝大祥官司一幕幕地重新回到我的
脑海里,我当然记得杭州将军厉宫,那只差点要了老岳父性命的同心结“燕双飞”
就是他府上失窃的首饰,不是我当堂施展玉雕绝技,官司胜负还难料呢!

  只是如果眼前这支“凤舞九天玉簪”是和“燕双飞”一同被盗的话,那么一
个在宗设手里,一个却出现在贾府衙大堂,其中的关联已经足以说?很多问题了。

  “宝大祥一案,不是丁聪一手导演的话,也与他有莫大干系,文公达只是台
前的傀儡,”燕双飞“想必也是丁聪提供给文公达的,而丁聪与宗设之间必有关
联,中间搭桥的,八成就是偷盗珠宝的那个人。”

  “丁聪贵为朝廷大员,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宝亭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我随手把宝亭头上的那支如意犀骨簪换成了这支凤舞九天王
簪,五簪泛出柔白的光华,映得一头黑发越发乌亮可鉴。

  “非要找个原因,我只想到了一点。说起来丁聪在官场上的风评有赞有弹,
赞者说他是一员能吏,治理地方颇有政绩;弹者说他沽名钓誉,刻”恩,为了向
上爬不择手段。可不管是弹是赞,却极少有人说他贪墨,在地方上好像也没听到
过他是贪官的传言。“

  宝亭想了想,不由点头称是,我接着道:“可据李岐山所书,几年前他做淮
安知府的当儿,起居就已相当讲究,等做了浙省布政使,生活更是豪奢,只是外
人不知而已。

  而这绝非那点朝廷俸禄所能支撑的,何况他十年功夫就从区区知府升为手握
一省重权的一方诸侯,升迁如此之快,恐怕不光是皇上看他顺眼,朝中不少人替
他说好话也是原因之一,可这些好话难道是白说的不成?“

  “相公是说,丁聪另有来钱的道儿?”

  “是啊,丁聪指使手下偷来珠宝首饰,然后找人销赃于海外,这等无本买卖
神不知鬼不觉,而来钱又快。当然,他现在用不着做这等下三滥的事情了,如果
我没猜错的话,这其中那些来路不正的珠宝首饰,该是在丁聪还没接任浙江布政
使的时候就丢失了的。”

  宝亭连忙把那只箱子里的首饰都倒出来检查了一遍,果然又发现两件宝大祥
出品的首饰是官府备案的失窃物品,算算被盗的时间,确在丁聪接任浙江布政使
之前。

  她又打开了另外一只箱子,揭开覆在上面的丝绒,可待看清里面的首饰,她
却娇呼一声,一抹桃红霎时飞上了她的双颊。

zxc8888 2009-12-24 10:32

                第八章

  静静躺在锦格里的十几件首饰式样与中土迥异,看起来却并不陌生,信手捻
起一只蛇状宝石环,目光落在了宝亭宛若新剥鸡头的椒乳上。

  “嘿嘿,宝亭你不会忘了这是什么吧?”

  “相公…”

  宝亭大窘,一拧身扑进我怀里,不敢看我。她怎会忘记与我初会的那一幕,
当我拉下萧潇的束胸,那娇嫩乳头上熠熠生辉的名贵乳环怎样冲击着她的视觉和
心灵,而当初她卖给我的那只乳环,眼下正戴在萧潇的身上。

  “可惜,宝亭你的身子是如此完美,我都不忍心破坏它一丝一毫。”

  我扳过她的身子,撩开她鲛绫纱背子的衣襟,让一只欺霜赛雪的柔嫩酥乳暴
露在阳光之下:“好在胡人的奇技淫巧当真非同小可。”

  我一边嬉笑,一边拆下交缠在一起当作悬挂支梁的蛇芯,从同一格子里拿起
余下的困脂色细绳,将它一头旋子旋进相对的两只蛇口中的一个,然后细绳在乳
头上缠绕一周,略一收紧,便将余下一端的旋子旋进了另一只蛇口中,那乳环已
然就位,张浪鸣的两只蛇首拱卫着娇艳欲滴的乳首,竟是异常的妖艳动人。

  宝亭屏住棒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身子动也不动地任由我摆布,随着乳
环一步步地被戴了上去,一层红腻也渐渐爬上了她的粉颈香肩。

  用一条钻石项链换下她脖颈上的珍珠链子,那半裸娇躯上的饰品便协调起来,
宝亭这才嫣然一笑,赞道:“相公比贱妾还会打扮女人呢!”

  “还没完哪!”我邪邪一笑,拉住她背子的衣襟突然往两边一分,只听一串
裂帛声响,绫纱的背子已被我撕成两半,宝亭惊呼一声,方要起身,却被我揽住
腰肢,一只玉手更是被捉来按在了我蛙怒的分身上,听我贴着她耳朵说了句:
“我要你!”

  她身子顿时瘫软在我怀里,那玉手已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我的独角龙王,只
剩下嘴上还尤自挣扎:“相公不是说…那个…不行…”

  “行不行那是你相公说的算!”我跋扈道,顺手扯下了她的抹胸长裙,她浑
身上下就只剩下几件饰物了,羞得从没在白日里承欢过的宝亭直往我怀里钻,肌
肤相贴,感受着凝脂一般的滑腻,我心中越发激荡,一把抱起宝亭,大踏步地来
到挨着窗户的长榻前,让她立在榻上。

  透过竹帘向外瞧去,几个小丫鬟正在塘前花树下嬉戏玩耍,明知道有竹帘相
隔,丫鬟们并不能看到自己,可宝亭还是窘得扑进我怀里。

  “相公,求求你,拉上窗帘好不好…”宝亭一边轻轻亲吻着我的胸膛一边腻
声哀求。

  “不好!这么完美的躯体不能细细观赏,岂不是暴殄天物!相公我就是要让
阳光照亮你身上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把你完完整整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宝亭闻言,虽是害羞,却已喜动颜色,一双藕臂紧紧搂住我的虎腰,火热的
双唇更是雨点般地打在我的胸上。

  再让她站在我面前,她也不再逃避,只是害羞地抱起双臂遮住酥胸,可我只
用了一个眼神,她就乖乖地垂下了双臂,将身上所有的隐秘完全向我开放,一副
任君采摘的模样。

  虽然眼前这具造化天地之秀的娇躯已是捻热,可阳光下的妩媚依旧打动了我
的心,痴痴看了半晌,我才捡出一条乌金腰链系在她小蛮腰上,无数破拉得绢丝
一般纤细的乌金丝从腰链垂下,宛如流苏一般,与她私处淡黑的茸毛遥相呼应,
又把白皙的肌肤衬得雪腻无比。

  “好奇怪哟,人家都没见过呢…”

  拂过她的腰肢,指尖传来的热度早把她内心的火热暴?无余,虽然目光里流
出几分好奇,可细弱游丝的声音却透着丝丝腻意。

  “见过的你就知道是什么吗?”我拿起一串珍珠嘿嘿笑道。不就是珍珠项链
么?

  宝亭的反诘听着像是不服气,却隐隐有种期待。

  “傻丫头,还是让相公给你戴上,你就知道了。”手突然插进宝亭紧紧并拢
的双腿之间,手掌一横,示意她把大腿张开。

  “羞死人啦…”宝亭羞得一下子捣住了脸,可大腿却听话地慢慢张开,那花
瓣一得解放,便微微绽放开来,一股花蜜流了出来,那花蜜虽不像萧潇那般晶莹
剔透,却是异常浓腻,聚在花唇上,向下缓缓拉出一条极长的银丝后,“滴答”、
“滴答”地落在榻上。

  怪不得这丫头总夹着腿,原来早已阴中生楚了,我心中暗笑,望着那如同含
苞牡丹一般粉嫩鲜亮的花朵,虽然脑海里又闪过了无瑕血肿的私处,可心中那股
火焰却没再度消融下去。

  宝亭听到花蜜滴落的淫靡声音,羞得身子都微微科了起来,可那花蜜却像不
受她的控制,大有泛滥之势,而丰腻的椒孔也越发挺拔上翘起来,只是左边的乳
首被锦绳系住,越肿胀那锦绳就勒得越紧,她不由得放下手来,按住那只开始透
着紫红的乳头根部,哀求道:“好相公,它都弄疼人家了,摘下来好不好?”

  “等会儿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想想无瑕、萧潇…”

  一旦激起女人争宠的心,就算再痛苦再无耻的事情她们都会甘之如饴,宝亭
果然便不再言语,只是幽怨地瞠了我一眼,可见我把珠链穿过她的双腿之间,她
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羞红的脸上透出的是匪夷所思的表情:“戴、戴,这是戴…”

  “当然是戴在这儿啦!”我得意地一笑,左手将珠链的一端挂在宝亭后背那
条乌金腰链的正中央,右手微微扯动珠链,那珠链便服帖地沿苦浑圆的臀缝向前
延伸,再向上一提,那珠链便触到宝亭微绽的花朵,花蜜滴在珍珠上,在花唇上
滚来滚去的珍珠就越发滑腻,没几下,那花唇已然完全张开,闪着晶莹光光亮的
乳白珍珠含在嘟嘟的花唇里,在阳光下,那白者愈白,粉者愈粉。

  把珠链的另一头系在腰链上,宝亭已是娇喘连连,香汗微沁,我胯下也早就
挺得高高,却不想太早品尝眼前这道丰盛的美味大餐,便按下心头欲火,吩咐宝
亭去梳妆台取来另一只乳环,宝亭扭捏几下,才依言而去。

  方行两步,她似乎就经受不住那嵌在花唇里的珍珠滚动摩擦,脚下顿时一缓,
回首欲嗔,却见我已移到了长榻的另一端,色迷迷的目光正落在她细腰丰臀上,
她一怔,这才想起那珠宝箱子里哪儿还有什么另外一只乳环,分明是想看她戴着
这羞人珠链行走的模样,不由娇呼一声,转身飞奔过来,一下子把我扑到在榻上,
粉拳直擂,嘴里呢喃有声:“坏相公…死相公…”

  “坏相公来了!”

  望着情不自禁的宝亭,我不再忍耐,扯去自己的小衣,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抄起一只三寸金莲朝天抬去,宝亭便乖巧地把另一只秀足搭在了我的背上,隐秘
的花朵为了迎接独角龙王的光临而毫无保留的开放。

  火热的分身贯入火热的花房,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十天的禁锢让
我的感觉异常敏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月信里的缘故,宝亭的花房深处竟比
平素还要柔软濡腻,竟是异常的刺激销魂,加上被我顶在一旁的珠链上的珍珠在
龙身上滚来滚去,我真是爽到了极点。

  宝亭没挨几下就泄了,那高潮来得异常猛烈,剧烈的收缩蠕动差点让我也一
泻如注,我没能创下自己欢爱史上的最快发射记录还要归功于肩头传来的一阵剧
痛。

  稍一平息,独角龙王开始发威,那粒粒珍珠也在宝亭的花唇菊蕾上骚扰不息,
宝亭更是溃不成军,连泄数次,等我尾骨一麻,双手攀上布满齿痕的娇嫩双乳,
手指大力掐捻着胀得发紫的乳首,分身死死抵在蜜壶深处,将浓精尽数射进花房,
宝亭再度泄出的那一大才腻阴精里已是血丝连连。

  “相公千万别再自责了。”宝亭蜷在我怀里睡了小半个时辰才幽幽醒来,见
我落在她淤青酥乳上的目光透着浓浓的歉意,她妈然一笑,贴着我的胸膛细声道
:“今儿奴才知道什么叫”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了。”一只如棉小手那滑
向我胯下,轻轻握住我的分身,媚眼如丝地道:“就怕奴…拼尽了力气,相公却
不能尽倍…”

  宝亭如此善解人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心中豁然开朗起来,活动了一
下几乎被她压得完全麻木的胳膊,随口笑道:“嘻,我倒是娶了一个女才子呢,
只是这等淫词浪曲从何习得,还不速速给为夫坦白清楚!”

  “什么淫词浪曲啦…”宝亭羞得顿时松开了抚慰着独角龙王的小手,却被我
一阵轻怜蜜爱惹动了情肠,复又在龙身上摩娑起来,小声道:“是四娘了。”

  “可惜你四娘嫁晚了你爹。”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除了那位师姐兼丈母娘的祖红雨之外,殷家有谁能教
出这么个徒弟来?

  只可惜祖红雨嫁给殷乘黄的时候,宝亭已经过了女子修练功夫的黄金时期,
仅学了星宗一点皮毛,却无法修练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这星宗的两大绝技,不然,
日宗弟子和星宗弟子的一场床上大战,该是天雷动地火一般好戏连连吧!

  一番梳洗,宝亭虽说娇慵无力,却依旧陪我去小山斋去看望无瑕母女。

  无瑕练武多年,内力深厚,加之心情愉快,身子恢复起来就极其迅速,眼下
已能下地行走,萧潇她们也都聚在小山斋里准备午宴,在我回来七日后,一家人
才正儿八经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席上萧潇告诉我,无瑕生产的消息被薛夫人泄露出去,本就惹得贺客盈门,
偏偏宗设集团覆灭的消息也传到了苏州,虽然语焉不详,可都说我和鲁卫在其中
立了大功,更有传言说鲁卫将高升刑部,而我则接替鲁卫出任苏州通判,于是相
干不相干的人都来道贺,弄得竹园应接不暇,苦不堪言。

  看着桌上堆得满满登登的贺礼,我也不由得苦笑起来,鲁卫、南元子、沈希
仪、沈熠这样的朋友送来贺礼自是理所当然,大江盟、慕容世家甚至铁剑门这些
打过交道的江湖门派来贺也算合情合理,自己闯荡江湖尚不足一载,结交倒是满
天下了,可却不知这是幸事或是不幸?

  第二天中午便在秦楼大摆答谢筵席,又与鲁卫、南元子小聚一番,才知宗设
覆灭,震动朝野,主将沈希仪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捷报被南京以八百里加急送
至京城后,龙颜大悦,下了八百里加急调令,急调沈希仪入京,极有可能要官复
原职;副将乐茂盛已擢升为千户所千户,据说还有一美差等着他接任,其他诸将
也各有封赏。

  鲁卫上调刑部也非空穴来风,不过是北京变南京,南京刑部已有人提议调鲁
卫出任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却被鲁卫婉拒。

  而得知我和鲁卫参与了剿倭行动后,江湖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且不说聚在松
江沈家的武林中人一下子做了鸟兽散,就连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悄悄地把人员撤
出了敏感地区,按鲁卫的话来说,朝廷在剿灭宗设之后,很可能因为信心膨胀而
寻求另一个打击目标,眼下谁也不敢惹事生非,给朝廷提供攻击自己的借口。

  至于我,因为速营的内幕只有少数人掌握,传言并不比鲁卫多多少,只是知
道白澜底细的几大门派已然察觉到,想阻止我接替白澜已经越来越不现实了。

zxc8888 2009-12-24 10:32

                第九章

  接下来的几天,先是五位师娘联袂而来,然后竟是慕容千秋带着隋礼悄然而
至。

  “别情,恭喜恭喜。”

  慕容一见到我就连连拱手道喜,可笑容可掬的脸上却隐约透着一丝拘谨。

  我明白是因为我在官场江湖的地位急剧升高让他感到了压力,想到还要靠他
牵制大江盟,便展开笑颜,快步上前与他热烈拥抱起来。

  “怎么样,老哥,我够神勇吧,一生就是一对双儿。”

  “别吹了,”慕容哈哈大笑,笑容开朗起来:“那是我弟妹的功劳!”

  又摇摇头一脸遗憾:“可惜我那两儿子没一个争气的,都他妈的跟我一个熊
样,不然的话,我就下聘礼了。”脸上肥肉堆在一处,看起来与女儿刚出生的时
候颇有些神似。

  听他这么说,倒让我一时难以接言,他两个儿子我自然认得,说起来当真是
虎父犬子,只是慕容护犊,这话只能由他自己来说。

  含笑盯着他胖脸看了半天,把他看得都有点不自在了,我心里也有了主意。

  “说真的,你这模样若是个女人,也就比钟无盐强上那么一星半点儿,不过
男人嘛,丑点算什么,关键是要有才,郎才女貌嘛!只是我那两个侄子实在比我
姑娘大太多了,想要我女儿做儿媳妇,老哥你赶快再生俩儿子去!”

  “一言为定!”

  慕容乐得眉花眼笑,愿浪礼献上贺礼,长命锁虽然寻常,可是以?其罕见的
昆仑玉雕琢而成,也算相当贵重的一份礼物,与慕容仲达仓促送来的玉镯自然不
可同日而语。

  我谢了一番,又替五位师娘谢过他帮忙处理佃户抗租一事。

  两人畅饮之后,从秦楼秘密接来庄青烟和“秦楼四小”中的叶小童,一边嬉
戏,慕容一边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别情,老哥是来向你求援的。”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揉着叶小童那对豪乳,
一边诚恳地道:“他奶奶的大江盟欺人大甚!齐放这老小子暗渡陈昌,把店都开
在了老子眼皮底下,偏偏陈焯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替大江盟说起好话来,真
是气死我了!”

  “是霁月斋吧!”

  我顿时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事苦恼,霁月斋在扬州设有分号,大江盟一接手,
自然就把生意做到了慕容的老家根据地里,前几天得到消息的时候,光顾着分析
大江盟与宋廷之、丁聪之间的关系去了,却忘了考虑慕容世家会作出什么反应。

  其实利用各种手段打入对方的领地,这本是大江盟相慕容世家都曾采取饼的
手段,而两家对对手的打击也是不遗余力。

  没等两家开战,大江盟最密切的盟友之一、在江北拥有重要基地的鹰爪门就
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不仅门主况天被人暗杀,江北基地也全部被摧毁,虽然至
今凶手不明,可多数江湖人都认为慕容世家脱不了干系。

  而甫一开战,慕容世家布置在江南的主要力量福临镖局也几乎被全歼,在江
南的四处分号只剩下了应天一处尚在苟硬写,因为它的业务几乎已经完全停顿了,
眼下只是让慕容世家的人有一个充足的理由驻扎在应天城内。

  按照以往的惯例,霁月斋扬州号绝逃不过慕容世家的攻击,可眼下的形势却
让慕容世家顾虑重重,谁都知道扬州是慕容家的地盘,谁都知道大江盟是慕容家
的死对头,一旦霁月斋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怀疑目标自然就是慕容世家,如果
朝廷真的正在找借口向江湖几大门派开刀的话,慕容世家岂不是拱手送上口实吗?

  可一点表示都没有,慕容世家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便想从我这里打探
一下朝廷的虚实。

  慕容点头称是,我斟酌着词句道:“陈焯和老哥一向合作愉快,不太可能一
下子就偏心大江盟,他性子软弱,最是怕事,估计是有人和他提起过大江盟与老
哥你之间的矛盾,他怕闹出什么乱子来影响自己仕途,所以事先敲打你几句。”

  心里却在盘算,自己如何利用这一点来获得最大的利益。

  “隋先生也是这么说,”慕容一高兴,阳物顿时活泛起来,弄得叶小童娇啼
婉转:“倒是我…错怪他了!”

  旋又眯起小眼,恨恨道:“八成是大江盟自己找上了门威胁他,那呆子做官
做得这么窝囊,也他妈的够丢人的了!”

  “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胆子小嘛!”

  “别情,你还是个解元哪!”慕容恭维了一句,却又叹息起来:“本来以为
你今年定是要去京城会试的,有顶进士老爷的帽子,凭你的本事,桂大人再帮衬
一下,用个几年功夫把扬州府拿下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届时咱哥儿俩一配合,
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皇帝还自在?你倒好,去打什么劳子倭寇去了!
怎么,想当大将军啦,还是老弟你另有打算?”他话锋一转,竟探起我的底来。

  “不是我另有打算,而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半真半假地道,倒不是
我对取代白澜的地位不感兴趣,当初确实是白澜赶鸭子上架,制造种种形势,做
出种种姿态,让我不得不考虑他的提议。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呵呵,放眼江湖,有谁敢让你身不由己…”

  “老哥,咱俩关系非同寻常,我不瞒你,有人开出了优厚条件,我凡人一个,
当然动心喽。”

  反正关于白澜选中我接替他的传言在几大门派里已不是什么秘密,我乐得大
方相告。

  慕容眼睛一亮,喜道:“这么说,江湖传言老弟是白大人选中的接班人乃是
确有此事啦?真是天助我也!”

  “你别高兴太早!”我正色道:“白大人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江湖,而他眼
下心情不好,你别轻举妄动,去触他的霉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自然明
白这个道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和平?处对我来说绝没有什么好处,可若是眼下
慕容世家采用暴力手段摧毁霁月斋扬州号的话,我敢打赌,大江盟一定会藉机发
难,动用自己在官府的力量对付慕容,因为嫌疑人实在太过明显,让大江盟有了
说动官府的充分理由。

  这不像应天镇江的那场战事,毕竟应天镇江不是两家的总舵所在地,又是相
互攻击,谁也逃脱下了干系,而事情一旦演变成宫府介入的态势,很可能造成大
江盟一家独大的后果,这可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哦?”慕容大概是想到了江湖另一则传言,顿时沉吟不语,只在叶小童身
上埋头苦干。

  “其实对付霁月斋的方法很多,找百八十个地痞无赖成天去捣乱,散布谣言
败坏它的名誉,再不让你旗下听月阁的姑娘去勾引它的伙计…”

  “这些招数我都试过了,”慕容苦笑道:“别情,你们读书人想出来的损招
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隋先生也是这么说,可陈焯放出话来,他毕竟是一府
之长,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啊!”

  “那唯有正面出击,从商场上打垮霁月斋。”

  “可我对珠宝行业一窍不通…”慕容眨巴着小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闻言已心知肚明,原来他早有意正面打垮霁月斋,却把主意打在了宝大祥
的头上,虽然他确实因为他说的这个原因,放弃了对宝大祥扬州号的收购,心里
暗骂他一声老滑头,脸上却不露一丝声色。

  “做热不做生,这本是商家铁律,不过就像大姑娘开苞一样,凡事总有个头
一遭,大江盟也没做过珠宝,他不照样接手霁月斋了吗?”

  “大江盟虽然不懂行,可霁月斋的老人懂呀,大江盟一接手就宣布伙计一个
都不裁,霁月斋还是按老规炬开店,老哥若是插手珠宝业,那可真是从头做起呀!”

  我却嘿嘿一笑,问道:“霁月斋成立不过一年,就与宝大祥、积古斋三足鼎
立,何也?”

  慕容一怔,想了半天,沉吟道:“别情,你知道我是个粗人,对女人用的那
玩意儿平常也不上心,记得好像一开始我那几房女人说同样的东西,霁月斋就要
比宝大祥、积古斋便宜一两成,后来又说霁月斋的款式旁人做不出来…”

  我抚掌笑道:“嫂夫人说得一点不错!霁月斋先以低价吸引客户,再以品质
留住客户,这就是他能在极短时间内崛起的原因,不过低价战略是面双刃剑,只
能行得一时,却不能长久使用,这就像老哥你在镇江应天卖盐一个道理。”

  “霁月斋真正的杀手□是它网罗了一批行里的顶尖高手,其中最成功的就是
说动了宝大祥七大档手中的六个跳槽投奔霁月斋,这六大档手的加盟,让霁月斋
珠宝的品质超越了宝大祥和积古斋,从而站稳了脚跟。不过,这一切都是霁月斋
原来的东主宋廷之的功劳,换句话说,一旦宋廷之离开霁月斋,这些行里的顶尖
高手会真心实意地为大江盟卖命吗?”

  慕容眼睛顿时一亮:“别情,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老哥,我只能再告诉你一句话,寻常的老百姓没有几个愿意扯进江湖的纷
争里。”

  送走自觉收获颇丰的慕容千秋,我先去府衙拜会知府白同甫,他见到我自然
十分亲热。

  说起来自从他与我结交以来,好事不断,不仅不必再担心哪天丢了纱帽,而
且此番因为沈希仪在奏章中提及苏州府保障有力,加之其他种种因素,吏部给他
升授中宪大夫、加荫一子叙用并记大功一次的同时,已经着手把他列入考察对象,
很可能要提拔重用。

  “别情,还是你说得对,皇上年轻气盛,不喜欢缩手缩脚地做事,我看吏部
的考评中,竟有一句”勇于任事“,想来就是那道弹劾周前宽的奏章带来的好处
了。”

  他指着邸报得意洋洋地道,只是随即收敛起笑容,惋惜道:“不知吏部是怎
么搞的,你和鲁卫此番立了大功,吏部却只给了点口惠,莫非别情不欲与唐佐争
功?”

  其实这份邸报,我比白同甫还要早一步看到,朝廷此番嘉奖与上次不同的是,
所奖之人都隶属于文官系统,沈希仪经历一番宦海起伏后,已经学得圆滑了许多,
捷报奏章写得滴水不漏,白同甫、松江知府俞善默、吴县知县等一干给过速营帮
助的人,不管大小多少,他一个都没拉下,甚至连谦字房的老板何定谦他都提上
了一笔。

  不过,这其中大有轻重厚薄之分,白同甫沾了我的光,三分苦劳被说成了十
分,自然光彩照人,引来了吏部的关注;对我和鲁卫,沈希仪更是不吝笔墨,可
邸报上却只是一笔带过,鲁卫授了个承德郎,而我也只是给无瑕挣来了一副诰命。

  桂萼发了八百里加急告知我此事原委,原来这竟是出自他和方献夫的建议。

  桂萼直言,他和方献夫因为大礼一案虽得皇上恩宠,却与士林交恶,除了少
数像丁聪、白同甫这样的投机分子之外,大多数文官对两人敬而远之,皇帝虽然
有心更换这些文官,却非一朝一夕之功,故而两人不得不与军方改善关系,以求
得到军方的支持,此番把剿倭功劳尽遍军方,就是要示好军方,同时为沈希仪重
新返京大造声势。

  只是桂方两人在第一时间见到沈希仪的奏章之后却为难起来,与白同甫们的
地方支援之功不同,我和鲁卫是实实在在的战功,特别是再经过沈希仪浓墨重彩
的渲染,说是首功也不为过。

  可如此一来,军方处境就相当尴尬,毕竟我和鲁卫都是文官一系,二人权衡
再三,在从秘密渠道得知白澜已经上疏推荐我作为他的接班人之后,终于下定决
心,建言皇上将对我与鲁卫的重奖勾去,又将沈希仪的奏章删改后才转交吏部,
以全军方之功。

  白同甫自然不知这其中竟是如此曲折,只道我要成全朋友,越发对我敬佩不
已,或许在他想来,我将来早晚是要走金榜题名那条正途的。

  而他知道自己有望再高升一步,对政事也就重新焕发出了热情,我原本只想
待上个一刻半刻的,可等我从府衙出来,已是月上中天了。

  从府衙回家正路过秦楼,我下意识地走了进去。

  秦楼依旧热闹非凡,却少了许多江湖面孔,大江盟相慕容世家虽然还分别租
住着秋水乐水两处别院,可人员大多已经撤离,这两处顿时冷清下来。

  大江盟只留下了齐功等数人,连李思、李岐山都返回了杭州,而慕容世家更
是只留了一个无名之辈,以示眼下无意与大江盟争雄。

  李岐山留信说,他此番调回杭州,想来是与大江盟接手霁月斋有关,大江盟
缺少懂得经济之人,他这个能写会算的干才就显得相当珍贵,而大江盟原本连我
假扮的那个王稷也想一并调回,却被他借故推掉,至于李思则完全是因为他和苏
瑾过从甚密,怕我迁怒大江盟,索性调回,让我眼前清静。

  李思会那么听话?我随手把信扔进了火炉里,看它霎时化成一股青烟,大江
盟对李思能有多少约束力?

  心中哂笑,想来不久我们还会在秦楼再次相遇,只要苏瑾还在…

  从玉角楼向东望去,花树掩映中的第一栋小楼就是苏瑾的爱晚楼,那里寂静
无声,只有一灯如豆,似乎李思的离去把小楼主人的心都带走了。

  哼,你为什么偏偏不求去呢?这秦楼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冷眼再向东看,停云楼却是灯火辉煌,琴声悠扬,孙妙虽然对人冷漠,对银
子却很有感情,可凭她出道几载攒下的银子就足够过上安宁小康的生活了,为何
要听从我的召唤屈身秦楼?这琴歌双绝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呢!

  目光转回梳妆台前,就如我见过的所有女孩的梳妆台一样,上面摆着几样胭
脂水粉,只多了插在瓶中的一枝桃花,拿起那胭脂盒子,却见盒底烫着一个小小
的“同”字。

  京城同心堂?六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起来了?我心中微微一怔。

  其实六娘本就是个生活极其精致的女子,她所用器皿物事几乎样样都极精雅,
只是相识好长一段时间,却未见她用过这点染修容之物,直到…

  应该是那场大病之后的事情吧,我想起六娘镜前那回眸一笑,杏眼桃腮竟似
女儿一般,同心堂的胭脂水粉是宫里嫔妃们的御用之物,在江南极是难得,六娘
倒是真下本钱呀!

  只是此番她倒是舍本求未了,女子养颜,首重心神,次重饮食,再次睡眠,
最末才是点染,这么晚了,她不歇息,却不知又去应付哪路神仙?说来白秀被我
收服,已是忠心耿耿,何苦事事都要她亲劳亲为?

  随口问服侍的小丫鬟,六娘哪里去了,那小丫鬓满脸红云,期期艾艾地说不
清楚,见我皱起眉头,更是几乎要哭出来,问了半天,我才明白,六娘的贴身丫
鬟明珠正在伺候无瑕月子,而这几天服侍六娘的丫鬟又突然生病了,这小丫鬓只
是临时顶替,连六娘的面还没看见,我就闯了进来,偏偏白秀别的没怎么交待,
倒把遇到我这个少东家该如何伺候说的详详细细,弄得这小女孩一见到我就心神
不定。

  看小丫鬟比隋宝儿还要年幼一两岁,我不禁暗骂白秀胡闹,一摆手让她下楼,
不禁想起与师娘一起来苏州的隋宝儿来了,几个月不见,楚楚动人的少女身上已
经能感觉到狐媚的味道,不仅吸引男人,就连女子也不知不觉地受其影响,阖府
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听大师娘墨夫人说,宝儿眼下只是练到了皮相外着的阶段,等再过半载,媚
态内敛,才是媚功初成,那时就需要我来指点她继续修练了。

  大师娘说这番话的时候,宝儿正和紫烟在屋外玩耍,记得上次两人相见,还
颇有互相别苗头的架势,而眼下两女好得竟似蜜里调油,不仅是宝儿变了,紫烟
也变了,再想起紫烟也正在修练一种特殊的功夫,而开始修练的时间好像就是在
遇到宝儿之后,我当时心中暗暗好笑,原来六娘也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呀!

  把困脂盒放回原处,不经意发现书箧中微露锦笺一角,抽出一看,几行秀气
小楷书的却是“牡丹亭”里的一段。

  “原来托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
家院…”

  这可是思舂之曲呀!我心头忽地一动,朝窗外望去,玉角楼下,十几株牡丹
正迎月怒放,花旁小径上,一绰约女子在月光下达迤而来,步履曼妙,彷若神仙,
却正是六娘。

zxc8888 2009-12-24 10:32

                第十章

  “动儿,你不去陪你媳妇女儿,怎么跑到干娘这儿来了?”六娘亲自沏了一
吓煞人香端上来含笑问道,或许是方才行得急了,她双颊隐隐透着一丝粉意。

  “宗设一战,我还没把详情告诉您哪!”回来之后,诸事繁杂,竟没找到时
间与六娘讨论一下这一战的得失,本来到秦楼只是临时起意,此刻倒真想听听她
的见解了,于是把战役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就连与魏柔之间发生的一切我也如
实相告。

  “动儿,你这一战赢媒男!”六娘话一出口,方觉自己说的太过严厉,又补
了一句:“当然,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干娘您别安慰我啦!”我苦笑道。

  “动儿,不是干娘说你,像你这般自恃武勇,保不准哪天宝亭她们就做了寡
妇,干娘是替你担心。”六娘眼下满是关切之色。

  “不会了,不会了,再说不是还有干娘您指点我吗?”我笑道。

  “干娘岂能跟你一辈子?倒是那个宋素卿是个人才,真心归附你的话,对你
日后掌控江湖大有裨益,动儿你要多下点功夫。”

  我一皱眉:“干娘如何不能跟我一辈子?!再说,我王动堂堂男子汉,如何
事事依靠妇人?!”

  “好了,算我说错了。”六娘嫣然一笑,旋即肃容道:“就战役本身而言,
不管过程如何,基本目标已然达成,就算成功了,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动
儿你要小心宗设死灰复燃。那华青山、赫伯权两人甚为关键,应尽快找到两人的
下落,斩断宗设与中土武林的联系纽带,则宗设短时间内再无力祸害江南。严格
说起来,此战更重要的意义恐怕还在于它对朝野两方的影响。”

  听六娘把她的想法说了一遍,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不过,她几乎没有提到魏
柔和隐湖,这让我颇有些奇怪,便出言相问。

  “这就是你的可取之处了。”六娘道:“依我看,魏柔性情似柔实刚,隐湖
当权者不查,很可能让她心理逆反,从而和师门产生裂痕,你倒不必大过心急。”

  她瞥了我一眼,笑道:“心急吃不着热豆腐。”

  然后话锋一转,“宗设溃败,动儿你的心思也该放在江湖上了,今儿慕容千
秋来苏州就是一个信号,江南江北看似风平浪静,可两家私底下的小动作却都不
少哩!”

  我点头称是,遂把慕容来意说了一回。

  “求援?”六娘微微一笑:“他只是来确定一下你的态度而已。前两天青烟
从唐天威嘴里得知,那宝大祥扬州号竟有慕容家的股份,而唐门老六、百草堂堂
主唐天运已经开始接触霁月斋的大档手准备挖人,慕容岂会不知?”

  我大吃一惊,慕容世家竟然和唐门联手,这可是震动江湖的大事件,两强联
手,完全可以改写江湖格局。可转念一想,心中已然明了,这定是唐天威背着唐
天文私下与慕容结交,否则,即便唐三藏隐瞒这个消息不告诉我,去松江与沈家
做珠宝交易的人也该是唐三藏而不是唐五经才对。

  唐天威若是老老实实地研究他的毒药,该是唐门值得大书特书的大功臣,可
惜为了儿子,却要弄得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倒在秦楼乐不思蜀了,是不是唐五经从监狱里放出来了?”

  六娘点点头:“唐五经也在秦楼住了一晚,说是要赎曹小月,被我借口说你
不在家给推托过去了,看他迷恋小月的模样,估摸不会轻易罢手。”又问:“沈
熠没给你消息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时我心思都放在了无瑕母女身上,与他只是匆匆见
了一面,松江那边织造铺子的工程正紧,也离不开他,我们俩都没顾上唐五经这
个小王八蛋。”

  想起唐五经在黑石村抛下何素素独自逃生那一幕,便提醒六娘:“他虽然贪
花,可天性薄凉,一个小月恐怕栓他不住,等他下次再来,叫叶小童、张小修一
并伺候他。”

  忽又想起回蜀的唐天文,也不知道他清理门户清理得如何,看唐天威父子依
旧敢在秦楼流连,想来唐天文就算是重掌唐门主导大权,一时也不敢拿自己大哥
开刀,十有八九是不了了之了,我心中不由暗忖,索性布局就让唐天威父子一同
死在女人肚皮上,一劳永逸地解决老丈人的大难题。

  六娘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窃笑不已。时已过子夜,两人谈兴正浓,我怕宝
亭她们傻等我回去,就想叫小丫鬟去竹园知会一声,告诉家人我今夜在秦楼歇息。

  六娘这才发现四周的丝竹声早已断了,只有几处精舍尚有灯光闪烁,便催我
回家,说我最近半年与家人聚少离多,既然身在苏州,自然要多陪陪家中诸女。

  听六娘说得有理,我匆匆告辞而去,途经牡丹馆,听里面隐约传来云雨之声,
心里暗哂,唐天威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此旦旦而伐,就算他有诸般奇术助阵,
恐怕也要被青烟吸尽精髓了。

  街上早已寂静无人,唯有月影相伴。只是没行几步,忽然觉得黑暗之中似乎
有道冰冷的目光直刺过来,自己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般,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心中一惊,霎时间提起全身功力,假意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行走,六识却已经完
全开动起来,朝四周探测过去。

  打鼾声、磨牙声乃至磨豆腐的磨盘声从街北一股脑地传进了左耳;街南小俩
口的拌嘴声,情人幽会的欢好声,孩子的呓语声,还有绵长的呼吸声…

  我身子骤然发动,幽冥步施展开来如鬼魅一般迅疾无声,只是当我一脚揣开
那户宅院的大门,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倒是房里传来一阵惊叫。

  我冲进屋去,却见一对男女正惊恐万状地望着我,身上却无丝缕,我扭头回
到院子,细想这短短一刻发生的一切,心中已是冰凉一片。

  “这人是谁?他轻功内力绝不在我之下,究竟是什么人?”江湖十大乃至武
承恩、宗设的名字飞快地在我脑海里掠过。

  “如此跟踪我又意欲何为?”

  深深吸了口气,却隐约嗅到一股淡雅的困脂香气,女人?我心头蓦地一动,
这香气绝不是魏柔,莫非是…鹿灵犀到了?

  “可是隐湖鹿仙子大驾光临?”

  我朗声道,一连说了三次,只惊起了一群梦里鸳鸯,惹来一片骂声,却不见
有人回应。

  夜里不怕惊世骇俗,我飞奔回竹园,众女果然都在等我回来,虽然脸上都有
倦意,却个个安然无恙,我那颗悬着的心这才堪堪落回了原来。

  只是众女见我跑得呼呼直喘粗气,都诧异起来,七嘴八舌地问我出了什么事。

  “当然是想娘子们啦!”

  不敢把事情告诉她们,怕徒惹得她们担心,可心里仍有些不安,随手拉过身
边的宝亭和萧潇拥在怀里,一边暗恨自己怎么没生出七八只手来,一边暗自琢磨
这突如其来的蹊跷事情。

  众女闻言或嬉笑或娇瞠,仿佛数朵颜色形态各异的鲜花争奇斗艳,霎时间一
室皆春。

  “今儿晚上谁也不准走,老爷我要开无遮大会!”

  于是小山斋的浴池里臀波荡漾,乳浪翻滚,就连宝亭也禁不住众女的央求,
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欢好起来,唯有解雨守着最后一丝底线,未曾真个销魂。

  一番胡天胡地,宝亭、武舞体力不佳,已泄得头昏目眩;玲珑这些日子操心
母亲,也是精力不济,四女早早递了降表去书房歇息,借大的浴池里只剩下我和
萧潇、解雨三人。

  我靠在白玉池壁上,紧紧抱着萧潇,生怕她飞了似的。而跨坐在我身上的萧
潇虽然已经连泄了两回,却还是用玉女天魔大法练就的后庭谷道紧紧里着独角龙
王蠕动不已,而一双玉手却在我周身几大穴道上细心搓揉按摩起来。

  其实我身子真的已经倦极了,毕竟在水中欢好要比寻常多费一倍力气,而即
使不算解雨,也是以一敌五,就是个铁打的人儿也经受不起。

  可今夜不知怎的,我就是想在我女人的花房里注满我的精液,只是连着射了
四回之后,萧潇就怎么也吸不出我的精来了。

  “哼,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变得这么疯!”

  解雨去雪藤躺椅上取了自己的月白肚兜穿上,回来坐在池边,一边娇嗔,一
边抱着我脑袋靠在她的大腿上,学着萧潇的样子按摩起我的双肩来,她家医术渊
博,手法自然精妙,我顿时舒爽地哼哼起来。

  “相公他…是有心事…”萧潇却温柔地望着我细声道,那痴情的目光里分明
有着几分怜惜。

  还是萧潇呀!我心中顿时一阵叹息,把她又往怀里紧了紧,八年的时光让萧
潇熟悉了我的一切,我已然融进了她的生命。

  “他有心事?”解雨小手蓦地一停,我双肩的动作瞒不过她,她自然明白萧
潇的话应是没错,狐疑道:“萧潇姐姐,相公他以前也是一有心事,就这般胡闹
吗?”听她说得天真,我不由哈哈笑了起来,萧潇却窘得给了解雨一粉拳,瞠道
:“死丫头,净胡说。”

  转头柔声道:“相公瞒着不跟夫人说,自然是和江湖有关,不,该是直接与
竹园有关才对,相公是怕惊吓着了夫人吧!”

  她顿了一下,望了解雨一眼,续道:“贱妾和雨妹妹虽然武功不入相公法眼,
可我们姐妹联手,能讨得好处的在江湖上也没有几个,就让贱妾姐妹替相公分忧!”

  “怪不得方才你这丫头推三阻四地非要等到最后,又拖着雨儿不让她走,原
来心里早拿好主意了!”我恍然大悟,小肮狠狠扭动了两下,下体浓密的毛发磨
在萧潇娇嫩的花办上,激得她一阵乱颤。

  说起来萧潇一身武功足以排进江湖名人录的前三十名,再加上鬼灵精怪又有
一身出色暗器功夫的解雨,能占到她们便宜的江湖的确没有多少。

  虽然她们联手也应付不了江湖十大的攻击,可细想十大中也没有一人有理由
来攻击竹园,倒是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

  不过,江湖尚有不知名的奇人异士,虽说自己出道以来一帆风顺,但一旦得
意忘形,疏于防范,没准儿就要吃大亏了。

  把遇到的蹊跷事儿说了一遍,两女听说那人的功力竟不在我之下,也有点紧
张起来。

  “不会是鹿掌门吧,这么藏头露尾的,不像是隐湖的风格哩!”解雨虽然知
道我对隐湖没什么好感,可毕竟心里对隐湖还有几分尊重,不像萧潇那般直呼鹿
灵犀的名字。

  “相公,莫不是在太湖牡丹阁出现过的那个黑衣女子?”

  “不是,那黑衣女子该是我魔门弟子,想找我没必要弄得这么神秘。”

  仔细回忆在太湖牡丹阁发生的一切,那黑衣女子身上的幽香确与院中残留下
来的胭脂香气不同,何况我心中已经认定她该是我魔门的顶尖高手,而魔门三宗
虽然明争暗斗,却依旧遵守魔门铁律,门下弟子绝无自相残杀的恶习,心里反倒
希望今夜这女子和那黑衣女子是同一个人了。

  “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也没必要杞人忧天。”我见两女有些心神不定,
只好反过来温言相劝。

  解雨却沉吟道:“当年我家参与争夺药材及长江上游船运的控制权,青脶等
蜀中七大门派结成联盟对付我家,我家那时的实力远远不如现在,相比之下,七
大门派实力明显占优,一段时间几乎日夜围攻我家,全仗我太祖爷爷无畏公学得
机关阵法之术归来,在我家布下天罗地网,消耗了七派的力量,最后才在金沙江
一战中将七派彻底击垮。”

  “嘿嘿,你相公对机关之学也是颇有研究的呀!只是机关阵法阻得了宵小,
却难以对付真正的江湖高手。”

  我明白解雨话里的意思,其实竹园已经布置了不少机关,虽然当时布置竹园
的时候我并不在家,可六娘的机关阵法之学与我不相上下,所设机关阵法颇为可
观,只是在我看来,把那些机关倚为屏障尚有很大不足。

  “相公也不把人家的话听完。”解雨低灯□宋乙话,才道:“干娘的机关设
计得当然很精妙,可她老人家宅心仁厚,留了许多余地,如此一来,就恐怕难以
对付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不过,若是再辅以我家的机关,就算十大能破去机关,
也要费一番周折,足够姐妹们聚在一处,共同御敌了。”

  “既然有这种手段,为何不早说?!”我心中大喜,却板起面孔呵斥道。

  “那些机关歹毒异常,人家怕相公你误会嘛…”解雨委屈道,转眼看萧潇正
在偷笑,才知道我那一脸怒容乃是假的,那掐捏我肩头肌肉的五指顿时变成了粉
笔,却被心情大好的我一下子拉进了水里,水花激荡间又是一池春色。

zxc8888 2009-12-24 10:33

               第十一章

  剿灭宗设带来的热潮很快就过去了,只是偶尔能从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那里
听到一些熟悉的名字。

  那个在黑暗中窥视我的神秘女子再也没有出现,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也像是商
量好似的不再烦我,齐功来找我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又为了庄青烟和化名宋难策的
唐天威争风吃醋了。

  江湖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仿佛所有的恶人都被这明媚的春天所感化而改邪
归正。

  这突如其来的宁静竟让我一时无所适从,游手好闲地过了几日才觉得自己该
干点什么,于是我一下子成了苏州城里最繁忙的官员。

  轻闲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捕快们仿佛又回到了鲁卫刚当政的年代,街头巷尾又
开始现出他们勤勤恳恳的身影。

  虽然我不时埋怨一下鲁卫没给我留下什么积年大案,好让我一展才华,可修
理那些鸡鸣狗盗之辈也是快乐无比,苏州的老百姓更是从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里
熟悉了他们的推官。

  年轻的学子们也找到了他们新的领袖,当然激发灵感的醇酒美人从此有了付
帐之人,十几个天资聪慧的贫寒士子得到了资助,其中的两个身边更是多了添香
的红袖。

  而旖旎的夜晚让我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时师傅尚在,而我还是个无忧无虑、
一心只知走马章台、攀花折柳的快乐少年,虽然竹园比不得扬州的春色十里,初
晴楼、云梦阁比不得闻香院、碧涛台的歌舞喧天,可在我胯下婉转娇啼刻意承欢
的娇妻美妾却每每让我如痴如醉。

  “是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呢?”

  鲁卫在自家的后院摆下简单的酒席,庆祝他的干外孙女也就是我的女儿满月,
席上,我这样问鲁卫,而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已看见一个高大儒雅的文人施施
然走进了院子。

  “白公…”、“晓生兄…”、“白晓生…”、“白──澜!照你这么个走法,
咱们猴年马月才能赶到京城?!”

  站在船头正出神凝望着江里一轮浴别夕阳的白澜,似乎根本没听到我说话的
声音,我顿时泄了气,从苏州出来开始,他就这么一副模样,路上的景致,无论
是小桥流水,还是绿柳人家,都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仿佛他并不是在这
烟雨江南生活了十几年似的。

  我不理会白澜,和老艄公对酌起来,那老人家虽然把自家陈酿的名字都忘了,
却还记得我和杨慎。

  “那小伙子真是又俊,学问又好,俺在江上几十年,也没见过几个…怎么,
他是个状元公?怪不得,人家是文曲星下凡哩!小伙子,俺看你也挺有学问的,
你是个什么元呀?”

  “老人家渡过杨升庵?”白澜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拿起老丈的酒喝了一
口,却呛得咳了起来。

  “是啊,就是去年冬天的事儿,陆眉公就是护送升庵公才来江南的。”没有
陆眉公,我和白澜之间会不会发生这么多故事还两说呢!

  把过江的趣事说了一遍,自然少不了那首“临江仙”,白澜听过,就有点痴
了,反覆颂了几遍“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升庵也知道,他没多少机会看这江上的青山夕阳了。”

  我心中的疑惑此刻全有了答案,原来白澜这么留恋江南风光,竟是怕自己再
回不来了,心中顿时一片茫然,不知道此去京城究竟是福还是祸。

  “别情,你与我不同,我和皇家毕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往好处说,会给
你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助益,可同样的,猜忌也会随之而来,特别是我掌控江湖
十几年,手里握着许多人的秘密。”

  他轻轻太息了一声,才接着道:“不必皇上说,我也会自请留京,再也不出
京城半步。所以别情,你在京城千万按捺下你风流的性子,别叫哪个金枝玉叶相
中了你。”他苦中作乐地道。

  于是,这一路上我再也没催促过他,本来十几天的路程,两人却足足走了一
个月,方才到了京城。

  “别情,你可来迟了!”‘萼如今的气派与应天时截然不同,光是这座与江
南小桥流水的风格大柑迳庭的豪宅大院已经让我生出了“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
觉,再看门房里等着桂萼接见的官员,品秩最低的一个胸前也绣着鹭鸶,比起我
这个七品推官还要高出两级。

  众人见是桂府大管家王泰亲自把我带进府来,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纷纷打探
我究竟是何许人也。

  见桂萼亲自迎出客厅,王泰也仔细打量起我来,似乎要把我这张脸牢牢记住,
听我叫了声“姑夫大人”,他这才恍然大悟,陪笑道:“老奴就想,这是谁家的
公子这么英俊潇洒呢?原来是侄少爷。”‘萼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各地想要巴
结他的人如过江之鲤,可他毕竟新贵,根基未稳,又与京城六部的文官颇有仇怨,
他自然不敢收受贿赂,可皇仙痛下来的豪宅总要有人管理,自己做官的体面也要
维护,若是靠朝廷那点微薄的俸禄,一年十二个月,桂府恐怕有十一个月要喝西
北风了,眼下桂府能维持住这么大的排场,几乎完全是靠我的银子,桂萼怕出篓
子,碰巧妻子王氏与我同乡,便干脆让她认我做了侄子,如此一来,总算可以堵
住那些谏宫的悠悠之口了。

  “正月里你就该来京才是,今年的会试,没有几个出众的人物…”

  家宴席上,桂萼还在为我没参加会试而惋惜,王氏在一旁却不以为然,说我
侄儿才学过人,就算有几个出众人物又能如何,听得立在王氏一旁的香玉抿嘴直
乐,妩媚动人的模样不时引来桂萼儿子桂靖爱慕的目光。

  桂萼把妻子和一双儿女都叫来作陪,显然是真的要把我当作自家人了;而我
送给桂萼的侍女香玉至今尤是处子之身,我内心也不禁对桂萼生出一丝敬意来。

  宴罢,我和桂萼在书房里密谈起来,没有了旁人,桂萼脸上浮起几分忧色,
竟不似我想像中的意气风发,仔细一看,他已是鬓染霜白了。

  “见了你的密函,我才知道皇上要召见你。”

  这我早猜到了,毕竟他和白澜不是一个系统的人,聪明一点的皇帝也绝不会
把公事全部交给一个人来掌管,桂萼聪明绝顶,想来不是为了此事而忧心,果然
听他续道:“非是我不关心你,那白澜虽有专奏之权,可想探得一点消息也并非
不可能,只是近来廷争不断,我竟觉得有些心力交瘁,无心他事了。”

  听他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我不由吃了一惊,我之所以同意了白澜的提议,
很大程度是因为我觉得在朝中有得力奥援,万一桂萼心灰意冷,挂冠求去,我的
如意算盘岂不顿时落空?忙问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先是大同戍军叛乱,我替军方说了两句好话,竟遭满朝文官群起而攻,不
是我保举了唐佐平乱,上月尽诛叛军首脑,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攻击到什么时候呢!”

  “接着皇上的伯感④皇太后寝宫失火,偏偏皇上此时提出要把生父献?帝的
祀庙建在太庙里,结果满朝文武除了我与叔贤之外,俱齐声反对,就连张璁席书
也说此事应缓,弄得我和叔贤极为狼狈。”

  皇上尊宠亲生父母天下皆知,而杨廷和的退仕和左顺门廷杖事件已经宣告皇
帝在大礼一案中的胜利,可在这种情况下,朝臣竟然还有勇气对抗皇上,就连我
都吃惊不已,可细想一下,方知问题的根源。

  “皇上一片诚孝之心固然可嘉,可惜时机不对。虽然因为④皇太后对他生母
章圣皇太后不够尊重,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可也不能在孝慈寝宫起火的时候提
出这么个议案来,百官若是不反对的话,颜面何在?”

  “这我和叔贤焉能不知?!”桂萼无奈地道:“我俩都曾苦劝过皇上,奈何
他执意而为,我俩也只能选择在朝上全力支持他的提议了。后来礼部折衷,提议
在大潮旁修建献皇帝的把庙,皇上派我监工,可户部、工部凡事左推右挡,互相
扯皮,过去了半月,却连个地基都没挖好。”

  献皇帝的祀庙非同小可,所费必然巨万,我也不敢开言大包大揽。桂萼续道
:“我自己受点委屈也就罢了,更让人忧心的是,皇上今年尚不满十八岁,立皇
后亦不过三载,只因未有子嗣,便已有近侍引进方士道人晋见皇上,去年龙虎山
上清宫遁士邵元节一言契合上意,至今还居于显灵宫未曾离京,我真怕前朝故事
再度发生!”随即长叹一声:“唉,一进中枢,方知为官之艰险!”

  我和白澜乃是秘密进京,一路之上连馆驿都未曾住饼,自然看不到朝中邸报,
也就不知这短短一两个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见桂萼意兴阑珊,有心鼓舞他的斗志,想到沈仪蒙他保举平叛得胜而归,想
必已受重用,也算桂萼拉拢军方有所成效,遂问起了沈希仪的近况。

  “唐佐有大将之才!”

  果然一提起沈希仪,桂萼脸色就有些许好转:“他眼下已官复原职,为京卫
指挥同知,圣眷正宠,说起来,别情你真有识人之明。”

  “那是唐佐自己有本事,我只是因缘际会罢了,不值一提。”桂萼眼下已大
贵,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常怀挟恩之心。

  桂萼含笑不语,半晌,突然问我来京之后的行?,我说进京之后哪儿也没去
就径直来这里了,他赞许地点点头,道:“别情你此番前来京城,千万要谨慎行
事,不可大张声势,叔贤、唐佐那里你暂且不要去,回到白澜处你就学人家黄花
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入。”

  我心中一怔,虽然此番前来乃是皇上秘密宣召,可既然可以来桂府拜访你桂
萼,为何不能去见见方师兄和沈希仪呢?‘萼似乎察觉到我的困惑,沉吟了一会
儿,才解释道:“皇上年轻有为,但行事常常率性而为,又因大礼一案屡遭群臣
反对,对臣下颇有猜忌之心。白澜去年年底已上疏求去,推荐你为他的接班人,
可就因为皇上知道你我关系深厚,反倒将白澜的奏章搁置一旁,置之不理。”

  我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桂萼却感慨道:“说起来真是人事难料,你弃
会试而去剿倭,我和叔贤都大不以为然,不料竟成了转机,后来我和叔贤分析,
你此举竟是一举三得。”

  我这回倒真的惊讶起来,见桂萼扳着指头数道:“一来,你放弃博取宝名的
机会去剿灭倭寇,皇上就认为你是以国事为重,不管事成与否,已经给皇上留下
了一个好印象;二来,剿倭大胜,让皇上意识到你是个文武全才,这可比白澜奏
章上写的那些东西有用得多,此刻皇上心中恐怕已经有意启用你,只是怕你我之
间的关系容易形成尾大难掉的局面,这时沈希仪的奏章又送来了一个机会,之后
的事情,你看到我的信也该清楚了。”

  我不由笑了起来,开玩笑道:“可惜我一场宝劳只换得一副诰命,就算是诰
命也成,倒是给我多弄几副呀,我房里七八个女人眼巴巴地盼着呢!”

  心道,桂萼非但不为自己名义上的侄子争功反将功劳尽遍他人,也让皇帝对
他越发信任吧!

  “别情,等你接替白澜,就只会害怕封赏太多了。”桂萼也被我逗得笑起来,
又道:“你我姑侄关系想来也瞒不过皇上,若是你走科举正途倒也无碍,可惜你
执意要与江湖打交道,不如此的话,难消皇上疑心。等接到你的密函,我就知道
这招棋走对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皇上召见时的对策,随后又聊起眼下的时局来,桂萼告诉
我,我师兄方献夫眼下正在与张璁一道加紧编赞《大礼集议》,准备作为献给皇
上十八岁生日的大礼。

  提起皇上生日,我拿出给桂萼准备的皇上及皇太后的寿礼交给桂萼,桂萼谢
了,随口说章圣皇太后的庆生十分低调,问我如何得知。

  我便把胡世宁委托唐门替他采购寿礼一事说了一遍,桂萼听说是皇太后五十
大寿,微微一皱眉,冷笑道:“这个胡永清倒是两边讨好呀!”

  “这是从何说起?”我一怔,毕竟事关唐门,我便问道。

  “别情你有所不知,过五十大寿的是④皇太后而非皇上生母章?皇太后,此
皇太后非彼皇太后呀!苞世宁丁忧回乡,尤上疏支持我和叔贤,我以为他是同志,
没想到他对④皇太后也是一?孝心,而这位④皇太后可是杨廷和一派的支持者呀!”

  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却暗生悔意,看来这官场之上,真的是一
句话都不能多说,否则便会害人害己。

zxc8888 2009-12-24 10:33

               第十二章

  托桂萼给苏州家人报个平安,又给方献夫和沈希仪留了书信,我便住进了白
澜家里,可一连十几天,却不见皇上召见,那白澜也是来去匆匆,倒是他妻子宜
伦郡主时常过来嘘寒问暖。

  宜伦是个有着皇家风度的美人,可我知道那张优雅面孔的背后是一颗善妒的
心,且不说她身边所用侍婢无一出众之人,因为七年无出,不得不替白澜置妾,
结果前后两妾容貌都远逊于她,而她五年前生下一子后,那两妾更是被她打入了
冷宫,我不禁暗替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师姐宁白儿的未来担心。

  不过如此倒让我静下心来,不是埋头客房苦读诗书,就是住报园里练功。

  说起来,自从出师以来,我还从没这么长时间地专心修练过,从鲁卫那儿学
到的易筋经与天魔心法互相参照,已经小有心得。

  这日午后,我正在房里作画,隐约听见有人匆忙向这里走来,不一会儿,就
见白澜低头快步从假山后转了出来、皇上下旨了?我心中一喜,可待看清了白澜
那张苦脸,我知道自己猜错了。

  果然,白澜进屋支吾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人言”天机不可测,人事
不可知“,诚哉斯言!”

  “难道事情有变?”我讶道。

  “没有啊?”白澜一愣,才苦笑道:“别情,你错会意了。”又问:“可记
得我在途中说的话吗?”

  我心道你路上讲的话何止万万千千,我上哪儿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刚想摇头,心头却蓦地─动,迟疑道:“白公,不会是哪家金枝玉叶看中了
我吧…”

  不料白澜却点了点头,我诧异道:“白公,我一进京城就从未出过白府,连
方师兄和沈希仪我都没去探望,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里面可
没有半个金枝玉叶,这是从何说起?”

  “家有贤妻啊!”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宜伦郡主惹来的麻烦。白澜告诉我,封地在大同的代王
俊杖因为朝廷平定了戍军的叛乱,故而派世子昭王充耀来京谢恩,充耀的妹妹宁
馨郡主也跟着来京游玩,几日前,几个在京的藩王郡主聚会,宜伦无意中提起了
我,却引起了宁馨的好奇,非要见我一面。

  “她不知道我早已娶妻生女了吗?”

  “本朝以来,多少人为了一个驸马仪宾的名号抛弃了发妻?这些天潢贵胄,
早就习惯了那群奴才的嘴脸,自然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就没有到不了手的东西,
一旦看中了你,才不管你娶没娶、嫁没嫁哪!”

  白澜一脸无奈:“让我头疼的是,别情你太优秀了,很容易让女孩子变得疯
狂,我怕宁馨对你一见倾心,缠得你不得安宁。”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情,我能做的我都做了,眼下只是把这场约会推到
你觐见完皇上之后,其他的恕我帮不了你了。”

  我不怕多娶个女人,但我怕娶到一个妒妇,闹得我家中不得安宁;即便宁馨
不是妒妇,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也很可能给家人带来伤害,何况我怎会舍弃
宝亭?!

  而宁馨也不会甘愿做妾──我还没狂妄到真的以为独角龙王可以解决一切问
题的地步,再想起宜伦的善妒,心中对这些金枝玉叶实在没有多少好感,不免真
的有点头疼了。

  “奶奶的,这个宁馨郡主怎么不去找沈希仪?他是她爹代王爷的救命恩人,
不怕得罪她,让她吃一记沈氏闭门羹,或许能清醒清醒哩!”

  “宁馨今年尚不满十八岁,她管沈希仪叫叔叔哪!”

  “哦?”我眼珠转了一转,心中有了计较“实在推不开,那就去吧,不过,
要带着沈希仪一同去见宁馨。”

  白澜迟疑了一下,才点头称是。我知道他因为宁白儿的缘故,与唐佐不是那
么和睦,此番也是想藉机解开两人心中的芥蒂。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我辞官不干了,想皇上总不会逼我停妻再娶
吧!

  再说,谁知道届时宁馨会是个什么心思?咱也别在这儿杞人忧天了。倒是你
准备怎么安排我师姐呢?“两人难得有机会单独会面,我便问起了宁白儿的情况。

  白澜顿起愁云:“宜伦已经听到了点风声,好在去教坊司找白儿的时候,她
已经被你那个管家高七接走了。没找到人,我就来个死不认帐,她闹闹也就没招
了,只是把我看得死死的,哪儿也去不得,回来这么多天,我只偷偷去看过她一
次。唉!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我心里顿时大怒,我一个淫贼,尚知疼爱自己所爱之人,如此对待宁白儿,
岂不让她伤心?

  可又不好说他,突然间就觉得这白府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压抑,这七月流火
也让人烦闷不已,强压着心火,对白澜道:“白公,那我替你去看看宁师姐吧!”

  “桌犹豫了一下,才道:”也好,反正京城里没什么人认得你,只是要记得
桂大人的话,凡事千万谨慎。“

  出了白府,我竟觉得自己仿佛是─只逃出笼子的小鸟似的,自由畅快得差点
放声欢呼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一下心绪,四下─打量,顿时明白方才白澜
的叮嘱绝非无的放矢,丰城胡同里的大树下,纳凉的人三五成群,下棋的、夫序
的、说书的、卖大碗茶的、剃头的,嘈杂的声音一下子都灌进你的耳朵,让你一
厂子就融进了这火热的生活里。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人民的生活果然安逸富足。只是当你拥有一对像我这
般锐利而又经过了刑部第一探案高手指点的眼睛,你就会察觉到其中的两人和这
幅动人的画卷并不那么协调。

  连白澜都有人监视呀!虽然明白这只是皇上监控臣子的一种手段而已,可我
还是暗暗感慨了一番。

  在胡同里溜跶了一圈,那两人只是偷偷写了点什么,却没如何注意我,想来
我尚未成为关注的目标。

  离开丰城胡同,果然没有人跟踪,不过找还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去了宁白儿
暂居的缨子胡同,这儿离白府仅隔了两条街,而旁边的粉子胡同就是京城有名的
商贩聚集区,当初选在这里,也是为了白澜来去方便。

  一扣铜环,半晌才见一老妪探出头来,见来人并不相识,也不发问,就要关
门。

  “你是莫大娘吧,我是从江南来的,是你家相公的朋友,王动王别情。”

  老妪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这才把我让了进来,陪笑道:“大官人勿怪,老婆
子虽然听说过官人的大名,可没见过,不过,看您这模样,一准儿差不了。”

  进了宅门,迎面是一道驶婷防加壁,向左穿过月亮门,再进了垂花?,却见
一美妇带着两个稚婢已恭候在内宅院里。

  这陌生的少妇却让我心底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一愣神才发觉她羞花闭月的
娇颜上散发出的母性光辉,像极了孕中的无瑕。知道她就是宁白儿,忙上前快走
两步,深施一礼道:“小弟日宗王动见过宁师姐。”

  宁白儿甫一见我,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旋即浮上─层惊喜,想来定猜到了我
的身份,听我通名,嫣然笑道:“听相公说师弟到了京城,奴家一直渴欲一晤,
以报师弟襄助之恩,不想今日才得相见、”又唤两个丫头:“苏湖、李芦,过来
见过师叔。”

  “一家人千万别说两家话。”我嘻嘻一笑,转眼细看那两个稚婢,果然是两
个美人胚子。

  把我让进正房客厅,两婢送上茶水就退下了,宁白儿随口问我在京城住得惯
不惯,我一面做答,─面打量着厅里的摆设。

  屋里虽说物件不多,可几案椅机、炉瓶书橱都极其精雅,记得高七曾经告诉
我,他只是以我的名义购下了这座老四合院,还没来得及布置,桂萼就让他带着
给松江织造局的书信速速返回了江南,当时只留下了─千两银子。看这客厅的布
置推算,整座宅子的装饰所费应在万两,白澜是绝对拿不出这笔钱的,想来宁白
儿定是星宗的重要人物,可以支配本宗的钱财,方能将此宅装饰一新。

  只是偌大的宅子只住了一妇两婢一妪,未免冷清,再想想宁白儿如此精心布
置此宅怕是只为了吸引白澜,我心头没由来的一阵酸楚。

  “眼下人口是少了点,不过孩子生下来,这儿就会热闹了,现在真用不了那
么多人。”宁白儿似乎看破了我的心事,淡淡一笑道。

  “师姐自己觉得好就好。”我能听出她心中对白澜的依恋和对今后生活的向
往,不禁暗叹男女情事真乃天地之间最不可理喻之事,白澜纵然才学过人,可一
个惧内就几乎可以断送宁白儿今后的幸福,她竟毫无怨言,想想星宗那些前辈,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和宁白儿几乎同时举起了茶杯,屋里静了下来,过了─小贬儿,宁白儿才
问道:“师弟见过皇上了吗?”

  我摇摇头,见宁白儿轻蹙蛾眉,颇有担忧,便道:“师姐不必担忧,我和晓
生兄都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是皇上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迟迟不下旨。”

  “那他也不催催皇上。”宁白儿说完,自己也乐了,随即轻轻一叹:“我当
然盼着师弟能早日接替相公,好让他从江湖里解脱出来,他一个文弱书生,在江
湖里□混,那是命悬游丝的事儿。何况,师弟若能掌控江湖,必然对我神教中兴
大有裨益,我自然心急了。”

  “师姐,恕小弟直言,据小弟所知,星宗早已将魔门的教义大部抛弃,三宗
合一,星宗怎么能忍受其他两宗的行径?”

  “师弟看过神教的教义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说起来惭愧,我虽然知道魔门原本是从神秘宗教门派演化
而成,可对它的教义却毫无所知,师傅只是将魔门的武功传下,对教义根本就是
只字不提。

  而我老丈人日宗守护使萧别离倒是想让我学习一番,可被我推脱拒绝了,而
他热心武学显然要比关心什么教义强上百倍,又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见我不
听,也就罢了。

  宁白儿见状微微一笑:“这倒怪不得师弟,想来令师逍遥公就从来没和你提
起过神教也大有可能。”

  “师姐所言极是,我后来是从门内一位长辈那里才知道师傅的身份。”

  “那师弟尚未继承日宗宗主之位了?”见我面露窘迫,她恍然大悟,噗哧一
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日宗宗主大驾光临,弟子倒是失礼了,只是,想不
到日宗除了尊师之外,门里的长辈也是一样的胡闹性子。”

  她这一笑顿时艳光四射,媚态横生,藕臂轻抬,一只嫩白小手捣住了小嘴儿,
动作曼妙无比,那清脆的笑声中更是透着一丝若隐若无的靡靡之音。

  我没想到她竟突然使出了星宗两大绝技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一时心旌摇曳,
急忙运动不动明王心法,才静下心来。

  “师姐也不怕我反击闹出什么事情来。”宁白儿的媚功还在萧潇之上,我心
头一动,笑道:“是不是师姐有意魔门教主之位?那小弟我拱手相送就是了。”

  “我只是见猎心喜罢了,神教三宗宗主都神秘的很,见到一个不容易,我岂
能轻易放过?至于神教教主,我只是星宗守护使,岂敢觊觎教主宝座?”

  “那星宗宗主…”

  “我师傅已在一年前故去了,眼下宗主之位空悬,我和祖师姐等几位师姐妹
都无意于此,将来就看苏湖、李芦她们几个小字辈里谁的天份更高了。不过,师
弟若是有意神教教主之位,我倒是可以暂摄本宗,以促成三宗主的聚会。”

  听她与其他星宗弟子尚有联系,我便提起了太湖牡丹阁里遇到的那个黑衣女
子。

  宁白儿想都没想,便否认是星宗弟子:“星宗虽握有天魔刀的刀法,可几乎
无人修练,因为不知道天魔刀法的修练法门,练起来事倍功半。就算会用此刀法,
星宗也没人有这么强的功力,即便是我师傅在全盛时期,恐怕也很难挤进十大去。”

  又提起月宗,她比我了解的只少不多,我便转了话题。

  “既然师姐对魔门如此热心,为何不继位星宗宗主,进而整合魔门呢?有晓
生兄帮忙,这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宁白儿摇摇头,道:“相公他能以平常心看待神教,我已经知足了,毕竟神
教曾经肆虐江湖,而且神教教义和武功心法中,也确实有很多难以让世人接受的
东西。”

  她虽然没明说,可我大体上能猜到一些,光是她星宗,就有许多不足与外人
道的秘密。

  萧潇修练的玉女天魔大法与天魔销魂舞同宗同源,修练过程中数度需要男人
相助方可越过难关,萧潇幸有我在一旁护持,而宁白儿呢?若是光靠白澜,她大
概什么心法也修练不成。

  如此推演,就算我没看过教义,也知道教义里定是鼓励门下弟子无论男女俱
放开身心,将伦理道德统统抛去,而这或许就是导致魔门和各大门派交恶的关键。

  “我能做到的,就是让师弟成为相公的接班人,放眼神教,只有师弟你才能
将神教教义去芜存精,让神教发扬光大了。”

  听着她有些空洞的声音,再看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似的那
么轻松,我突然恍悟过来,在宁白儿乃至萧别离、武承恩的心里,魔门,或许我
该称它神教才对,大概只是一种象征意义的符号罢了。

  就像没有人愿意做亡国之君一样,也没有人愿意神教是断送在自己的手中,
他们的任务只是如同传宗接代一般把这个符号一代代的传递下去,所谓发扬光大,
该是自我保护的另类诠释了。

  虽然在星宗两大绝技的修练上颇有所获,可我从师姐家出来的时候,心情还
是有些压抑,不过拐进了粉子胡同,那些红男绿女和此起彼伙的吆喝声就很快让
我忘记了烦恼。

  “北地的女子和江南还真是大不相同呢!”

  我目光不时落在那些抛头露面的少女身上,她们大多是街两旁商铺人家的女
儿,高挑的身材,鼓鼓的胸脯,挺翘的屁股,看起来活力四射、野性十足,那眼
神大胆而又火辣,绝不似江南的小家碧玉那么扭捏羞答。

  “小扮哥,我家的酸梅汤好喝着呢,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
一家茶贪铺子里探出个女孩的脑袋。十六七岁的少女闪着大眼睛笑嘻嘻地望着我,
声音甜脆无比:“不信?您弄碗尝一尝…”惹得对面铺子里的几个女孩都笑了起
来。

  “不想喝酸梅汤了,有别的吗?”

  “冰镇河鲜,又凉又鲜又爽口。”女孩见我停下脚步,头一缩,须臾,门帘
一挑,那少女蹦跳着出来,拉住我的袍袖摇蔽道:“小扮哥,进来尝尝吧!”

  她不知道她可爱的笑容和鲜活的肉体对眼下的我具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天生
亢阳之体的我,在一个多月未近女色后,已经越来越难以压制心头的欲火了,嗅
着那处子体香,我心头蓦地升起一团火来。

  小店里坐满了客人,那丫头就把我径直领进了后院,前店后院的格局倒让我
想起了南元子的老三味,只是这院子大了许多。

  树荫下摆开了六七张桌子,也几乎坐满了客人,多则六七人、少则三五人围
坐在一桌,认识不认识地枣在一处,一面摇着蒲扇,品着香茗,喝苦冷饮,一面
谈天说地,纵古论今。只有靠东厢房的一桌因为大半暴露在阳光下,众人或许是
由沟没牛就只坐了一个老头。

  就非了瞧我身上的?服,飞快地打量厂一圈院子里?客人,便领着我坐在那
张桌子旁。

  “冰镇河鲜?”丫头递过蒲扇问道,见我点头,她一拧身轻快地转进了店里。

  我肆无忌惮地盯着她扭动的腰肢和裸露在外、泛着蜜腊色光泽的半截滚圆胳
膊。

  直到她消失在布帘后,就听耳边传来豪爽的笑声:“我的好爷,我巴巴儿的
来献勤儿,不料转扑了一鼻子的黑灰,得了,我今儿再给您抖搂点新鲜货,不然,
您心里非骂我棒槌不可。”接着一票人嚷道:“快说,快说!”

  我转头一看,却见树荫当中,一青壮汉子袒胸露腹站在桌边,一边给一商人
模样的中年人打着蒲扇,一边眉飞色舞地道:“白牡丹,大伙儿都知道吧,卖艺
不卖身,是那百花楼响当当的头牌红清倌儿,你们猜怎么着?嘿嘿,昨儿被人开
苞了!”

  “杜大哥最喜欢说这些无聊事儿!”

  就方满满一大碗冰凉的冰镇河鲜放?我跟前随口道,又凑?我耳边小声笑道
:“我给你多盛了一勺,小扮哥你慢慢吃哦。”

  对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是笑谵的语气:“丫头唉,你真是个偏心
眼子哩!”

  那少女却不怎么害羞,嬉笑道:“邵爷爷你眼馋啦,那我给您再添点去,不
过,五文钱拿来。”

  丫头很快就消失,前店又传?她甜脆的吆喝声,想必地对每个客人都大抵如
此,就算看我顺眼,也就是多给我盛一勺罢了;而那边开始是几个汉子争论起来,
后来几乎波及到了所有的客人,好像人家都不相信白牡丹已经失了身。

  敢叫白牡丹的还真都有点本事哪,我不由想起了苏州快雪堂的白牡丹,这百
花楼的白牡丹是不是一样妖媚动人呢?

  低头看这冰镇河鲜,不过是家乡唤做莲藕菱角粥的小吃罢了,吃上一口,倒
真是又凉又鲜又爽口。

  “小扮是外乡人?”

  我正胡思乱想,却听对面老人问道,知道自己的模样瞒不过老北京,随口应
了一句“是啊!”不过听那老人的语调,似乎也夹杂着一点江南口音,便抬头望
了他一眼。

  老头看上去五十多岁,生得十分瘦小,相貌也寻常,梳着─只孩童似的朝天
髻,一身细布衣衫虽然旧了,可浆洗得十分干净。

  “会试的举子早该散了…”他望了一眼我手上的玉扳指,欲言又止。

  “落第了。”既然老头想差了,我也没必要纠正他,倒觉得挺有趣:“寒家
尚算宽裕,索性就在京城住下,等下一科开考。”

  “哦,小扮心胸开阔,非比寻常。”老头捻须微笑,沉吟道:“不知今年大
比,出了什么题目?”

  “首题是”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没能参加大比心中毕竟有憾,我便
让白澜寻来题目自己做了一番,不然,还真被这老头问住了。

  “嗯,《大学》右三章”释止于至善“中的一句,好题目,小扮是怎么做的
文章?”

  咦?这老头是个读过书的人?我迟疑起来,听说京师卧虎藏龙,他别是个什
么高人隐士,或者朝中的大臣微服私访吧,把白澜提起的几个朝中重臣从头想了
一遍,却没一个能对上号的。

  “小扮不必多疑,老夫也曾数度赶考会试,却都名落孙山了,听你说落第了,
就想看看你的文章和我当年孰强孰弱,来推算一下今科的进士学问如何。”

  我这才释然,便把私下做的文章颂了一遍,那老头闭着眼睛细细聆听,脸上
却无甚表情,直到我说:“…材质以琢而益精,物欲以琢而尽去,其如琢也,天
下惟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耳,乃君于更精之用,若不惜以治至粗之法治之,心体
以磨而益净,故无稍玷之神明,性分以磨而益莹,故无不发之光彩…”他才突然
睁开眼来,细细打量起我来,嘴里沉吟道:“这么一篇好文章都没中,今科的进
士可不得了呀!”

  “命也!”

  “桌看过我的文章,就说一甲不好说,二甲前几名?没问题,再听老者这么
一说:心中那份感慨倒真是发自肺腑。

  老头眨了眨眼,突然向前店喊道:“兰丫头,有纸笔吗?借用一下。”方才
那丫头应了一声,说等一下,却又吆喝起来:“大哥哥、小姐姐,我家的酸梅汤
好喝着呢,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弄一碗尝尝吧!”

  “哥,我渴了。”

  “就快到了。”

  “不,我偏要在这儿喝!”

  前店传来兄妹俩的争执,男人似乎拧不过自己的妹妹,只好答应,不一会儿,
就听见三人似乎是向自己这桌走来。

  兰丫头喊了老头一声,说纸笔来了,老头应声抬起头来,目光却是一呆,而
这时院子里嘈杂的声音也突然小了下来,我心头忽地一动,缓缓转过头去。

zxc8888 2009-12-24 10:33

               第十七卷

                第一章

  “美人儿,大美人儿。”

  千家女儿千家态,我房里的女人就是燕瘦环肥,千姿百态,可我从没见过身
材如此惹眼的美女。

  一张玉雕粉琢的娃娃脸虽然透着颐指气使的味道,却因为明艳如花,还是让
人觉得相当可爱。

  细布的淡黄纱绫豆绿沿边对襟背子,白杭娟绣花裙子都是大家闺秀时下最时
髦的款式,却穿出了别样的味道,背子的对襟别出心裁地加了几条丝带,系在胸
前,不但勾勒出了一对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挺拔双峰,而且丝带被风吹得飞荡飘
摇,更平添了几分飘逸。

  背子也不似江南那般长的遮住了后臀,却只到小蛮腰处,越发显得身材纤浓
得度。蜂腰轻摆,系着的那条葱绿丝带若隐若现,悬着的大小五六块玉佩叮当作
响,着实悦人耳目,只是腰间别着一把七寸短匕,似乎在警告登徒子,别打她的
主意。

  寻常女子身上添了这么多零碎饰物,早显得凌乱了,可眼前这个少女看着却
是错落有致的精彩,不为别的,只为她那高得出奇、几乎与我相当的身材竟是一
副天生的衣服架子,一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比别人多了几分神采,配着孩童
一般的天真笑脸和少妇一般的丰满身躯,自是出奇的动人。

  “只是…怎么好象在哪儿见过她似的?”

  我心头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略一思索,心下已恍然,这少女竟和我那
已经习惯了富豪人家千金小姐生活的妹妹有着几分相像,只是容貌更加娇美。

  目光转到她身边那位比她尚高出半头的高大书生,细看之下,俊雅的他果然
和我也有着三分相似。

  少女似乎浑不觉自己已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一进院子就东张西望起来。

  那书生却颇为鄙夷地扫视着院子里唧唧喳喳的众人,只是目光落在我脸上,
才微微一怔,转眼见那少女好奇地望着树荫下那个袒胸露腹的汉子,他面露不悦,
轻咳一声,拉了少女一把,冲我这边一努嘴:“去,坐那边去,快吃快走,省得
回去晚了老王他们又急了。”

  那少女嘻嘻一笑,依言坐下,却坐在了老头身旁,正对着她方才打量的那个
汉子,目光只是在落座的瞬间才在我脸上转了一转,旋即又飘到了树荫那边。

  书生见状,阴沉着脸重重哼了一声,挪动椅子,遮断少女的视线,她这才收
回目光,瞧了瞧我的冰镇河鲜,又看了看老头的酸梅汤,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和她
同桌的是一个潇洒儒雅的少年。

  我不由一阵气结。记得自从修炼了不动明王心法,气蕴神凝,自有一种动人
风采,只要我愿意,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吸引绝大多数女孩子的目光。

  可眼前的这丫头竟似对我熟视无睹,不由激起了我的好胜之心,加之心火正
盛,于是暗运心法,脸上渐渐透出神采来。

  “两碗酸梅汤?”兰丫头把纸笔放在老头面前,问刚刚落座的两人,又见我
的已吃了大半,便想问我什么,可目光转到我脸上,就似被粘住了一般再也移不
开,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小…哥哥,嗯…再、一碗吗?”原本甜脆的声音陡
然变得羞涩起来。

  我展颜颔首,兰丫头心更是怦怦直跳,不等书生回话,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那少女却把她喊回来,指着我那碗冰镇河鲜说她也要这个,可等抬头对上我深邃
的目光,她神情突然微微一呆。

  “到底是人老了,记性差了,可惜一篇好文,老头只记下了三几段,小哥你
看对是不对,可否将其余赐下?”那老头笔走龙蛇,顷刻就写满了一张纸,把它
推到了我面前,一看,却是一手漂亮的行草。

  被老头横插一杠,女孩这才清醒过来,冲我大方一笑。我虽然暗怨老头多事,
可得到卖弄学问的机会,也算失中有得,嘴上一面谦称不敢,一面却运笔如飞,
等兰丫头扭捏地端来各人要的东西,一篇文章已然写就。

  不料那少女看了两眼就兴趣索然,身子一歪,一面掏出丝帕擦拭额头鼻翼的
香汗,一面又趁机去偷看那汉子,那汉子似乎感到了她的目光,便刻意摆出姿势,
汗珠从他脖颈流下来,阳光一照,那肌肉盘结的胸膛油光发亮,越发显得雄壮。

  倒是那高大书生颇为好奇,凑到老人跟前把文章看了一遍,面容渐渐沉静下
来,目光在我和老头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却不说话。

  “没道理呀!”老头翻看着我的文章自言自语,书生这才忍不住道:“晚生
看这篇文章论证精当,道理分明,老丈如何说它没道理呢?”

  “文章当然是好文章,可这样的文章竟然落了第,老头原本以为这位小哥的
字不大出色,不入考官法眼,可公子你来看看,这字笔力遒劲,章法有度,嘿嘿,
这样的卷子也落了第,真是没道理呀没道理!”

  我心中一紧,这老头要我写下文章,原来竟是要看我的字!

  说起来本朝会试,确有文章锦绣而字体难看以致不中的例子,可我显然与此
不同,在旁人眼里,自己不中真是没了理由。

  可事实是我并没参加会试,一旦老头把此事传扬出去,我岂不犯了造谣惑众
之罪?!连忙笑道:“要不怎么说一切都是命呢!头场眼看就要结束了,自己却
把墨砚打翻,污了试卷,弄得心情大差,后两场文思全无,如何中的!”好在每
科会试,总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理由倒还说得过去。

  “可惜!不然,就是一位翰林公了。”老头一阵惋惜,见墨迹已干,便把纸
折好揣进怀里,笑道:“小哥年少,等三年未必是件坏事,他日金榜题名,小哥
这副墨宝老头就可以换上许多酒钱了。”然后冲前店喊道:“兰丫头,算帐了。”

  见他欲起身离去,我心下顿起狐疑,他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过,如何得知我下
科是否榜上有名?

  略一留心,突然发现,旁人都被那蒸笼一般的天气蒸得汗流浃背,可他坐在
大太阳地儿里,额头鬓角却不见一丝汗迹。

  饶是我修炼不动明王心法已近寒暑不侵之境,可这么大热的天,脸上还是能
见到丝丝细汗,而寻常老人虽然心水枯而少汗,可若是一点汗都没有,不是心水
尽竭离死不远的话,就是练有佛道两家清心寡欲的功夫,修为已达上乘境界,而
眼前这老头,精神矍铄得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将死之人。

  邵…爷爷?

  我心念电转,把知道的武林人物想了个遍,却没想起哪一个前辈高人姓邵。
再想来京后桂萼、白澜提起的朝中人物,心中蓦地一动,猛然想起来京第一天桂
萼说的那番话来。

  莫非…他就是一言契合上意的龙虎山上清宫嫡传弟子邵元节?

  我不由仔细打量起老头来。龙虎山上清宫乃是道家符箓派领袖,相传藏有男
女双修的丹道奇术,虽然绝足江湖,可代代都有高手。

  心有所疑,就觉得这老头眼神做派就还真带着那么点仙风道骨,暗忖,若真
的是他,倒是不必问我姓名,去打听一下谁的卷子被污了,就该能找到我的资料,
当然,失望也在所难免了。

  此时却听树荫里传来一阵暴笑,接着听那精壮汉子朗声道:“得了,各位哥
哥都这么说了,我杜老四恭敬不如从命,各位哥哥就等着瞧好吧。”

  说着,他竟然径直走到了我们这桌桌前,就那么敞着胸露着怀地冲那少女一
拱手,笑道:“这位小姐是才到京城的吧。”

  “滚!”

  那书生厌恶地瞥了杜老四一眼,骂道。

  老头见状,本已抬起了屁股要走,却又坐了回去。倒是那少女肆无忌惮地望
着杜老四,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是啊,我们才来没几天呢,你怎么知道的?”

  我暗自摇头,看着少女的肌肤体态,少说也有十八九岁了,可心智怎么和她
的那张脸一样都停留在了孩童时代?

  不说别的,单她那口官话,没有半点京片子味儿,一听就知道是外地新近来
京的。

  “这就是眼力架儿!”

  杜老四也不理会书生,笑着对少女道:“京城这么大,好玩的地方又多,小
姐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如何能把这好玩的地方都去了?回到家,别人问,去过滴
水岩吗?小姐说,没去过,再问,那去过碧云寺吧,小姐说,也没去过,别人还
不得以为小姐是蒙人啊!哥哥我对城里奔儿熟,干脆领你四处走走。”说着,就
要去拉那少女。

  那书生见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左掌快速截向杜老四伸出的爪子,他身高
臂长,身子只稍稍前倾,整个桌子四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只听“啪”一声脆响,
左掌已然击在了杜老四手腕上,就在接触的一瞬间,书生掌缘在杜老四的尺关大
穴狠狠一划,随即小臂如灵蛇一般扭曲贴在杜老四的胳膊上猛然一带,杜老四猝
不及防,身子一下子就被带了出去,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摔倒,他伸手胡乱一
抓,正抓到那老头的胳膊,而那老头似乎没八两重,根本吃不住他的劲儿,两个
一齐跌倒在地。

  金蛇缠丝手?!

  我心中蓦地一震,这可是武当鹰蛇十二变中极有威力的一招啊,这书生是从
何处习得的呢?虽然他表现出来的武功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那鹰蛇十二变中
的前八变在江湖上也颇有流传,可这书生招式严谨,运用自如,显然是受过名师
指点。

  几乎摔了个嘴啃泥的杜老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全不顾一旁哼哼唧唧的
老头,照着桌子就是一脚,不想那书生眼明手快,双掌按住桌面,桌子没飞起来,
杜老四却抱着脚疼得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一转眼看见正瞧得眉花眼笑的少女,
脸顿时涨成了紫茄子一般,一个虎扑就想把少女抱在怀里。

  却见从白裙里飞出一道红影,正击在他光溜溜的肚皮上,他大叫一声,仰面
跌倒在地,看他肚皮上已被划开了一条五六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流,那少女却毫
不在意,拍手笑了起来。

  我正把那老头扶起来,见状两人不由面面相觑,这丫头下脚怎么如此狠辣?!

  树荫下顿时炸了营,杜老四的同伴抢上前两人就去探他的呼吸,却听少女笑
道:“不过划破了点皮儿罢了,死不了!哼,可惜挺顺眼的人儿,竟然是个呆瓜,
人家又没说不和他去,他着得什么急呀!”

  众人听她还说风凉话,俱围了上来,大声鼓噪起来,可都看出这兄妹俩会功
夫,下手又那么狠毒,谁也不敢上前。

  倒是那书生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似乎是怪她惹是生非,随即掏出一只锦袋扬
手扔进人群中叫嚷最凶的一个汉子怀里,沉声道:“里面是上好的刀伤药,还有
二十两银票,算我替我妹妹赔罪。”只是那语气听起来却没一丝一毫的歉意。

  那人把锦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一看,果不其然,周围立刻有人动了贪念,一撸
胳膊,就冲了上来,被那书生飞起一脚踢了出去,竟接连撞到了好几个人。

  “不开眼的家伙,想讹人?”书生潇洒地掸了掸衣襟,冷笑道:“不问问你
爷是谁,瞎了你们的狗眼!”转头对少女道:“我们走!”抬腿就朝院外走去。

  众人见他骤然换上一副霸王表情,又瞄了瞄他高大的身躯和斗大的拳头,不
由得气势俱沮,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来。

  “那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呀?”

  兄妹俩眼看到了院门口,却见门帘一挑,走进两个人来,左首就是方才还在
院里的中年富商,可看到右手那个马脸老者,我目光顿时大盛,差点蹦了起来。

  赫——伯——权?!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无名岛没发现他的踪迹之后,
我就在江南发下了海捕公文捉拿他,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上了,真是天助我也!

  想站起身来立刻抓他归案,转念却想起了和他一起失踪的华青山和宋廷之,
心里盘算了一番,就想看看能不能从赫伯权的身上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定睛细看赫伯权须发皆白,腰弓背弯,看上去比在大江盟的时候不谛老了十
岁,更是全然没有了名人录上江湖名人的风采,想来这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带来
的巨大心理压力已经快把他压垮了。

  说起来,他眼下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不熟悉他的人,还真难认出他来,可
我和他曾经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对他自然了如指掌,而那时我却是易容装作了王
谡,就连在松江沉家那一战,我也是扮成了曾亮,他竟是从没见过我的真面目,
眼下正好可以放心大胆地接近他。

  众人一见这两人进来,都纷纷叫嚷欢呼起来,“太好了,白师傅来了!”
“白师傅来了,小子等好吧你!”倒是两人身后的店老板一个劲儿地打躬作揖,
请求两方和气说话。

  白师傅?哼,既然想隐姓埋名,干么要显露自己的武功呢?我心中不由揣测
其中的缘由来。

  却见那书生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赫伯权的身上,冷笑道:
“凭你?你还没那个资格!”

  赫伯权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让众人把那受伤的汉子抬了过来,自己却堵住
了兄妹俩的去路。

  那书生轻哼了一下,大步上前,伸手扳向赫伯权的肩头。

  赫伯权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肩头,只是那书生又使出方才对付杜老四的招式,
他这才轻咦了一声,脸上倏地闪过一丝犹豫,而肩已经本能地一塌,身子向旁边
一闪,便摆脱了书生,手臂顺势挥出直奔书生的前胸而去,可力道却弱的连他三
成功力都不到,而且同样是鹰蛇十二变中的一招“鹰击长空”。

  那书生似乎对这鹰蛇十二变十分熟悉,变招相当迅速,鹰爪变蛇芯,疾点赫
伯权的手里牢宫大穴,只是虽然如愿击中了敌人,却是闷哼两声,身子一连倒退
了四五步才停下来。

  众人想上前捡便宜,却被赫伯权出声喝止。

  只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那书生顿露惊容,少女跃跃欲试,被他一把拉住,
目光缓缓扫视了众人,似乎在想脱身之策。

  赫伯权来到杜老四身前仔细检查了伤口,脸色缓和下来,告诉众人放心,说
只是皮肉之伤,又转过身对那书生道:“你妹妹出手虽然狠辣,却尚有慈悲之心,
此事…”

  众人听赫伯权似乎要放了这兄妹二人,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叫嚷起来:“白
师傅,不能放了这个小妖女!”“对,送她去见官!”“见官岂不便宜了这妖女?
让她服侍老四,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算完!”

  我当然明白赫伯权的心理,本来出头管事大概就是抹不开那富商的面子,一
见到那书生使出了江湖功夫,他更是把自己的功力藏起了大半,见官?恐怕打死
他也不肯去官府吧,可众意难违,他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

  “京城物价腾贵,不比寻常地方…”赫伯权沈吟道,似乎是想用银子了事。

  那书生脸色一变,方想说话,少女却俏脸生寒,突然插言道:“好,见官就
见官!”态度竟是极其坚决,只是话音未落,她眼珠飞快地转向了在人群外看热
闹的我,展颜笑道:“这位大哥哥,你可愿意给我做个见证吗?”一颦一怒,就
只在一眨眼的功夫。

  围着兄妹俩的一干人齐齐转头注视着我,目光里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zxc8888 2009-12-24 10:33

                第二章

  “大明律,殴人至伤者,轻则笞,重则杖…”我朗朗上口,众人都得意起来,
随声附和。

  那少女先是一怔,随即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指着我骂道:“好小贼,亏你
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连半点气节都没有!”就要冲上前来打我,却被她哥哥一把
拉住,气得她直跺脚,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我真是瞎眼了!”

  我却把话锋一转,道:“然,我朝最重妇女名节,妇人抗暴致他人死者,不
仅不咎其罪,反而要彰其贞洁。前有五河孙氏抗辱杀继母子李州儿而获官府旌表
其贞,后有…”

  “真的?”

  少女立刻眉花眼笑,没等我话说完,就抢着问道,见我点头,她身形猝动,
如穿花蝴蝶一般绕过身前两人,来到杜老四身前,抽出短匕,当胸刺了过去。

  却听“当”的一声,杜老四胸前突然现出一支精钢的烟袋锅子,正打在短匕
的刃脊上,那少女被震得身子一歪,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不由怒视赫伯权道:
“流氓!护着一个地痞,老头你就是个老流氓!”

  美人含怒,自有一番风情,一帮子指着我破口大骂的汉子都停了下来,呆呆
地望着那女孩。

  赫伯权却是充耳不闻,徐徐点着了烟袋,狠狠抽了两口,又瞥了我一眼,才
转头和那富商耳语了几句,不外乎是说,这兄妹俩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真进了官府,保不准谁输谁赢,想来他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便极力游说那富商
罢手。

  那富商面色阴沉,良久不语,赫伯权似是无奈,遂低声道:“此地人物繁杂,
多有不便,洪公若是喜欢那丫头,我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您弄来,岂不省了
许多麻烦?”

  那富商洪公这才面色稍霁,冲众人笑道:“儿呀,别跟人家一姑娘家的过不
去了,像是咱们京里人没气量似的,多跌份儿呀!”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交给身
边少年道:“去,给姑娘压惊。”说罢,扭头就朝院外走去。

  围住那兄妹俩的一干人等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罢手,俱面面相觑,却也不
敢再动手了,悻悻随他而去。

  那少女接过银票,看也没看,随手就递给了老板,目光却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嘴角渐渐露出一丝顽皮,柳眉一弯,笑道:“你这书生胆子倒不小。”

  “色胆包天嘛!”

  虽说这女孩容貌绝美,可自从听到宝亭与解雨的一番对话,我已暗生警觉,
自己万不可再轻易招惹情债了。

  竹园眼下还算和睦融洽,是因为我对房里的每一个女人都几乎毫无保留地投
入自己的感情,可我心中难免有轻重厚薄之分,一旦闺怨因此而生,阖家不得安
宁。

  何况看了这对兄妹的行事手段,就算我欲火中烧,也明白这少女一旦沾手,
很可能甩都甩下掉,反不如兰丫头这个小家碧玉更适合做一夕之欢的对象,我没
拔腿就走,只是因为不想看到赫伯权为了这个女孩而陷入囹圄,进而打草惊蛇,
吓跑了宋廷之和华青山。

  可淫贼当惯了,心中警惕,嘴上却下意识地轻薄起来。

  话已出口,自然没有后悔的道理,再看那老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我索性装
到底,一双贼眼直在少女身上打转转。

  那少女眼睛一亮,却扳起面孔道:“亏你还是个举人,说话怎么如此孟浪轻
狂?!怪不得落第了!”可眼中却是吟吟笑意。

  那高大书生却面露不豫之色,瞪了我一眼,对少女沉声道:“闹够了吧,还
不赶紧走!”

  少女一拧腰,不高兴地道:“着什么急,我还想歇会儿哪!”

  书生愕然:“不是你非急着要去的吗?”

  “那…我现在不想见他啦,行不行?”少女撅着嘴嚷道。

  兄妹俩争执起来,我却拉过老板问起了那个洪公,很快就弄清了他的底细。

  这位洪爷本名洪七发,是粉子胡同里有名的地头蛇,开了一家马车行唤做通
达,粉子胡同里的南北货几乎都是他一手操办货运的,而且他只负责将货物运进
运出京城,别的一慨不管。

  据说是买通了税课司,妹子又嫁给了西城兵马司指挥廖喜做妾,别的马车行
出入城门总有麻烦,他却能一路畅通无阻,又守信誉,价钱虽然贵点,可商人们
却看中了他的好处,渐渐就垄断了粉子胡同的货运生意。

  老板又说,洪七发为人虽然贪花好色,却不是个太过胡来的人。而那个杜老
四则与高七当年相仿,也是在妓院赌馆里讨生活的棍棍。

  看俏丽的兰丫头尚且是处子之身,我对老板的话不由得多信了几分,瞥了那
少女一眼,心道,没有她肆无忌惮的撩拨,洪七发和杜老四恐怕都不会来招惹她
吧!

  那少女正向我瞧来,对上我的目光,她展颜一笑,快步走到我跟前,歪头道
:“看你好像闲得很,不如陪我逛逛京城吧!”

  “这可不行,我自己的小命要紧。”我马上拒绝。陪你逛衔?除了丰盛胡同
周围巴掌大的地方还认得之外,我对京城可是两眼一摸黑,就连皇宫大门朝哪儿
开都不知道,岂不立马就让你看出破绽,我并不是一个来京已近半载的应考举子?

  少女一皱眉:“咦?你怎么又怕了?再说,京城里又不是没了王法!”

  “倒不是怕了那些棍棍。”我一本正经地道:“常言道,‘秀色可餐’,你
生得国色天香,光看你我就看饱了,时间一长,我茶不思饭不想的,岂不要饿死?”

  “你这书生倒有趣。”少女噗哧笑出声来,竟上来拉住我的衣袖边晃边笑道
:“我不管,就是你了。”

  饶我是个花班魁首,也不禁吓了一跳,认识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计其数,
只有一个武舞才这么大胆,而且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早已艳名远播了,不想眼前的
这个女孩,举止竟也如此不拘礼节,看那张俏脸上明明写满了天真,可偏偏我眼
角余光就能看到那对随着呼吸起伏跌宕的挺拔双峰,心头忍不住蠢蠢欲动,也不
去挣脱她的手,只是含笑望着她。

  书生见状,唬着脸对我道:“我妹妹年幼无知,可你一读书人怎么也如此不
明事理?!”说着摺扇一合,疾点我的左肩肩井大穴,看那来势,真若被他点中
了,一条膀子少说十天半个月无法动弹。

  “谁年幼无知?”

  那少女勃然作色,松开我的袍袖,顺手从腰间抽出短匕回首击去,正点在她
哥哥的摺扇上,竟将摺扇齐齐切断!

  书生只来得及抬手躲过锐利的刀锋,可袖子却被削去了一截。

  “看我不告诉父…爹去!”书生气得脸都绿了,却拿自己的妹妹没辙,转头
冲我恶狠狠地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干嘛要告诉你!”少女替我拒绝,赌气道:“你若是和爹爹说,那干脆连
你在百花楼的好事一并说了罢!”

  “你怎么知道的?”书生满脸惊讶,脱口问道,只是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
妥,不由大窘。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女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虽是讥讽,
可声音却轻了许多。

  我心头却蓦地一动:“原来昨晚替白牡丹开苞的人就是他!”不由仔细打量
起书生来。

  熟知风月的我当然知道要得到一个名妓的初夜是多么的不容易,想当年为了
苏瑾花了我多少心血!而看他虽然一表人材,可京城里人才济济,岂会少了这样
的人物?没有特殊的背景,一个刚来京城不久的书生要想获得美人的垂青,那可
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颇有些来历的兄妹,不会这么巧吧…”

  我心底正在沉吟,却听邵老头干笑了两声,对那书生道:“文为心声,那位
小哥虽然言语轻浮,却不见得行止无端,再说令妹有自保之计,公子何必杞人忧
天?”

  我和那书生都诧异起来,俱不明白这老头话里是什么意思,那少女却颇为赞
许地点点头,流瞳轻转,将一张笑容贴近我的眼前,呵气如兰道:“公子高姓大
名?”甜脆的声音自然与她哥哥的威胁口吻大相迳庭。

  “…李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上了假名,当然,李佟的路引就在怀里,
倒也不怕别人怀疑我的身份,随即问道:“那…姑娘呢?”

  “怎么可以随便问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呢?”少女抿嘴笑道。

  “我可是很认真的请教喔!”我随口道。

  “嘻,那本姑娘就很认真的告诉你,我的名宇——保密!”她狡黠地一笑:
“倒是我哥哥,别人都喊他赵公子的。”

  赵公子?昭王充耀?那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宁馨郡主呀?

  我心头不由泛起一阵无奈,弄不好这兄妹俩就是代王的一双儿女昭王充耀和
宁馨郡主了,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大慨就是前头不远的白府。

  瞥了少女一眼,暗自头疼,若真是被这个疯丫头相中的话,真不知道她会干
出些什么来!

  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若是我用李佟的身份吸引住她,会不会让她忘记那个
从未谋面的王动,从而让我可以顺利达成来京的使命,之后再来个金蝉脱壳,一
走了之呢?

  反正大同江南远隔千里,想找一个子虚乌有的人,就算是代王府恐怕也没那
么容易吧!

  可那老头若真是邵元节的话,那一切就都免谈了。我下意识地瞥了老头一眼,
他已和老板会过了帐,正准备离开,见我看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向
院外走去。

  “赵兄!”我有心赌上一赌,收回目光,拱手对那书生道:“方才言语或有
得罪之处,赵兄且多包涵。不过,令兄妹非是凡夫俗子,行事特立独行,而在下
也是性情中人,做事不计谤毁,大家又都是外乡人,何不交个朋友?”

  书生轻蔑地“哼”了一声,少女却白了我一眼,不满地道:“你干嘛要向他
道歉?”

  “他是你哥哥嘛!”我笑道,随即压低了声音:“没准儿就成了我的大舅哥
也说不定,现在不和他套套近乎,日后岂不要找我麻烦?”

  不待少女发怒,我偷偷一指正挑门帘而出的邵老头:“京城里的景物咱有的
是时间去看,可眼下一件趣事却下可错过,看到那位老人家了吗?”

  少女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就连那书生都下意识地往院外望去。

  少女柳眉轻蹙,不解道:“他?怎么啦?”

  “姑娘习过剑术,当知世上有剑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这老者正
是一位出世的剑仙!”

  “啊?!”少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想冲过去,却被我一把拉住,薄薄的
夏布遮不住藕臂的圆润滑腻,竟让我迟疑了一下才放了手,解释道:“你这么冒
失地去问他,他岂肯承认?自然要偷偷找到他的居所,一探究竟了!”

  “这倒也是。咦,你怎么知道他是剑仙?”少女这才转过头来,惊讶地问道。

  “法不传六耳。”我凑近少女,她个头只比我矮两指,我甚至连腰都不用欠
一欠,她宛如瓷器一般光滑自皙的脸颊就近在眼前,而从她衣领里散发出的幽幽
香气更是似曾相识,略一思量,就晓得这是六娘用过的京城同心堂绝品香水儿的
味儿。

  “你看那老者,寒暑不侵,分明练有上乘的内功。”

  少女若有所思,书生闻言却是一怔,沉声问道:“你一举子,如何知道这等
江湖事情?”

  我微微一笑:“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乃是我书生本色,江湖本
就是江山一隅,我清楚明了,何足道哉!”

  “那咱们还下赶快跟上去?”少女急道。

  “姑娘若是这么出去的话,身后不跟着一队登徒子才怪,别说是剑仙,就算
是个聋哑之人,也从别人眼神里看出问题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少女忍着笑,可眉眼却都弯了起来。

  替你易易容自然是最方便的办法了,可这么一来,恐怕这对兄妹的疑心会更
重。当然,让她换上男装也是个好办法,可这总要让她自己说出来。

  于是我并没有做答,反而唤来了兰丫头,在少女迷惑的目光里,我开始问她
有关邵老头的事情。

  “邵爷爷当然不是本地人啦!”兰丫头漫无机心地道,或许在她的心里,还
清晰地刻着我施展不动明王心法时的潇洒风姿,让地下意识的对我毫无保留。

  “嗯…大慨是一年前,对,那也是个大热天的下午,邵爷爷被我拉进店里,
以后,他每隔两三天就来我家坐坐,夏天喝酸梅汤、冬天吃羊杂碎的火锅,这可
都是我家拿手的绝活呢!”

  兰丫头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得意,大眼睛火辣辣地望着我:“大哥哥,你…冬
天还能来吗?冬天就能吃到我家的羊杂火锅了。”

  “我自己也不晓得…”

  兰丫头的话竟一时勾起了我思乡的情绪,冬天,竹园也会支起丹甑,做上一
锅热气腾腾的八珍火锅,大家围坐在一起,放浪形骸,其乐融融。可看皇上眼下
的架势,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魂牵梦绕的江南!

  “那邵老头住什么地方?”少女问道。

  兰丫头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却鼓动我道:“大哥哥,你要离开京城?京城不
好吗?我听邵爷爷说,你文章写得好,城里许多大户人家都要请教书先生呢!”

  大概是想起我这一身打扮不像是个缺钱的主儿,又忙改口道:“也有好多上
京赶考的读书人在京里一住就是好几年,我家附近就有人出租房子给他们哪,我
爹也说过,我家后院空着的那间屋子也该租户人家了。”

  我心中忽地一动,是呀,住在白澜那里当真拘束得很,而且宜伦的态度颇为
暖昧,时间长了,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儿;况且一旦我接替白澜的职务,自然少
不了上京述职,总住别人家里恐怕不妥,莫不如在京里购上一处宅子,与己方便,
与人方便,也让皇上安心。

  那少女听兰丫头说得热切,本就有些不豫,再看我沉吟不语,似乎心有所动,
更是蛾眉紧锁,脸色变了几变,正想说话,却见我给她使了个眼色,才按捺下性
子听我道:“兰姑娘,我现在住的地方倒还清静,不过,屋主是南方人,不知道
什么时候就离开京城了,届时你可要帮我找个地方落脚呀!”

  “那干脆让我爹把屋子给你留着。”兰丫头喜动颜色。

  “也好。”我色心一起,便点头称是,掏出十几两碎银交给她,笑道:“三
个月内,我若没搬来住,再请你爹另找住客。”

  “哪儿用得了这么多银子!”兰丫头慌忙拒绝,我把银子塞进她手里:“若
是我住过来,自然就在你家吃饭,你不想多向着我一点儿啊?”

  “谁向着你?!”兰丫头顿时涨红了脸,嗔道。只是那银子此刻却紧紧攥在
手里,似乎只有这银子才能把我和她联系到一起。

  “不过,兰姑娘,粉子胡同这儿虽然生活方便,可毕竟不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这附近有没有清静的佛寺道观,我白日里也要去那儿看书。”又自嘲地一笑,道
:“说起来惭愧,来京好几个月了,可考前要用功读书,落第又无面目见人,这
周围有什么景致我都不知道呢!”

  “怎么没有!离这儿隔了两条街,就是城里有名的道观,叫…叫…”兰丫头
一时想不起那道观的名字,急得眼圈都红了起来。

  “可是显灵宫?”

  “对对,就是显灵宫!”丫头如释重负,却诧异地问:“咦,大哥哥你怎么
知道?”

  “只是听人说起过,却不知离这儿这么近。”我心中已经隐约感到,这邵老
头十有八九就是客居显灵宫的邵元节了。

  书生原本一副准备看我好戏的表情,可一听到显灵宫三字,眼神一紧,似乎
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听我和兰丫头拉哩拉杂地聊起粉子胡同的事儿来,他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
对话,支开了兰丫头,道:“李兄,既然你有意一查邵老先生的底细,为何迟迟
不动,莫非你知道他的去处?”

  少女随声附和,可听她哥哥话里的称呼陡然尊敬起来,却一时摸不着头脑,
便诧异地望了她哥哥一眼。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邵老先生,岂能知道他的住所,不过,不知道可不等
于猜不到。邵老先生来京一年了,粉子胡同的地头蛇洪七发却与他不甚相识,显
然不是来京做买卖的客商,赵姑娘你别笑,剑仙也是皮毛骨肉血,一样需要赚钱
吃饭;他来的次数多,说明他住在左近,通常久居一地,住在客栈的可能性不大,
而客居在亲戚朋友家里,兰丫头又没见他带什么人来,可见他是孤身一人在京。
如此推算,他极有可能寄宿在周围的佛寺道观里。”

  少女恍然大悟,笑吟吟地道:“怪不得你问起了那个什么显灵宫的,这邵老
头是不是住在那里?”

  “是不是要看过才知道,只是女儿家出入道观,怕…”

  少女眼珠一转,目光投向了书生:“哥,你去替我买件衣服嘛!”

zxc8888 2009-12-24 10:34

                第三章

  “好一个潇洒美少年!”

  少女身材修长,换上长衫,竟是相当合体。熟练地正了正头上的平定四方巾,
手腕轻抖,纸扇“唰”地张在胸前,青衫本就宽大,再被纸扇一遮,那对丰挺凸
起就几乎看不出来了,踱出的四方步似模似样,竟是活脱脱一个浊世佳公子!

  此时我已经心知肚明,这丫头大概不是头一回易钗为弁了。

  只是换上了男装,少女竟和我有着五六分相像,兄妹俩儿都惊奇起来,少女
更是围着我,一面仔细打量,一面啧啧称奇。

  直到那书生发话,三人才分两下出了兰丫头家。

  “不知道她这副模样能不能瞒过赫伯权?”和少女并肩走在大街上,我心中
暗忖,而两人前面十好几步,书生独自一人悠闲地朝显灵宫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就发现有两人鬼头鬼脑地跟在了书生后面,只是那两人的表情却
都十分迷惑,显然少女的失踪让他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不一会儿,其中的一个就
匆忙离去,想来是向赫伯权报告去了。

  “咦,那人跟着我哥哥做什么?”

  我略一提示,少女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仔细观察了一番,突然凑近我道:
“不对,哥哥就在他前面,他干嘛还要东张西望的,莫非他要找的人其实是我?”

  少女眼中倏地闪过一道厉芒,竟与她天真无邪的脸庞极不相称,就听她冷哼
一声,道:“他脚下虚飘无根,分明没练过武功,敢打我的主意,胆子倒不小!
哼,大概是给那个姓白的打前哨吧!”

  “你知道就好。”我随口道,心头却不由一紧,这丫头虽然武功不济,可心
思活络的很,别再让她看出什么破绽才好。只是她提起赫伯权的时候似乎并没有
什么惧意,也不知是因为她身份尊贵,还是另有倚仗。

  “你一富贵人家的女孩儿,怎么想起学那江湖上的功夫了?”我像是不经意
地问道。

  少女刚想说话,却见几个差役抱着大包小卷的东西从前面一家货栈里骂骂咧
咧地出来,后面哭天喊地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嚷道:“…

  …官爷,这都是客商的东西,不是弥勒教的财产呀!“

  “哼,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三天了,你们竟还敢私自供奉弥勒佛,真是胆大
包天,老子今天心情好,才没抓你们进班房。怎么,嫌自己命长,想进牢里快活
快活?”一个衙役一边出言讥讽,一边一脚把那妇人蹋开。

  那妇人兀自纠缠,哭声很快引来了许多围观的百姓,就连那书生也一旁冷眼
观瞧。

  不少和那妇人相熟的邻里邻居一开始都纷纷指责那几个衙役,可一听说妇人
家里供奉着弥勒教的佛像,众人顿时调转枪口,同声挞伐起那妇人来。

  皇上下旨禁弥勒教?一个弥勒教用的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我心头狐疑起来。

  上京路上的一个月倒不是光陪白澜看风景了,他口传心授,让我了解了许多
江湖上鲜为人知的秘密,弥勒教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有蛛丝马迹表明它与被太祖
高皇帝明令严禁的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经过太祖、成祖两任皇帝的大
力镇压,它早就失去了元气。

  教里唯一能摆得上台面的岳幽影还被我逼得嫁给了谭玉碎,绝大多数的老百
姓也早把它忘到了脑后,眼下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皇上现在下旨查禁,不啻
是唤起了人们对它的关注和兴趣。

  我脑海中不期然地浮起邵元节那张干瘦的脸来,自古释道不两立,莫非是他
给皇上出的这个馊主意?

  “你和哥哥也是的,这有什么好看的?”少女不满地嘟哝着。

  “你一女儿家懂什么!”我低声回道:“京城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哥哥
当然要细心体会了。”心道,白澜被宜伦所拘,住在白府什么也听不到见不到,
不用多久自己真就成聋子瞎子了。

  少女微微一怔,随即道:“那让他看好喽,咱们不理他,先去显灵宫!”

  “这就是显灵宫?”少女望着落日余晖中那破败的青灰宫墙暗朱宫门大失所
望:“还是京城三大观哪,都不如我们家乡的真君观来得庄严气派!”

  “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太奢华了,不免影响修真。”我对道家只是一知半解,
便胡乱猜测起来,那少女却点点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眉头一皱:“好象闭
观了哩!”

  “天晚了嘛!”四周一望,这儿虽然远不如粉子胡同那么繁华热闹,可树荫
下依旧有三五成群的老少爷们在纳凉,路上零星几个行人,却没有一个在显灵宫
门前停留。

  上前敲了半天的门,才见一个小道童开门,说进香的时间已经过了,让我俩
明儿赶早,然后就要关门。

  任我和少女如何哀求,那道童死活不让两人进观,甚至少女说要捐出千两根
子修缮道观,都被那道童一口回绝:“敝观乃是宫观,一切用度均由户部下拨,
不敢乱收居士钱财。何况居士若是心诚,明日也是一样。”气得少女就想硬闯,
却被我拦了下来。

  “他不让咱进去,咱不会偷偷溜进去吗?”道童的固执,愈发激起了我的好
奇。

  “可众目睽睽的,总不能翻墙而入吧!”少女嘴上说不行,可那神态看起来
却是跃跃欲试。

  “当然不能!钻穴逾墙,那可都是夜半三更的营生。”

  少女似乎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点头称是。离天黑透尚有个把时辰,这大块
的时光总要有个地方打发,而我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倒想不起来究竟该带
着女孩去哪儿消遣,倒是少女眼珠一转,笑道:“走,我带你去个朋友家蹭饭去
——其实下午我和哥哥就是要去他家做客的。”

  听她意思竟是要去白府,我顿时吓了一跳,刚想找个藉口将她哄骗过去,却
见她左右张望了一番,迷惑地:“咦?我哥他怎么还没来呢?”

  我暗舒一口气,趁势说要回去找他,两人来到粉子胡同,却遭寻不见书生的
影子,一问,就有人说看见他一个人向东去了。

  “向东?显灵宫明明是在西面,这个笨蛋向东作甚?”少女大惑不解却又异
常担心,一个劲儿地追问那人:“他是一个人吗?你看清楚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得到周围好几个人的肯定回答,少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而我则越发肯定了
这兄妹两人的身份,充耀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查抄弥勒教的那一幕才想起藩王不可
以暗自交通朝臣的律令来,那邵元节身份特殊,骤然相见,天知道结果如何,不
若让自己的妹妹宁馨打头阵进退自如,大不了把一切都推到我这个无名小卒身上。

  “是回长宁…客栈了?这可不像他的脾气呀!”少女望着胡同里穿梭往来的
行人,沉吟道,俄而她突然轻啐一口:“哼,我知道啦…”

  “百花楼!”

  我几乎和她异口同声地道,可心中却涌起一丝忧虑,听洪七发的口气,他至
少对百花楼不算陌生,而那种私密的环境,也很容易被江湖人所利用,一旦把充
耀劫了,不仅一时半时难以发现,而且充耀的身份也将不保,从而吓跑了赫伯权。

  “你…似乎有点担心…”我正若有所思,却听到少女同样若有所思的声音:
“奇怪,你和我兄妹素不相识,你担心什么呢?”

  我遽然而惊,知道少女那张孩子般天真纯洁的脸不知不觉地让我放松了警惕,
一面暗骂自己大意,一面装出副窘迫的模样来。

  少女噗哧笑道:“莫非你还是个鲁男子,从未涉及过花衔柳巷不成?”

  她果然会错了意,只是我纵横花丛近十载,竟被当做了一个雏儿,她未免错
得太离谱了,我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可嘴角却已泄出笑意。

  少女这才恍然大悟,脸上蓦地飞起一道红霞,瞪了我一眼,迳直向东行去。

  百花楼竟然就在粉子胡同的最东头,离宁师姐家所在的缨子胡同和粉子胡同
交叉的路口仅有百步远,而就在这百步里,胡同两侧一溜都是红灯高悬、脂粉流
香的秦楼楚馆,数一数竟有七家之多。

  “怪不得这儿叫粉子胡同呢!”我心里暗忖,不期然地想起了宁白儿,她当
初管辖的教坊司几乎就是官办的妓院,想来与这些风月场所大有来往,不过,俗
话说大隐于朝市,方师兄当初选定缨子胡同,看来不光是为了靠近自府,也隐含
“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最安全”这个道理吧!

  进了百花楼,那少女却似轻车熟路。唤来一中年龟奴,他见我俩衣着光鲜,
自是不敢轻慢,可待我说要见白牡丹,他却颇为失望,挤出个笑脸道:“白大家
好是好,可她毕竟只有一个身子不是,哪儿能伺候过来这么多大爷?”

  旋即又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再说了,今儿晚上点白大家的主儿,等闲人
也惹不起哩!”

  我瞥了一旁惊疑的少女一眼,塞了块碎银,笑问道:“是谁这么大来头?”

  “公子您想想看呀,白大家在敝楼两载守身如玉,昨晚却心甘情愿留他过夜,
他该是个多大来头!”

  少女虽然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可神情却轻松下来,显然她知道那人就是她哥
哥。

  “这么说来,他身份还真是不得了啊!”我感慨了一番,招呼龟奴到近前,
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半天,又递给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他顿时换上了一副阿谀
面孔,点头哈腰地连连说是,目光溜了少女一眼,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少女狐疑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突然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我故作神秘道:“既来之,则安之,百花楼的姑娘你总要
见识一下吧!”

  话音甫落,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带着一阵香风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见到屋
里两个俊美少年,四女俱是目光大盛,对视一眼,或豪放、或扭捏,各自来到心
仪的对象身边坐下,斟酒添茶,然后蛇一般地缠了上来。

  “去!”少女打掉探向她胸腹的小手,呼地站了起来,一脸愠色的瞪着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呵斥那姑娘道:“我妹妹虽然顽皮,可你们也该有点分寸,大家一起吟
诗做画岂不美哉!”

  又对少女道:“她们可是百花楼里最着文采的姑娘,学问比起寻常的大家闺
秀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呢!”

  “骗人!”

  一句话我就知道她对风月场只是一知半解而已,不由微微一笑。

  那四个姑娘也早从龟奴那里知道她是个女儿身,此刻听到少女不加掩饰的声
音倒也并不惊讶。

  “公子说笑了,咱们姐妹哪敢说有什么文采,真正有文采的是白大家哩!”

  坐在我身边的那个清秀脱俗唤做云仙的姑娘淡然笑道:“‘短歌有咏,长夜
无荒’,咱们姐妹只是靠这些词曲儿打发时间罢了。”

  “你知道陆机?”少女惊讶间收拾起轻视的目光,缓缓坐了下来,她神情一
专注起来,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和我从宜伦身上体会的那
种皇家风度极其相似,想来皇家定是有一整套的手段来训练这些金枝玉叶。

  姑娘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都向少女投去关注的目光。

  少女沉吟俄顷,对云仙道:“我且考考你,毛诗正义中蟋蟀一篇序言中言及
此诗乃是刺晋僖公,申曰‘好乐无荒’,此‘无荒’与陆机诗‘长夜无荒’中的
‘无荒’同解否?”

  云仙张口结舌,顿时被考住了,半晌才端起酒杯,恭敬道:“云仙不知小姐
学富五车,班门弄斧,让小姐见笑了,当自罚一杯!”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少女旁边的两个女孩敬佩地望着她,目光已透着
几分爱慕。

  我心头却是一愣,这丫头才多大年纪,竟然通晓诗文?眼神便有些诧异。又
想起方才自己挑逗她说钻穴逾墙,她竟诈做不知,暗惊她心机之深。

  少女似乎看出我的心事,不由得意的一笑,挑衅道:“李兄替云仙做答如何?”

  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还是一丫头啊!朗声笑道:“那好,我就来替云
仙扳回一阵。”略一沉吟,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此‘无荒’大异于彼‘无荒’。陆机《短歌行》乃是劝人行乐毋失其时,
长夜无荒,当然是指通宵无歇了,正如楚辞招魂‘娱酒不废,沈日夜些’中的‘
不废’…”

  正说话间,突听隔壁传来老鸨的笑声,上来就是连珠似的道歉:“都是奴家
不好,奴家该死,怎么就没想着再调教出几个白牡丹呢,倒让两位爷白走了一趟。”

  她压低声音:“可话说回来,两位爷兴许还不知道吧,昨儿牡丹她房里也留
了人了,所以就算她今儿有空,我也不敢给两位爷送来呀!这两丫头可是正儿八
经的清倌儿,最补男人,只是…”

  “倒不是非白牡丹不可,不过听过她名字罢了,就这两丫头了。至于银子,
一切好说,妈妈你开个价来。”

  那苍老而阴柔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点耳熟,我已愣神,少女却在一旁催促道:
“那‘好乐无荒’又怎么解释?”

  “此荒乃当惑溺解,如太康周幽,君之荒者也,尚书云:”内作色荒,外作
禽荒‘是也…“嘴上一边解释,耳朵一边听隔壁的动静,那老鸨和老者定下了百
两开苞银子,想来那两姝该是姿色不俗,老鸨要走,屋里另一人道:”妈妈,可
有唱小曲儿的,或者弹琴的也成。“

  老鸨笑到:“真巧了,昨儿刚来了个姑娘,说是会弹琴,想借百花楼赚点银
子,奴家听她弹得倒还顺耳,可究竟水平如何却不知晓。您哪,一看就是个行家,
正好请您帮我考考她,若是中您的意,我就把她留下。”

  这面少女拊掌而笑:“你倒真有点学问!寻常学子只知死读四书五经,要他
说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来,不难死他才怪!”

  又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你落了第,原来功夫都用到了旁门左道上。”

  说得众女都抿嘴笑了起来,倒是云仙毕竟年纪稍长,善解人意,忙给我斟了
杯酒,柔声道:“听说今科的状元也曾是个落第的举子,公子倒也不必烦恼。”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我才不会烦恼
呢!”

  饮尽杯中酒,我冲少女道:“倒是你这话听起来颇有点老气横秋。”

  隔壁传来听惯了的嬉笑声,说的也都是些调情的话儿,我便收回六识,心道,
这世界千罗万象,总有相似之处,就像眼前这个丫头,竟和我三分相像,说话声
音相近的自然也大有人在,自己倒是多心了。

  “算你耳尖。”少女笑了起来:“这话是我哥的老师说的,正好被我听到了。”

  “别是你哥哥的老师正在给他讲‘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吧!”

  “猜对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师前几日才讲的东西,今儿就用上了。”

  看少女得意洋洋的模样,我一阵苦笑,原来自己竟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脑筋一转,正想发问,却听隔壁“叮咚”响了几下,接着优美的琴声缓缓响
起,似春夜潮生,托起一轮明月当空,照彻宛转江流,一丽人似有无穷心事,在
月下徘徊独行,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这指法…分明是孙妙一派。”

  酒盏蓦地停在唇边,只一瞬间,我已经猜到隔壁的琴女是谁。

  “指法熟练多了,想来这些日子她是不辍练习,可这究竟为何?又为何来的
京师,投身到这污秽的风月场里?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修练不成?”

  酒气上行,我心里几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得竟要吐出来。

  魏柔!

zxc8888 2009-12-24 10:34

                第四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几番出生入死,魏柔在我心中的地位早已悄然发生了
变化,这变化让我暗生惧意,害怕自己陷入情网不能自拔,最后背弃了师傅的遗
愿。

  魏柔宁波请辞,我虽竭力挽留,心中却也暗松了一口气,沉醉在竹园众女的
温柔里,大慨可以帮我更冷静地对待魏柔吧!

  三个月里,魏柔真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本以为再次相见,我已心如磐石、
智珠在握,却没有想到,情愫一生,时空俱非其敌,反而愈添相思,真是作茧自
缚!

  就想一拳打破这木板墙壁,一脚踢爆那两个猥琐客人的脑袋,刚想站起身来,
却听少女奇怪道:“李兄,你怎么了,脸色变得这么差?”

  见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我心中倏地一惊,有她在,我可不敢和魏柔相认,
否则,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无疑。

  心绪冷静下来,头脑顿时就恢复了灵动,记得六娘说过,魏柔外和内刚,此
番出人意表地寄身娼门修行,大慨就是对鹿灵犀和辛垂杨不满的反弹吧,而我此
刻去惹动她的情怀,必然被她认为是想趁火打劫,反而与我大计不利。

  遂按捺下相思与心痛,回少女一句酒喝急了,又低声问云仙道:“可知那位
弹琴的姑娘姓字名谁,仙乡何处?”

  云仙摇摇头,一女插言道:“她昨儿才来的,琴弹的尚算动人,可惜只会些
古曲,时兴的小调却一样不会,怕是赚不了多少银子呢!”

  “既然你喜欢,等一会儿叫她来弹一曲,不就成了?”少女见我有点魂不守
舍,忍不住打断云仙的话,赌气道。

  “不必了。”隔壁一曲《春江花月夜》正好弹完,传来几声巴掌响,就听方
才点琴的那个老者赞道:“姑娘指法虽然有些生涩,可意境高远,来日必成大家!
敢问姑娘芳名,与江南曲凤梧曲先生有何关系?”

  “小女子姓陆名昕,客官您说的曲先生的大名,小女子倒是头一次听说呢!”

  “哦?这倒怪了,姑娘的指法分明是曲式一脉正宗相传,敢问姑娘的老师是
哪位高人?”

  “是孙妙孙大家。”

  “孙妙?”那老者阴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里多了几分讶意:“可是借居
苏州秦楼的琴神孙妙?”

  孙妙大名竟然远播京城,这倒颇出乎我的意料。

  “正是。”

  “那…姑娘学琴多久了?”

  “不足两载。”

  魏柔几乎不易被人察觉的迟疑了一下之后,竟把自己学琴的时间前推了一年
多,看来即便是在一个与自己以往生活毫不相干的环境里,她依日保持着足够的
警惕,这倒让我放心不少。

  “不足两载就有这等意境,姑娘天分甚高!”点琴的那人感慨道:“假以时
日,姑娘或许就能取代那个孙妙,成为新一代的琴神!”

  “琴神?呸,这也能叫琴神?!比起我嫂子来,她差远了。”少女鄙夷道,
她说话声音很大,隔壁顿时没了动静。

  我狠狠瞪了少女一眼,却不敢说话,生怕魏柔听出我的声音。

  而隔壁两人看来也不是争强好胜之徒,只低低说了一句:“不知是谁家的纨
裤子弟!”就又请魏柔弹起琴来,铮铮咚咚的琴声随即再度响起。

  “来来来,喝酒!”我知道魏柔一弹起琴来,就全神贯注,再也不理会周遭
的事物,便放胆畅饮。

  几轮酒令下来,少女输多赢少,连干了几大杯,俏脸被酒气蒸得粉里透红,
竟是媚态横生。

  “你这位朋友是个大美人呢!”坐在我腿上放浪形骸的云仙一边调整着姿势,
好让我那只在她胸前肆虐的大手更加方便一点,一边在我耳边腻声道。

  少女紧握着酒杯,星眸闪动间,目光片刻不离云仙衣下那千变万化的凸起,
喉间不时地蠕动,显然已有点意乱情迷。

  “酒是色媒人,诚哉斯言!”我心中暗叹,却听房门一开,先前那个被我支
走替我送信的龟奴探身进来,冲我飞快地点点头。

  “走吧!”

  “这就走?”少女竟有点恋恋不舍。

  “是呀,不会再有人拿刀子来捅你哥哥了。”洪七发能在粉子胡同混下这么
大的名堂,果然不是一个意气之辈。

  那个龟奴跟在后面,恭敬地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小的万金愿执鞭坠镫,
跟随公子左右。”

  “洪七发给了你多少银子?”我让少女先行,转身问万金道。

  “真如公子所言,洪爷给了我一百两。”

  “嗯,我记着你了。”我只让他告诉洪七发说那一对兄妹身份贵不可言,让
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寻死路。

  消息索价一百两,结果还真让万金赚到了这笔银子,想来他是个能说会道之
人,日后保不准会用得上:“你先在百花楼待着,届时我来找你。”

  少女看我快步出了百花楼,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道:“看不出,你竟真舍
得云仙。”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何况,我身边还有一个千娇百媚
的大美女,庸脂俗粉岂能入我法眼?!”

  夜色已深,显灵宫门外四周空无一人,少女望了望几乎丈高的观墙,示意我
蹲下身子,一双四寸金莲便踩在了我的肩头。

  “这丫头好重呀!”我一面缓缓站起,一面暗自嘀咕,相比之下,玲珑、紫
烟几乎可作掌中舞。

  “这么大的个头,还缠什么足呀!”心里一想,就觉右肩一沉,少女藉势蹿
上了墙头。

  “李兄,借你的汗巾带子一用。”她话音未落,一条白色汗巾已落在了她手
上:“早知道你要用,我就从云仙身上顺手牵羊拿了一条。”

  落在观里,才发觉这显灵宫远非其观墙表现出来的那么破旧,地面全是青石
铺就,正面大德显灵宫气势威严,两侧偏殿被森森松柏遮蔽,看不太清楚,可那
飞檐斗拱,透着飘逸灵动。

  西侧两株松柏特异,树枝枯干委地,其擎若手,枝干相连之处细若丝发,枝
头树叶茂盛却倍异其他,十分神妙。

  “没准儿这显灵宫还真拈了点仙气呢!”我和少女都注意到了这奇妙的景象,
对望了一眼,才穿过松柏,进了回廊,过了无极通明殿,便进了二进的道士居所。

  偌大的显灵宫只有六个道士,却不见邵老头儿,我心下狐疑起来,难道我判
断错了,他不是邵元节?

  可少女的一句无心之语一下子提醒了我:“咦,方才开门的那个小道童怎么
也不见了?”

  紧锁的后花园月门当然挡不住少女和我,站在宫墙上,就能看到在青松翠柏
中一间小屋一灯如豆,而松柏形成的道家逆九宫八卦阵自然也难不倒我这个阵法
大家,很快两人就掩到了小屋左近。

  “…弟子头目森森,丹房澹澹,上师…喔…上师…”

  “且听仔细,华池律液入丹田,配合须归造化源。玉液搬上昆仑顶,能教衰
老变童颜。”

  早在几十步外我已听到了燕好之声,出了大阵,那声音越发清晰,听到邵老
头诵出一段修炼秘诀,心中再无所疑,此人定是邵元节!

  龙虎山上清宫讲究性命双修之术,邵元节与女弟子双修练道自不奇怪,可那
女弟子的声音,虽然谈不上熟悉,却绝不陌生!

  练青霓?!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我脑海中不禁浮起了一个清丽身影,她一
身灰白道服,容貌端庄秀丽,态度淡定从容。

  她不是齐放的情妇么,怎么和邵元节勾搭成奸了?

  我心中狐疑,屋子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上师…”、“玄玉过来。”、“上师,弟子守…不住了,要、要、要…
啊…”一阵阵婉转娇啼伴着“噗噗”“咕唧”的淫靡之声传了过来。

  “师——”

  少女功力不足,此刻才听到屋里的云雨之声,顿时惊叫起来,只是刚喊出一
个字,她已经机警地捂上了嘴,可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屋子里的两个人虽然都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但毕竟正在欢好的高潮,耳目比
平常弱了许多,竟没听到少女的惊呼,那皮肉撞击之声自无稍停。

  “原来她竟是练青霓的弟子!”

  一个“师”字已经足以让我明白她和练青霓之间的关系,也最终确认了她的
身份。

  大手搭上宁馨的肩头,心神俱乱的她竟毫不躲闪,任自我将她搂进了怀里。

  “自己早该猜到的,代王封地大同离恒山不过五十里,充耀习得的鹰蛇十二
变又那么正宗,宁馨也不可能拜一个男人做师傅,江湖上还有谁比练青霓更符合
这些条件?”

  “想不想看看你师傅现在的模样?”我贴着宁馨的耳朵小声道。

  “不…想…”少女下意识地回道,等我已抱着她向窗下掩去,她才低呼了一
声:“啊?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师傅?”

  我没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了,宁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屋里的景象吸引住了。

  朦胧的灯光下,榻上四条肉虫交织在了一起,榻下道袍亵衣散落满地。

  浑身不着丝缕的练青霓骑在邵元节的身上放肆的驰骋着,欲仙欲死的春情把
秀丽脸上的端庄驱赶得毫无踪影,略微有点发福的腰肢狂野地扭动着,带动双丸
划出一道道乳浪,双手更是捧着站在她身前的道童玄玉那鲜蕈一般的阳物贪婪地
吸吮。

  又有一长发少女跨坐在邵元节的脸上,双臂紧紧搂着玄玉的腰肢,香舌不住
地舔着他的脊梁;玄玉仰面朝天,闭目沉息,似在苦忍着什么。

  练青霓雪白丰腴,邵元节干瘦如铁,少女玲珑新鲜,玄玉稚气未脱,巨大的
反差形成了强大的冲击波,连我呼吸都是一滞,胯下蠢蠢欲动;宁馨更是面色潮
红,呼吸散乱,呢喃之声几乎细不可闻。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别慌,仔细看你师傅师姐的动作,你很快就要用上它了。”我贴上她的后
背,强忍着心头欲火,轻轻拉摩着她几处大穴,助她平静呼吸,然后握住了她的
一只小手,把它牵向我的下身。

  她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反倒顺势倒在了我怀里,屋子里的一切太过淫靡,
似乎已经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心里紧张,握着独角龙王的力道就相当大,
仿佛她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屋里最先败下阵来的是那长发少女,接着练青霓的动作骤然骤然停了下来,
琼鼻翕张,星眸失神,腰腹挺得笔直,肌肤更是如染胭脂,身子轻轻地抖动起来。

  十数下之后,她才长吸一口气,一下子瘫在了邵元节的身上。

  “还是只差一点点呀!”邵元节惋惜道,任由那少女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晶
莹汁液。

  “上师金刚宝杵法力无边,弟子自然抵挡不住。”练青霓偷偷瞥了一眼下了
榻的玄玉腻声道,白腻的大屁股轻轻一抬,只听“卜”的一声轻响,一只硕大无
朋的肉杵露了出来。

  我眼睛顿时一眯,想不到竟在邵元节身上见到了三大名枪中的“金刚杵”!

  看它头冠紫亮,杵身棱棱,宝相庄严,已达臻境,怪不得练青霓无法抵挡。
心中升起较量之意,胯下越发壮大。

  “青霞,你可不要小看玄玉。”邵元节神目如电,练青霓的一瞥没能逃过他
的双眼:“他虽年少,却跟了我十年,期间日夜修行,服食红铅无数,内基极其
稳固,不用上你那春水玉壶一般的妙处,就算你口吐莲花,也是无济于事。”

  “上师你坏死了,师弟这般厉害,也不早告诉人家一声。”练青霓粉掌轻擂,
撒娇地嗔道,那模样仿佛是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哪里还像是一个四旬出头的一
派掌门?

  邵元节嘿嘿笑了两声,却没有搭话,一双枯掌在女人肉感十足的娇躯上缓缓
游走,女人舒坦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小眼却陡然一转,一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向窗
户,竟好似透过了窗纸,正对上我的目光,那眼神中分明有几分揶揄的笑意。

  我寒毛倒竖,发现我的人竟不是练青霓而是邵元节!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功
力?

  而我身前的宁馨也是呼吸一顿,身子立刻就僵住了,抓着独角龙王的小手也
一下子变得汗浸浸的,显然她同样感觉到了邵元节的目光。

  “‘老子一气化三清’?!”我再惊:“这不是武当掌门才可修练的内功秘
法吗?而且,他像是知道来人是谁,难道龙虎山道家秘法真有神鬼莫测之功?”

  不过看他的眼神,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对于窗外有人,他也没有想让练青
霓知道的意思,这倒让我静下心来,一面附在宁馨耳边,细声安尉她,道:“别
怕,一切有我。”一面分析着眼前看到的一切。

  青霞?练青霓使用假名显然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那她知不知道邵元节的
来历呢?

  我心念电转,邵元节虽然因为一言契合上意,才遵密旨居于显灵宫,可这一
年来皇上并不经常召见他,故而他受宠之事相当机密,只有亲近大臣才知晓,恒
山或是练家掌握此消息的可能性不大,加上见到了三大名枪中的金刚杵,倒让我
觉得练青霓是偶遇邵元节而萌动了双修之心。

  “上师能在这显灵宫待多久呢?”练青霓爱抚着邵元节胸前嶙峋瘦骨,呢喃
问道。

  “那青霞又可在京城待多久呢?”

  练青霓幽幽一叹:“弟子倒想一辈子侍奉上师,却怕上师日久生厌,心中委
实难决。”

  “青霞你天生异禀,本是我双修的绝佳道侣,可惜呀…”邵元节也是一叹,
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上师何出此言?”

  “我正一道教主张彦頨大真人日前来信,让我回龙虎山议论教务,不日就要
启程赶往江西了。”

  “上师不能带弟子同行吗?”

  “龙虎山乃我正一道之灵山宝地,非我教中弟子不可擅自入山,青霞你可愿
改投我教门下?”邵元节目光炯炯地望着练青霓。

  练青霓只微一迟疑,刚想说话,却被邵元节打断:“一旦性命双修,彼此心
意相通,青霞的心思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勉强,若是有缘,日后总会相见。”

  “那…就请上师指点金光大道。”

  “天地氤氲,万物化淳;男女媾精,万物化生。这是提领道家双修术的总纲,
青霞,碍于门规我无法将它解释给你听,不过我可以提醒你,等弄明白什么是氤
氲,什么是化淳,你就该知道媾精化生之道了。”

  邵元节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宁馨更是一脸茫然,倒是练青霓伏在邵的身上
一动不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弟子见状,便替师傅盖上了一层薄被,自己也穿戴整齐,和玄玉一起进了
旁边的厢房里。

  宁馨这才回过神来,松开小手,转头羞涩一笑,月光照着她羞花闭月的娇颇,
纯真与妖媚水乳交融,竟是分外动人。

  “这丫头真是个天生尤物啊!”

  我正有些意乱心迷,突觉小腹一凉,大脑刚反应出这是怎么一回事,身子早
已下意识地急速退后,瞬间就和宁馨拉开了两丈的距离,月色里她手里的那把短
匕泛着凛冽的寒光,刃尖上,一粒血珠凝而不落,宛如妖异的血瞳一般,只是她
脸上却露出奇异的表情。

  一阵剧痛这时才从小腹传来,用手一摸,小腹上竟有一条三寸长半寸深的口
子,鲜血已经浸湿了下裳,我不禁暗骂一声,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

  一面飞快地点了四周的穴道止血,一面不解地望着宁馨。

  宁馨脸色变了数变,迟疑半晌,突然高声叫道:“师傅,快来帮我杀了这个
淫贼呀!”

zxc8888 2009-12-24 10:34

                第五章

  这丫头在搞什么鬼?

  不容我细想,从厢房里已跃出一女,见到宁馨,失声惊叫道:“师妹,你…
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心念电转,叫宁馨这么一闹,练青霓的身份自然暴露,倒不必我多事了,
可我自己的身份却需隐瞒下来,否则被宁馨缠上,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她方
才那一刀,已经让我见识到了这些金枝玉叶的刁蛮与无情。

  想到这里,我大袖一掩面目,身形似慢实快向后退去,如一缕青烟消失在了
逆九宫八卦阵中,耳边隐约听到那女弟子讶道:“咦?这淫贼跑得倒快!”

  凭记忆找到了粉子胡同里一家药铺回春堂,请大夫把我伤口洗好缝好包扎好,
万幸的是,宁馨的匕首虽然异常锋利,却没喂毒,只是两三天内,自己的武功定
要大打折扣了,赫伯权那儿只好暂时放上一放了。

  憋着一肚子气从回春堂出来,抬眼望去,不远处百花楼依旧灯火辉煌,心里
更是烦闷,自从踏入花丛以来,除了苏瑾,自己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堂堂一
榜解元、一府推官、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竟被一丫头片子玩于股掌之上,甚至弄
到了受伤的地步,说出去岂不让人家笑掉大牙?

  不过对宁馨虽怒且气,却没有多大怨恨,杜老四和我的相同遭遇已然让我明
白,宁馨看似放荡,却是守身如玉,反是自己被她的假面所惑,有些操之过急了。

  只是被她撩拨起来的欲火和郁结于心中的戾气纠缠在一起,若是不得发泄的
话,势必要影响我的修为,思量再三,我偷偷溜进了百花楼。

  望着去而复返的我,万金极其乖巧就要去叫云仙来,我却拦住他,问清楚化
名陆昕的魏柔眼下正在演奏,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望着万金远去的背影,我心中
突然一怔——为什么我怕在百花楼里见到魏柔呢?

  云仙自然又惊又喜,推了正陪着的客人,领着我朝后院走去。后院虽然不大,
可几座小楼掩映在假山花树中,却是十分幽静,我这才明白,云仙竟是百花楼的
红姑娘。

  路过一栋小楼,里面隐约传来云雨之声,侧耳倾听,那男人却是充耀。

  我顽童之心顿起,心道,你妹妹摆了我一道,那就落在你身上还债吧!低声
问清楚云仙的住所,让她先回去等我,说我去去就来。

  云仙低眉浅笑,轻声叮嘱道:“公子快去快回,莫让奴家等得心焦。”便快
步朝自己住的小红楼走去。

  见云仙进了楼里,我偷摘下一件挂在外面晾晒的月白肚兜,用青草汁胡乱写
上“令妹受困显灵宫速救”几个大字,照准窗户扔了进去。

  屋里顿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是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我心中窃笑不已,刚
拧身要走,却听屋里充耀道:“外面可是李兄?”

  我脚下一缓,心头顿时一凛:“这兄妹俩倒都不是草包哩!”刹那间就想出
了几条日后相见的对策,我暗哂一声,闪身躲在了假山后。

  须臾,就见充耀神色匆匆地离开小楼,朝大门口飞奔而去,一丽人倚门相送,
直到看不见充耀的影子了,才恋恋不舍地关上门扉。

  “呵,充耀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呢!”四下无人,白牡丹自不会做戏给她
自己看,想来这几日下来已是情根深种。

  我触景生情,心头蓦地升起一个念头来,转身朝前院走去。

  “公子若再相逼,牡丹以死明志!”白牡丹柳眉倒竖厉声道,手一压抵在自
己雪白脖颈上的锋利剪刀,血丝顿时渗了出来。

  一张卖身契“唰”的一声展开在她眼前:“白姑娘你看清楚了,我可是花了
一万两银子买下你,你说死就死,不怕我找上你的家人?”

  “我早与他们恩断义绝了!”白牡丹冷笑道,可她目光却不离那张卖身契:
“妈妈怎么突然肯放手了呢?”

  “一转手十倍利,傻瓜才不肯放手呢!何况她自己的小命也很重要嘛!”我
嬉笑道。

  白牡丹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恳切地道:“公子若为求财,牡丹愿加价两
千两,只求公子将此卖身契还给我!”

  我假装意动,沉吟道:“转手赚上两千两,这倒是个不小的数目,可你一烟
花女子,如何有这么多银子?”

  “公子且宽限三天,牡丹自有办法。”

  我倒有点惊奇了,充耀虽然贵为王爷,可家主是他父亲代王俊仗,他哪里能
弄出这么多钱来?

  何况俊仗素有迂腐之名,就算是充耀手里有钱,花上万余两银子去赎一妓女,
若是被俊仗知道,不砸断他的腿才怪,弄不好充耀连世子之位都不保,否则,哪
儿会轮得到我买下这卖身契?

  不过,这些对于我眼下的计策来说并不重要,眼角余光中,白牡丹因为分神,
剪刀已经稍稍离开了脖颈,我左手闪电般出击,一下子夺去了威胁她生命的那把
利器。

  白牡丹面如死灰,可当我再度故意给她留出一丝空当儿,她真的就一头撞向
了桌角。

  “唉呦!”

  我疼得叫出声来,白牡丹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在我小腹的伤口上,惹来一阵钻
心的疼痛,不过好在我动作够快,不然她真撞在了桌角上,大概已经香悄玉殒了。

  “好一个贞烈女子!”我赞道:“如此才不枉赵兄一片怜香惜玉之心,如此
才配作我李佟的嫂子!”

  正悲悲切切哀叹自己求死不得的白牡丹闻言一下子止住了悲声,一双泪眼难
以置信地望着我。

  “姑娘恕罪!”我深施一礼道:“在下不忍见赵兄为情所困,又不知姑娘心
性如何,故而一再相试,还望姑娘恕罪!”

  白牡丹此刻倒恢复了冷静,心中却是患得患失,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又
来诳我?”

  “姑娘聪明绝顶,我岂敢相骗。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姑娘。”

  “…?”

  “赵兄身份贵不可言,姑娘若身在欢场,如何进得了赵家大门?就算进得,
想必也要饱受他人冷眼吧!”

  一句话打消了白牡丹的疑虑,却勾起了她的心事,脸上忽明忽暗,一时沉吟
不语。

  “寒家虽然远比不上赵家,可也称得上是书香门第,在下亦有功名在身,姑
娘若不嫌弃,叫你一声妹子如何?”

  把白牡丹暂时安置在了兰丫头家里。她见我要租房子给一美女,自然一脸的
不高兴,等我告诉她说是我的嫂子,她才转怒为镇。

  我留下了百两银子作为用度,又叮嘱兰丫头父女替我守密,这才折返百花楼。

  轻敲门扉,云仙应声而出,见果真是我,不由得又喜又怨,低声嗔道:“去
了这么久,奴家还以为你做了那失约的潘必正哪!”

  云仙秀发胡乱盘在头上,露出一大截雪白脖颈,身上只套了件细纱的背子,
却连抹胸都没扎上,一对丰腻双丸若隐若现,看她这身打扮,我早猜到她的心思,
上前一把搂住她纤细腰身,探手入怀,捉住一只玉兔一边把玩,一边凑近她脸蛋,
刚想调笑说她陈妙常也没如此猴急,一根纤纤玉指却压在了我的唇上。

  “小声些,陆姑娘没地方住,妈妈把她送我这儿来了,别惊扰了她,人家还
是个黄花姑娘呢!”

  “谢谢你。云仙。不过,我正好要出去…”

  随着话音,一个窈窕身影从黑暗的屋里走了出来,当我看清楚那张陌生而又
熟悉的面孔,它的主人同样也看清楚了我,话声戛然而止、脚步戛然而止,各自
的目光带着各自的心绪交织在了一起。

  一瞬间,我的大脑竟一片空白,曾经想像过无数种和她重逢的场景,却没有
一个会让我如此尴尬与难堪,当意识重新回到我的脑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脸
上流露出来的难以置信的震惊,我知道所有的解释都没了用处,无名岛上的强烈
预感此刻又浮上心头,胸口竟撕裂般的一阵剧痛。

  我要永远失去魏柔了!

  云仙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与诡异,不由自主地向我怀里靠了靠,我下意识地想
把她推开,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竟然不听使唤,一提内息,只觉丹田有如针扎一般,
几乎无法运行周天,内心大惊——自己心神激荡之下,内息乱窜,已快到了走火
入魔的边缘。

  见云仙挤进我怀里,魏柔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绝望,银牙一咬、莲足一跺,
身形倏地一晃,屋子里就失去了她的踪迹,半空中只留下一串晶莹的泪珠。

  “绝望?为什么会是绝望?”顷刻间我便明白,原来她方才竟然还怀着最后
一丝希望等着我的解释,真是枉我自诩多么了解女人呢!

  “可我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出呀,师妹!”我心底呐喊着,偏偏连一句话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柔从我眼前消失,就觉得心一下子变得
空荡荡的,喉头一甜,“噗”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这才能活动起来,急忙
拧身追出门外,外面树影婆娑,月华如水,却哪里还有魏柔的影子!

  “师妹!师——妹!”

  我不甘心地大叫数声,只惊起宿鸟一群,招来骂声一片,心中既悔且恨,
“哇”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就觉得天上满天星斗齐齐转动,心底念一句“造化
弄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柔!”

  睁眼便看到了绣着五彩鸳鸯的月白枕套,一股淡雅的香气随即钻进了我的鼻
子,透过碧纱厨的帏帐,窗前正是一张精美的梳妆台,台上摆着几只像是装着胭
脂水粉的小盒,案头还有一盆水仙含苞待放,愣了一下神,我才意识到自己大慨
是睡在了云仙的绣房里。

  魏柔大慨是一去不复返了!

  愣了一会儿,我才一提内息,果不出我所料,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疼,内力只
剩下了不足七成,估计没有三五个月别想复原,不过我心里并不如何担心,反正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眼下都在观望风声,一时倒不会有什么大的举措。

  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未着丝缕,左右看看,也没发现自己的衣物,只好大
声叫嚷起来。

  “云仙,云仙…”

  “哼,那狐狸精把你害成了这副模样,你还惦记着她,是不是脑子坏掉啦?”
外屋有人应道,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宁馨?

  光听到那略带着一点稚气的甜美声音,我心底就一声轻叹,自己到底落在了
这个小妖女的手里,不必如何推敲,我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云仙见我晕倒,便报告了老鸨,恰巧充耀发现白牡丹被人赎走,也来找她,
于是就发现了我。只是宁馨打的什么主意,一时还弄不明白。

  果然一个颀长的身影停在了碧纱厨外,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少女就挑开了帐
帘,那张天真无邪颇有些倦意的脸上透着七分得意两分关切一分羞怯,不是宁馨
是谁?

  “害我的人是你赵大小姐才对。”我苦笑道:“拜托,可否帮我找件衣服先?”
心道,看这丫头的模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倒让我一肚子怨气无从发作。

  “又不是没见过。”宁馨飞快道,目光落在我健硕宽阔的胸膛,一抹桃红悄
然飞上她的双颊。

  照我以往的脾气,我百分之百地会先回她一句“你还摸过呢!”然后把大被
一掀,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她面前。

  然而眼下我却没了这份心情,望着窗外豪雨如注,天色昏暗无比,便问道:
“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这么饿?”

  “你都昏睡两天了,能下饿吗?”说完,少女便转头吩咐外屋的丫鬟把米粥
端进来。

  “两天?!”我眉头顿时一拧,两天没露面,白澜岂不要找疯了?万一皇上
这时候再召见我…身上顿时惊出了一层细汗,心里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事已至此,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接过一碗参苓粥,我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那粥熬得又濡又滑,手艺竟与无
瑕不遑多让。粥的温度也凉热适中,显然花了宁馨不少心思,我不由得称赞起来。

  “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熬什么粥哪!”

  宁馨只是欲盖弥彰地回了一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的黄花梨八足圆
凳上,饶有兴趣望着我,看了一小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人挺斯文的嘛,换做是我饿了这么久,早狼吞虎咽了。可你…可你…”

  “可我为什么做出了有辱斯文的事情来?”我接言道,宁馨脸一红,目光立
刻转向了窗外,却又飞快地转了回来,气鼓鼓地道:“你要是敢乱说,我就阉了
你!”

  “小姐,你可是个大家闺秀哩,拜托你不要说这些脏字好不好?”我却毫不
在意地随口道,一边把粥碗舔了个干干净净,想想心里倒有点可怜起她来。

  或许在代王府里,她所接触到的男人,除了父兄和教书先生之外大慨都是阉
人,才会对杜老四那种五大三粗的壮汉那么感兴趣,反倒是我这眉清目秀的书生
因为和阉人有点相像而受了冷落。

  如果说有什么让她改变了印象的话,十有八九是因为她那一匕首没能扎死我
的缘故。

  想到这儿,我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腰间的绷带已经换过,药香中隐
约透着一丝胭脂香气,不知是宁馨还是丫鬟给大夫打的下手。

  “就说、就说!阉了你,阉了你!”

  宁馨一下子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连说了好几遍,一边说还一边挥舞着胳
膊做出斩切的动作,那模样就像是个未晓事的任性孩童一般,不仅我看得莞尔,
连外屋的丫鬟都忍俊不止。

  宁馨见了更是有气,劈手夺过我捧着的粥碗扔向外屋,骂道:“再笑,都把
你们嫁作菜户去!”

  外屋顿时没了笑声,几个丫鬟慌忙收拾起碎碗,都告退了。

  “有脾气朝我头上发呀,关丫鬟们什么事儿?!”我不满道。

  “哼,就你怜香惜玉!”宁馨气哼哼地瞪着我,我毫不退让地凝视着她,对
望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噗哧一笑:“你这淫贼,武功好得很,人家哪儿还敢跟你
发脾气呢!”

  “好还被你扎了一刀?说起来你武功高才对。不过,那时候你竟敢叫你的师
傅,还真是出人意料呢!”我似无心地道。

  “谁知道你轻功那么好,人家只一眨眼,你就跑出去一丈多远了,心里害怕,
当然要叫师傅了。”宁馨理直气壮地道,又似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我道:“你
怎么知道她是我师傅?记得我当时只说了个‘师’字呀!”

  “她那么大年纪,不是你师傅就是你师娘,可她是个道士,不能嫁人的,自
然是你师傅喽!”我解释道,又问后来结果如何。

  “师傅说要回山悟道去了。”

  我却从宁馨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许多弦外之音,那一晚定然发生许多事情,
只是她不愿意说而已。

  这越发让我觉得她当时刺我一匕首绝非那么简单,而邵元节眼下即便还不知
道练青霓的身份,对她也起了疑心,否则不会轻易让练青霓离去,因为毕竟就像
他自己说的那样,好鼎炉实在难找啊!

  “那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回山去悟道?”我嬉笑道。

  “悟你个头!”宁馨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不由又羞又恼,随手拿起一只胭脂
盒儿掷了过来,嗔道:“乱嚼舌根子,老天怎么不把你嘴给缝上?”

  “老天舍不得嘛!”我一伸手便接住了胭脂盒儿,看着式样眼熟,翻到背面,
果然印着同心堂的标记,心下暗自揣测,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馆驿自然是不可
能了,可外封藩王绝不可以在京拥有住宅,看这摆设用度,不是王公贵族,就是
朝中重臣之家。

  眼角余光中却见宁馨眼睛倏地一亮,心里明白,自己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落
在了她眼里,竟让她看出些许破绽来。

  来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同心堂的货品流入民间的少之又少,单单这么一小
盒胭脂售价就高达千两,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师傅当年在京城偷香窃玉不知偷到
了谁的头上,才弄到几盒,后来师娘得了,都当宝贝似的,而普天下能识得这个
不起眼的“同”字标志的人非富即贵,宁馨心里大慨正凭这个猜着我的身份吧!

  “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心中暗忖,伸了个懒腰,告诉宁馨我必须要走了。

  “天不留人雨留人,李兄何不在此盘桓几日,也好让我兄妹一尽地主之宜!”

  外屋突然传来充耀爽朗的笑声,而宁馨却一个高地蹦起来,叫道:“哥,别
把你的破斗篷乱放,弄湿了我的宝贝,你赔得起吗?”

  “咦,这会儿怎么嫌弃起哥哥来啦?”话音甫落,充耀人已经进了里屋,不
等宁馨和他发火,飞快地道:“老太太招呼你去一趟,别让她等急了。”

  宁馨大约看出充耀有话要对我说,并不多言,只做了个鬼脸,便出了里屋,
不一会儿,就见她披着蓑衣消失在了浓浓的雨幕里。

zxc8888 2009-12-24 10:35

                第六章

  见妹妹走远了,充耀这才回过头来,轻轻叹了口气,道:“京城这场豪雨连
着下了两天,说是十年未遇,城外良田几乎成了湖泽,昨夜又刮了一夜大风,禾
苗毁了十之七八,今秋歉收已是定局了。城里也好不到哪儿去,东西城各有百余
处房屋倒塌,压死了下少百姓,连交通都堵塞了。听说皇上为此忧心忡忡,竟然
病倒了,今儿连早朝都没上…”

  听充耀一番说辞,隐藏在我心底的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心情一松,立刻
明白过来,他话暗藏玄机,十有八九是猜到了我的身份。

  自己留下的破绽不少,而白府若是再着急寻我的话,充耀机警,不难从各种
线索追到我身上来,只是他尚不能完全肯定,故用言辞试探。

  只是他一番试探之辞却透出不少信息,宜伦只告诉宁馨有我王动这么个人,
却没说皇帝要召见我,可听充耀话里的意思,他至少知道我或者说是王动正在等
着晋见皇上,这是谁泄露的天机?是皇上,还是另有其人呢?

  “皇上爱民,乃我大明之福。”我漫应道,看充耀眼中闪过一丝急色,心中
暗笑,只是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时倒不便硬要离开了,遂捂着脑袋,沉吟
道:“不过皇上龙体,尚有小痒,在下这升斗小民有个头疼脑热倒也不奇怪了。
说起来外面的雨这么大,在下头目昏沉,还真有点畏惧呢,可贸然打扰赵兄…”

  “你我一见如故,何来打扰之说!”充耀喜道。

  “只是我暂居于朋友家中,总要通知一声…”

  “李兄书信一封,我这就派下人送去。”

  我点头称是,却含笑望着他道:“不知赵兄府上如何称呼,万一有事,朋友
也好寻得到我。”

  “那李兄先告诉我,这书信可是送到白府的吗?”充耀终于沉不住气了。

  “王爷高明!”我嘿嘿一笑,翻身下床跪倒施礼:“微臣苏州推官王动拜见
王爷千岁,不恭之处,万望王爷海涵!”

  “果然是你小子!”充耀把我拉起来,瞄了一眼我赤裸的下体,笑道:“赶
快穿上衣服,要不你这模样,可真是不恭了。”

  “那微臣还是回床上算了,郡主也不知道把微臣的衣服弄到哪里去了。”我
苦笑道。

  说到宁馨,充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真是胆大包天,不仅敢戏弄本王,
就连我妹子都敢招惹,这下好了,你等着日后头疼吧你!”

  转眼看我脸上都变了颜色,他倒笑了起来:“听说你是风月魁首、花柳班头、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淫贼,怎么瞧着不像?罢了,看在你是我大舅哥的份儿上,容
我仔细想想。”

  “王爷千万想仔细了,微臣房里已是一妻四妾了。”心中却暗惊,一惊充耀
竟然找到了白牡丹,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被充耀接走了;二惊他竟似有意用亲
妹妹来博得我的欢心。

  不过,无论如何,自己的临时起意眼下却越来越有神来之笔的味道了。

  “这我也听说了,总要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停了一下,突然转了话
题:“别情,我前年成婚,正妃乃蒋氏,你猜猜看,她是何许人也?”

  我管她是谁!我心中一阵烦乱,可既然充耀这么说,那蒋氏必然大有来历,
于眼下之事也必定大有关系,遂开动心思猜了起来。

  虽然本朝的藩王不得干政,没有多少实权,可若不是像宁王宸濠那样心怀不
臣之心而刻意结交朝中大臣的话,那些大臣还没放在藩王的眼里,他们最怕的该
是当今圣上,想通这一点,我已经猜到了蒋氏的身份。

  “娘娘莫非是皇上生母章圣皇太后的娘家人?”

  “正是,她是皇太后的嫡亲侄女,而这里就是我岳丈长宁侯蒋云竹的府第。”

  “那皇上不就是王爷您的小舅子了吗?”我笑道,心里却蓦地想起白澜来。

  “这蒋氏别和宜伦一个禀性吧!”我暗自嘀咕,宜伦虽然贵为郡主,却也没
蒋氏的后台硬,大礼一案,已足见今上诚孝之心,有蒋太后撑腰,就算充耀是个
王爷恐怕也不敢轻易开罪蒋氏吧!

  “蒋氏贤德,甚是替夫家出力,而我有五个妹妹,她最疼爱的就是小妹宁馨,
小妹也最向着她这个嫂子。”

  我的头顿时变得老大。蒋氏贤德,自然不会让娼妓入门,我赎出白牡丹并认
她为妹,不仅让她有了一个好出身得以嫁入代王府,而且有了我这个强大的娘家
后援,她在王府里也不会受人欺辱,这是充耀最感激我的地方。

  不过,听宁馨所言,她定是认得白牡丹,而她又与蒋氏交好,一个弄不好,
势必要将白的底细和盘托出,告知蒋氏,从而使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听充耀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意让我降服宁馨,大家一同把白牡丹的身份遮
掩过去。

  而我若是不答应的话,不用宁馨出面,充耀就会让蒋氏找她姑妈去,叫我吃
不完兜着走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我干嘛自作聪明去撩拨这兄妹俩呢?

  可世上哪儿有后悔药可吃,我只得苦笑道:“那王爷的两全其美之计可千万
想扎实了,舍妹的幸福可全系于此了。”

  充耀微微一笑:“宁馨也一样啊,做个郡主不见得就快乐吧!”

  见我若有所思,他又道:“别情,你是不是该在京里购置一处宅子了?”

  几近中午天才放晴,豪雨过后,道路极是泥泞,下了马车没走几步,我和宁
馨崭新的鞋上就沾满了泥浆,就连长衫下摆上都是黄泥点点。

  宁馨从没受过这等罪,又走了几步,实在忍受不过,站定身形,望了望胡同
两侧的残垣断壁和一群衣不蔽体的乞丐,恼怒道:“李佟,难道你要在这儿买房
子?”

  “非也,不是买房子,而是买地,这儿还有房子能卖吗?”

  离白府和粉子胡同相距不足二里的沈篱子胡同就是昨夜那场飓风肆虐的重灾
区之一,这儿原本就是西城有名的贫民窟,房屋大多年久失修,连日暴雨已经把
屋子打透,再经飓风,胡同里十屋九毁,十数人葬身于瓦砾之中,此时的沈篱子
胡同已是满目疮痍的人间修罗场。

  “买地?”宁馨一脸狐疑。

  “是啊,看到那群乞丐没有,其实两天之前他们还不是乞丐,而是这里的住
户,只是一场大雨之后他们已经几乎都一无所有了。与乞丐唯一不同的是,他们
不少人怀里还揣着一张地契,可眼下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谁还有能力把屋子盖
起来呢?”

  宁馨眼睛倏地一亮,仔细打量着我,流瞳轻转,低眉浅笑道:“你这人呀,
一肚子的坏水,像淫贼、像恶少、像奸商,就是不像个读书人,偏偏你还很有学
问,连我哥哥都夸你的文章。”

  宁馨虽然易钗而弁,却是大有媚态,那神情怎么看也下像是个二八少女。

  “你是不是想说我满口道德文章,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其实你错了,说实
话,我连道德文章都懒得讲呢!”我轻笑道:“我就是个口蜜腹剑的浪荡子儿。”

  宁馨飞起一脚,我不躲闪,正踢在我的胯上,却没觉出什么力道,只是长衫
上下免多了一个肮脏的泥印。

  “别闹了,顺天府已经来过了。”我望了一眼赈灾的粥棚,两口大锅里面已
是干干净净。

  “有心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咱们得快点了。”

  胡同里的人一脸麻木地望着我们这两个嬉笑的少年,显然他们已经被突如其
来的天灾击垮了。

  我和宁馨走了两个来回,众人的议论之声已尽收耳底,心里便有了计较。

  来到拖儿带女的一家六口面前,我施了一礼,问道:“大叔,请问这是沈篱
子胡同吗?”

  那四旬汉子“嗯”了一声,我又问道:“那侯松侯二哥可是住在这胡同?”

  “你找他?他死了。”

  “啊?他死了?怎么死的?”我惊讶道,心里却暗笑,废话,我当然知道他
死了,我还知道他全家都死光了,否则,我怎么会偏偏提起他来?

  “怎么死的,当然是屋子塌了砸死的。”

  “那他家还有其他人吗?”

  得到已知的答案,我不禁一跺脚,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那汉子终于被我勾起了好奇心,看看我和宁馨衣着光鲜,实在不该与侯松有
什么亲戚关系,忍不住问道:“公子找侯二哥…”

  “喔,是这么回事,我大爷是开饭庄的,极善岭南菜肴,其中最拿手的就是
蛇羹和炸蝎子,每日要耗费大量的毒蛇蝎子,我大爷就想在城里找一处养殖此二
物,不知怎么认识了侯二哥,他说沈篱子胡同这儿地价极贱,又说能联系几户把
房子卖给我大爷,我大爷就动心了,说好前天过来看房子,可偏偏碰上了大雨,
就来迟了,没想到…”

  一想到自己要和毒蛇蝎子为邻,那汉子不由破口大骂,道侯二见利忘义,果
然是个卑鄙小人。

  倒是旁边妇人瞧了瞧嗷嗷特哺的孩子,突然小声问道:“公子,你大爷要花
多少钱买侯二的房子?”

  “纹银一百两。”

  “三哥!大爷不是不让你说的吗?!”宁馨在一旁突然埋怨道,她上面有两
个哥哥,出门说为了行事方便,就叫起我三哥来了。

  我心中一凛,这丫头还真机灵!那妇人闻言,眼睛顿时活泛起来,上前扑通
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衣襟小声央求道:“大少爷,我卖、我卖!”

  大汉呵斥了一声,那妇人哭了起来,说就算大人熬得起,可孩子怎么熬得起?
那大汉顿时就蔫了。

  妇人拉着我走进一座破院,院里北东西三面六间房子俱已倒塌。

  我面露难色:“大婶,我大爷要的是现成的房子…”

  妇人抽泣道:“沈篱子胡同哪儿还有现成的房子,若是有,谁还肯卖呀!大
少爷,您就发发善心,权当可怜我们吧!”

  “我也得给我大爷有个交待呀!”说话间,掏出一两碎银塞进妇人手里,道
:“买卖不成仁义在,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那妇人见状,越发央求起来。我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宁馨心领神会地
道:“三哥,反正买谁的都是买,这大婶挺可怜的,就买她家的吧,我从月例银
子里拿出十两,跟大爷就说是九十两银子买的。”

  “可大爷说要买一座院子,这里好几户人家,总不能户户让咱俩贴银子吧,
再说,这里又没有中人作保…”

  听我松了口,那妇人连忙说她去与各家商议,至于保人,几户一起作保,官
府那里自然没有问题。

  我勉强点头,那妇人出去不大一会儿,就领来了五人,六张地契房契摆在我
的面前,一看,原来竟是哥六个分家产各得了一处屋子。

  买卖契约自然一蹴而就,签字画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用顿饭功夫,我
便用五百五十两银子买下了这座破落宅院。

  虽然警告他们下可将售屋的消息泄出,可早有有心人在关注着我和宁馨的一
举一动,在我似乎无意中说出我二爷也要买座院子的时候,果然几个人鬼鬼祟祟
地拦住了我俩的去路。

  “公子,去我家看看吧!”

  “公子,还是去我家吧,喏,就在前面。”

  “你家什么破地方,猪都不愿意住进去!”

  “你家好,不也是变成破砖烂瓦了!”

  没等我俩说话,几个人倒先吵起来了,吵闹声吸引来更多的人,得知我要购
屋的消息,立刻加入了争夺我的混战中。在生与死之间,人性的卑劣面彻底地暴
露了出来。

  “别打了、别打了!我一家一家地看、挨家挨户地看,每一家都看,还不成
吗?”

  我看到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竟有不可收拾的迹象,一面高声喊道,一面
紧紧把宁馨护在身前,她那对硕乳顶在我的胸口,像兔子一般欢快地跳着,可两
眼却东张西望的,竟然浑不知什么是害怕。

  众人这才停下手来,见我真的进了胡同口的第一座院子,才轰然散了,各回
各的家,每座宅院的门口都留着人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在每座院子里,我都似禁不住别人的哀求,好意指点他们,说这事我拿不定
主意,你们拿着我的纸条去某某胡同找我二大爷万金,由他来定夺。

  这时倒不用我提醒了,每一户都神神秘秘地离开沈篱子胡同,我又故意在每
座院子里多停留一会儿,好给万金留出处理契约的时间,中间虽有个别人心存疑
虑,可禁不住亲友邻居的攒弄,一切都进行的极为顺利。

  “怪不得你一出门就先去百花楼,和万金嘀嘀咕咕了半天,原来早就安排好
了,倒让人家白奇怪了半天。”宁馨偷偷掐了我一把,道:“那万金贼眉鼠眼的,
又是个龟奴,你怎么就放心他?”

  “山人自有相人之法,法曰:眉长过目,忠直有禄;鼻头圆肥,食足衣丰。
他若不跟随我,一辈子在百花楼作龟奴,哪儿来的富贵可言?!再说了,不过万
八千两根子,你三哥我还没放在心上。”

  “一派胡言!”宁馨嗔道,又狐疑问道:“你真把银票给了他?”见我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他当时都要哭了似的,原来如此…”

  等到回到万金住的胡同,就见万金正一脸兴奋地在胡同口走来走去,见到我
更是一脸崇敬。

  “赵少爷,小人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中午,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小的
就花出去了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啊!”他浑家和几个儿女也都敬畏地望着我,连
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万金,你好好跟我干,日后有你吃香喝辣的。”我看了桌上满满一桌子房
契地契,整个沈篱子胡同除了全家死绝了的七户之外,其余一百零六户人家的房
契地契尽归我手,顺利的竟然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随手递给万金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告诉他立刻搬离此地,最好能在缨子胡同
或粉子胡同寻到住处。

  万金也不问为什么,立刻应了下来。我又跟他了解清楚了京城风月场的分布,
便和宁馨收拾好房契地契,赶回了充耀岳丈、皇太后亲弟长宁侯蒋云竹的府第。

  听我说了事隋的经过,充耀立刻明白了我的打算。

  “三分之一地皮做见面礼,你小子好大的手笔!”

  “王爷您这可说错了,微臣这可是拳拳爱民之心呀!您想,国舅高兴了,皇
太后自然高兴;皇太后高兴了,皇上能不高兴吗?皇上心情舒畅了,咱大明百姓
才有奔头…”

  充耀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宁馨这才明白我早知道了她的身份,气得狠狠踢
了我两脚,向充耀诉苦说我一整日都在欺负她,充耀说那就把他发配到你那儿三
天,三天之内,任你打罚。

  宁馨这才放过自己的哥哥,一转眼却见我毫无惧意,眼珠滴溜乱转,脸上突
然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zxc8888 2009-12-24 10:35

                第七章

  充耀拿着我的丰厚礼物去游说他岳父蒋云竹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宁馨。

  我一面含笑望着盯着我不放、恨不得从我汗毛孔里发现点什么的宁馨,一面
仔细擦拭着新月一文字。

  离开苏州上京的时候,怕带多了兵器惹人注目,便把斩龙刃和碎月刀都放在
了家中,身上只带了这把尺半短刀和羿王弓,而羿王弓和箭壶又都留在了白府,
眼下自己内力受损,要对付郝伯全甚至华青山,在兵器上就不敢有丝毫马虎。

  “你这把刀很古怪,虽然短,却让人害怕。”宁馨突然道。

  “再怎么古怪,也比不上你的那把匕首。”我随口道,却把下半句咽回肚子
里:“否则,你如何能伤得了我!”

  细想那一晚的一切,在比首刺进我小腹之前,我竟没感觉到一丝寒意;而发
觉被刺,肌肉却封不住利刃,我就知道他那把匕首定然大有来历。

  “‘墨漪’是皇帝哥哥赐给我的,据说还是西域的贡品呢!”宁新得意道,
只是脸上旋即浮起一层懊恼:“它想杀的人,就只跑了你一个哩!”

  “多谢郡主夸奖。”

  我夸张的深施一礼,顺手把一文字挂在腰间,一文字的刀鞘被我故意镶金嵌
玉,看上去珠光宝气的,倒和京城纨绔子弟腰间挎着斗富的饰刀毫无二致。

  走到镜前,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那里面便映出一个俊俏风流的小官儿来。

  “你要出去?喂,你别是没听见我哥哥的话吧!”一张娃娃脸从我肩头探出
来,贴着我的耳朵道。

  虽然她人离我还有半尺远。可那对丰挺的乳房已经顶在了我的后背,透过轻
薄的衣衫,我都能感觉到那里微微有点发赢的凸起,我心中不免心猿意马起来。

  只是想到充耀的话,才皱起眉头道,道:“王爷的话我当然听到了,可王爷
并没有说三天里不许我便宜行事,在下有公务在身,自然一切以公务为重。”

  见我脸色突然变得沉重,宁馨一时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睛,欲语还休,半
晌倒赔出个笑脸来,道:“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算了,你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想你一怒之下再在背后捅我一刀。”我一口
回绝道。

  “可你若是个守礼君子,我怎么会去刺你!”宁馨忍不住唬着脸道。

  “我天生就是个淫贼。你不是也喊过我半天淫贼吗?那我倒要问问了,你什
么时候听说过淫贼对美女守过礼呢?”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难道说你是郡主,身份高贵,淫贼就不动心了吗?”我微微
一笑:“说实话,在兰丫头家的小店里,我就猜到了你的来历。”

  “你…”

  宁馨一下子被我激怒,气的脸色煞白,想都没想,抬手一掌击向我的后心。

  我暗运不动明王心法,背肌一阵奇异的蠕动,非但化解了他的掌力,而且将
她的手掌猛地带向一旁,她趔趄了一下才站定身形,捧着自己的手腕痛苦的呻吟
起来——那手腕竟然脱臼了。

  “干嘛使这么大的力,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就像杀我啊!”我边说边握住宁
馨的那至玉手,它就和她的身材一样,肉乎乎的却不失骨感:“我要去的地方,
男人说的比这还难听呢!”

  “我不怕!”可凶巴巴的声音却立刻换成了痛苦的尖叫:“轻点、轻点!”

  见我一摊手,她甩了甩腕子,那手腕已活动自如,脸色稍有好转,白了我一
眼,怨道:“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又指着我,一副恍然大悟的
模样:“你又要去找那些婊子?!”

  “别讲得那么难听。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去过。”

  “人家只是好奇…”

  “我也只是去办案。”

  “对呀,我倒忘了你不仅是个举人,还是个捕快哪!”她反身坐进了逍遥椅
里,手里蓦的变出一支赤铜腰牌,正是南直隶下发的捕快腰牌,想来是替我收拾
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它。

  她把腰牌在两手间抛来抛去:“一个小小捕快,竟然富比王侯,还真是天下
少有呢!”她讥讽了一句,可见我身形欲动,她却飞快的把腰牌塞进了自己的香
囊里,笑道:“那好,姑且信你一回,不过,不管你上哪儿,本郡主是跟定了!”

  一连走了六家妓远,我都是叫来妓院所有的琴师,见没有魏柔,我连一首曲
子都不听,就打发他们离开,顺便也把自己打发出了妓院。

  “你在找人?”宁馨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意。

  “是啊!”我落落寡欢地道。虽然希望渺茫,可我心里总存着一丝幻想——
下一家,就是下一家,魏柔就会抱着那把古琴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天你在云仙那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昏倒了?我看过你的伤口,
好像没那么严重,哥哥似乎知道点什么,问他偏偏又不说,真是气死人了!”

  他瞒着你的东西多着呢!难道要他告诉你,白牡丹已经被赎了出来,不日就
成了你的另一个嫂子?

  就是你,不也是一问起显灵宫那晚的事情来就支吾以对吗?

  我心中暗哂,嘴上却道:“你倒说得轻巧,我天生血液难凝,若不是回春堂
的大夫真有回春妙手,我早就死在你手里了,王爷不过是怕你内疚罢了。”

  宁馨一脸狐疑的望向我,手下意识的搭在了墨漪上,似乎是想在我身上划出
一道口子,来验证我话中的真伪。

  “别疑神疑鬼的了,只要跟着我,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你武功为何这么差?

  你师傅练青霓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的呀!“

  “父王让我们习武只是为了健身罢了,师傅也难得进府教大家,只是到了这
两年,她进府的次数才多了起来,但加起来每年也不过个把月而已。”有偏头问
道:“师傅她真的很有名吗?哥哥倒是说过,自从习武以后,打架就很少吃亏了。”

  “你爹爹不喜欢你师傅?”凝馨的模样倒不似假装出来的,如果连青霓想藉
机拉近与带府的关系,显然不算太成功。

  “父往是不太喜欢出家人,说出家人断绝亲情,有悖伦常,故不可深交。”
她说着,脸色微微一红,声音也转低了下来:“其实,他的话也未必全对,出家
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啊!”

  我却听出了其中的门道,倘若真是全然不喜出家人,练青霓怎么会做了他儿
女的师傅?大概是因为前任皇上正德帝喜欢密宗欢喜禅,佛道不相容,他不敢和
道门中人来往密切罢了,而今皇上渐有喜好青词的迹象,练出入王府才较以往频
繁。

  而倘若未被练青霓迷惑,看来他迂腐王爷的大号倒是名副其实,也难怪充耀
凝馨一旦离开他的视线,行为就及其放肆,却又十分惧怕他爹知道。

  “美人易伤春,你师傅国色天香,自然耐不住寂寞。”我自然不会告诉她练
青霓很有可能是和邵元节在修炼丹道之术。

  可让我意外的事,宁馨的眼中竟倏的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旋即撅着小嘴儿嗔
道:“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斜着凤眼问道:“你这话是不是在指桑
骂槐啊?”

  “向哪儿去了?有我在,你会寂寞,那才又鬼了哪!”

  “咦?你想赔我一辈子?那我以后嫁人了,你怎么陪呀?”宁馨眼珠一转,
目光飞快的瞥了我下体一眼,诡笑道:“我倒个注意哩,不若你净身入我代王府,
就能陪我一辈子了。”

  我顿时气结,这丫头竟然没想过要嫁给我,或许她眼下还满脑子门当户对吧,
自己倒白担心了半天,可转念一想,充耀的嘱托换个方式或许一样可以实现,自
己真要惹动了宁馨的情怀,日后怎么安置她可是一点谱儿都没有哪!

  心里刚松口气,却突然发现凝馨的眼中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

  “我妻妾成群,若是引刀自宫,头上怕是要绿油油的了。”

  “就知道你这淫贼家里定然少不了女人!”宁馨笑着嘟囔了一句。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粉子胡同,天色渐晚,不少人家都掌起灯来,走未酒肆
饭庄的活计已经开始大声的招呼客人,我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抬腿想去一家饭
庄,宁馨却一把拉住了我。

  “你很奇怪哩,白花楼是粉子胡同最大的妓院,换做是我,第一个就去百花
楼找人,你却过门而不入,莫非你知道所要找的人不在那里?”

  我错愕的望着她,半是夸张半是惊讶,想不到她心思不仅灵动,而且相当缜
密!

  想到或许今生与魏柔都不再相干,反而不怕宁馨知道了,便道:“记得那晚
在隔壁弹琴的那个琴师吗?我从显灵宫出来,去百花楼找云仙,和她不期而遇,
却发现她竟是我苦练的情人,当时两人都误会了对方,我怒火攻心,以致昏厥,
却正巧碰上了王爷,而她想来也不会再在百花楼待下去了。”

  “活该!”一番话半真半假,宁馨果然信了,幸灾乐祸地道:“你们男人没
一个好东西!那些骚狐狸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偏偏勾着你们往那种地方跑,哼,
怪不得叫勾栏院呢!”

  “还不是你是师徒惹的祸!”我不满道。

  宁馨欲言又止,一跺脚回头朝百花楼走去,我忙追了上去,她也不看我,道
:“若是她真心喜欢你,她就一定会在百花楼等着你。”

  魏柔真心喜欢我?

  我脚下顿时一滞,宁馨看似浅白的话语却一下子击中了我心灵最不愿意触动
的地方。和魏柔的交往充满了权谋的味道,我的每一次接近应该都是为了完成师
傅的遗命,达成征服她的目标,虽然我觉得付出的感情越来越多,可这目标却像
一座大山始终横亘在我的心中。

  而把魏柔和隐湖联系到一起的结果,就是让魏柔的每一个举动看起来都像是
代表着隐湖的利益,都含着较量的意味——究竟是我征服了她,还是她征服了我?

  我几乎没有想过,或者我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去想,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
魏柔这个二十岁的花样少女,是不是也付出了一段真情呢?

  像爱宝亭、无暇那样去爱魏柔,难道就一定是违背了师傅的遗愿吗?

  我默然跟在宁馨的身后,一同进了百花楼,心绪百转千回。

  宁馨还记得魏柔的假名,未等我开口,她已对迎来的龟奴道:“去,把陆昕
路姑娘给我请来。”

  见鬼奴竟然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我心底猛地涌起一阵狂喜,就连脸上都藏不
住那喜色。

  宁馨见状不由轻哼了一生,酸酸地道:“我今儿倒要见识见识,这个陆昕是
怎样一个女子!”

  可随着一阵香风进来的却不是魏柔,而是老鸨,那晚我赎白牡丹蒙着面,她
并不认得我,可见了我之后,她一愣神儿,才一甩香帕扭着身子走到我近前道:
“公子是李佟李大官人?”

  见我点头,她埋怨道:“奴家琢磨着您就该来了,加上今儿,陆姑娘在这儿
可等了您三天了!”

  “她人哪?”

  “大官人别急,先听我说呀!”老鸨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我,沉吟道:“陆姑
娘出门应酬去了…”见我脸色不豫,目光冷厉,她连忙赔笑道:“大官人,百花
楼不敢得罪客人,陆姑娘既然在百花楼,总也得守规矩吧!”

  老鸨讲的自然在理,我吸了口气,问道:“是谁请她出局?”可不知不觉间,
语气中竟有了醋意。

  “就是通达车行的洪老板。”

  “洪七发?怎么,他很喜欢听琴吗?”我顿时一征,魏柔自从向解雨习得易
容术后,此番易容的容貌与在宁波时大不相同,宁波时尚能看出几分谪仙的底子,
而今已是化身成了一个平凡少女。洪七发自然不太可能是对她的容貌产生了兴趣,
再加上他与郝伯全过从甚密,不仅让我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来。

  “他一个粗人哪里会喜欢这么文雅的东西!”老鸨笑道:“听说他做东请客,
是客人点名要请陆姑娘出局的。”

  问清楚洪七发请客的地点就在粉子胡同隔壁街的一品楼,我一刻也没停留,
就直奔一品楼而去。

  刚到一品楼门口,却被几个壮汉拦住:“兄弟,你换个地方吧,今儿晚上一
品楼被我大哥全包下来了!”

  听楼上传来的清幽琴声中夹杂着男人淫荡的笑声,我心头稍安的同时却禁不
住涌起一团怒火,挑衅道:“你们大哥挺能摆谱的啊,他怎么不把整个京城都包
了?”

  “嗳,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呀!”那几个人一撩就着,其中一个更是认出我来,
叫道:“是那天在老兰家多管闲事的臭小子,哥几个揍他呀!”边喊边当胸给了
我一拳。

  “你敢打人!”本来就想生事的我立刻翻脸,右手含忿击出,自是雷霆万钧,
同样的金蛇缠丝手,威力却与充耀手下有着天壤之别,几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
事,胳膊已俱被我卸了臼,直疼的大声叫嚷起来:“大哥,不好了!有人砸场子
来了。”

  七八个壮汉闻声从一品楼里冲了出来,却被我和宁馨联手一口气打趴在地上,
宁馨本来就因为兰家的事情对洪七发一肚子怨气,此时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一边打一边大呼过瘾。

  而我望着一地哀号的汉子,怒气总算发泄了大半,只是奇怪楼下打的热闹,
怎么却不见郝伯全出面阻拦。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撒泼撒到爷爷头上来了!”洪七发人未到,声先到,
只是一眼看到我,他突然一怔。

  “李老弟?”

  他诧异的望了望我,又看了看地上趴着的十几个手下,又转过头来仔细打量
了一番宁馨,脸上愠色渐渐消退,突然笑了起来:“洪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
想到李公子竟是文武双全,只是李公子未搏佳人一笑,也犯不着拿我手下弟兄开
刀吧!”

  “洪老大,我今儿来不是和你打架了,赵姑娘也没求我来替她出口恶气,找
你另有其事,可你手下栏着不让我上楼,我只好先摆平他们。”我注视着洪七发,
双瞳寒光四射:“可是你请了陆姑娘出局?”

  “陆昕?那个弹琴的妞儿?”

  洪七发一呆,脱口道,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宁馨身上,大概在他的脑海里,
我为了貌美如花的宁馨大闹一场尚算合情合理,可为了相貌平平的陆昕,则未免
有点匪夷所思了。

  “失言,失言。”洪七发很快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明白我的来意,
他语气也强硬起来:“我是请了陆姑娘。不过是百花楼一姑娘,怎么,请不得吗?”

  “你说对了!”

  我原本渐趋平静的心绪却被洪七发两句话又撩拨起来,一股强大的杀气猝然
而发,惊得洪七发登登倒退了两步,面上惊疑不定。

  “洪七发你听着,他是老子的女人,赶快放她下来,万事皆休;否则,老子
让你通达车行灰飞烟灭!”

  我的声音里似是挟着北冥极地的玄冰,搅得周遭寒澈无比,饶是暑意正盛,
身边的宁馨都不仅微微打了个冷颤。

  而话语中不容置疑的绝强气势更是压得洪七发几乎喘不过起来,求救似地朝
楼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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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江山如此多娇】【全+26】作者: 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