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作者:弄玉&龙璇&紫狂】

皮皮夏 2016-12-1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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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星空 2016-12-1 23:35

               第十一集

  内容简介:

  面对杀不死的美艳尸煞和强大鬼巫王,程宗扬与苏荔为了逃命奋不顾身,而
一个意外令他们获得契机——程宗扬削断了鬼巫王的头发!在这个相信神力与预
言、充满巫术与鬼瘴的鬼王峒,断发预言代表了的是……

  为了实现自己的大同理想,鬼巫王与黑魔海合作,联手奴役南荒诸部族,但
另有图谋的黑魔海暗中留了一手,用以反制鬼巫王,这个预留的「后门」被程宗
扬撞破,成了有用的一步棋,也让程宗扬成为南荒的新神?

               第一章转机

  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易彪胸膛沉重地起伏着,鲜血沿着长刀缺口的锋刀淌下。他手里的铁盾被重
斧击碎一角,崩裂的碎片割伤了他的手臂,也为他挡住了对手必杀的一击。

  这名来自北府兵的精壮汉子已经记不清打退对手多少次进攻,他只知道这一
个时辰中,自己已经砍断了两把精炼钢刀。对面一片黑暗,那些魔鬼般的武士就
隐藏在黑暗中,随时可能露出致命的獠牙。

  吴战威大腿挨了一枪,几乎能见到骨头,却满不在乎。「痛什么痛?你把痛
当成痒不就得了。嘿,还真痒啊,霍霍!痒死我了!」

  易彪呼了口气,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这一仗两人并肩而战,吴战威那把刀救
了他两次命,他也救了吴战威两次,这是过命的交情。

  吴战威龇牙咧嘴地吸着气,一边道:「我说易老弟,这些家伙怎么样?」

  「很强。」

  「跟你们北府兵比呢?」

  易彪老实答道:「一对一,北府兵能胜过他们的不多。」

  吴战威嘿嘿一乐,「连你们北府兵都打不过,若照云老爷子说的,鬼巫王真
要领着这些怪物打六朝,难道还真没人能挡住他们?」

  「那可不一定。」

  易彪道:「一对一,北府兵胜过他们的不多;十对十,两伍北府兵至少能留
下他们六个;一百对一百,他们全灭,北府兵还能剩下两成。如果五千对五千,
这些家伙没有半分胜算。」

  吴战威听得纳闷,「这是怎么算的?」

  易彪道:「行军打仗,跟江湖汉子拼命是两码事。这些家伙基本的战术配合
都不懂,真到了战场上,打的是战术和阵法。这些鬼武士武器粗糙简陋,连护甲
都没有几具,只能在南荒欺负欺负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打仗;上了战场,数量再
多也是乌合之众。」

  吴战威有点不信,「我是老粗,你可别蒙我。」

  「比如咱们这些人,能打的也就十几个,如里让我来指挥,就挑出十几个最
强的武士,缠住谢先生、武二爷和凝羽姑娘,其余人就用重兵器全力猛攻,毕竟
这边人少,只要不留给咱们喘气的工夫,就算拿十个换一个,最多半个时辰也能
攻下来。」

  「如果我不中你的计,」

  谢艺忽然开口,「就让武二在最前面以强对强,死守不退,你怎么办?」

  易彪应声道:「那我就结阵。这里地势狭窄,以十二人一组,三四成阵,使
用长枪重斧,劈刺二十次后退回,换生力军再上。武二爷再强也不是铁打的,能
挨过五组他也该吃不清了。只要他一退,我就趁势而入。」

  「我方有凝羽姑娘这一着奇兵,」

  谢艺徐徐道:「避其锋芒,击其侧翼,你有几成把握能保持阵形?」

  易彪想了一下,「要是北府兵,我有六成把握。换他们,一成也没有。这些
蛮族武士勇是够勇,但要让他们令行禁止,比登天还难。不过我兵力充裕,只要
强攻不止,必有斩获。」

  谢艺笑道:「那阁罗和你想法一样,为何屡攻无果?」

  易彪不服气地说道:「那是他调度无方。」

  谢艺微微笑道:「此处地势狭窄,我方有武二一人在前,再配一、二名接应
的汉子,就能稳守。阁罗也未必想给咱们喘息的机会,但我守在通道中段,他一
次最多也只能上三人,死伤十余人道路就被堵住,即使他不想退,也必须清理后
才能再攻。」

  吴战威道:「这么说,有二爷守着,咱们就高枕无忧了?」

  「未必。」

  谢艺道:「易彪说的没错,人都不是铁打的。就是武二,久战之下也必定疲
惫。所谓攻守,乃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一味死守,便成困兽之势。所以武二坚
守以外,还需有人扰敌,一旦有机会就放手攻击。」

  吴战威一拍大腿,「我说你跟凝侍卫长怎么只攻不守呢!」

  虽然以寡敌众,谢艺却从不困守,而是不停地主动出击,以进攻换取喘息的
机会。

  凝羽隐匿行迹的功夫令众人印象极深,她常常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突然从
敌人侧方出现,以变换不定的刀法化解掉敌人的攻势。而谢艺的攻击更是堪称恐
怖,他每次出击,都如同一条巨龙扫过整条通道,掀起一片血海。即使和他同属
一个阵营,吴战威禁下住心匠发寒。

  谢艺对易彪道:「如果你是阁罗,会怎么做?」

  易彪想了片刻,「我会让开通道,不与你硬撼,诱你深入,再展开围击。」

  谢艺笑道:「如果我将计就计,直冲你主帅大营,你退还是不退?」

  易彪豁出去道:「不退!就算你能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我只要踏平你的主
营,剩下你自己也无法久战!」

  谢艺抚掌笑道:「好汉子。但我除掉你的巫师,你还能指挥如意吗?」

  「我巫师数量不少,而且都在阵后,有重兵守护。待我踏平你的主营,你也
未必能杀尽他们。到时我大军回转,前后合击,你若还恋战不退,只怕连你也走
不脱。」

  谢艺拔出刀,微笑道:「要试试吗?」

  尖锐而冷硬的铜鼓声再一次响起,生着鬼角的武士从黑暗中涌出,最前面一
名的肩膀又宽又厚,体型强健得如同一头野牛。

  正在喝水的武二郎扔下水囊,猛虎般朝最前面的鬼武士直闯过去,两个山峰
般的庞大身影重重撞在一起,发出山崩般的震响。

  飞溅的血光中,武二郎脸色凶狞如虎,他手臂肌肉隆起,一手扳着鬼武士的
鬼角,钢刀捅进鬼武士腰间,然后狂吼着拔出刀,一刀斩下鬼武士的头颅。

  谢艺眉角微微跳了跳。武二郎一直在最前方厮杀,此时虽然凶悍如故,但已
经是强弩之末,否则起手一刀就足以把那名鬼武士拦腰砍断。

  从遭遇围攻到现在,他们已经与这些悍不畏死的对手搏杀了一个多时辰。如
果不是他们突围成功,从大厅转战到这处只容两三人通行的洞窟据险而守,这支
队伍早已全军覆没。

  「崩」一枝短弩飞入黑暗,隐约能看到远处一个披发的巫师头颅骨猛地向后
一仰,跌倒在地。

  小魏拿着射完最后一枝弩矢的弩机,抬手往洞壁上狠狠一磕,把这支陪他走
过整个南荒的弩机砸成两段。

  祁远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朝谢艺投去佩服的一瞥。就凭自己这些人,能在鬼
武士的围攻下撑这么久,谢艺功不可没。最危险的一次出现在转移途中,花苗的
族长苏荔突然离开队伍,被鬼王峒的战士包围。武二郎狂性大发,花苗人也乱了
阵脚,若不是谢艺单刀闯阵,冲乱敌人的攻势,他们这点人早被敌人一口吞下。

  祁远最佩服的还是谢艺的眼力。那个总是淡淡微笑着的男子,对他们的了解
似乎超过了他们自己。对每个人的实力深浅都了如指掌,并且在合适的时间做出
最恰当的调整。

  如果说最初完全是抱着舍命的念头,现在祁远已经开始相信,在谢艺的指挥
下,他们凭藉这一点人手,也能支撑下去,直到打倒最后一名对手。

  黑暗中忽然掠出一条黑色的长鞭,犹如夜的触手,翻滚着卷住易雄的腰身,
然后挥起,在空中微微一抖,以狂猛的力道甩上洞壁。那名擅长照料马匹的军汉
来不及脱身,就被撞得头破血流。

  阴影中洒出一片刀光,凝羽总是在没有人能够预料的位置出手,一刀挑开长
鞭,救下重伤的易雄,随即没人黑暗。

  「我去瞠阵。」

  谢艺拔地而起,朝阵后那个脸色发蓝的汉子掠去。阁罗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
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男子简直成为他的噩梦。每次他出手,自己的脖颈都能感
受到他刀锋的寒意。

  谢艺身在半空,忽然仿佛听到什么声息,身形陡然在半空一顿,就那样悬在
空中,接着返身朝洞后折去,喝道:「易彪!」

  易彪闻声立刻抢上,挡住谢艺留下的缺口。

  谢艺身影微闪,轻烟般消失在洞窟深处。谁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离开,但每
个人都知道最艰苦的时候来了。

  吴战威扶着祁远的肩膀站起来,吼道:「拼了吧!」

  卡瓦两手握紧刀柄,叫道:「拼了——拼了!」

  商队中所有能动的汉子都支撑着爬起来。

  朱老头面无人色,弯着腰钻到岩石后面的缝隙中,只伸出耳朵听着周围的动
静。

  众人这时才意识到,谢艺的出击至少为他们减轻了一半的压力。谢艺一退,
每个人的压力都陡然增大一倍,连凝羽也无法再像往常一样隐匿形迹,被迫现出
身形,与武二死死守住洞窟入口。

  阁罗无由地松了口气,他额头被硬物撞破,血迹斑斑,阴沉着脸大声下令,
鬼武士凌厉的攻势如同海浪,再次朝这支伤痕累累的商队扑来。

  易彪的铁盾已经碎裂,手里的钢刀也换了两把。在鬼武士强大的压力下,每
个人都在拼命支撑,任何一个人的倒下,都可能造成整个队伍的崩溃。

  云苍峰微叹一声,摘下腰问翠绿的玉佩,用手指摩拭片刻。一层白色的光幕
从玉佩上缓缓放出,圆球般扩张开来,将负伤的众人罩在其中。

  朱老头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烤熟的地瓜,前面的祁远揉着眼睛,有些不敢相
信地看着云苍峰手里的白光,期期艾艾地说道:「云老爷子,你这……你这法阵
……这法阵……」

  云苍峰苦笑道:「老夫不通法术,不过是多了两个臭钱罢了。」

  光球已经延伸至通道中段,将那些浴血的汉子笼罩在光幕内。不断变幻的白
光边缘犹如实质,坚韧而富有弹性,鬼武士的刀斧劈在上面,随即弹开。

  祁远终于喘过气来:「你这是龙睛玉啊!原来那传说是真的!真有人能把法
术藏在龙睛玉里面!」

  云苍峰叹道:「可惜这玉佩质地劣了些,只能容纳下一个法阵,法力也不甚
多。」

  武二郎啐了口血沫,恶狠狠道:「死老头!有宝贝不早点拿出来!」

  云苍峰无奈地说道:「这龙睛玉佩满打满算也只能支撑半个时辰,若早些拿
出来,就留不到现在了。」

  朱老头酸溜溜道:「有钱真是好啊,连法术都能拿钱买。这世道……」

  凝羽和易彪一言不发,迅速坐下调匀呼吸,在龙睛玉的光芒下恢复体力。卡
瓦右危被长矛洞穿,一条手臂差不多废了,这时伤口也缓缓收拢。伤亡最小的反
而是花苗的女子,她们在战场上丝毫不逊于同行的花苗战士,但无论是谢艺还是
易彪,都小心地把她们放在最后面,这时连忙过来给众人包裹伤口。

  对面的鬼武士停止了他们疯狂的进攻,在主人的命令下,慢慢向后退去。

  利用这难得的喘息机会,众人都聚拢过来,浴血的身体笼罩在龙睛玉柔和的
光芒下,仿佛浸在温热的水中,酸痛的肌肉放松下来,伤口收拢止血,体力迅速
恢复。

  但谁都知道,他们喘息的时间只有短短半个时辰。

  苏荔丰腴而颀长的身体在黑暗中散发出白艳的光泽,她赤条条走来,「帮我。」

  说着她转过身,毫不作态地耸起雪臀。在她白美的雪臀上方,一枚细针深深
穿透蝎甲,刺进尾椎深处,只露出短短一截针尾,在烛光下闪现出诡异的银光。

  程宗扬虽然不知这枚细针是怎么回事,但能猜出是它控制了苏荔的力量,使
她在小紫手下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程宗扬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两指捏住针尾。就在这时,远处的格斗声
忽然停止,程宗扬心头一震,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甩了甩头,把杂乱的念头
驱出脑海,然后轻轻一拔。

  苏荔双手扶腰,身体如受雷殛,如雪的肌肤猛然绷紧,浑身的骨骼都仿佛被
细针扯动,发出细微的响声,接着颓然倒在地上。

  程宗扬连忙松开细针,一手叉住小紫的喉咙,喝道:「你来!」

  小紫听话地捏住针尾,先把细针推进数分,然后向左略旋分毫,再向侧方轻
提,用了一连串繁复的手法,才把那根弯曲的长针从苏荔体内拔出。

  程宗扬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那根针看似极短,留在苏荔体内的部分却超过二
十公分,针身呈螺旋状,尾部还有一个弯钩,锋锐异常,真不知小紫是怎么把它
刺进苏荔体内的。

  苏荔脸色像虚脱般苍白,她捡起散落的衣物,一手掩在自己腿间,然后直起
腰,双腿微微发颤。

  苏荔急促地呼吸着,沾满冷汗的肌肤迅速恢复血色。她喘息片刻,走到丹宸
身边,解开她缚在一起的手脚。

  不用程宗扬吩咐,小紫就老老实实把长针丢在地上,脸上又露出那种天真无
邪的笑容,用稚嫩的声音道:「程头儿,你的包包真好看。」

  程宗扬手指始终卡在她喉咙上,不敢有丝毫分神。这丫头实在太会骗人,稍
不留神就可能栽到她手里。

  小紫绘着锦鲤的外衣摊在地上,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小衣,两团柔润的乳房
撑起衣物,皮肤像雪一样滑腻。程宗扬抬脚把紫鳞鞭、戒指、臂钏、长针统统踢
到里面,然后一把提起,塞进背包。

  手指触到那幅柔滑的鲛绡,程宗扬顿时一阵火大,咬牙道:「死丫头!你再
敢耍花样,我先砍掉你一只手!」

  小紫似乎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住了,小嘴一瘪,几乎要哭出来。

  明知道这死丫头是装出来骗人的,程宗扬还是禁不住心头发软。他重重哼了
一声,把她放下来,一手紧紧拧住她的手腕。

  丹宸面色潮红,赤裸的身体不停蠕动。苏荔扶起她,丹宸失神的眼睛忽然亮
了起来,用含糊不清的语调唤道:「主人——」

  小紫眼中的讶色一闪而过。程宗扬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里,他旋风般转过身
体,拔刀在手,肩背绷紧,全部心神都用来防备背后突然出现的鬼巫王。

  平台上空荡荡没有任何异状,甚至连影子也没有一个。程宗扬背后冷汗缓缓
流下,心里暗骂:多半是这女人服药后出现幻觉,却吓了自己一跳。

  程宗扬环顾四周,圆形的洞壁光滑如井,脚下细长的平台像一条飞桥,悬在
井壁上。平台后方的洞窟内,隐约能看到一道铁门。

  想到乐明珠就在里面,程宗扬将小紫交给苏荔,把仅剩的一把钢刀也递了过
去,「看紧她!如果有危险,就一刀砍了这死丫头!」

  程宗扬拿起一枝牛油蜡烛,朝洞窟走去。

  小紫很安分地待在原地,丹宸却挣扎得越来越厉害,苏荔不得已,只好一掌
轻轻切在她颈后,使她昏迷过去。

  苏荔搂起丹宸,走到小紫身前,小紫扬起脸,「苏荔姐姐,你好高呢。」

  苏荔神情平静地看着小紫,然后拢了拢头发,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啪!」

  小紫秀发散开,虽然被苏荔掴了一掌,精致的脸颊却笑容不改,甜甜笑道:
「苏荔姐姐,你力气好大呢。」

  苏荔道:「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了。」

  小紫笑吟吟道:「小紫是程头儿俘虏的女奴,姐姐不能随便打我呢。」

  苏荔冷冷看着她,然后一刀挑断她腰间的皮革,将那枝带着自己体液的淫具
挑进深渊。

  程宗扬伸手轻轻一推,厚达尺许的铁门随即滑开,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轻巧
地让人不敢相信。门后一片柔和的光芒随即涌出,映亮了他的眼睛,微湿的空气
中,弥漫着奇特的香气。

  洞窟中央有一座圆形祭台,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祭台表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
钟乳石。奇异的是,那层钟乳石不仅质地透明,而且像夜明珠一样散发出莹白色
的光泽,宛如一层明亮的琥珀,将祭台上一具女体映照得通体光明。

  乐明珠双目微闭,恬静的姿容仿佛一朵沉睡的兰花。她遮掩身体的鲛绡被小
紫拿走,光洁的肉体浸浴在柔和的光线中,白美无瑕的肌肤仿佛透明的美玉一样
晶莹润泽。

  最吸引入的还是她胸前那对大到夸张的乳房。

  即使平躺的姿势,小香瓜双乳仍保持着挺翘的姿态。丰满而硕大的乳球圆圆
耸起,柔腻的乳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乳头像樱桃一样红嫩。

  一条金色的细链缠绕在她曲线玲珑的胴体上,那条金链做工出奇的精致,金
灿灿的链身呈圆形,节与节之间几乎看不到环抑,只有一点火一样的红光。链身
紧贴着白嫩的肌肤,从少女颈中绕过,然后斜着穿过乳沟,在纤细的腰间挽了一
下,再贴着光滑的小腹,垂到白嫩的腹下。

  她的玉阜微微隆起,白腻如脂的雪肉又软又嫩,上面生着几丝柔软的耻毛。

  那条金色的细链贴着耻缝垂入股间,金黄的光泽与大腿内侧雪白的肤光交相
掩映,隐约能看到少女下体濡湿的蜜肉。

  乐明珠肌肤上涂抹了一层油脂,雪嫩的肌肤光可监人,芳香扑鼻。她发出均
匀的呼吸,赤裸的胴体光洁而又莹润,就像一个沉睡的小仙女。

  一看到乐明珠,程宗扬顿时把所有的威胁都抛到脑后,什么鬼巫王、生着鬼
角的武士,井底的莫名生物……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根脚趾。

  程宗扬腾身跃上祭台,叫道:「小香瓜!」

  小香瓜睡着了,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程宗扬伸手扶起乐明珠,一直紧盯着小紫的苏荔看到她眼中波光一闪,立刻
扬声示警道:「小心!」

  手指触在祭台琥珀般的表面上,指尖突然一空,仿佛穿过祭台表面,触到一
片令人恐惧的寒意。

  紧接着指尖一痛,程宗扬急忙拔出滴血手指,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尖肢贴着乐
明珠雪滑的腰身伸出,接着一团黑乎乎的物体从祭台内钻了出来。

  程宗扬指尖传来麻痹的痛意,他暴喝一声,从背包中抓出珊瑚匕首,狠狠剌
下。

  刀锋穿透阴蛛坚固的外壳,将蜘蛛钉在祭台边缘。阴蛛被刀锋刺透的部位流
出浓绿的汁液,八条触肢收拢,缩成一团,身体僵毙。

  苏荔旋身掠上祭台,抓起程宗扬的手,毫不犹豫地把他受伤的手指放在口中,
用力吸吮毒液。

  程宗扬狠狠盯着小紫,小紫笑嘻嘻道:「程头儿,你好厉害哦,被阴蛛咬一
下都没死。」

  「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麻痹的伤口渐渐开始痛楚,程宗扬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苏荔吐出一口乌血,然后抹去唇上的血污。伤口的毒素被吮吸出来,血变得
鲜红。

  程宗扬呼了口气,诚心实意地向苏荔道谢。苏荔只淡淡一笑,撕下衣角,给
他裹住伤口。

  程宗扬想起鬼巫王对花苗女子的评价:无知而精于算计。但爽朗的苏荔与这
样的评价根本沾不上边。

  程宗扬低头细看,这才发现祭台上刻着鬼王峒的鬼脸图案,乐明珠娇小的玉
体正躺在鬼脸大笑的口中。

  与此同时,那条金色的细链不仅缠绕在她身上,还系住她的手脚,两端与祭
台连为一体。他不知道这里面埋藏着怎样的巫术,却直觉感受到,如果自己就这
样抱起小香瓜,她永远也不会离开祭台。

  程宗扬抬起匕首,用力朝细链斩去。「叮」的一声,无坚不催的珊瑚匕首竟
然被单了回来。

  「不要吵……」

  乐明珠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在睡梦中小声抱怨道。

  「小香瓜!」

  程宗扬一阵惊喜,抓住乐明珠的肩膀。

  那丫头身体柔若无骨,她嘴巴张开,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嘟囔道:「身上好
热……」

  然后头一歪,又沉睡过去。

  「别动!」

  苏荔拉住他。

  程宗扬一怔,发现那条金色的细链仿佛有生命的物体一样收紧,陷入乐明珠
雪滑的肌肤中。

  程宗扬朝小紫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紫眨了眨眼睛,「乐姐姐是献给龙神的新娘啊。苏荔姐姐,还是你把她送
来的呢。」

  程宗扬心头一震,想起洞底那个莫名的庞然大物,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苏荔脸上毫无血色,慢慢道:「他们说,鬼巫王得到龙神的帮助,为了答谢
龙神,要把最美的少女作为祭品。」

  关于鬼巫王的传说不下百种,也许只有这个才是真的。

  程宗扬恼道:「所以你就让这个傻丫头来冒险?」

  苏荔咬住嘴唇,没有回答。

  程宗扬扭头看向小紫,「把她解开!」

  小紫娇媚地笑了起来,「解不开的哦。她上了祭台,只能等鬼巫王大人来了。

  鬼巫王大人会在祭台上给龙神的新娘开苞,榨干她的阴精,然后把她和那些
蜡烛投给龙神当点心。乐姐姐身上涂了香脂,龙神最喜欢吃了。「

  程宗扬用匕首指着小紫,寒声道:「过来!把她解开!要不换你躺上去!」

  小紫笑容更加灿烂,她双手背在身后,可爱地偏着头:「我不!」

  程宗扬心头一凛,这丫头最善于看人脸色,被自己擒住后真是要多乖有多乖。

  这会儿突然改变态度,肯定是有恃才能无恐。一团黑色的烟雾从小紫背后升
起,一只苍白的手掌伸出,扶在小紫肩头。烟雾收敛成黑色的斗篷,然后鬼巫王
毫无血色的面孔出现在面前。

  「你做得很好。」

  鬼巫王平淡地说道。

  小紫笑道:「是他们太笨了呢。」

               第二章斗尸

  沉甸甸的珊瑚匕首握在手中,仿佛一块寒冰,可程宗扬手心仍禁不住冒出汗
水。

  鬼巫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程宗扬。

  「天命者。」

  他沉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加入鬼王峒,或者失去一切!」

  说程宗扬不犹豫那是假的。自己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刚刚找到一点
自己喜欢的东西,就面临生死选择,程宗扬有一万个理由要活下去。但拒绝鬼巫
王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

  「跟你混也没什么。」

  程宗扬开出自己的条件,「把她给我。」

  程宗扬指向祭台上的少女。

  鬼巫王皱起眉头,「你在亵渎神灵,天命者。她是龙神的祭品。」

  程宗扬无奈地摊开手,「那就没得谈了。」

  「你拒绝了我的好意。在南荒,拒绝我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鬼巫王收回手指,黑色的斗篷无风而动。

  一股阴寒的气息从身旁升起,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嚎叫。那声音犹如地狱最
深处恶鬼发出的嚎叫,令人彻骨生寒。岩石像染墨般荡出一圈黑色的涟漪,一只
手掌从涟漪中挥出,青色的手背几乎被利刀砍断,伤口中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受
伤的手掌扳住地面,一具庞大的身形随即从地面涌出。

  那是一个持矛武士,它的皮肤被粗大的骨骼撑起,呈现出死亡的青色,曾经
强壮的身体遍布伤痕,大部分都是死后留下的,已经无法愈合。

  如果说鬼武士是狰狞凶悍,有着非人的力量。眼前这个从地狱召唤出的持矛
武士则是阴森可怖。它体表没有任何生命的特征,就像一具直立的尸体,散发着
浓郁的死亡气息。

  鬼巫王的身体掩藏在黑色的斗篷下,只露出苍白的面孔,那对幽深的黑眸犹
如深潭,平静中透出疯狂的意味。

  「你的刀法很有趣。南荒很少有人修习过来自北方的武学。我会得到你的身
体,把它炼制成一具令人满意的尸鬼。」

  鬼巫王斗篷下闪出一点碧绿的磷火,射进持矛武士体内。尸鬼空洞的双眼张
开,燃起一点碧火。它腾身向前纵去,长矛直剠程宗扬面门,身手出人意料的灵
活。

  程宗扬几乎能看到行尸笼罩在一层青黑色的死气之下,但不知鬼巫王使用了
什么样的禁制,使尸体的死亡气息聚而不散,连自己的生死根也无法吸动。

  身后传来一声娇叱,苏荔扬手掷出钢刀。「噗」的一声,已经卷刀的钢刀直
直插在尸鬼肩头,刀尖穿透了它的肩膀。尸鬼不理不睬,长矛如同巨龙,翻滚着
卷来。

  程宗扬连它的长矛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说抵挡,眼看着重重矛影带起劲风逼
来,他急忙向后跃去。

  「砰」的一声,长矛击在石上,将那块尺许大小的岩石击得粉碎。尸鬼僵死
的面孔毫无表情,他抽回长矛,然后「呼」的一声,长矛抖开,在身前洒下一片
扇形的矛彭。

  程宗扬握紧匕首,挡在祭台前,对苏荔道:「你带乐姑娘快走!」

  苏荔皱起眉头,「她身上的链子会收紧。」

  「那也比变成点心强!」

  程宗扬大喝一声,匕首对准长矛狠狠斩下。尸鬼武士肩膀微沉,长矛忽然一
翻,避开匕首的锋锐,扫在程宗扬肋下。程宗扬肋骨一阵剧痛,几乎吐出血来。

  他狼狈地向旁一跌,错开矛锋,躲到一根从洞顶垂下的钟乳石柱后面,一手
按住肋骨,丝丝地吸着气。

  小紫清悦的笑声响起,「乐姐姐长得好美,被主人开苞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苏荔姐姐,一会儿小紫也给你开苞,看你们谁哭得更大声……「

  幸好肋骨没断,程宗扬忍痛嘻笑道:「小紫,能和你娘共侍一夫,肯定很开
心吧?」

  小紫笑声一滞。

  「你娘又乖又听话,干起来真的好爽,哈哈……」

  程宗扬笑声未绝,忽然「砰」的一声,颈侧石层纷飞,毒蛇般的长矛穿透石
柱,紧贴着脖颈剌出。

  程宗扬心跳险些停止,不等尸鬼拔出长矛,他匕首一挥,将长矛斩下尺许长
一段,然后双足一点,从石柱后掠出,举起匕首朝尸鬼额头刺去。

  尸鬼受伤的手掌抬起,握住肩头的刀柄,伤口中的骨节一根根绷紧,硬生生
将钢刀从肩头拔出。

  那柄钢刀已经卷了刀,除了刀尖还有点威胁,砍在身上就像用刀背砸一下差
不多,但珊瑚匕首就不同了。自己昼局临下,纵然那尸鬼武士抵挡,自己也能抢
先一步,刺穿它的额头。

  程宗扬执匕加速刺落。匕首已逼近尸鬼眉心,尸鬼不但没有抵挡,反而钢刀
平举,划了半个圆弧。

  程宗扬心里冷笑,就是想同归于尽,也得有这个能力。只要手中的匕首钉进
这家伙脑门,无论它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盯着尸鬼鬼火般的眼睛,程宗扬心头忽然一震。自已苋然忘了这家伙已经是
个死人,即使匕首剠穿它的头颅,也不过在它额头多添一个伤口而已。

  它钢刀子举,并不是来不及变招,而是等着自己送上门来,只要刀锋一递,
就能轻易刺穿自己的腰腹。这个死人额头被匕首剌穿无所谓,自己腰上被捅一刀,
肯定一命呜呼,活人变死人。

  程宗扬身在半空,已经能感觉到尸鬼身上的死亡气息。眼看着它刀尖挺起,
而自己却像扑火的灯蛾飞向死亡,程宗扬一颗心直沉下去。

  忽然一道银光划过,灵蛇般卷住钢刀,扯到一边。「噗」,匕首穿透尸鬼的
额头,陧宗扬在尸鬼头颅上一撑,借力向后翻出。

  昆鬼额头显出一个平整的伤口,青色的皮肉下,白森森的颅骨清晰可见,神
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不远处,苏荔修长的身体立在祭台一角,她昼兄的长发随意挽了一把,几缕
零乱的发丝贴在雪白的脸颊上。她双手按在纤美的腰上,白美而修长的双腿笔直
分开,大挝根部的刺青微微闪动着暗青色的光泽。

  在她身后,一条银亮的蝎尾长长伸出,卷住尸鬼手中的钢刀。分节的蝎尾由
粗到困,在尾端形成一个锋利的弯钩,钩尖呈现出紫黑的色泽。

  武士死尸般的手臂绷紧,蝎尾在刀上发出金属磨擦一样的声音。忽然弯钩一
翻,钩住尸鬼的手腕,将钢刀连同一片皮肉同时撕下,然后蝎尾弓起,在空中一
荡,倏忽收回。

  长及两丈的蝎尾从身后昂起,接着弯曲过来,蕴藏着剧毒的弯钩悬在头顶,
钩尖昂起,缓缓浮动。苏荔凤目散发出异样的光彩,在她腰间,一层银亮透明的
蝎甲正贴着雪白的肌肤迅速扩张。

  鬼巫王冷冰冰道:「花苗的族长,你没有让我失望。一具能够变身的行尸,
将足我的珍藏。」

  小紫拍手笑道:「苏荔姐姐,你变过身更漂亮了。嘻嘻,小紫还没有玩过这
么漂亮的母蝎子呢。小紫再抓到你,就让你变成蝎子样,再找人跟你交配。」

  苏荔挑起唇角,蝎尾低伏下来,弯成弓形,然后悄无声息地弹出,箭矢般剌
向失去武器的尸鬼。

  变身后的苏荔实力大增,顷刻间,尸鬼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程宗扬死里逃生,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他长吸一口气,然后猱身上前,准备
与苏荔联手围攻。脚步刚一迈出,小腿忽然一紧。程宗扬低头看去,顿时魂飞魄
散。

  如墨的地面中,不知何时伸出一只秀美的手掌,抓住自己的小腿。程宗扬暴
喝着用力一扯,从地下扯出一具曼妙的女体。

  那名女尸鬼同样身无寸缕,她蜿蜒的长发遮住面孔,裸露的身体曲线饱满丰
乳、纤腰、美臀、长腿,有着慑人的美丽,然而洁白的皮肤失去血色,透出死亡
的淡青色泽。

  她乳下有一道长长的刀痕,凄惨的伤口朝两侧翻开,深入胸骨,几乎能看到
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与男尸鬼不同的是,这具女尸胴体上几乎挂满了饰物,两枚长长的乳钉从她
乳晕穿过,挺翘的乳头挂着两排乳环,环上系着铃铛,肚脐中镶着一颗鲜红的宝
石。

  她腹下的毛发已经被拔除干净,白皙的小腹两侧刺着两条青黑色的毒蛇,弯
曲的蛇体一直延伸到阴阜下方。在她腹下,细小的阴蒂被人剥出,扯得变形,上
面至少挂了三只黑沉沉的铁环。两片肥厚的阴唇挂满各种饰物,被坠得拉长,甚
至连会阴处都嵌了装饰品。

  她右手握着一根铁链,黝黑的链身穿透她的腕骨和锁骨,另一端穿过腹下的
圆环,消失在股间。沉重而粗糙的黑色铁器与女尸失去血色的惨白胴体交织在一
起,诡异而又凄艳。

  程宗扬竭力挣开她的手掌,然后侧过身,匕首雪亮的锋刀斜挑撩起。女尸身
体向后一仰,避开锋刀,覆在面上的发丝顺着鼻尖滑开,露出一张僵硬而不失美
丽的面孔。

  苏荔凤目扫来,顿时浑身一颤,失声叫道:「朱诺!」

  程宗扬飞身后退,与苏荔背靠背立在一处,「她是谁?」

  苏荔吃惊地咬住嘴唇,片刻后说道:「她是江纳丝人的族长,一直在沼泽与
鬼王峒人作战。一年前,我们失去了她的讯息,还以为她带领族人退入山林。」

  「她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鬼巫王道:「一个可恶的反抗者。」

  鬼巫王从斗篷下伸出手,手指轻轻一勾。女尸幽灵般闪动身形,在鬼巫王身
前出现,她身上满缀的饰物摇动着,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

  「她违抗了我给南荒制订的秩序,像野狗一样攻击我的使者。达古花了很多
力气才抓到她。」

  鬼巫王手掌伸到女尸腹下,抚摸着那曾经鲜美的阴户,「她给我们带来很多
欢乐,最后我把她炼成行尸,让她去屠杀以前的同伴。」

  鬼巫王摘下悬在女尸下体的铁链,「去杀了他们。」

  女尸鬼挽住铁链,从体内用力拔出,然后「飕」的一声,挥向靠肩而立的苏
荔和程宗扬。

  程宗扬的匕首虽然锋锐异常,毕竟太短;他一边闪避女尸的铁链,一边叫道:
「你干掉男的,我来对付她!」

  苏荔一言不发,蝎尾闪电般掠出,攻向男尸。

  两名尸鬼中,朱诺实力明显在男尸之上,如果以苏荔对朱诺,自己对付男尸
鬼,即使能胜也要耗费一番工夫。程宗扬选择了更强的朱诺,希望苏荔能以压倒
性的实力迅速干掉男尸,再联手对付女尸鬼。

  要紧的是在苏荔干掉对手之前,自己千万不能被女尸鬼干掉。

  铁链呼啸着破开空气,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挥来。程宗扬闪身从祭台掠出,
利用林立的石柱与她周旋。铁链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柱间石层纷飞。

  丹田内充盈的真气大量流失,消耗速度快得惊人。程宗扬暗暗叫苦,趁女尸
鬼铁链再次挥来,他看准位置,匕首「叮」的一声从铁链的环扣穿过,反手钉在
钟乳石上,然后冒险跃出,徒手朝女尸攻去。

  女尸鬼赤裸的皮肤泛着塑胶一样毫无生气的光泽,她右手腕骨被铁链穿过,
回手用力一扯,铁链在腕骨间发出格格吱吱的磨擦声,却没能挣开珊瑚匕首。

  程宗扬闪身欺近,一拳打在她腹下。女尸双乳向上跳起,乳头沉甸甸的铁环
和铃铛跳动着撞在一起,将乳头扯得变形。

  女尸双眼睁开,瞳孔中摇曳着鬼火一样的碧光。程宗扬骇然退后,忽然一股
大力从背后涌来;女尸张开双臂,搂住程宗扬的腰背,然后张口咬向他的脖颈。

  女尸舌头被人剪开,像蛇信一样分叉,舌根嵌着一颗珍珠,口腔像死尸一样
苍白。

  程宗扬被她死死搂住,只能勉强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下巴,用力撑起。

  女尸双腿攀在程宗扬腰间,双臂蛇一般伸来,扼住他的喉咙,程宗扬一手推
住她的下巴,一手拧住她的手腕,脖颈竭力后挺。

  女尸身体光滑而冰冷,肌肉像死尸一样僵硬,只有乳房还略带弹性,却没有
一丝温度。她脖颈扭曲,惨白的面孔透出死亡的青色。

  程宗扬头皮发麻,死死拧住女尸的手腕。女尸双手越来越紧,指甲几乎掐入
皮肉。

  程宗扬呼吸断绝眼冒金星,窒息的肺部像是要炸开一样。

  忽然丹田气轮一震,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头顶涌入。程宗扬一怔,意识到自己
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但这种感觉只有一瞬,程宗扬挺起胸膛,屈膝重重顶在女
尸臀间。

  女尸脱手飞出,她右腕穿在铁链上,被铁链一挣,跌落在地。她双腿张开,
下体的饰物翻到两边,露出被摧残过的美穴。她下体同样失去血色,变得苍白,
松弛的穴口留着被硬物磨擦的痕迹。

  程宗扬急喘几口气,两人同时向石柱后掠去,但朱诺更快一步,程宗扬刚靠
近石柱,她已经握住匕首。石层纷飞中,铁链犹如黑色的毒蛇缠在程宗扬的手臂
上,链尾旋转着收紧,接着雪亮的匕首挑出,刺向他的心口。

  程宗扬手臂被铁链缠住,避无可避,眼看匕首就要透胸而入,旁边突然人影
一闪,一个赤裸的女子扑过来,张口咬住朱诺的手臂。

  程宗扬死里逃生,立刻甩开铁链,闪身退后。

  看着两具赤裸的女体纠缠在一起,程宗扬大惑不解。丹宸不知何时醒来,千
钧一发之际挡住女尸的攻击。

  她们一个是鬼巫王驭使的行尸,一个是鬼王峒的女奴,怎么会突然间自相残
杀起来?

  女尸无论格斗技巧还是力量都远在丹宸之上,她用铁链缠住丹宸的纤腰,把
她悬空拉起。丹宸手掌竭力伸出,插进女尸丰满的乳下,抓住她裸露的心脏。女
尸一手塞到丹宸口中,干净利落地把她头部扳得后仰,露出喉部,然后一口咬穿
她的喉咙。

  森冷的洞窟中,丹宸赤裸的胴体抽动片刻,白美的双腿软垂下来,腿间失禁
般滚出大量液体。她颈骨仿佛被女尸咬断一样反折过来,下巴挑起,面孔正对着
程宗扬。

  在生命的最后一刹那,她露出一个崇慕的笑容。

  「主人……」

  丹宸无声地说着,口中涌出一股鲜血,眼中的光亮渐渐消失。

  程宗扬一点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鬼巫王和小紫却齐齐变了脸色。丹宸那
声主人绝不是对鬼巫王喊的,可她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效忠?

  「格」的一声,苏荔蝎尾绞碎持矛尸鬼的颈骨,接着飞身掠起,在空中画出
一条曼妙的弧线,与朱诺绞杀在一处。

  丹宸的死令苏荔愤怒异常,她凤目泛红,嘴唇紧紧抿着,蝎尾将女尸逼得节
节后退。忽然尾钩射出,钉入女尸的手背,把珊瑚匕首从她掌中击飞,斜斜插在
石柱上。

  程宗扬飞身跃起,一把抓住匕首。鬼巫王斗篷无风而起,鬼羽剑如同一片轻
盈的羽毛飞出,在掌心一旋,直刺过来。

  程宗扬暴喝一声,与鬼羽剑硬拼一记。鬼巫王蓄势已久,这一击看似从容,
蕴藏的力量却强大之极。程宗扬手臂剧震,臂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进裂,鲜血
像箭一样贱出。

  小紫身上的东西被程宗扬搜罗一尽,躲在鬼巫王身后。几滴鲜血沾在她白玉
般的面颊上,小紫伸出舌尖轻轻一舔,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精致的面孔上绽出笑
靥。

  程宗扬被鬼羽剑击中的手臂像被折断一样,空空的使不上力气,幸好苏荔百
忙中蝎尾掠来,挑住鬼巫王的长剑,自己才没有被鬼巫王趁机一剑干掉。

  程宗扬退到祭台上,长吸一口气,腹中气轮疾转,真气撞开闭塞的经脉,重
新贯人手臂。忽然心神一晃,就像是坐在过山车上从高处猛然冲下,身体还在原
地,灵魂却仿佛冲出身体,离开肉体的束缚。

  程宗扬勉强稳住心神,接着又是一阵恍惚。

  「程头儿……」

  一个美妙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来啊……」

  那声音从舌尖旋转着轻轻吐出,像晶莹的水珠溅在自己心头。脑海中浮现出
小紫绝美的面孔,无限媚惑地朝自己微笑。那里仿佛是灵魂的家园,让自己禁不
住想蜷起身体,像胎儿一样回归母体,在温暖中沉睡。

  苏荔挥舞的蝎尾仿佛远去,女尸缀满饰物的胴体一片模糊。

  额角的伤痕震跳着,传来火热的炙痛感。程宗扬清醒过来,用力咬破舌尖,
重新稳住摇摇欲坠的心神。游离的灵魂被拉回肉体,视线变得清晰。

  小紫白嫩的双手像莲花般张开,右手中指指尖沾着一点鲜红的血迹,她惊讶
地看着程宗扬,脸颊像被抽干鲜血一样变得雪白,然后软软坐倒。

               第三章艳毒

  「死丫头!」

  程宗扬知道是小紫弄的鬼,却不知道自己刚才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小紫用程宗扬的鲜血施展噬魂的巫术,如果成功,程宗扬就会和阿夕一样,
沦为小紫的俘虏。结果小紫的巫术被程宗扬挣脱,自己却受到巫术反噬。

  若程宗扬是擅长灵魂巫术的行家,这时用自己的鲜血为媒介,就能轻易抽走
小紫的灵魂,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难得的良机。

  苏荔独力挡住女尸的攻势,一边还要防备鬼巫王,早已左支右绌,几次险些
被女尸击中。程宗扬揉身向前,离鬼巫王还有丈许时腾身跃起,双手握住匕首,
朝他颅顶剌去。

  鬼巫王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不闪不避,等匕首离头顶还有数寸,他头顶披
散的长发忽然分开,一只金色的鬼角笔直伸出,标枪般刺中匕首。

  程宗扬双臂剧震,身体笔直弹起,翻到鬼巫王身后。巨大的冲击力使他站立
不稳,踉跄着冲出几步,撞到小紫身旁。他一把抓起小紫,匕首抵在她颈侧,厉
声道:「住手!」

  小紫被法术反噬,浑身毫无力气。鬼巫王却对程宗扬的威胁视若无睹,身影
一闪,就落到程宗扬面前,平平一剑对着小紫脖颈刺去。

  程宗扬看得清楚,他这一剑并不是想要小紫的性命,而是冲着自己的心口,
至于小紫根本就不在他眼中,有没有小紫挡在前面,这一剑都没有分别。

  程宗扬使出全身力气,一把掷出匕首。

  「叮」的一声,鬼巫王的长剑被削去寸许长一截。匕首贴着鬼巫王苍白的脸
侧飞过,将他头发削下一篷。

  程宗扬肩头一痛,被失去剑锋的长剑击中,他趁势抱住小紫滚到一边,然后
弹起身来。

  鬼巫王长剑低垂,张手握住自己的发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

  苏荔蝎尾一荡,挑住珊瑚匕首,接着递出,将女尸飞舞的铁链一削两段,蝎
尾中部趁势抡起,击在女尸腰间,将她撞开,蝎尾随即倒卷,将珊瑚匕首抛给程
宗扬,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喝道:「走!」

  苏荔摆脱女尸的攻击,蝎尾贴着祭台扫过,卷起沉睡的乐明珠,朝另一侧的
洞口掠去。

  程宗扬挟住浑身发软的小紫,一步步向后退去。

  鬼巫王低着头,金色的鬼角仿佛失去光彩,变得黯淡无光。失去操控的行尸
僵直地立在原地,她苍白的唇上沾满鲜血,冰冷的躯体妖艳而又诡异。

  鬼巫王缓缓抬起头,然后大声嚎叫起来,「该死的天命者!你将死在我的剑
下!被我炼成行尸!」

  程宗扬抱起小紫,飞速跃上台阶。他心里大惑不解,只是削断几根头发而已,
这鬼巫王怎么表现得这么愤怒?

  浓重的杀气从背后袭来,程宗扬几乎能看到鬼巫王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感受到他滔天的怒意。

  程宗扬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前猛冲。鬼巫王斗篷带出的风声迅速接近。忽然
背后压力一轻,程宗扬不顾一切地闯出洞口,朝着黑暗的洞窟奔去。

  在他身后,一个刀锋般的黑影挡住台阶上方,女尸惨白的胴体与黑影一触,
便轻烟般消失了。

  鬼巫王身影一凝,悬在半空,惊讶中露出一丝慌乱:「是你?」

  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回去吧。」

  鬼巫王一怔,下意识地重复道:「回哪里?」

  那个黑色的影子突兀地挡在鬼巫王面前,虽然没有本体,却充满不可触犯的
威严,仿佛一个骄傲而尊贵的王侯。

  「你来的地方。」

  鬼巫王最初的慌乱消失了,他脸色慢慢涨红,忽然像一个愤怒的孩子一样叫
道:「你从来就没理解过我!」

  黑色的影子寂然无声,只有鬼巫王激昂的声音在洞窟中回响。

  「我做的有什么不对!难道看着他们在愚昧中出生,又在无知中死去吗!我
会改变他们,我也能改变他们!为什么你不愿意支持我?你说过,我是你最好的
弟子!你为我骄傲!可当我负起责任的时候,你却疏远了我!」

  鬼巫王朝黑影吼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可他们都是些好人,我在黑魔
海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找到了那条路,可以改变南荒的路!即使你不同意,我也
要去做。」

  他大声说道:「因为你说过,道之所行,不让于师!」

  「黑魔海?」

  黑影轻蔑地说道:「他们只会教你一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向你索取报酬,然
后为一个铜铢把你出卖掉。」

  「那是你的偏见。」

  鬼巫王反驳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他们。你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黑魔
海,可他们常常提起你,对你推崇备至。他们无私的帮助我,告诉我龙神的秘密,
可你又做过什么?」

  鬼巫王声音低沉下来,「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能和我站在一起。」

  「你的头发已经断了,谶语开始应验了。」

  「我不陷。」

  鬼巫王摊开手掌,亮出削断的发丝,然后像把整个世界握在掌心一样握紧拳
头,「只要能改变南荒,我宁愿去死。」

  那个黑影沉默良久。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他低声说:「但我仍为你骄傲。」

  鬼巫王头也不回地踏上台阶。在分别前,他突然说道:「我遇到了你一直在
寻找的天命者。他的伤痕和你在梦中见到的一样。我想,这个应该是真的。」

  他说:「我会想念你的。」

  程宗扬追上来,心有余悸地看向背后,「好险!」

  苏荔抱起乐明珠,「给你。」

  程宗扬二话不说接过熟睡的小丫头,不顾苏荔还在眼前,就在她脸上狠亲一
口,「笨死你了!被人捆成这样还不醒。」

  乐明珠睡得正熟,身子热乎乎又香又软,活像一头熟睡的小香猪,就算把她
卖了也不知道。

  苏荔扯起小紫,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小紫笑盈盈道:「苏荔姐姐,你变身的样子好威风。」

  苏荔轻抚着她粉嫩的脸颊,蝎尾缠住她纤软的腰肢,带着剧毒的尾钩挑起,
蜿蜒伸入小紫裙底,在她裙内蠕动,柔声道:「你不是要找人和我交配吗?」

  小紫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乐姐姐快死了呢。」

  「你说什么!」

  程宗扬一把拽过小紫。

  「你好笨哦,乐姐姐身上抹的油脂,有很厉害的催情药。如果不帮她解毒,
浑身的血液会越来越热,很快就死掉了。」

  程宗扬抱着乐明珠,一边猜测小紫这番话有几句是真的,「怎么解毒?」

  小紫看了看周围,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就在这里和她交配好了。」

  程宗扬为之气结,扭头道:「武二他们在哪里?」

  苏荔摇了摇头。她被小紫擒获后昏迷了一段时间。至于程宗扬,自己身处何
地都不知道。

  小紫扬起脸,「小紫知道路啊。」

  摆在程宗扬面前的有两件要紧的事,一件是与武二会合,一件是找地方救醒
乐明珠。他沉声道:「带我们去找武二郎!」

  「他们逃得很快,连小紫也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迟疑问,苏荔道:「先离开这里。」

  程宗扬明白她的意思,武二、谢艺和凝羽他们在一起,实力比自己和苏荔只
强不弱。乐明珠身体有异,即使与他们会合也没有什么用,只不过此时的鬼王峒
只怕再没有一处能称得上安全,找什么地方安置乐明珠,就够他头痛了。

  小紫甜甜笑道:「小紫知道一个地方,很适合你和乐姐姐在一起。」

  苏荔道:「要不要剥光她的衣服,免得她再耍花样。」

  看着一脸天真的小紫,程宗扬苦笑道:「算了吧。」

  就在程宗扬他们头顶不远处,龙睛玉佩的光芒逐渐消退。武二郎第一个站起
来,从吴战威手里夺过钢刀。

  武二郎眼一瞪,「二爷拿你把刀怎么了?瘸驴!还不快滚!」

  吴战威也是猛人,但碰上武二这种横人,只有吃瘪的分。不过武二的举动,
他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是要他们先走,自己拦住鬼王峒的追杀。

  吴战威嘿嘿一笑,「二爷,你也太小看老吴了,要死就死在一块儿!老吴要
是不要脸的自己逃命,被人骂也骂死了。」

  武二郎横着眼道:「你们也配跟二爷死在一起?我呸!做什么梦呢!」

  谢艺仍然杳无音信,能拿主意的只有云苍峰,他低咳一声,「大伙不用吵,
听我说。」

  众人安静下来。

  「咱们这些人能支撑这么久,也挣够了面子,到哪儿说出去也不丢人。大伙
拼也拼够了,血也流够了,我老头子没什么本事,事到如今,能保住大伙的性命
最要紧。」

  云苍峰道:「武二,你一个人断后。其他人现在就走,遇到岔路,大伙就分
开。不管是能闯出去,还是能藏起来,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众人一片哗然。凝羽轻轻道:「如果他在这里,不会这样做。」

  云苍峰知道她说的是程宗扬,如果他和谢艺有一个人在这里,云苍峰也不会
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法阵眼看就要失效,鬼武士一旦开始攻击,到时就是想走也
走不了了。「再撑下去,迟早要全军覆没。左右是个死,能逃的一个是一个吧。」

  「可不是嘛!」

  朱老头一拍大腿,从缝隙里钻出来,「就是这个理儿!还傻愣着干啥?快跑
啊!」

  易彪扶起吴战威,祁远和小魏抬起受伤的卡瓦,众人都忙碌起来,只有凝羽
仍留在原地。

  「我留下。」

  云苍峰知道她不见到程宗扬,绝不会离开,只好道:「小心。」

  耗尽最后一点法力的玉佩「砰」的一声碎裂,白色的光幕微微一晃,消失在
黑暗中,鬼武士低沉的吼声随即传来。

  武二郎暴喝着长身而起,手中钢刀画出两道耀眼的电光,仿佛要劈开黑暗的
天「卡!」

  程宗扬用匕首撬开一扇隐蔽的铁门,然后用肩膀一扛,撞开铁门,眼前出现
一条狭窄的通道。

  小紫第一个钻进去,在前面领路,她外衣被程宗扬拿走,上身只剩了一件贴
身小衣,雪藕般的双臂赤裸着。紧接着是苏荔,她身上衣物大都破碎,索性将碎
衣拧起来,束住双乳和下腹,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她双手抱在胸前,长
长的蝎尾在身后蜿蜒浮动,仿佛游离于身体以外。

  程宗扬抱着乐明珠走在最后。小丫头身上金色的细链越收越紧,使她肢体反
弓过来,两团丰腻的乳球在胸前晃个不停。

  程宗扬把那条鲛绡拿出来,替她围住身体,一边盯着小紫。

  同样小心的还有苏荔,她视线紧跟着小紫,只要她稍有异动,带着毒钩的蝎
尾就会剌穿她的脖颈。

  小紫对这条通道似乎十分熟悉,毫不停顿地绕了几个弯,然后停下来,在洞
壁上一扳。一道石门分开,眼前透出久违的光线。

  「咦?」

  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阵香风扑来。

  苏荔的蝎尾闪电般挥出,缠住小紫的脖颈。程宗扬飞身上前,一把卡住那女
子的喉咙,合身把她压在墙壁上。

  眼前是一间卧室,四壁纱幔低垂,一张软榻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华丽中充
满了淫靡的气息。旁边一个圆形的门洞悬着一道水晶帘,看上去十分眼熟。

  身下的肉体丰腴而又富有弹性,有着令人销魂的触感,程宗扬目光移到那女
子脸上,不由一怔,「是你?」

  碧奴被他卡住喉咙,媚艳的面孔一片惊骇。

  程宗扬醒悟过来,这条通道原来通向碧奴的住处,难怪小紫会知晓。她在鬼
王峒时,肯定不止一次见过母亲经过这条暗道去服侍鬼巫王。

  程宗扬把乐明珠放在榻上,飞快地在室内搜索一遍。那对姊妹花已经离开,
外面的鬼武士也不见踪影。

  程宗扬松了口气,放开碧奴。阁罗他们在下面厮杀,不会有闲心来找这个奴
妓。

  危机四伏的鬼王峒里,这里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跪下。」

  苏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紫乖乖跪下,双手伸到背后,被苏荔捆住。

  碧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惶恐间,看到这一幕反而眉花眼笑。

  「客人是想玩这个小贱人?」

  她吃吃娇笑道:「原来客人喜欢这种调调。」

  这女人还真是天真,看到自己从鬼巫王的暗道出来,仍把自己当成鬼王峒的
客人,没有半点戒备。至于小紫,在她眼里更像是陌生人般,毫无关爱。

  程宗扬朝苏荔使了个眼色,微笑道:「可不是吗。」

  碧奴鄙夷地瞥了小紫一眼,「那个白痴,什么都不会。」

  「外边的人都去哪儿了?」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正在服侍你的好朋友阁罗大人,刚做到一半,他忽然
就走了。客人——」

  碧奴倚过来,无比柔媚地抚摸着他的身体。

  苏荔手掌按在她颈后,温言道:「不用急,你先睡一会儿好了。」

  碧奴嘤咛一声,身体软软躺下。

  程宗扬放下紧握的匕首,长长吐了口气,一直高度戒备的肢体松弛下来。

  小紫向他保证鬼巫王不会追来。整个鬼王峒暗道何止千百,连鬼巫王也不可
能在短时间内搜遍。如果他们要发动所有的奴隶搜索入侵者,至少也要等一个时
辰之后。这一个时辰是难得的喘息机会。

  对小紫的话,只信一半也太多了,但程宗扬没有选择。

  把鬼巫王的威胁抛开,程宗扬才发现室内群芳苍萃。鲜红的地毯上,衣衫暴
露的碧奴玉体横陈,薄薄的轻纱悬在乳上,雪白的大腿伸在一旁,妖艳迷人。

  旁边一个小美人儿如同宝石般精致,她双手被捆,乖乖跪在地上;另一边花
苗的族长衣不蔽体,高挑丰满的玉体大半暴露在外。卧室正中的软榻上,还有那
个只裹着一幅鲛绡的小香瓜。

  程宗扬敢发誓,自己这辈子还没有独自一个人与这么多美貌女子同处一室,
问题是这些美女一点都不让人轻松。这里面有一个最善于伪装的敌人,一个绝非
可靠的盟友,一个淫艳与白痴同样惊人的舞姬,而自己唯一可以真正信任的小香
瓜,这会儿睡得像一头猪。

  小紫说的催情药物,程宗扬有九成相信。这一路,乐明珠体温不断升高,红
绡下,雪滑的皮肤透出玫瑰般的红色。程宗扬怀疑,如果没有鲛绡,这丫头身体
早就会燃烧起来。

  「那个……」

  程宗扬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还当着苏荔和小紫的面,可苏荔丝毫没有回避的
意思,仍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瞧着他尴尬的样子。

  程宗扬只好当她不存在,朝小紫问道:「她身上涂的是什么东西?」

  「有麝香、花露、铅粉、香脂……」

  小紫说了十几种物品,最后才道:「还有一种草汁。」

  「什么草汁?」

  「小紫也不知道啊。不过小紫听说,涂上这种草汁,连处女也会情欲高涨,
如果不与男子交合,就会血脉爆裂而死。」

  小紫肯定是演戏的天才,表情丝毫没有撒谎的样子。程宗扬沉声道:「怎么
解?」

  「只要你和她交合就没关系啊。阴阳交会的时候,乐姐姐泄了身子就会好的。」

  程宗扬皱起眉头。

  苏荔道:「救人要紧,乐姑娘纵然不高兴,也会明白你的苦心。况且……她
未必会不高兴。」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程宗扬苦笑道:「她练的什么狗屁凤凰宝典的功夫,据说一破体就会伤及性
命。」

  苏荔也皱起眉头。不救血脉爆裂,救的话,又会因为破体危及生命。似乎怎
么选择,结果都是死。

  看着乐明珠沉睡的面容,程宗扬越发不安起来,「她怎么睡这么久?」

  小紫毫不隐瞒地说道:「她颈子后面有一根细针,拔出来就醒了。」

  有苏荔的前车之监,程宗扬分外小心,他托起乐明珠,在她颈后找到一根细
若牛毛的小针。这次的细针远没有苏荔身上的可怖,轻轻一拔,便即脱出。

  小丫头呻吟一声,眼睛没有睁开,反而闭得更紧了,痛楚地拧住眉头。

  「小香瓜!」

  「好痛……」

  程宗扬连忙掀开鲛绡,只见那条缠在她胴体上的金链几乎缩短了一半,乐明
珠本来是平躺,这会儿手脚都挨在一起,难怪她会喊痛。

  「把她解开!」

  「没办法啊。」

  小紫认真道:「这条神链是用在龙神祭台上的,绑到身上,越挣扎就会越紧,
只有献祭完才会自动松开。」

  乐明珠呻吟着眼睛睁开一线,「身上好热……」

  接着她清醒过来,「该死的大笨蛋!你又在我身上乱摸!」

  程宗扬满脸尴尬,小丫头叫这么大声,唯恐大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
在她身上乱摸了。

  「咳,咳,那个……你中了毒。」

  「我才不信呢!」

  乐明珠低头看了看,接着惊叫起来,「好啊!你还把我绑住!你这个大坏蛋!」

  程宗扬连忙道:「不是我!哎,你别动!」

  程宗扬晚了一步,乐明珠挣扎中,身上金色的细链彻底收紧,她身体向后反
弓,手脚并在一处,鲛绡下的肉体曲线毕露,呈现出撩人的姿势。小丫头被捆得
叫也叫不出来,身体又痛又难受,眼睛一眨,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别怕,别怕!」

  程宗扬贴在她耳边,小声把原委告诉她。乐明珠脸颊越来越红,但还不信是
小紫捣鬼,满脸委屈地说:「你骗我!」

  程宗扬无奈地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

  失落手打他小声道:「喂,身上有没有奇怪的感觉?」

  乐明珠看了看苏荔,又看了看小紫,最后咬着程宗扬的耳朵小声道:「我下
面好热,出了好多汗……」

  程宗扬用身体挡住旁边的视线,一手伸到乐明珠腿间。果然,她下体湿了一
片,腿间又湿又滑。

  「哎呀!」

  手指触到敏感的嫩肉,乐明珠低叫一声,接着看到苏荔,连忙咬嘴唇,小脸
像红透的苹果一样。

               第四章解淫

  苏荔俯下身,温言道:「姐姐来看看好么?妹妹放心,我们都是女人,有什
么不好意思的?如果你觉得害羞,姐姐也脱光好了。」

  程宗扬吓了一跳,她是存心来考教自己的吧?他急忙道:「苏荔族长!」

  苏荔瞟了他一眼,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你又不是没见过。」

  程宗扬哑口无言。自己不但看过,还看得挺清楚,可是……这女人也太豪放
了吧?

  程宗扬尴尬地栘开视线,苏荔不再理他,迳自脱去衣物,赤裸着白生生的胴
体,扶起乐明珠,柔声道:「让姐姐看看好吗?」

  乐明珠可怜兮兮地说:「不要……」

  苏荔不由分说地分开她双膝。那条金链正把乐明珠束缚成适于交媾的姿势,
她手脚压在身下,雪白的身子向上弓起,双膝朝两边一分,下体便无可遮掩地暴
露出来。

  少女柔润的玉阜微微隆起,软软的又白又嫩,那条金色的细链嵌进软肉,正
压在花蒂上。蚌口微微张开,吐露出红腻如脂的蜜肉,里面早已春潮涌动,水汪
汪淌满清亮的蜜汁。

  苏荔掠起发丝,俯在乐明珠耳边道:「这催情药物确定很厉害,只怕真的会
血脉爆裂。」

  她声音更加细微,「我瞧他人也不坏,不如你就把处女之身给他好了。」

  「我不要……」

  乐明珠小脸哭丧着说:「师傅说,凤凰宝典没有到第七层,一破体就会死的。

  我才十六岁,我不要死。呜呜……「

  程宗扬抱怨道:「你们练的什么鬼功夫?」

  乐明珠脸上挂着泪花,怒视程宗扬,「不许你说我们的坏话。」

  程宗扬只好闭嘴。

  「有一个法子,可以不用破体。」

  程宗扬仿佛捡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什么方法?」

  小紫笑吟吟没有开口,等程宗扬板起脸,才道:「一命换一命,这个交易公
平吗?」

  跟小紫耍心眼,多半是自取其辱。程宗扬很光棍地点点头,「公平。只要她
没事,我就放你走。」

  小紫爽快地说道:「有一种药膏,能让乐姐姐保持处女的同时还能泄身。」

  程宗扬眯起眼睛。

  「乐姐姐身上的草汁要在交合中泄身才能解除。这种药膏呢,可以涂抹在身
体其他部位,让那里变得敏感……」

  「什么药膏?在哪里?」

  小紫细声细气道:「在你背包里啊。」

  程宗扬打开背包,按照小紫的指点,从她那堆物品中,找出一只红珊瑚制成
的臂钏。

  那只臂钏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种淡红色的药膏,散发出古怪的气味。

  「把它涂在身上,涂药的部位被阳物一触,就会感到酥痒。程头儿,你用别
的位置,也能让乐姐姐泄身。」

  乐明珠努力张大眼睛,想看清那药膏的样子。程宗扬挑起一团,指尖传来细
针轻刺般的凉意。

  程宗扬看了片刻,然后盯着小紫,伸出手指,「你先试试。」

  上过几次当,程宗扬也学聪明了,鬼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自己要这么蠢的相
信小紫,恐怕将来哭都没地方哭。

  但小紫应付自如,笑吟吟道:「好啊。只不过药膏就这一点,只够一个人用
呢。你要给小紫,乐姐姐就不够用了。」

  程宗扬又吃了个瘪,他脸上露出凶恶的表情恶狠狠道:「不要以为我不打女
人,你敢骗我,小心我把你打得连你娘都认不出来!」

  小紫笑嘻嘻道:「她本来就不怎么认得我。」

  程宗扬一阵气馁,在这丫头面前,自己总占不了上风。他俯在乐明珠耳边,
小声道:「试试吧。」

  乐明珠瞪了他半晌,就差在脸上写两个字:不信!但身体的灼热感越来越强
烈,心跳也越来越剧烈,最后无奈地点点头。

  程宗扬商量道:「抹在哪儿?」

  乐明珠想了一会儿,「脚趾头!」

  苏荔嗤然一笑,「傻妹妹,那里不成的。」

  「那你说哪里?」

  苏荔瞟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只好干咳一声,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乐明珠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怒道:「你去死!大笨蛋!大笨蛋!」

  程宗扬又说了两个字。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你在我身上乱赠!」

  程宗扬只好又换了两个字。

  乐明珠脸色一变,像听到恶心之极的事物一样,忍不住一阵干呕。苏荔轻拍
着她的背脊,一边瞪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无奈地摊开手,「我什么都没说。」

  「你还没说!」

  乐明珠小嘴一瘪,眼泪汪汪地说:「你要敢把你尿尿的脏东西放到我嘴里,
我……我就咬死你!」

  苏荔忍住笑意,抹去乐明珠的泪花,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乐明珠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吗?」

  苏荔点了点头,脸上突然一红。

  程宗扬道:「你自己选吧。不过要快一点。再等一阵,可能就不用选了。」

  乐明珠思来想去,最后带着哭腔道:「第一个好了……苏荔姐姐,你不要骗
我……」

  程宗扬松了口气,要说服这丫头,简直比打仗还累。他咳了一声,「苏荔族
长,你们是不是……回避一下?」

  「不要!」

  开口的竟然是乐明珠,「苏荔姐姐你别走,他要欺负我,你就替我打他。」

  苏荔一脸好笑地看着程宗扬。

  程宗扬忍不住拉住乐明珠耳朵,咬牙道:「笨死你了,这种事怎么能让别人
看呢!」

  乐明珠不服气地把脸扭到一边,嘟着嘴说:「我害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

  「你慢慢哄她吧。」

  苏荔一笑,拉起小紫。

  小紫道:「我闭上眼睛好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用鲛绡把她眼睛蒙上,「你在这儿老实待着。」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好找这丫头算帐。

  苏荔拉起昏迷的碧奴,转身离开。那具艳丽的肉体终于离开视线,程宗扬大
大松了口气。

  虽然那道水晶帘什么都遮不住,但总比她在一旁瞧着自己跟小香瓜肌肤相亲
好此一。

  室内安静下来,除了小紫,相干、不相干的人都离开了。程宗扬与乐明珠四
目相对,只见那丫头一脸紧张,像一只小老虎,充满戒备地盯着他。那张小脸红
红的,柔嫩的唇办像涂了胭脂一样娇艳欲滴。

  程宗扬忽然一笑,张臂抱住乐明珠,狠狠吻住她的红唇。

  小丫头的唇舌柔滑之极,充满了醉人的香气。程宗杨毫不客气地挑开她的牙
齿,含住她软腻的香舌。

  乐明珠开始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他的举动,气恼地想咬他一口,但齿尖触到
他的舌头又犹豫了。

  就犹豫那么一下,就再也咬不下去。程宗扬舌头越进越深,在她温润的小嘴
中恣意亲吻。乐明珠只能乖乖张开嘴,任他吮吸自己的唇办,挑动自己的香舌。

  口鼻中满是浓郁的男子气息,火热的唇舌彼此纠缠,那种水乳交融的感觉,
使他们仿佛在彼此怀中融化。

  良久,程宗扬松开乐明珠的小嘴,只见她双颊火红,柔嫩的唇办像花办一样
娇艳,禁不住又吻了一口,低声道:「小香瓜。」

  乐明珠星眸半闭,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程宗扬心头升起一丝怜惜,他捧住小香瓜那对丰腻的乳球,在掌中抚轻揉捏
着。

  乐明珠舒服地闭上眼,鼻中发出细细的呻吟声。

  虽然不是第一次爱抚这对乳球,但小香瓜圆硕的美乳每一次都令自己爱不释
手。

  她这时身体弓起,胸部更加突出,两团丰腻的乳球又圆又大,在程宗扬掌中
柔柔滑动。

  程宗扬力道愈发轻柔,涂过香脂的肌肤香滑异常,两团充满弹性的乳肉柔美
的改变着形状,每一寸肌肤都晶莹雪嫩,完美无瑕。

  程宗扬呵了口气,红嫩的乳头立刻翘起。那两粒乳头小小的,衬着雪球般的
美乳,像玛瑙一样嫣红。

  「喂,」

  乐明珠脸红红的睁开眼睛,鼓足勇气道:「让我看看你的那个。」

  程宗扬笑道:「什么?」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就是你那个东西。」

  「你不是说它恶心吗?」

  乐明珠悻悻道:「我都答应让你用它插我的屁股了,总要看看它长什么样子
吧?」

  说着她嘟起嘴,歪局兴地说:「我都被你看光光了,连那里都被你看过。我
也要看你的!」

  程宗扬大度地解开衣服。这段日子的跋涉,使他身上最后一丝赘肉也消失无
踪,肌肉变得结实,手臂和背部的伤口已经收拢,不再血肉模糊,反而显示出男
人剽悍的一面。

  乐明珠眼睛一亮,「你有腹肌呢。」

  程宗扬一收腹,肌肉绷紧,显示出腹肌清晰的轮廓。

  乐明珠喜滋滋看着,正要开口,眼睛忽然瞪得浑圆。

  程宗扬一脸坏笑地解开裤子,掏出一根怒胀的阳具。那根肉棒硬邦邦挺在腹
下,龟头向上昂起,棒身略呈上翘的弧线,色泽发亮的龟头又硬又大,充满了威
胁。

  乐明珠口鼻像被人堵住一样屏住呼吸,直勾勾看着他的阳具,良久才呼出一
口气,「好大啊……哇,你每天带着它,不觉得累吗?」

  程宗扬啼笑皆非,用力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看着小丫头目不转睛的样子,程
宗扬故意说道:「是不是很丑?」

  乐明珠想也不想地说道:「哪里丑了?很帅啊。」

  程宗扬笑道:「不觉得它讨厌了。」

  乐明珠脸忽然一红,「讨厌!恶心!恶心!」

  程宗扬一边逗着小香瓜,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小紫。她唇角微微上翘,保
持着恬静的笑容,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哎呀!」

  乐明珠忽然想了起来,迭声说:「不行!不行!」

  「怎么了?」

  乐明珠凑到他耳边道:「你的东西那么大,怎么可能放进去?」

  嗅着少女身上的香气,程宗扬心神微荡,「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乐明珠嘟起嘴,「苏荔姐姐说……咦?武二郎的东西很小吗?」

  幸好没有被武二听到,要不二爷非一头碰死不可。程宗扬忍笑宽慰道:「放
心吧。他的东西恐怕比你手臂还粗,他都能插到你苏荔姐姐屁股里面,我这个肯
定能放进去。」

  乐明珠琢磨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你快一点,我身体好热……」

  程宗扬抱起身无寸缕的乐明珠。金色的细链从少女柔美的四肢绕过,在身后
连在一起,链上看不到任何连接的痕迹。

  小丫头双臂伸直,小腿弯翘起来,被捆得动弹不得。程宗扬发现那条细链缠
绕得很有技巧。被它缚住的新娘如果顺从地与鬼巫王交合,贴在肌肤上的细链并
不碍事。

  如果新娘挣扎,链子就会收紧,把她手脚拉到一处,就像小香瓜现在这样身
体反弓,下体被迫挺起。鬼巫王只需要分开新娘的双膝,就能从容与新娘交媾,
而新娘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不过这对程宗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既要保留乐明珠的处女之身,还要她在交合中达到一同潮,这本身就是一个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小紫提供的粉红色药膏可以通过其他途径的交合方式,让
乐明珠高潮。乐明珠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对口交、乳交和肛交更是抵触之极,
幸好有苏荔现身说法,才说服她答应接受肛交。

  第一次与乐明珠真正肌肤相亲,又是她主动答应肛交,程宗扬心里早已乐开
了花。问题是想和手脚反绑的小丫头肛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把乐明珠俯身放在榻上,然后分开她的小腿。乐明珠小腿折叠过来,压在
臀上,分开的缝隙只能插进一只手掌,而且姿势别扭之极。

  「哎呀,难受死了!」

  程宗扬也很伤脑筋,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把乐明珠扶起来,一手扶着她的
肩膀,一手托住她的小腹,系在一起的手脚下栘,把她反弓的身体弯折过来。

  乐明珠双膝顶着软榻,小腿翘起,与手腕连在一起,变成跪伏的姿势,臀部
向后挺起,只要分开小腿,就桃源在望。可程宗扬刚放手,乐明珠又叫了起来,
「不行!不行!」

  乐明珠双手被绑在身后,无法支撑身体,反弓的躯体又使她胸部前挺,结果
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那对圆硕的乳球上,比刚才的姿势还要难受。

  「笨死你了!把我抱下来。」

  按照乐明珠的指点,程宗扬把她抱到榻侧。那软榻齐膝高矮,小丫头双膝跪
地,上身正好伏在榻上,感觉顿时轻松许多。她得意地说:「怎么样?还是我聪
明吧!」

  程宗扬笑道:「最聪明的就是小香瓜了。腿放松一点……」

  程宗扬握住乐明珠的脚踝,慢慢朝两边推开,小丫头身体柔若无骨,虽然细
链系得极紧,两只白嫩的脚丫仍顺利滑到臀侧,露出雪嫩的小屁股。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这丫头一点都不知道她的姿势有多么诱人。她
身子跪伏在榻侧,白美的大腿跪在地上,小腿弯折过来,贴在臀侧,与双手绑在
一起。

  金色的细链伸入腹下,贴着大腿根部绕过,一直缠到脚尖。她纤美的腰身盈
盈一握,浑圆的小屁股向上翘起。

  由于肢体拉紧,雪滑的臀肉朝两边分开,从后面看去,光润的臀沟一览无余。

  那姿势就像她主动趴在榻侧,抱住光溜溜的小屁股,把下体的秘境展不给自
己观赏。

  程宗扬喉咙发干,那丫头身子光洁如玉,晶莹的肌肤下透出一层玫瑰红,细
嫩得仿佛吹弹可破。她臀部像精心雕琢的玉球一样光滑圆润,臀沟间柔嫩的屁眼
儿暴露在空气中,宛如一朵小巧的雏菊,嵌在白腻的臀肉间,可爱之极。

  程宗扬心头一阵悸动,第一次和小香瓜做爱,竟然是用她的后门,不知道等
她长大,回想起今天这一幕,会不会觉得吃亏。

  乐明珠用力挣了一下细链,气恼地说道:「快一点!该死的链子,我都……

  我都快爆炸了!「

  程宗扬拿起红珊瑚臂钏,挑出一团药膏。

  臀后忽然一凉,一团软滑的物体涂在柔嫩的肛洞上,带来丝丝凉意。乐明珠
刚要叫喊,忽然闭上嘴巴。

  这片清凉中,一根火热的手指在肛洞上轻轻揉弄,抚过肛洞周围每一丝细小
的纹路。乐明珠脸都红透了,渐渐的,那股凉意变成微烫的感觉,屁眼儿仿佛浸
在温热的水中,越来越敏感。指尖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撩拨在她最在意的地方,带
来令人战栗的触觉。

  散发着刺鼻气息的药膏涂在嫩肛上,粉红色的药膏迅速被肉体吸收,转眼就
消失无踪。柔嫩的菊肛仿佛涂了一层胭脂,在雪臀间泛起娇艳的光泽。

  涂完最后一点药膏,程宗扬俯下身,对乐明珠说:「小香瓜,我现在要进去
了。」

  「嗯……」

  乐明珠小声应了一声。

  忽然间,她咬住嘴唇,连耳朵都红透了。

  程宗扬哑然失笑,这丫头有够迟钝的,这会儿才开始害羞。他轻轻爱抚着小
丫头滑嫩的臀肉,低声道:「小香瓜,别担心,你不会后悔的。」

  程宗扬龟头在香软的臀肉上一滑,顶住柔嫩的肉孔。乐明珠绯红的脸颊贴在
榻上,弯弯的眉峰渐渐颦紧,忽然她扬起头,发出一声低叫。

  那只又粗又硬的龟头硬邦邦顶住肛洞,乐明珠心跳蓦然加速。她能感觉到自
己的屁股中间,那个小小的肉孔正在发热,突然被一只火热的龟头顶住,顿时被
烫得抽动起来。

  粗硬的龟头向下一沉,那朵柔嫩的雏菊在重压下软软散开。

  「哎呀……」

  乐明珠皱着眉头道:「好了吗?」

  「还差一点。」

  程宗扬缓缓用力,能清楚感觉到小巧的屁眼儿在龟头下一点一点张开。雪滑
的臀在龟头的挤压下凹陷下去,夹住火热的肉棒。

  「好了吗?」

  乐明珠再次问道。

  「还差一点。」

  涂过药膏的肛洞变得柔软而滑腻,乐明珠只觉得自己屁股中间那个细小的入
口,在他又硬又热的龟头下像朵菊花一样圆圆张开,越来越大。

  「好胀……哎呀!」

  程宗扬龟头挤进一半,小丫头的肛洞已经张开到极限。乐明珠忍住臀间挤胀
的痛意,蹙眉道:「好了吧?」

  「还差一点……」

  「你骗我!」

  乐明珠努力伸出手指,往臀后一摸,顿时惊叫起来,「怎么会这样?不要!

  你太大了!「

  「别怕,」

  程宗扬安慰道:「你只要放松一点,就进去了。」

  乐明珠用绑在一起的双手推搡着他的身体,「我不信!你骗我!苏荔姐姐—
—哎呀!」

  迟早要进去,长痛不如短痛。程宗扬悄悄吸了口气,握住乐明珠的脚踝,用
力挺入。小丫头尖叫声中,柔软的肛洞在龟头的挤压下向内陷去,雪白的臀肉紧
紧夹住棒身。

  软腻的屁眼儿始终卡在龟头上,一直被顶到臀沟深处。正当程宗扬以为这一
次要无功而返的时候,那小巧的嫩肛猛地弹起,龟头忽然一暖,陷入软嫩的肛洞
中。

  乐明珠喉头「呃」的一声,身体猛然绷紧,雪滑的圆臀以一个僵硬的姿势挺
着,一动也不敢动。

  肛洞被火热的阳具硬生生捅入,又胀又痛,屁眼儿被撑到极限,像要裂开一
样,传来火辣辣的痛意,肠道内仿佛塞进一颗松果,撑得满满的。

  「呜……」

  乐明珠痛得哭泣起来,「我好痛……屁股裂开了……」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分开身下的臀肉,小香瓜红嫩的肛洞已经被挤入体内,肉
棒被雪白的臀肉鱼畏着,仿佛直接插在她雪球般的粉臀内。

  小香瓜呜咽道:「快……快拔出来……我不跟你玩了……」

  「好吧,好吧。」

  程宗扬也觉得心痛,慢慢退出阳具,想等她的痛楚平复下来。

  小紫轻笑声传来,「乐姐姐,你哭得真好听。」

  乐明珠抽噎了一下,接着哭得更大声了。

  程宗扬气恼地叫道:「死丫头!你给我闭嘴!」

  蒙着眼睛的小紫乖乖坐在墙角,唇角却娇俏地弯起,笑吟吟道:「时间要来
不及罗。」

  程宗扬一惊,自己伏在小香瓜身上,感觉到她的心跳比平常快了至少一倍,
血行加速,浑身炽热。离开鬼王宫已经大半个时辰,再拖延下去,只怕真让那死
丫头说中厂。

  乐明珠身体一耸一耸,那种梨花带雨的娇态让人心生怜意,程宗扬在她耳垂
上亲了亲,「小香瓜,忍着点。」

  阳具退出少许,身前雪嫩的圆臀被扯得微微一动。程宗扬心一横,挺身用力
顶入。

  粗大的肉棒挤开狭紧的嫩肛,龟头撑紧肠壁,在富有褶曲的肠道内笔直挺入,
干进小香瓜粉嫩的雪臀内。

               第五章劝降

  「啊呀!」

  乐明珠痛叫失声,「大坏蛋,你去死……呜呜……」

  「别哭,别哭,」

  程宗扬用呵哄的口气道:「再忍忍就不痛了。」

  程宗扬也想轻一点,可小丫头的屁眼儿实在太紧。他两手张开,手指撑住乐
明珠光洁的小腿,拇指扒开她雪滑的臀肉。

  小巧的屁眼儿早已被挤得不见踪影,只能感觉到绵软的臀肉间,一个紧揪揪
的肉环箍在阳具上,那团粉嫩的白臀被挤得似乎膨胀起来。

  「痛死了……呜呜……我……屁股让你插烂了……哎呀!」

  龟头在紧窄的肠道内穿行,带来异样的快感。小丫头拼命抗拒,但她手脚都
被缚着,根本无法阻止阳具在她身内越进越深。屁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那根大
肉棒仿佛被火烧红一样炙热,一直顶到屁股深处,然后开始抽动。

  「呀……呀……」

  乐明珠抽噎着不时发出吃痛的尖叫。她做梦也想不到,那根看起来挺帅的肉
棒会变得如此凶狠。从未被人进入过的部位突然塞进来一根又粗又硬的大棒子,
除了痛楚,还有强烈的不适感。乐明珠哭着发誓,等程宗扬放开她,非狠狠咬这
个大坏蛋一口。

  「哎呀!你顶到我肠子里面了……好痛……大坏蛋……」

  乐明珠哭着想躲避他的阳具,但屁股被那个大坏蛋分开,柔嫩的肛洞暴露出
来,被那根大肉棒狠狠戳弄。整张屁股仿佛裂成两半。

  小香瓜的叫声被小紫和苏荔听得清清楚楚,程宗扬尴尬之余,又有种刺激的
感觉,阳具一下一下在小香瓜雪臀内进出。

  不知被插了多久,乐明珠哭泣声慢慢停止。身子被一具强壮的躯体压住,顶
住屁股不停磨擦。

  渐渐的,肉体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屁眼儿虽然还是很痛,却没有刚插入时
那样生涩。乐明珠渐渐止住哭声,心神被不住在自己体内挺入抽出的肉棒吸引。

  小丫头的屁眼儿依然很紧,但涂在上面的药膏软化了她的紧张,阳具进出渐
渐顺畅起来。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时才开始感受到小香瓜后庭的美妙。来到这个世界,与
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虽然不少,但干过屁眼儿的却没几个。

  肯与男人肛交的女子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倾心相爱,愿意把自己所有的隐
私都奉献出来;另一种很简单,就是被当成妓女那样玩弄。可惜这两种自己遇到
的都不多。

  白夷的樨夫人算是后面一种,那只妖淫的母兔子屁眼儿玩起来确实过瘾,但
仅仅是肉体的快感而已。

  小香瓜伏在榻侧,涂过药膏的嫩肛又软又腻,紧紧夹住肉棒,随着阳具的进
出,在臀间时鼓时陷,柔韧中充满诱人的弹性。

  那张小屁股圆润之极,肌肤晶莹而又粉嫩。虽然自己动作强烈时,小丫头还
会发出痛叫,但哭泣声已经停止,脸上泛起令人心动的红晕。

  程宗扬双手托住少女的雪臀,阳具拔出半截,只留下龟头还留在她臀内。小
香瓜肛洞周围细密的菊纹消失了,柔嫩的屁眼儿被撑得圆圆的,仿佛一条红红的
细线套在肉棒上。龟头轻轻一退,柔嫩小屁眼儿被带得翻开,露出一圈红嫩的肛
肉,在肉棒上微微抽动,娇艳欲滴。

  程宗扬握住乐明珠白玉般的秀美脚掌,阳具往前一挤,那小屁眼儿立刻收紧,
被带得陷入臀内。柔嫩的菊肛紧夹着棒身,从龟头下方一直磨擦到阳具根部,整
根阳具都被柔腻的肠壁包裹着,紧密异常。程宗扬动作渐渐加快,身下的少女也
渐渐适应了肛门被异物插入的感觉,颦紧眉头一点一点松开。

  时间缓缓流逝,伏在杨侧的少女低声娇呻着,长发披散在颈后,曲线玲珑的
玉体渗出一层香汗,火光下像无瑕的美玉一样白里透红。

  她身上的链子略微松开,双脚张开的幅度更大,白美的雪臀向后翘起;雪滑
的臀肉上,柔嫩的屁眼儿变得湿濡,散发出亮晶晶的光泽。

  「小香瓜。」

  「嗯……」

  程宗扬抱住她的腰肢,把她上身托起。乐明珠雪臀一滑,顺着他的阳具坐到
他怀中,被大肉棒捅得低叫一声。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握住她两团白光光的美乳,
低头在她颈侧亲吻。

  乐明珠胴体火热,已经在催情剂的作用下情动十分。她星眸朦胧地挺起光滑
的玉体,雪臀在程宗扬腹下滑动。

  最初的痛楚过后,痛疼欲裂的屁眼儿变得柔软而滑腻,对强行插在里面的肉
棒也不再排斥,反而感到一种异样的充实感。

  蒙胧中,她有种错觉,自己的屁眼儿仿佛就是为那根阳具而生,在等待十六
年之后,终于等到它的来临。

  当那个坏蛋用动听的声音告诉自己,他有多喜欢自己的屁眼儿,自己竟然感
到一丝甜蜜,甚至不顾屁眼儿还在火辣辣的作痛,主动把屁股挺得更高,让他插
进来。

  那只又大又硬的龟头带着自己身体的温度,热热的顶在屁眼儿上,然后挤进
娇小的肉孔。自己从未被人碰触过的肛洞,在那只大龟头的欺负下被挤得变形,
最后害羞地张开,乖乖吞下他散发着雄性气息的肉棒。

  肛洞带着胀裂般的痛楚被阳具撑满,硬邦邦的龟头刮在肠壁上,每一丝细微
的触感都令自己心颤。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粗大的肉棒在柔嫩的肉孔中,
在体内一突一突,让自己的身体仿佛融化。

  乐明珠这时才明白他为什么要别人回避,两个人这样的亲密,怎么好被人看
到。

  乐明珠面红如火,软软靠在他肌肉分明的身体上,感觉着自己白嫩的乳球在
他手中滑动,羞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啊……啊……」

  朦胧中,她依稀听到女人低叫的声音,充满了满足与喜悦。怔了一会儿,她
才意识到那柔媚的声音居然是自己发出的,不禁又是愕然又是害羞。

  程宗扬拨开乐明珠的发丝,小香瓜还没有发现她身上的链子已经松了许多,
她翘着双腿坐在自己怀中,温香软玉的胴体贴在自己胸前,亲密无间,没有一丝
缝隙。

  程宗扬托起她双乳,把她压在榻上,阳具奋力挺入。小香瓜肉体光滑无比,
散发着少女迷人的香气,她臀间一片湿腻,被自己阳具贯穿的肛洞仿佛融化的油
脂,在肉棒的抽送发出叽叽的轻响。她下体更是淫液泉涌,阴囊触在上面,能感
觉到她处子的蜜穴内一片火热。

  程宗扬这一轮密集的挺弄,使乐明珠身子颤抖起来。她绝美的面孔布满娇羞
的神态,屁眼儿夹紧肉棒,无意识地抽动着。在手中滑动的乳球皮肤绷紧,乳头
硬硬翘起。

  「屁股……屁股要裂开了……」

  程宗扬俯在她耳边,「小香瓜,舒服吗?」

  「你的大肉棒好热……屁股都要烫化了……啊——啊——」

  肠壁上一圈圈的嫩肉在龟头上滑动,传来令人销魂的酥爽感觉。少女玉颊火
红,她双手并在身后,本能地挺起屁股,粉嫩的雪臀被干得啪啪作响,密穴淫液
四溢。

  程宗扬轻舔着她的耳垂,用耳语般的声音说:「小香瓜,你现在是我的了。

  永远都是……「

  乐明珠叫道:「我是你的……屁股要被大肉棒插裂了……我要……我要尿…

  …尿出来了……啊……「

  小香瓜叫声越来越急促,雪嫩的屁股在肉棒的插弄下,不住跳动。忽然她浑
身一紧,屁眼儿紧紧夹住肉棒,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程宗扬已经坚忍许久,这时阳具陷在肠道内,肠壁一圈圈缠在棒身上,不停
蠕动,他立刻放松精关,在她肠道深处尽情喷射。

  这次精液分外量多,程宗扬一边喷射,一边拥住乐明珠的身体。他一手伸到
她腹下,包住她柔腻的玉户。那张鲜嫩的美穴在手中剧烈的抽动着,半秒钟之后,
一股湿热的液体猛然喷出,从他指缝间直溅出去。

  小丫头生平第一次高潮强烈之极,她尖叫着昂起头,像要晕厥过去一样两眼
翻白,屁股抽动着一抖一抖,不时夹紧,红嫩的乳头充血般高高挑起。

  她火热的蜜穴敞露出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程宗扬手中一连喷射三次。淫
水远远溅出,淋淋漓漓洒在她臀后的地毯上。

  程宗扬从未见过这样强烈的高潮,如果小香瓜被鬼巫王破体,真可能在高潮
中活活泄死。他小心翼翼地拔出阳具,小丫头雪臀微微战栗,白嫩的臀肉间露出
一个圆圆的入口,被撑大的肉孔隐约能看到破肛时的血丝,肛洞那圈嫩肉被干得
微微肿起,红艳无比。

  在她臀沟下方,那张娇美的蜜穴仍在不停收缩,忽然穴口一鼓,吐出一股浓
白的黏液,然后颤抖着收紧。

  「哗」的一声碎响,那条金色的细链从少女光洁的玉体上滑落,仍是首尾相
连的一条。

  高潮过后,乐明珠像虚脱一样伏在榻上。程宗扬拥着她的身体,等她身体的
悸动平复,才小声道:「舒服吗?」

  乐明珠有气无力地说:「我以为……我都要死了。」

  程宗扬摊开湿淋淋的手掌,小声笑道:「小香瓜,你尿了好多。」

  乐明珠闹了一个大红脸,过了会儿才说:「你还尿到我屁股里了。」

  程宗扬大笑道:「那叫射精!不是尿尿。」

  乐明珠被他笑得越发不好意思,埋怨道:「你还笑,我屁股都被你插得流血
了,里面还让你射了好多东西。」

  程宗扬搂住她,低声道:「小香瓜,你身体里有我的精液,往后你就是我的
人了。」

  「为什么要是你的人?」

  「就是说,从今往后,只有我一个人能把肉棒放到你身体里面。」

  乐明珠不满地嘟起嘴,「我都答应过了。」

  「还有,」

  程宗扬得寸进尺,「以后我什么时候要你的屁股,你都要乖垂让我了口。」

  乐明珠想了一会儿,最后红着脸点了点头。

  小丫头矫羞的样子让程宗扬心中一荡,「我现在就要插。」

  乐明珠连忙道:「不行!不行!我屁股还好痛,等我好了你再插。」

  过了会儿,乐明珠忽然小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

  乐明珠羞怩地不愿开口,程宗扬又哄又劝,小丫头才贴在他耳边,咬着耳朵
说:「你刚才的样子好威风。」

  程宗扬失笑道:「是吗?」

  乐明珠点点头,「你那样骑在人家屁股上,用大肉棒插人家屁股,还那么用
力。我都快吓死了,又觉得被你压着很安全,一点都不用怕。虽然屁股被你插得
好痛,可心里其实还是高兴。喂,你不许笑!」

  程宗扬抱住她香软的身子,在她耳边悄声说着,等她呼吸渐渐平顺,像只小
猫一样睡着,才小心地放开手。

  小紫坐在墙角,笑容更加灿烂。程宗扬扯下她蒙眼的鲛绡,盖在乐明珠身子
上,一边拖起小紫,走到水晶帘外,迎面是苏荔似笑非笑的眼神。

  就隔了这么一道什么都挡不住的帘子,自己和小香瓜那点事,不用说,肯定
让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好了,我们看过你和武二,现在你该看、不该看的也
都看了,大家算扯平了吧。」

  苏荔啐了他一口,然后瞟向小紫,「她呢?」

  「我有点事问她。」

  苏荔挑起眉梢,「怎么?你真要放过她?」

  「说好的一命换一命,总不好说话不算数吧。」

  「你很守信吗?」

  程宗扬叹了口气,「守信也是有条件的。如果换成鬼巫王,不用你说,我就
把他大卸八块了。可这丫头……」

  苏苏冷笑一声,抱住手臂。

  小紫扬起脸,轻笑着柔声道:「程头儿,你好厉害,乐姐姐的阴精都被你榨
出来了呢。」

  程宗扬慢慢道:「你知道你娘是谁吗?」

  小紫朝地上沉睡的碧奴瞟了一眼,「她啊。」

  「你爹呢?」

  小紫唇角的笑意消失了。

  「你生父姓岳,叫岳鹏举。」

  程宗扬耐心地说道:「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在六朝,别人都叫他武穆王。

  这个武穆王比鬼巫王可厉害多了。谢艺就是他以前的手下。「

  小紫娇美的唇线抿紧,眼睛却泛起异样的光彩。

  「你爹爹当年到南荒,把你娘收为姬妾。可惜你娘那个白痴什么都不懂。谢
艺这次来,就是专程找你们母女,准备给你们一个好的归宿。」

  小紫忽然进出泪花,「他呢?」

  小紫泫然欲滴的表撞让程宗扬心头一软,「武穆王已经过世了。不过他留下
一些遗产,现在由他的旧部管理。如果你跟我们回去,那些东西都由你来继承。

  对了,你父亲的旧部在星月湖,你会喜欢那里的。「

  小紫低着头,泪水顺着光洁的面颊一滴滴淌落下来,「小紫从来都不知道有
爹爹……星月湖离这里很远吗?」

  「别担心,谢艺能走到这里,也能把你们带回去……」

  程宗扬解开她腕上的绳索,温言道:「现在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鬼巫王。你跟
了他这么久,总该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小紫,来帮我们打败他。」

  程宗扬这几句话说得真心实意,诚恳之极。小紫深受感动,可她用力想了半
晌,最后楚楚可怜地说:「小紫不知道啊。」

  「那些鬼武士呢?还有鬼巫王召唤的行尸,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

  小紫一边揉着被捆痛的手腕,一边眉头很努力的皱起,使劲想着,最后还是
摇了摇头。

  程宗扬一阵灰心。

  小紫细白的手指按在地面,忽然用力一撑,身体斜掠而起,燕子般穿过水日
开帘,飞入卧室。

  程宗扬心里大叫糟糕,立即抢上去,抓向小紫的背影。乐明珠还在卧室里睡
着,如果被小紫挟持,就麻烦了。

  小紫风一样掠向乐明珠,快触到她的肌肤时,忽然身体一旋,越过轻纱织成
的帷幕,足尖在通向鬼王宫的暗道洞口轻轻一点,发出一声惊呼。

  程宗扬扑了个空,立即转身,匕首寒光一闪,割开帷幕,冲向摇摇欲坠的小
紫。

  小紫像是畔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朝后倾斜过来。程宗扬抓住机会,张手
抓向小紫的肩膀。

  小紫甜甜一笑,小手场起,兰花般张开,放出几点细小的光芒。饶是程宗扬
躲得快,脸上也挨了一针,险些剠中眼睛。

  小紫做了个鬼脸,「你以为我会上当吗?大傻瓜!什么武穆王、星月湖,他
们有那么厉害,我们还会回到南荒吗?」

  苏荔抱着肩走来,横了他一眼,「几滴眼泪就把你骗了。」

  程宗扬气得险些吐血。这死丫头眼泪说来就来,表情装那么像,其实心里一
点都不信。他咬牙拔出脸上的细针,略微松了口气,幸好上面没毒。

  小紫笑吟吟道:「苏荔姐姐,如果你现在投降,我可以把你收为我的奴隶。

  如果还反抗……嘻嘻,我们抓到朱诺,玩了她好久呢。苏荔姐姐,你身子好
美,能穿好多环。我每天在你身上穿一只,等玩够了,就把你变成用来性交的行
尸,让那些奴隶看看反抗者的下场。「

  看着这个眉目如画的小美人儿,笑吟吟说出这样刻毒残忍的话语,程宗扬心
底阵阵发寒。

  苏荔蝎尾悄然挥出,小紫身子轻盈地一旋,退入暗道,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来啊。里面都是抓你们的人呢。」

  黑暗中,一只手稳稳伸出。小紫清楚看到他食指抬起,却避无可避,被轻轻
一指点在眉心。

  小紫身子一震,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那根手指吸走,软绵绵落在地上。

  谢艺平静地从暗道内踏出,伸手扶住跌倒的小紫。

  「他说的都是真的。」

  谢艺说道:「谢某此行,就是要迎你们母女回去。」

  小紫冷冰冰盯着他,一言不发。

  「嘿嘿,几位好啊。」

  朱老头猥琐的嘴脸从谢艺身后伸出半截,嘴里成车的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咱们可是又见面了。我说小程子,你这一脸的红光,一瞧就是有什么好事。瞧
瞧,印堂发亮,红鸾星动,不是升官就是发财。年轻有为,春风得意啊……」

  程宗扬讶道:「老头,你怎么没死在里面?」

  「瞧你说的。」

  朱老头腰弯得像虾米一样,一脸谀笑,「多亏咱们谢爷,一路照顾咱老人家,
运气运气。嘿,苏荔族长,你这满面红光,老头儿一瞧就是有什么好事儿啊,看
看看看,印堂发亮,红鸾星动……」

  程宗扬抓住小紫的手臂,笑咪咪道:「人算不如天算。小心话说得太满,谁
没有倒霉的时候呢?」

  小紫冷冷道:「你们找错人了。我是个野种。那个武穆王,和我一点关系都
没有。」

  乐明珠蜷着身子伏在榻上,睡得正熟,她身上只盖了幅鲛绡,大片大片的肌
肤裸露在外,令人怦然心动。

  谢艺扫了乐明珠一眼,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层,然后放开小紫,「你信不
信都可以。但谢某立过誓,要找到岳帅的后裔,把她们带回星月湖。」

  「现在想起来要照料,当初为什么把我们赶出来?」

  「岳帅遣散姬妾的时候,不知道你母亲怀着身孕。」

  小紫讥笑道:「连她怀孕都不知道,看来我那位爹爹一点都不在乎她。」

  谢艺道:「如果岳帅知道有你这个女儿,一定不会让她走。」

  他轻轻按住腰侧的刀柄,「只要除掉鬼巫王,我就立刻带你们回去。」

  小紫讶然道:「随便编个故事就想骗我去对付鬼巫王,以为我和你们一样傻
吗?」

  程宗扬摇摇头,这丫头戒心太重了,打定主意不相信任何人。谢艺又没什么
凭据,空口白话的,怎么可能说服她。

  谢艺盯了小紫片刻,然后站起身,挽着碧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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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mzwzw 2016-12-2 00:36

               第六章佯成

  碧奴悠然醒转,看到谢艺不由一怔,然后吃吃笑道:「又是你啊。」

  谢艺温和地说道:「上次我问你的事,你想起来了吗?」

  「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呢……」

  碧奴依在谢艺肩膀上,挂着轻纱的乳峰在他臂上磨擦,一边媚态十足地抚摸
着他的胸膛,「客人身体好壮呢;:人家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压在身上好结实…
…」

  谢艺轻轻拨开她的手掌,彬彬有礼地说:「夫人,我是岳帅以前的部属。岳
帅过世后,留下一些遗产……」

  碧奴想了半晌,恍然道:「那个男人啊。他已经死了吗?」

  「谢某此行准备迎回夫人和小姐,将岳帅遗留的产业交还给两位。」

  碧奴道:「奴家在这里过得挺好啊。那个大院子,整天都没有几个男人,闷
也闷死了。」

  说着她飞了个媚眼,「如果你肯陪我几日……」

  谢艺仍维持着表面的礼貌,眼神却黯淡下来。

  碧奴丝毫没留意谢艺的眼神,美目顾盼间,看到旁边的小紫,先是白了她一
眼,然后露出笑脸,对程宗扬说:「公子给这个小贱人开苞了吗?嘻嘻,这个小
白痴才一点点大,就会撅着屁股勾引男人呢。」

  程宗扬笑道:「我还是喜欢成熟一点的。」

  碧奴娇笑着柔媚地贴在他身上,手掌朝他腹下摸去。

  谢艺低叹一声,抬手封住碧奴的穴道。

  程宗扬揶揄道:「你们那位岳帅,好像很博爱啊。」

  「这个……娶妻以德,娶妾以色……岳帅对身边的姬妾……」

  谢艺徒劳地解释几句,最后也苦笑起来。那个人看上碧奴,只是因为她的媚
艳,其他的既不关心,也不在乎。

  谢艺扶起碧奴,送回原处。

  小紫唇角挑起一丝冷笑,「觉得她丢脸吗?其实你们还不是和她一样。你们
这些男人,除了她的肉体,还在乎过别的吗?」

  「这完全是心态问题。」

  程宗扬笑咪咪道:「你看我,我就从来不在乎女人是不是只爱我的肉体——
对吧?」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好无耻哦。」

  「哪里哪里。」

  程宗扬谦虚地说着,一边蹲下来,「你娘的事,咱们就先不谈了。还是先谈
谈你吧。我刚才放了你一条生路,可惜你运气不够好,又落到我手里——这会儿
你该想通了吧?」

  小紫把脸扭到一旁,「不用白费工夫了。你们斗不过鬼巫王的。」

  「斗不斗得过,那是能力问题。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对付鬼巫王,可是立场
问题。」

  程宗扬饱含威胁地说道:「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对付鬼巫王?」

  「如果我不愿意呢?」

  程宗扬露出大灰狼一样的笑容,伸手拂起小紫的发丝,「听说你还是处女…

  …你不是说过,在南荒,你这样被俘的小处女,都要被主人……嘿嘿……「

  小紫笑吟吟看着他,忽然提起声音,「乐姐姐,程头儿要禽我呢——」

  程宗扬连忙捣住小紫的嘴巴。

  乐明珠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好吵……又怎么了?」

  「没事没事。」

  程宗扬小声哄着。

  小紫绷着脸,压低声音道:「想给我开苞,你来啊!等我抓到跟你相好的几
个女人,就把她们手脚都砍了!」

  乐明珠蠕动了一下,想换个姿势接着睡,忽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程宗扬连忙道:「她发烧了,在说胡话。」

  小紫白了程宗扬一眼,「想对付鬼巫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到明天这个时
候,你们就会死在他手里。」

  「啊!」

  乐明珠惊呼道:「小紫,你真的站在鬼巫王那边?」

  面对乐明珠惊讶的目光,小紫垂下头,语气也软了下来,「也不是啦。不过
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对付鬼巫王。」

  「为什么?」

  乐明珠瞪大眼睛,「他是个大坏蛋啊。」

  「你们打不过他的。」

  小紫看着乐明珠的眼睛,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直说吧。我不帮你们,
你们最多把我杀了。我若帮你们,明天被鬼巫王抓住,会惨一千倍。再傻的人都
知道该怎么做!」

  「为什么是明天?」

  程宗扬皱起眉头,接着猛然倒抽一口凉气,「他要和龙神合礼!」

  小紫撇撇嘴,「你还不是很傻嘛。」

  「什么合体?哎呀!」

  乐明珠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身上还是赤裸的,连忙抱住双乳,一边把程宗扬
踢开,「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

  程宗扬无奈地站起来:「这里恐怕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程宗扬嘴里开着玩笑,心里却沉甸甸的,仿佛笼罩着一个巨大的阴影。

  洞底那个庞大莫名的生物,难道就是他们所说的龙神?鬼巫王说他将与龙神
合体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那个恐怖生物的存在。如果鬼巫王真的与它合体,一
个眼睛就比自己整个人还大的怪兽,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程宗扬离开卧室,扬声道:「谢兄!」

  乐明珠披着鲛绡从榻上跳下来,弯腰在箱子里翻拣衣服。

  小紫目光从乐明珠窈窕的胴体掠过,忽然间表情一呆,看着乐明珠背后涌现
出的黑影。

  「是你……」

  「我没有遇到鬼巫王。」

  谢艺道:「我赶到的时候,洞窟里是空的。但我看到打斗的痕迹,而且你受
了伤。」

  「连我受伤你都能看出来?」

  「你的血不太一样。」

  谢艺简短地说了一句,然后道:「在外面我遇到朱老头,他说商队已经被打
散了。」

  「打散了!」

  程宗扬差点跳了起来。

  朱老头都能逃出来,也许还有人能够活下来。想到凝羽,程宗扬心里一紧,
半晌没有说话。

  谢艺道:「你说鬼巫王将与龙神合体?」

  「那家伙亲口说的。」

  谢艺沉默片刻,「合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在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那些奴隶。岩浆快要冷却,一旦那些奴隶收工,也加入追捕,我们连今晚
也未必能躲过去。」

  程宗扬想起骑着白骨猛虎的丹宸,如果鬼王峒上万名奴隶都和她一样,不用
拿武器,只用牙齿就足够把他们活活咬死。

  程宗扬忽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们这时再回去刺杀鬼巫王呢?」

  这会儿说退已经不可能。不如与鬼巫王死拼到底。

  谢艺也颇为心动,「你知道鬼巫王的踪迹?」

  程宗扬叹了口气,小紫多半知道,但她肯定不会说。忽然他眼睛一亮,「那
口井!鬼巫王要与龙神合体,肯定要到那个井口去!」

  有这条暗道在,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突然变得简单起来。他们只要原路返
回,埋伏在井口附近,就能在合体之前,劫杀鬼巫王。

  苏荔道:「我同意。」

  谢艺眼睛也亮了起来。程宗扬遗憾地想到,如果凝羽和武二郎能有一个在这
里,他们会更有把握。

  「我去看看小紫。」

  程宗扬头痛地说。

  谢艺忽然一笑,温和地说道:「别吓她。」

  程宗扬一阵尴尬,小紫那声喊,他们大概都听到了。自己威胁未成年少女的
无耻形象,算是有目共睹了。

  这丫头实在太狡猾了,跟她说话,处处都要留神。一不小心就被她骗了,还
没地方喊冤。

  乐明珠在帷幕后翻捡衣衫。

  朱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馋痨一样咂着嘴,两眼四处乱转,「有啥吃
的没?」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青苔你吃不吃?」

  朱老头眼巴巴道:「你背包里不是有吃的吗?」

  程宗扬刚要赶他出去,忽然露出恶作剧的笑容:「糖豆吃不吃?」

  朱老头两眼顿时放出光来,「哪儿呢?哪儿呢?」

  程宗扬大方地拿出两颗「糖豆」,一红一绿,递给朱老头。

  「这个香!」

  朱老头吧唧吧唧嚼着,「嘿,这个是苹果味儿的!」

  朱老头一口一个吃了个干净,涎着脸道:「还有没?」

  「没了。」

  程宗扬笑咪咪道:「多好的东西,我都不舍得吃呢。」

  「味儿怪好,就是太少了点。」

  朱老头意犹未尽地咂着嘴,见程宗扬实在是不欢迎自己,才转悠着出去。

  小紫低头坐在一旁,两手抱着膝盖,似乎在想什么。

  程宗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放心,就算你不与我们合作,我也不会伤害
你。但是,你也不能给我捣乱。」

  小紫扬起脸,忽然很认真地说:「小紫想过了。可以跟你们合作,和你们一
起打败鬼巫王。」

  程宗扬盯着她的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紫挑起眉梢,「你不相信?」

  程宗扬吸了口气,不确定地说道:「我是不是学聪明了?我这还是头一次听
出来你在撒谎。」

  小紫撇了撇嘴,「傻瓜!」

  「我相信你啊。」

  乐明珠跑过来拉住小紫的手,坚同采烈地说:「我就知道小紫最好了!肯定
会和我们一起打倒那个大坏蛋!」

  小紫甜甜笑着,「乐姐姐,谢谢你啊。」

  程宗扬板着脸说:「你还不去找衣服?」

  「好啊!你在瞪我!」

  乐明珠生气地说:「我屁股被你插得还在痛呢,你就瞪我!」

  程宗扬堆起笑脸,「你不是找衣服吗?这件就挺好。」

  乐明珠气鼓鼓接过衣服,狠狠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想知道鬼巫王的力量吗?我可以告诉你,传说鬼王宫里没有活人是
真的,鬼巫王最信任的只有行尸和魇魅,其次才是他的族人和受他们驱使的鬼武
士。你的同伴今天杀死了很多鬼武士,但如果你们以为这样能削弱他的力量那就
错了。整个鬼王宫就是一座庞大的法阵,所有死亡的生灵都会成为法阵的一部分,
所以鬼巫王才没有召唤他最强大的凶煞和魇魅。」

  反常,太反常了。这死丫头又在搞什么阴谋?

  程宗扬试探道:「鬼巫王的来历好像不简单啊,他一个南荒的上着,怎么会
建造这样的法阵?还有,那家伙和龙神合体是怎么回事?」

  「鬼王峒本来就要灭绝了,鬼巫王那时候还很年轻,一个人爬出地面,看到
南荒的阳光和山林。他离开鬼王峒,在南荒游历,后来跟随一个很强大的人,学
了很多东西。」

  程宗扬生出一丝警觉,「你是说鬼巫王有一个师傅?」

  小紫没有否认,「听说那个人和黑魔海关系很深,因此鬼巫王得到了黑魔海
的帮助——你知道黑魔海吧?」

  她在探自己的底?程宗扬露出笑容,「知道一些。但我不介意再听听。」

  「黑魔海的人告诉鬼巫王龙神的存在,并且派人来帮他改建鬼王宫,教他奉
献祭品,让龙神沉睡,逐步吸收龙神的力量……」

  这个世界真的有龙?不会是恐龙吧?

  「黑魔海的人也在这里吗?」

  「现在只剩下一个,就是那个石匠。他在为鬼巫王雕刻,人们都说他有神一
样的技巧。但除了雕刻石头,他什么都不会,常常连饭都忘了吃。」

  小紫忽然停下来。程宗扬看着她:「你的表情很奇怪啊。」

  「你不觉得奇怪吗?明天龙神将吞下最后一个涂抹香料的新娘,然后鬼巫王
会在祭台上施展黑魔海传授给他的法术,以所有被龙神吞食新娘的灵魂献祭,把
龙神的精魄附着在自己身上。如果能够成功,鬼巫王就会拥有龙神的力量……」

  这件事情太诡异了。程宗扬不知道小紫是不是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疑惑。

  「你在怀疑什么?」

  「黑魔海这样做,白白创造了一个强者,自己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小紫白了他一眼,「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连小紫都怀疑黑魔海的用心,黑魔海混到这一步也真够失败的。不过程宗扬
倒不怎么在乎:「这个该头痛的应该是鬼巫王吧。告诉我,怎么才能打败鬼巫王
那家伙?」

  「跟我来。」

  小紫起身朝水晶帘外的洞口走去。

  程宗扬盯着她的背影,似乎想看穿她的真实目的,然后叫道:「谢兄!」

  深渊中的火光一点一点消失,奔涌的岩浆凝固下来,渐渐冷却。奴隶们沿着
崎岖的小路,从近乎垂直的崖壁攀缘而上,他们背着沉重的货物,络绎走过崖顶
的篝火。

  数以千计的奴隶井然有序,周围几乎看不到监工。

  鬼巫王没有说谎,奴隶们打造的货物大多都是农具,只有少量兵器。一天的
劳动之后,那些奴隶已经疲惫不堪,但路过洞口象征鬼巫王的石雕,都会流露出
崇敬的目光。

  小紫立在高处,俯视着脚下蚁群般的奴隶,程宗扬和谢艺隐藏在她身后的阴
影中。

  蜂窝般的山体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小紫对这里的路径了如指掌,带着
他们东绕西拐,路上没有遇到一名守卫的鬼武士。

  谢艺注目良久,低叹道:「近万人聚而不乱,鬼巫王若以此法治军,再有二
一擅长兵法者辅佐,定然是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强军。」

  「我见过他们搞的仪式,」

  程宗扬道:「他们用香炉烧一种烟,然后巫师在旁边念经,搞的和催眠术差
不多。」

  「催眠术?」

  程宗扬一怔,「你没见过催眠术?被催眠的人就像梦游一样,听从催眠者的
命令,让举手就举手,让抬腿就抬腿。」

  谢艺摇了摇头。「操纵灵魂的巫术有很多,催眠术谢某还未见过。不过这些
巫师本领再大,也不可能同时操控这么多人吧?」

  最后一句问的却是小紫。

  「鬼王峒的巫师们用毒蝇伞的粉末调和鲜血,炼成一种黑色的泥膏,这是鬼
巫王从黑魔海得到的秘密,在黑魔海,它的名字叫销魂别香。进入鬼王峒的部族
首领都被要求接受鬼王峒仪式,由峒里的巫师在仪式上用它施展巫术。」

  小紫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然后,这些虫子就会感受到从未见识过的神秘
世界,听到神的声音,从此对鬼王峒奉若神明。」

  程宗扬想起丹宸,鬼巫王在她眼中就是神的化身。他摸了摸下巴,「给几万
人施巫术,这些巫师够不容易的。」

  「哪用这么麻烦?南荒的部族都是单一血脉,巫师们只要对部族的首领采用
巫术,就能通过他们影响鬼王峒范围内的奴隶。」

  程宗扬怀疑地问道:「是吗?」

  小紫挑起下巴,「你看红苗人不就知道了。而且这种巫术有个弱点,销魂别
香与巫术的效果是分开的。简单的说,巫师们施展的巫术只让那些首领产生崇拜
和服从,而他们效忠的对象是由销魂别香决定的。如果有一种药物效力超过毒蝇
伞,他们服从的对象就会转移。」

  程宗扬半信半疑地说道:「怎么会这样?不是太麻烦了吗?」

  小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连这都不明白?」

  「黑魔海一向如此。」

  谢艺淡淡道:「他们留下这样大一个漏洞,是为了防备鬼巫王。鬼巫王的药
方既然是从他们那里得来,他们手里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想必不少,如果有一
天鬼王峒的奴隶突然成为黑魔海的忠仆,我也丝毫不会奇怪。」

  程宗扬想起樨夫人,怪不得在白夷族的时候,她那么容易就会听自己的。他
怔了一会儿,忽然指着小紫,「原来你是想——你怎么会知道我身上带着——丹
宸!我干!」

  小紫撇撇嘴,「傻瓜。要不那个红苗女人怎么会替你死?」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小紫从丹宸的异常表现,猜出自己身上带有比销魂别
香更强的药物。这也很正常,销魂别香是用梦幻蘑菇简单加工成的,和自己手中
高纯度的麻古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小紫把自己领到这里,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已经
昭然若揭。

  「原来你是想利用黑魔海留下的漏洞,把那些归附鬼王峒的部族都变成我的
奴隶?」

  程宗扬呼了口气,突然间变成一个拥有上万名奴隶的大奴隶主,这感觉还真
不适应。

  小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现在才明白过来。难怪乐姐姐总叫你大笨蛋。」

  「废话!」

  程宗扬抓出一把铜铢,挑出几枚,「这是两枚铜株,这是三枚,加起来,再
去掉一枚,还剩几枚?」

  「四枚啊。」

  「简单吧。连猪都知道。」

  程宗扬手工口,然后伸出一只拳头,「这会儿有几枚铜铢?」

  小紫眨了眨眼睛。

  「猜不出了吧。你怎么这么笨呢?这么简单的事都不知道啊。」

  程宗扬得意地说道:「明白了吧,不是我笨,是你们总给我玩神秘。没有过
程,直接让我猜结果,以为我是神啊。」

  「七枚。」

  「你就蒙吧。」

  程宗扬摊开手……然后一把收起来,板着脸说:「废什么话呢!时间就是生
命,没人教过你吗!」

  小紫用手指刦着脸颊,朝他做了个鬼脸,程宗扬只当没看见。

  「哎呀!」

  小紫手指不小心被划破,流出血来。

  小紫把手指含在口中,过了会儿伸出手掌,「程头儿,你身上药物有多少?

  不要告诉我你不够哦。「

  程宗扬板着脸说:「你不是很会猜吗?猜猜够不够。」

  小紫笑吟吟道:「有几个女族长很漂亮哦。」

  程宗扬拉开背包,抓起散落的药片,「需要多少?」

  「那些部族是轮流来鬼王峒作工,每次大概有二十个。」

  「三十一、三十二……」

  麻古和摇头丸每样都有五十片,凝羽用过一些,剩下的程宗扬全都拣出来,
一把递给小紫。

  小紫伸手欲接,手腕却被谢艺握住。谢艺从容而坚定地把她的手推到一边,
「你去星月湖,用不了这么多奴隶。」

  小紫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

  程宗扬醒悟过来,这丫头真是狡猾,一路上都十分合作,在自己戒心降到最
低点的时候悄悄耍了个花招。

  程宗扬握住药片,笑咪咪道:「用血对不对?」

  「小气鬼。」

  小紫哼了一声,悻悻收回手掌,「那就用你自己的血好了。」

  程宗扬画破手掌,然后把染血的药片递给小紫,「够了吗?」

               第七章倒戈

  空气散发着汗水与野兽气息混杂的味道,大批奴隶居住在一条街道两侧狭窄
而拥挤的洞窟内,他们多半是半人半兽的混合体,身上生着野兽的皮毛和斑纹,
体格强健,眼神却显得混浊而麻木。

  长长的街道内挤满模样丑陋的奴隶,小紫从人群间穿过,接触到她身上散发
出的鬼王峒气息,奴隶们都露出敬畏而恭顺的表情。对谢艺和程宗扬却流露出明
显的敌意,显然不欢迎他们两个陌生人。

  人群中不时出现几名女奴。作为鬼王峒人的泄欲和生殖的工具,她们大都容
貌姣丽、身材柔美,神情间充满迷人的媚意。

  小紫双手握在身后,轻松自如地走在人群间,笑吟吟道:「看来你的朋友给
阁罗带来不少麻烦泥。」

  程宗扬却不这样认为。鬼武士虽然像消失一样不见踪影,但峒内依然平静,
说明失陷在鬼王宫内的同伴现在还没有闯出来。

  自己能脱身是抓到小紫带路,谢艺眼力超卓,朱老头那老东西是运气够好,
其他人这会儿只怕凶多吉少。

  忽然谢艺肩膀一动,程宗扬身不由己地跌进路旁的洞穴中。挤住在洞内的几
名奴隶同时扭过头,露出敌视的目光。紧接着谢艺一个箭步冲进来,手掌一分,
蜻蜒点水般在奴隶身上拂过,将几名奴隶迅速击倒。程宗扬刚要开口,就被他一
把捣住嘴巴。

  弥骨一瘸一拐从人群间蹿过,在他身后,几名女子被鬼武士捆成一串,牵着
走来。

  她们衣衫破碎,大半身上带伤,神情委靡,正是他们熟悉的花苗女子。

  「怎么在这里小紫你?」

  弥骨额头一个肿块高高鼓起,但一点都不耽误他说话,舌头依然转得飞快,
不等小紫回答就说:「阁罗大人抓到花苗的叛逆,要把她们杀死!屋有人逃出来
——」

  如果不打断他就别想说话,小紫抢道:「阁罗大人呢?你来做什么?」

  「阁罗大人很生气,来召唤奴隶命令我!你看到叛逆的首领了吗?阁罗大人
当朋友把他,他却打伤了弥骨!」

  「你们只抓到这几个吗?」

  「死的都被吃掉了。阁罗大人还在找。有一个很危险的家伙跑出来。弥骨要
召集所有的奴隶,撕成碎片把他们!」

  「好啊!」

  小紫高兴地说着,瞟了洞窟一眼。

  通!通!通!

  带着金属颤音的鼓声在布满洞窟的山腹中回荡。

  生着鹿一样枝状弯角的大汉;皮肤发蓝,覆盖着鳞片的老人;有着獠牙和巨
大颌骨的武士;眼睛深陷,有着鸟一样细长脖颈,耳骨隆起的汉子……纷纷涌入
石窟。

  石窟中央站立着一尊巨大的鬼巫王雕像,他神情冷峻,伟岸的身形仿佛独自
撑起整个石窟。在他身前,放着一面青铜铸成的大鼓,鼓面直径超过二米,细腰
平顶,通体镂刻着繁复的纹饰。

  「叛逆!」

  弥骨尖声道:「鬼王峒竟然出现了可耻的叛逆!从未有过的可怕罪行!他们
闯进鬼巫王神圣的居所,袭击了主人忠诚的武士,卑劣地暗算阁罗大人,甚至还
妄图攻击神圣的鬼巫王!」

  弥骨愤怒地声讨着叛逆者的罪行,短暂的震惊之后,愤怒和仇恨随即蔓延开
来,那些被奴役的部族首领空洞的眼中闪动出骇人的怒火。程宗扬裹着一张粗糙
的兽皮混杂在人群中,忍受着兽皮呛人的气味。他看到娄蒙——丹宸的丈夫,那
个年轻的红苗人。他脸上留着还未愈合的烙印,目光却已经变得和那此一奴隶一
样狂热。

  旁边的谢艺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他从头到脚都包在一张黑白相间的兽皮内,
脸上神奇地戴上那副墨镜。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使兽皮鼓胀起来,身形变得臃
肿不堪,让程宗扬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伪装成猫熊人。

  小紫站在弥骨旁边,似乎很开心地听着他的饶舌,「……还有花苗人!可憎
的花苗人!她们与那些卑劣的商人勾结,妄图颠覆主人为南荒制订的秩序!我们
要摧毁她们的家园,焚烧她们的房屋,全部杀死把她们!」

  弥骨尖声道:「叛逆者必须死!鬼王峒的武士,砍下叛逆者的头颅,在神圣
的鬼巫王面前!」

  鬼武士拖着一名花苗女子,把她的头颅按在鼓面上,一手举起斧头。程宗扬
握住匕首,浑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小紫伸出小手,喜孜孜说:「让小紫来好不好?」

  鬼武士的斧头停在半空。弥骨摆了摆头,「给她!」

  小紫握住斧头,吃力地向上举起,闪亮的美目中中流露出嗜血的意味。那名
花苗女子脸颊贴在冰冷的鼓面上,忽然开始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神情哀伤。

  程宗扬把匕首反握在腕下,手掌悄悄从兽皮中伸出。忽然手背一热,溅上一
滴鲜血。程宗扬愕然抬起头,只见一个长大的身影在洞顶蜷缩成一团,然后长身
而起,猛虎般从洞顶扑下,身在半空,便发出一声震雷的暴喝:「孙子!吃二爷
一拳!」

  整座洞窟都被那声暴喝震得嗡嗡作响,弥骨两耳发麻,脖颈仿佛被恐惧扼住
一样僵住,腐烂的伤口膨胀出一个血球。

  小紫嫣然一笑,然后举起斧头,一斧劈断弥骨的脖颈。弥骨脑袋砰的掉在铜
鼓上,眼皮飞快地眨了几下,断颈喷出一篷鲜血,溅在鼓上,宛如一片殷红的血
扇。

  武二郎先声夺人,一拳擂在鬼武士额上,鬼武士额骨碎裂,鬼角齐根折断,
迸出一股血箭。武二郎两把刀早巳砍断,这会儿赤手空拳,身上大小七八处伤口
皮开肉绽,仍然虎威凛然。

  后面一名鬼武士闯过来,只一个照面,就被武二郎扳着脖颈摔倒,然后屈膝
压住他的背脊,力贯双臂,「卡」的将他颈骨拧成两段。

  最初的震惊过后,近乎疯狂的怒意在人群中滋长。武二郎挺起腰背,一手挽
起铜鼓上的花苗女子,饿虎般环视一周,最后盯在小紫脸上,炸雷般喝道:「是
不是你?苏荔呢!」

  娄蒙反手握住背后的铁矛,厉啸一声,剠向武二郎的喉头。武二郎劈手抓住
铁矛,手臂隆起的肌肉突突跳了几下。

  与众人分散后,武二郎一路杀出鬼王宫,刚才拼尽余力击杀最后两名鬼武士,
已经精疲力竭。这一把竟然没能夺下娄蒙的铁矛。

  一条黑白相间的兽皮挥出,搭在铁矛中间,矛尾从娄蒙手中滑出,重重打在
他胸口,那个年轻的红苗汉子一跤坐倒,脸色微微发紫。

  娄蒙出手的同时,人群也骚动起来;娄蒙刚一跌倒,最前面的十几名首领已
经将武二郎和谢艺围住,疯狂地展开攻击,另外的则冲向那些被捆坐在地上的花
苗女子。

  程宗扬跟着人群一同冲出来,距离那些花苗女子还有丈许的距离时,程宗扬
忽然沉腰侧身,肩膀用力一撞,将旁边一名大汉撞开,几个人顿时跌成一团,然
后借势弹起身,匕首「叮」的将一柄长刀斩去半截,接着挥开兽皮,扔到他们脸
上。

  突袭得手,为程宗扬赢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他依仗匕首的锋锐左劈右剌,
暂时阻住众人的攻势,一边抬眼朝小紫看去。那死丫头若无其事地提着斧头,笑
嘻嘻看着混乱的场面,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

  「死丫头!」

  程宗扬咆哮道:「玩我们啊!」

  小紫嘻嘻一笑,拿起鼓槌,击在染血的鼓面上,然后曼声吟唱。

  带着奇异共鸣的吟唱声传遍洞窟,奴隶们的攻势缓慢下来。谢艺独自挡住九
成的攻势,他用刀背敲在一名女族长腕上,震落她的弯刀,然后扯着武二郎飘身
而退,与程宗扬会合在一处。

  「鬼王峒的巫鼓为我而响,」

  小紫优美的声音宛若天籁,「我才是鬼巫王选定的使者。」

  小紫念诵的咒语证明了她的身分,奴隶的攻势停止下来。片刻后,一名头发
花白的老者走出来,躬下身,恭顺地说:「尊敬的使者,是谁背叛了我们的主人
鬼巫王大人?」

  小紫张开手掌,那些沾过程宗扬鲜血的药片一粒粒掉在鼓面上,她傲慢地挑
起下巴,用命令的口气道:「吃下它,你就会知道真相。」

  对主人奉若神明的老者没有任何迟疑,拿起一粒药片吞下。剩余的奴隶一一
上前,娄蒙、被谢艺敲伤手腕的女子……先后吃下那枚散发着异香的药片,眼神
随即变得空洞而迷茫。

  程宗扬低声道:「这样行吗?那东西可是有毒的。」

  「有毒怎么了?」

  小紫不层地说:「这些傻瓜又蠢又笨,就像小虫子一样,就是把他们踩死也
没关系。」

  那些部族首领相貌各异,有一些气度不凡,看来都是本族内出类拔萃的人物。

  程宗扬皱起眉头:「喂,说话客气点。」

  「他们如果够聪明,就不该归附鬼王峒。不管他们原来身分多高贵,中了鬼
巫王的巫术,就成了不值钱的奴隶啦。」

  小紫笑着问一个女子,「你说是吗?」

  那女子眼中的迷茫散去,接着流露出无比的敬畏,仿佛面对神只一样,身体
微微颤抖。

  她的目光落在程宗扬身上,融化在灵魂深处的鲜血气息使她认出自己的主人,
随即俯下身:「神圣的主人……」

  程宗扬一怔,小紫却娇笑起来,她上下打量着那女子,「你的脸好红呢。」

  说着把手伸进她的衣襟,一边揉弄,一边诱惑地对程宗扬说:「你不想试试
你的奴隶有多听话吗?」

  「怎么试?」

  小紫笑道:「就在这里搞她啊,她肯定开心得要死。」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你没毛病吧!要不要脸啊?」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后牵起那女子,冷冰冰道:「跟我来。」

  那个美貌的女首领顺从地跟着小紫走到石像后面,没有朝鬼巫王同大的塑像
看一眼。片刻后,石像后传来一声充满媚意的淫叫。

  旁边的奴隶似乎都没有听到,大半仍沉浸在毒品带来的神秘体验中。程宗扬
与谢艺面面相觑,彼此都露出几分尴尬。

  程宗扬干笑两声:「这死丫头还真是……」

  谢艺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此女颇有岳帅的风骨。」

  程宗扬嘟囔道:「你们那岳帅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干咳一声,「武二,你怎么样?」

  武二郎两腿笪一张,坐在地上,他啐了口血沫,沙哑着喉咙道:「你这小工
苋然没死!嘿,凝丫头可被你害惨了。」

  程宗扬神情大变,「她怎么了?」

  「那丫头……跟我一起闯了出来。」

  程宗扬又惊又喜,「啊!」

  的一声叫了起来。

  武二郎翻了他一眼,悻悻道:「到了门口,凝丫头又自己回去了。」

  程宗扬蹦起来,「什么?她怎么又回去了!」

  武二郎哼了一声,「那丫头八成是犯迷心了,说什么要回去找你。我呸!那
个没良心的家伙早就出来了,还用她找?」

  这厮拿大惯了,越是求他,越摆他的臭架子,还说什么虎死不倒架。程宗扬
小声道:「我在下面见到你的小依依了。」

  武二郎跳起来,「在哪儿!」

  「怎么,你要再回去?二爷,你不是犯迷心了吧?」

  武二郎瞪了他一会儿,「凝丫头没事。她隐身藏形的功夫比我还好,她若存
心想躲,那帮孙子连她影子都捞不着。」

  程宗扬松了口气。「苏荔跟我们在一起——哎,你别急啊!等这边忙完,我
带你回去见她。」

  那些花苗女子已经被谢艺解开,听说族长还在,神情都激动起来。

  周围的部族首领逐渐从毒品带来的幻觉中挣脱,看着程宗扬的目光充满敬畏
和狂热的崇拜。程宗扬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毛,那感觉……似乎自己不上台像希特
勒那样发表一场鼓动性十足的演说,就对不起这些崇拜者。

  程宗扬低声问谢艺:「我若不说话,他们会不会觉得不满,冲上来把咱们都
杀了?」

  谢艺想了一会儿,「你最好还是说几句。」

  程宗扬第一次发现被人崇拜的滋味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受,他硬着头皮跳上铜
鼓,面对着下面狂热的目光酝酿片刻,开口道:「先生们,女士们。你们来自南
荒不同部族,都是这片土地的强者。」

  程宗扬不伦不类的开场白并没有引发笑声,那些南荒人狂热的眼神没有丝毫
动摇。程宗扬升起一丝信心,朗声道:「你们因为不同的原因来到这里,却都拜
服在同一个脚下。谁能告诉我,这是因为什么?」

  那名头发苍白的老者说道:「因为秩序。鬼巫王告诉我们,他将给南荒带来
秩序。」

  「是的。他承诺给你们带来秩序,可他的秩序是什么?所有人都成为奴隶,
而鬼王峒人凌驾于一切之上。像这个渺小的鬼仆。」

  程宗扬指着弥骨的头颅,大声道:「他比你们更聪明?比你们更强壮?比你
们更勇敢,还是比你们更忠诚?仅仅因为他是鬼王峒人的奴仆,他就可以向你们
任意索取,难道你们喜欢这样的秩序吗?」

  「娄蒙,还记得你自己的遭遇吗?」

  程宗扬低声道:「你美丽的妻子刚进入鬼王峒,就被这些丑陋的奴仆诱惑,
这样的屈辱你能够忍受吗?」

  石像后传来女子急切的叫声,打断了程宗扬的话题。娄蒙迷茫地说道:「可
他是神的仆人……」

  他的话引起许多人的附和,「是啊,他们是伟大的神明……」

  「你这样是不行的。」

  谢艺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站出来,沉声道:「南荒只有一位神明,就是你们
现在的主人。鬼巫王既不崇高,也不神圣,更不伟大。他欺骗了你们,他与南荒
的敌人黑魔海合谋,所做的一切只会把南荒带向毁灭。而你们真正的神明,将会
拯救整个南荒。」

  程宗扬满脸陌生地打量着这个满口大话的家伙。谢艺没有理会他的表情,一
脸凝重地说道:「鬼巫王冒充神明,罪孽深重,而你们这些无知的愚人向伪神跪
拜,亵渎了真正的神明,同样沾染了罪孽。但神是宽容的,他会给你们一个洗脱
罪孽的机会。去召唤你们的族人,向冒充神明的恶徒开战。记住!你们的敌人是
鬼武士、巫师、所有的鬼王峒人!其他人都是你们的朋友!」

  人群一阵骚动,却没有人离开。

  「该你了。」

  谢艺细细的声音传来。

  程宗扬板起脸,一挥手,「去吧,杀死鬼巫王!」

  首领们激动地大叫着,纷纷涌出。石窟内只剩下商队的几个人。

  「是不是觉得我厚颜无耻?」

  谢艺淡淡道。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说道:「真看不出来啊,你这人一脸正义,撒谎眼都不带
眨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的说辞在南荒晕无用处。」

  谢艺道:「对于南荒来说,鬼巫王给他们的选择,比你的好一千倍。」

  程宗扬讶道:「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谢艺忽然道:「你知道云老爷子的六弟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

  「云氏这一代兄弟六个,云老爷子虽然是长兄,却是庶出,平常寄情山水,
真正掌事的是六爷云栖峰。如果不是他发了话,云老爷子这一把年纪,也不会来
这里打生打死。」

  「你是说,那位云六爷对鬼巫王不放心?」

  「南荒的商路一向操控在云氏商会手中,他们怎么会不去留意这位鬼巫王?

  连云栖峰都开始不放心,可见鬼巫王的作法不是胡来。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
他可能真会把南荒这些部族凝聚在一起。「

  程宗扬有些动摇,「那对南荒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如果鬼巫王野心到此为止,也许是的。但他野心太大了,南荒不可能满足
他。所以我没有撒谎,能够拯救他们,避免他们为鬼巫王的野心而送命的人,只
有你。」

  程宗扬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谢艺微笑着抬起眼睛,他的目光温和从容。

  程宗扬眼神与他一触,却有种被他看得通透的感觉,似乎他的目光一直抵达
到自己意识最深处。

  「第一次遇到你,我就有些奇怪。」

  谢艺声音很淡,「你对自己的信心似乎不足。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他在说自己缺乏自信?太荒唐了吧。程宗扬刚想大笑,却又顿住了。

  外面传来一阵躁动,那些奴隶被首领们鼓动起来,纷纷走出洞窟,去寻找他
们的敌人。那些花苗女子取来水,武二郎牛饮一样大口大口喝着,身上的血迹被
水冲淡,露出金色的虎斑。

  谢艺看得很准。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缺乏自信。

  这个世界与自己所知道的有太多不一样,唯一的同伴段强也早早死去,只剩
自己孤零零一人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

  他对这个世界如此陌生,每走一步,都心怀忐忑,根本不知道下一个瞬间会
遇到什么。

  而这一切的根源,也许该追溯到那个细雨蒙蒙的傍晚。程宗扬从未想过,失
业给自己带来的打击如此之深,宣让自己的信心跌至谷底,甚至在来到另一个世
界之后,仍然阴影未散。

  程宗扬闭上眼,这些天的经历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滑过。如果是段强,也许在
王哲的大帐中,他就会做出相反的选择。他不会像自己拼命逃避,似乎在潜意识
中想逃出这个世界。

  一切像流水一样从身畔滑过,自己却从未想过抓住些什么。因为在自己也无
法察觉的内心深处,始终在期盼着离开。

  良久,程宗扬喃喃说道:「我对不起凝羽。」

  谢艺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作声。

  程宗扬叹了口气,「她是我的女人,我却……把她当外人。嘴里说着要带她
走,心里却总想着逃跑。一个人跑出南荒,跑出这片天地,一直跑出这个星系,
跑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外面……」

  程宗扬不担心谢艺,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你知道,我和你们那个
岳帅,大概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都不属于这里。」

  谢艺把玩着他的墨镜。「岳帅什么都想做,什么都要做,他喜欢在这里留下
他的痕迹。在这个世界的日子他过得很开心,你似乎并不。」

  程宗扬无精打采地说道:「我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有时
候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怎么关心,总觉得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啊!」

  一声尖叫响起,接着是液体进涌的声音。叫声中饱含着浓到化不开的媚意,
令人几乎下意识般阴囊收紧,绮念丛生。

  程宗扬瞪眼看着石像。片刻后,小紫一脸满足地从石像后面出来,一边揉着
手腕,笑吟吟道:「手都酸了呢。」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扶着石像出来,她满面酡红,两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

  小紫伸出手指,让她跪下来舔着,一边道:「你们三个男人真无聊。不如来
和她玩玩……程头儿,她下面又热又软,像化了一样呢。」

  程宗扬忽然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直到脸膛发热,才大声说:「大家都回去
休息!四个时辰之后,一起去鬼王宫,砍掉鬼巫王的狗头!」

               第八章赴援

  离开石窟,程宗扬才知道外面有多热闹。整个鬼王峒都仿佛沸腾了,数不清
的奴隶四处奔突,袭击他们遇到的每一个鬼王峒人。时间过去还不到半个时辰,
已经有大批鬼仆尸横就地。

  连峒里守卫的鬼武士也无法幸免,那些奴隶一个个悍不畏死,每次丢下十几
具尸体,也要换下一名鬼武士的头颅。

  眼前血腥的一幕让程宗扬想起碧鳗村的复仇屠杀,一旦被奴役的奴隶反抗,
爆发出来的破坏力堪称恐怖。小紫使用的巫术并没有百分百成功,偶然有一些没
有被转变的奴隶面对这纷乱的一幕,又没有得到反击的命令,本能地逃离地窟,
整座鬼王峒陷入一片混乱。

  局面虽然混乱不堪,但程宗扬并不担心。近万名奴隶不要命的暴动,足够鬼
王峒那些家伙应付一阵的。

  自己这边已经拼了几个时辰,连武二那种猛人都累得趴下了,这会儿最要紧
的是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整。

  四个时辰的时间并不多,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那些奴隶一鼓作气冲进鬼王
宫,到时自己只需去下面拣鬼巫王的脑袋就行了。武二郎与苏荔见面整个起腻,
连程宗扬都看得肉麻;那边小香瓜又睡着了,他只好装作没看见,跟谢艺有一搭
没一搭的闲聊。

  谢艺对他突然间的振作大感意外。程宗扬道:「还不是因为那个死丫头!奶
奶的,世上竟然有这么可恨的丫头!我要不鼓起劲干掉鬼巫王,不但这些花苗姑
娘,连凝羽、小香瓜,还有武二郎那个小依依都要倒霉。」

  程宗扬揉了揉太阳穴:「就是那一刻,我想通了。既然来了,又走不了,不
如在这里好好过。我也算两世为人,上一世失败还没有来得及翻身,已经够憋闷
的了。不知道哪位大神开眼,给我个机会重新开始,总不能还留在上一世的阴影
里吧。」

  程宗扬重重吐了口气,然后眉飞色舞地说道:「对了,谢兄,你说的那个鞠
社,有没有女队啊?我听说临安的相扑大赛,可是有女人比赛的。」

  一听到鞠社,谢艺眼中立刻放出光来。

  「当然有!不过女子鞠赛多是白打,以炫技为主,少有竞逐,远不及男子正
赛。」

  他高声吟道:「鹰鹊胜双眼,龙蛇绕四肢,蹑来行数步,跷后立多时!这是
当日一位宰相的手笔,写的就是蹴鞠大赛。」

  「听起来很跩啊。」

  「再过三个月零七日,便是山岳正赛。哦,程兄可能有所不知,山岳正赛一
年一次,是六朝最要紧的鞠赛,每年都在山间举行,故称山岳正赛。我们七星社
苦练多时,又从长安请了一位跷球名家,这一次定要与齐云社一较高下!」

  「谢兄不会要亲自上场吧?」

  谢艺微微一笑,谦虚地说道:「在下是队中副挟,鞠技平常,程兄见笑。」

  程宗扬连连摆手,「你们的鞠赛我一点都不懂。」

  正聊着旁边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程宗扬掀开帷幕,只见朱老头蹲在墙
角正捧着一块东西吃得下亦乐乎。

  「朱老头,你是属蟑螂的吧?什么东西都吃,怎么拍都不死。这会儿吃什么
呢?」

  朱老头含含糊糊道:「地瓜——」

  「连地瓜都有?」

  程宗扬一阵纳闷,他记得地瓜原产于美洲,这地方不会离美洲也挺近吧?

  朱老头抹了抹嘴,嘿嘿笑道:「小程子啊,那个……糖豆还有没有?」

  程宗扬这才想起来自己骗他吃的糖豆,他打量了朱老头一会儿,这老家伙似
乎没什么异样……

  「蹲下。」

  朱老头一脸莫名其妙地蹲下来。

  「站起来。」

  朱老头站起来。

  「学个狗叫!」

  朱老头发气,抖着手指住程宗扬,「俺就想吃个糖豆,犯哪条王法了!你就
这么欺负俺老人家啊你!」

  「小紫!小紫!」

  程宗扬把小紫叫过来:「怎么让这老头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

  小紫眨眨眼,「你要让他也去打鬼巫王吗?」

  「开什么玩笑?他能打得过鬼巫王吗?你只要把他也变得跟外边人一样,我
好叫他下去,让鬼武士把他砍死!」

  朱老头「咕嘟」咽了口吐沫,连忙道:「我不吃了,不吃了!」

  程宗扬斜眼看着他,「老头,你吃了糖豆没有焕发第二春?是不是真老得不
能用了?」

  朱老头那张老脸恰到好处的一红,程宗扬「哈」了一声,手指着朱老头,半
晌才贴在他耳边说:「老头,你不会真干了吧?找谁啊?」

  说着程宗扬脸沉下来,猛地抬起头。

  还好,小香瓜还在熟睡,身上并无异状。苏荔更不可能,除了她们两个,只
剩下一个女人……

  碧奴伏在角落里,身上盖着谢艺披上的毛毯。程宗扬一手伸进毯内,在她臀
间一摸,果然一片湿滑。

  程宗扬一脸坏笑地小声说:「老头,你还真行啊。爽不爽?」

  朱老头老脸涨得通红,「别……别胡说!俺……俺练的童子功!」

  程宗扬失笑道:「瞧你长得蛤蟆样,难道还能挤出童子尿来?」

  「可不是?俺就是九十,也是童子——」

  「童子鸡是吧?行了,秀才和尚,」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你要是热得睡不着,就给我盯着点时间,四个时辰之
后,喊我起来。」

  朱老头叫起来,「你这不是为难人吗?这没日没夜的地界,俺到哪儿给你看
日头去?」

  程宗扬打了个呵欠,闪身进了水晶帘,抬手把旁边的帷幕扯过来,遮住外面
的视线,然后爬上软榻。

  乐明珠趴在榻上,脸埋在一堆妖冶华艳的衣物间,睡容像一个婴儿,纯净无
瑕,身体睡得暖暖的,散发着香喷喷的气息。

  那些衣物是她从碧奴箱子里找出来的,大都冶艳暴露,穿上比不穿还羞人。

  乐明珠找来找去没有一条合适的,倦意上涌,又睡着了。

  程宗扬轻轻把她拥进怀里,小丫头只是哼咛了几声就趴在他胸口,乌亮的长
发丝一样从她雪白的肩头滑落,软软拂在身上。

  程宗扬舒展了一下酸困的肢体,这时他吸收的死气已经所剩无几,不过有谢
艺和武二郎在,再不用提心吊胆的防备。他放开心事,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程宗扬是被热醒的。怀中的小香瓜依然沉睡,她通体发热,雪白的肌肤下透
出浓浓的红色,像云霞一样,不断变幻涌动,渗出一滴滴晶莹的汗珠。

  程宗扬小心碰了碰她额头,顿时吓了一跳。乐明珠身体热得烫手,温度甚至
超过了不久之前的异样。难道是小紫又摆了自己一道?

  「小香瓜……」

  程宗扬把她摇醒。

  乐明珠星眸朦朦胧胧睁开一丝,嘟囔道:「你又要插我屁股啊……我好热…

  …要睡觉……「

  小丫头翻了个身,把粉嫩的小屁股翘到程宗扬腹下。

  程宗扬哭笑不得。虽然小香瓜雪嫩的小屁股极具诱惑力,被她滑嫩的臀肉一
赠,自己就情不自禁地硬了起来。但毕竟是性命要紧,万一她出了什么岔子,自
己就后悔莫及了。

  程宗扬放开乐明珠,连忙到外面找谢艺。谢艺盘膝靠在岩壁上,闭目凝神。

  他呼吸极慢,气息细细一缕,在鼻中往来不绝,没有明显的停顿。程宗扬略
一靠近,他便睁开眼睛,目光沉静从容。

  程宗扬悄悄把乐明珠的情形告诉他,然后低声道:「我看她不像是生病,倒
像是……我也说不上来,你对光明观堂了解得比我多,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
事?」

  谢艺露出讥讽的神情,「你该恭喜她。」

  「喂,我正经找你商量呢。说明白点会死啊?再说小香瓜又没惹你,怎么总
对她冷嘲热讽呢?」

  「光明观堂……」

  谢艺冷笑道:「若非岳帅遗命,我早就端了那个娼窠。」

  「不王于吧?」

  程宗扬把光明观堂放在一边,「你先说她有事没事吧。」

  「不就是浑身发热,红光涌动吗?不用担心。你所说的情形,与当日如出一
辙。」

  「什么当日当日的,当日还没我呢!」

  谢艺沉默片刻,然后道:「那时岳帅刚刚成名,遇上一名女子。她当时不过
双十年华,美色较之你那个丫头也不遑多让。岳帅明知她心怀鬼胎,还非要与她
虚与委蛇。两人纠缠有大半年,那女子始终推拖,却暗地设计引诱,让岳帅趁醉
强行与她交欢。破体之后,那贱人生命垂危,岳帅愧疚之下,不得不耗费真元为
她疗伤,结果大伤元气。那贱人却吸取了岳帅三成功力,非但未毙命,反而藉此
突破至凤凰宝典第七层,随即销声匿迹……哼哼!」

  「喂,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日那贱人突破第七层时,就是周身火热,通体红光涌动。我说过,她们
的凤凰宝典其实是种驻颜采补之术。小子,你被她吸了几成功力?」

  程宗扬试着催转气轮,然后皱起眉头,「没有啊。喂,别搞错了,我可没有
给她破体,我只是……」

  程宗扬在谢艺耳边说了几句,「明白了吧?」

  谢艺用奇怪的眼神瞪了他半晌,叹道:「傻小子!你吸收那么多死气,自己
半点未用,全便宜了她,还说自己没有吃亏?」

  「不是吧?」

  谢艺道:「你用生死根吸收死气已经是奇闻,如果能调息打坐一日,将那些
生机转为真元,即便无法尽数吸收,也对你的修为大有裨益。可你却像个没见过
金子的乞丐,平白捡了一个金元宝,随便扔掉一些,剩下的又转手塞给旁人!」

  程宗扬笑道:「行了行了,我自己的东西,你就别替我心痛叫冤了。只要那
丫头没事便好。嘿,那丫头出的汗一股奶香,图档:阿良扫描:阿良OCR:l
eaflife好像是从小吃奶长到现在的。」

  谢艺露出古怪的表情,最后挤出一个字:「干!」

  「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这样温文尔雅的上流人,竟然也会骂粗话?」

  谢艺呼了口气,最后勉强摆了摆手:「你去吧。那丫头是你的了,不干白不
干,干了也白干……竟然便宜了你!」

  程宗扬索性在他对面坐下来,「话说明白,别跟我打哑谜。再兜圈子,小心
我翻睑!」

  谢艺叹了口气:「这丫头……多半是光明观堂给岳帅准备的谢礼。」

  程宗扬沉着脸,「往下说!」

  「当日岳帅大破黑魔海,光明观堂曾经答应送给岳帅两名弟子做为姬妾,嘿
嘿,好笑吧。什么光明观堂,逼急了也拿女人当礼物。但事成之后,她们又改口
称要为岳帅挑选绝色,自小培养。岳帅喜欢圆脸、丰乳、细腰,曾吩咐过,让他
未来的姬妾自小饮牛乳,食木瓜,那个乐明珠活脱脱就是照岳帅当年说的模样画
出来的。哼哼,果然天网恢恢,最后落到你手里。」

  扬脸想了半天,程宗扬终于断定,乐明珠说她要嫁给一个大英雄,说的就是
那位岳帅。光明观堂把这丫头养那么笨,不会是故意的吧?

  就在这时,室内传来一阵清悦的声音,悠长而圆润,犹如凤凰的鸣叫。

  程宗扬冲进室内,便闻到一股暖融融的异香,乐明珠胴体上鲜艳的红色已经
褪去,肌肤愈发光洁莹润。

  「还没醒?再睡把脸都睡歪了。」

  乐明珠睁开眼睛,先「啊」的一声捧住脸,看是不是真不小心把脸睡歪了,
然后才白了他一眼。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了个懒腰。那对硕大的乳球在胸前
微微抖动,在鲛绡下显露出饱满的形状。

  乐明珠爬过来,像猫咪一样趴在程宗扬膝上,舒服地蜷着身体,「我做了个
梦……」

  「什么梦?」

  「梦到你又要插我屁股。我困得要死,又想着答应过你,只珏让你插……你
插啊插啊,我屁股就热热的发起烧来……」

  两人四目交投,空气中浮动着迷人的香气,乐明珠睑慢慢红了起来。

  「我们先去找鬼巫王。等干掉他……」

  程宗扬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再来干你的小屁股,你可要乖乖的,不许喊痛
……」

  武二郎睡足四个时辰,又是龙精虎猛一条好汉,他弓腰走在最前面,庞大的
体形几乎把暗道两侧的岩石挤碎。

  紧跟着武二郎的是苏荔,然后是小紫、程宗扬和乐明珠。谢艺留在最后面。

  王于他后面跟的朱老头,大家都默契地把他忽略掉了。

  小紫的计谋完全击中了鬼王峒的弱点,突然倒戈的奴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四个时辰中,他们已经肃清了峒里所有的鬼武士,把阁罗带领的主力堵在鬼王宫
内。双方反覆搏杀,奴隶们固然伤亡惨重,数量太过悬殊的阁罗也没能重新控制
局势。

  程宗扬硬起心肠,放手让那些部族首领在前面拼杀,用他们来消耗鬼王峒的
力量,自己则养精蓄锐,利用暗道潜入鬼王宫,赶在鬼巫王与龙神合体之前,把
他干掉。

  解救出来的花苗女子都留在碧奴的住处。这时的鬼王峒已经不设防,她们随
时可以退走。至于碧奴,她也许是鬼王峒留在鬼王宫外的唯一幸存者。

  「你真的是鬼巫王的弟子啊?」

  乐明珠问着小紫。

  「你都问过我七遍了。」

  「可是你好笨啊。」

  「是啊,」

  小紫可怜兮兮地说:「乐姐姐,你一定要保护小紫哦。」

  「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好了。对了小紫,你看到我的朱狐冠了吗?」

  「在鬼王宫里面,一会儿我帮你找。」

  乐明珠一手捣住肚子,「我好饿……」

  「程头儿有糖豆,很好吃呢。」

  「你给我闭嘴!」

  程宗扬喝了一声,然后声音软化下来,「别这样看着我。那不是给你吃的。

  不信你问朱老头。「

  「哼!我才不吃呢,不许你吓小紫!」

  程宗扬酸溜溜道:「你对她怎么比对我还好?」

  武二郎抓住被程宗扬撬开,又被谢艺小心复原的铁门,直接把它从岩壁上拧
下来,丢到一旁。气流立刻涌入暗道,吹得火把一明一灭。

  武二郎背上背着两柄长刀,腰侧左右各挂着两柄,一共六把长刀,一副大开
杀戒的样子。苏荔静静跟在他身侧,目光游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紫忽然停下来,冷着脸神情凝重地对程宗扬说:「如果真的杀掉鬼巫王,
我要去杀一个人。你不许拦我。」

  「只要你不杀我们的人,我管杀谁呢。哦,你要想杀朱老头,那就随便吧。

  他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朱老头在后面小声道:「天地良心啊,真不是我干的。」

  程宗扬笑道:「占了便宜还卖乖,行了,老头,不是你是谁?」

  「是我。」

  苏荔扭头对小紫一笑,挑衅道:「你想杀我吗?」

  乐明珠不解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别吵了!」

  程宗扬喝道:「不行你们就在这儿打一场,死的找个坑埋了,活的继续往前
走。」

  苏荔朝小紫勾了勾手指,「来啊。」

  程宗扬对小紫仍不放心,那些臂钏、戒指都留在背包里,没有还她。小紫却
丝毫不惧,针锋相对地与苏荔瞪视。

  武二郎挤过来,霸道地把苏荔挡在身后。「怎么?想找事啊!」

  乐明珠挡在小紫前面,气愤地瞪大眼睛,「好啊,武二!你那么大,还欺负
小紫!」

  小紫雪白的面孔从乐明珠身后露出半截,忽然一笑,「你以为她喜欢你吗?

  她其实只把你当成育种的……「

  程宗扬一把捣住小紫的嘴巴,咬牙道:「想死啊!」

  他心里后悔不迭。

  这死丫头真不是个好种,自己不放心才把她带在身边,可带上她更不放心。

  果然,武二郎脸黑了下来,眼看就要无法收场,谢艺忽然手一扬,火把流星
般飞出;火光跳动间,映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廊。

  那一截山洞像被血洗过一样,壁上、地上满是猩红的鲜血。卡瓦的头颅被扔
在一块岩石上,那个剽悍的花苗汉子眼睛大睁着,肢体却不知去向。地上散落着
大量骨骸,仿佛被野兽撕咬过,残缺不全。角落里,一串银铃清晰可辨,躯干却
被啃食殆尽。

  眼前的一幕显然经历一场血腥的屠杀,其他花苗女子终究没能逃出鬼武士的
追杀,惨遭杀戮,连尸体也没能幸免。

  失陷在鬼王宫内的,除了凝羽,还有祁远、小魏、吴战威、易彪、云苍峰…

  …这时恐怕都凶多吉少。

  众人不再作声,快速穿过这片血腥的区域。

               第九章聚杀

  易彪浑身浴血,他旁边的吴战威也好不了多少,被长枪扎穿的大腿连血都不
再流出,只能靠在门洞上勉强支撑。

  凝羽皮甲已经破碎,腰侧一个伤口鲜血直流,染红了雪白的衣衫。连云苍峰
都受了伤,他长衫卷在腰间,胸前晕出一片血迹。小魏手臂挨了一刀,筋腱几乎
被砍断,用撕碎的衣服胡乱畏住。祁远运气最好,只是肩头中了;刚,这会儿砍
去箭羽,只剩一截箭杆还留在皮肉中,青黄的面孔毫无血色。

  被鬼王峒打散之后,他们先是找地方躲藏,又一路退到此处。不谙地形的他
们退进那扇沉重的铁门,才发现走到了绝路。

  铁门后面是一条窄窄的石桥,三面悬空,周围是黑沉沉的深渊。若非阁罗带
领大批鬼武士突然离开,又遇到凝羽援手,他们也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围攻的鬼武士数量并不比他们多几个,但完全占了上风。这样残酷的搏杀中,
才显示出他们非人的强悍。这些鬼武士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恐惧,就像一具机
器毫不停歇的杀戮。他们亲眼看到几名鬼武士用鬼角剌穿易雄的胸膛,把他的肢
体分食一空,随即便恢复了精力。

  凝羽撕下破碎的皮甲,咬住月牙弯刀,将淌血的长发挽紧,然后握住刀柄,
美目冷冷盯着鬼武士攻来的重斧。

  青铜铸成的斧轮带出沉重的风声,离身体还有尺许,凝羽闪身向前,弯刀弧
形挥出,雪亮的刀光透过斧影,重重劈进那名鬼武士胸口。

  鬼武士胸骨折断,岩石般的胸膛凹陷下去,他双臂合拢,斧柄横握手中,把
凝羽的身体圈在臂间,折断的胸骨扇状张开,血液喷涌着,仿佛要吞噬掉凝羽的
身影。

  凝羽纤手张开,一层透明的圆盾旋转着飞出,挡住飞溅的血迹,然后刀光一
闪,斩在鬼武士的手臂上。

  鬼武士手臂一震,却没有折断,接着一枝长矛毒蛇般穿透他的胸膛,重重击
在那面透明的圆盾上,将凝羽的月光盾击得粉碎,顺势剌向凝羽的胸口。

  凝羽目光微微黯淡下去,这是一个圈套,第一名鬼武士以身体为诱饵,吸引
了她的全部精力。另一名鬼武士却利用同伴的身体为掩护,施出真正的杀着。此
时自己的身体被鬼武士圈住,不仅避无可避,甚至无法阻挡。

  长矛忽然一顿,上面蓄满的力道突然间化为无形。接着耳中传来一个熟悉的
声音:「看我的风虎云龙!」

  程宗扬右刀斩断长矛,左刀盘旋而起,劈在那名鬼武士颈中,一副声威烈烈
的样子。

  武二郎将一名鬼武士拦腰斩断,破口骂道:「你小子先出刀才开声,算什么
好汉!」

  「少说那些没用的。你瞧我这一刀怎么样?不比二爷你差吧?」

  程宗扬说着踢开那名持斧的鬼武士,一把搂住凝羽的腰身,在她脸上狠狠亲
了一口,大声道:「我程宗扬又杀回来了!」

  凝羽一手摸在他脸上,绽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哈哈,不但我回来了,还有武二、谢兄弟……我们都回来了!」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跟众人打招呼,「易彪!吴大刀!你们命真够硬的,挺到
现在!老四,怎么见我也不说话?」

  祁远龇龇牙,「你要再不来,老四骨头渣子都被人啃光了。」

  说着一滩泥一样倒下去,累得再也爬不起来。

  「还是老四会偷赖,说歇就歇,一点都不含糊。小魏!把你的手看好,回去
还要用你的弩呢!」

  小魏笑道:「弩机没了,回去我再弄个好的。程头儿,先说清楚,我给你卖
命,弩机的钱你要替我付了。」

  「跟祁远学的吧?这一路你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到五十句,怎么就跟祁远学得
这么油嘴滑舌了?」

  程宗扬放开凝羽:「云老爷子,你身子骨还硬朗?」

  云苍峰笑着拱拱手,「托福托福。一点小伤,要不了我这条老命。」

  程宗扬笑道:「那好!等回去一定跟云老爷子好好喝一场!」

  武二郎、谢艺和苏荔联手,将余下的四、五名鬼武士一股脑收拾干净。乐明
珠跑过来给众人验看伤势,虽然手边没有药物,但被她按摩过穴位,痛楚稍减,
流血的速度也减缓下来。

  角落里传来一声痛楚的呻吟,武二郎举起火把,用脚把那具浴血的尸体踢过
来,却是萨安。他一条手臂被整个咬掉,伤口血肉模糊。

  武二郎扯下他的衣服,帮他包住伤口,一边摇了摇头。这样的伤势能撑到现
在已经是个奇迹。

  云苍峰低咳几声,「此地不宜久留,既然程小哥来了,我们快些离开。」

  「不用走,」

  程宗扬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鬼巫王那家伙。」

  众人都是一怔。打到这地步,大伙已经一败涂地,这位爷哪儿来的信心再打
下去?

  程宗扬扭头道:「小紫,通知他们了吗?」

  「已经说了,奴隶们在前面围攻,各个部族的首领和挑选出来的勇士从暗道
下来。」

  「你们还不知道吧,」

  程宗扬笑道:「鬼王峒的奴隶现在都归我了。哈哈,鬼王峒只有几百人,上
万名奴隶里外夹攻,踩也把他们踩死了。」

  众人又惊又喜,急忙追问。程宗扬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比鬼巫王更强的
致幻药物,只道:「你们就当那些人弃暗投明好了。嘿嘿,鬼巫王这会儿恐怕肠
子都悔青了。辛辛苦苦十几年,全都给我做了好事。跟黑魔海合作,算他小子倒
霉!」

  黑暗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光芒一点一点亮起。鬼巫王立在被琥珀般
钟乳石覆盖的祭台上,脸色愈发苍白。在他身后,数十名鬼武士森然而立,额头
的鬼角在火光下泛起铁器般的光泽。阁罗半跪在主人脚下,双目像血一样通红。

  鬼巫王黑色的斗篷纹丝不动,慢慢道:「小紫,你也背叛我了吗?」

  小紫笑吟吟道:「船要漏水了。小老鼠当然要跳到别的船上。」

  「没有我,南荒再大,也没有你立足的地方了。小紫,你还是和你娘一样愚
蠢啊。」

  「她能活下来,为什么我不能?」

  「因为你娘是一条可笑的虫子,而你是一条毒蛇。即使你装成虫子,还是会
咬人的。除非他们拔了你的毒牙,把你装进罐子里。哦,你提醒了我,等我杀掉
这些人,就会这样做的。」

  众人大多是第一次目睹鬼巫王的真容,易彪目中露出彻骨的恨意。祁远倒抽
着凉气,「我怎么一瞧见他,身上就发冷呢?」

  吴战威道:「这家伙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

  武二郎狠啐一口,「原来是他娘的一个小白脸!」

  云苍峰慢慢拈住胡须,仔细打量这个只手颠覆南荒的人物。谢艺目光沉静如
初,腰侧的刀柄却动了一下,似乎想跳出刀鞘。

  「你杀不掉我的。」

  小紫柔声道:「没有人会帮你。你瞧,连你的奴隶都背叛你了呢。」

  一名南荒人从洞口钻出,他手脚细长,皮肤像蜥蜴一样布满鳞片,在火光下
隐约变幻着颜色。他冷漠的目光从鬼巫王身上掠过,停在程宗扬脸上,随即爆出
精芒。他张开口,用夹杂着嘶嘶声的喉音道:「神圣的主人!我们已经杀死了峒
里所有的敌人,外面已经没有一个活的鬼王峒人!」

  「无耻的背叛者!」

  阁罗咆哮着道:「我要杀了你们!」

  鬼巫王抬脚踏住阁罗肩头,把他踩在地上。阁罗浑身颤抖,嘶声叫道:「主
人!是阁罗带来这些毒蛇一样的异乡人!请放开我,让阁罗死在你面前!」

  「你早就该死了。但不能死。」

  鬼巫王带着几分无奈说道:「谁让你是我最后的族人呢?达古已经死了,还
有很多人也死了。你们都死掉,鬼王峒的血脉就没有了。」

  阁罗发出一声悲鸣,两行血泪从他发蓝的面孔淌下。鬼巫王身边的鬼武士有
四、五十名,即使加上受伤的易彪他们,数量也相当于自己的四倍以上。

  虽然依靠毒品把鬼巫王的奴隶据为己用,可程宗扬还没办法像鬼巫王那样自
如的操纵这些奴隶,至少自己就不知道怎么去把那些奴隶同时召唤过来,只能等
他们接到消息之后陆续赶到。

  现在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程宗扬转着眼睛,与小紫目光一触,顿时
有了王意。他提起刀,高声叫道:「鬼巫王!你奴役的部族现在都姓程了!想群
殴,一人一泡尿也能把你淹死!要单挑,嘿嘿,有我们武二爷在,想也知道你会
把裤子都输掉。不如让我的奴隶跟你斗上一场,大家热热身。」

  鬼巫王盯着程宗扬,然后松开脚,「起来吧,让你的武士替你战斗。」

  阁罗大声嚎叫着,召唤他的武士。

  一名鬼武士挤出人群,他身上刺满符文,头顶的鬼角不是一个,而是一对,
宽阔的背脊像山一样隆起。阁罗打开他一直握在手中的罐子,几点碧蓝的鬼火飞
出,鬼武士皮肤上黑色的符文同时亮起,闪动着碧磷般的光焰,在身上游动。

  那名蜥蜴般的首领毫不畏惧地扑过去,细长的手臂抡起一柄用来锻造铁器的
重锤。

  鬼武士不带感情的瞳孔微微收缩,接着屈臂举起一面沉重的铜盾。那面铜盾
足有常人肩膀高低,盾下带有尖刺,本来是钉入土中阻挡对方冲锋的重型护盾,
需要三名壮汉才能抬起,他却轻易挽在臂上。

  「篷!」

  青铜铸成的盾牌发出一声震响,重锤随即弹开。蜥蜴模样的首领如受雷殛,
双臂弯曲过来,鬼武士右手一枝三股尖叉挺出,凌空穿透了他的躯体。

  鬼武士甩开叉尖的尸体,然后妖魅般一旋身,在众人身前出现。

  首当其冲的就是武二郎,他狞笑一声,双腿蹬地,身体斜扑上前,然后屈起
手臂,用他铸铁般的手肘砸在盾上。

  那名鬼武士浑身的光焰一暗,重盾发出难听的闷响,摇摇欲坠。

  「我闻到猛虎的气息……」

  鬼巫王皱起眉,「是白武族的勇士又回到南荒了吗?」

  武二郎两米多的身高面对异化过的鬼武士也不落下风,他抬起长腿,一脚踏
在盾上,把那名鬼武士蹬得后退数步,横眉竖眼地骂道:「南荒没了我们虎族,
哪儿蹦出来你这个孙子充大王?」

  鬼巫王脸色沉了下去,那名鬼武士挥起重盾,尖叉紧贴着盾牌刺出,捅向武
二郎的大腿。武二郎身体横飞,空中一记鸳鸯腿,连环踢在鬼武士胸口,接着反
手握住背后的刀柄,喝道:「程小子!看清二爷的风虎云龙!」

  剌耳的风声响起,整个洞窟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的刀锋扯动,奔腾着汇聚在刀
锋上。他右手长刀在风雷中仿佛幻化成噬人的猛虎,扑向鬼武士执盾的左臂。左
手长刀犹如翻滚的巨龙,龙首一摆,便将尖叉绞得粉碎。鲜血同时从鬼武士的手
臂和脖颈进出,随着凌厉的刀风溅到洞窟顶部。

  武二郎收回双刀,雪亮的刀锋没有沾上一滴血迹,他一脸牛气地说道:「小
子!看到了吗!不是跟你吹,二爷这刀法……」

  程宗扬啧啧赞叹道:「刚才还被打得跟死狗一样,这一眨眼就脱胎换骨,二
爷,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不等武二郎开骂,程宗扬就叫道:「鬼巫王!你手下的鬼武士都是草包!谁
敢跟我们武二爷斗一场?」

  阁罗喘着粗气,他罐子里收集的魂魄可以大幅强化鬼武士的力量,没想到那
个猛虎般的汉子如此凶悍。他弹出磷火,两名鬼武士同时跃出,皮肤上的符文刺
青磷光流动。

  程宗扬叫道:「两个打一个,鬼巫王,你还要不要脸?」

  苏荔不作声地掠出,银亮的蝎尾弯钩般荡起,替武二郎挡住一枝长矛。武二
郎心里那点芥蒂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一张凶脸乐开了花,抖擞精神跟苏荔并肩对
敌。

  阁罗狂叫着接连掷出磷火,鬼武士不断跃出,都被武二郎和苏荔挡住。

  程宗扬提刀指向鬼巫王,「光叫喽罗有什么意思,敢跟我斗一场吗?只要你
赢了,我立刻走人,你想怎么跟龙神亲热就怎么亲热。你如果输了,就给我滚到
地下去,一辈子都别出来!」

  乐明珠在旁边帮腔,「鬼巫王!你敢不敢!」

  小紫翻了翻眼睛,程宗扬开出的条件是赤裸裸的无耻,只有乐明珠才以为是
公平的。

  鬼巫王道:「你还想走吗?天命者,你小看了我的力量……」

  鬼巫王黑色的斗篷一阵波动,阴寒的气息随即从地下涌出。

  「哇!这是什么妖怪?」

  乐明珠瞪大眼睛,情不自禁地抱住程宗扬的手臂。

  武二郎暴喝着腿部用力往上一提,一只女人的手掌抓住他的脚踝,惨白的躯
体从他脚下飞出,在空中腰身一折,落在地上,双乳僵硬地跳动几下。

  她赤裸的身体泛着毫无生气的光泽,修长的脖颈间留着一个被牙齿咬出的创
口,美丽的面孔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濒死的萨安已经接近弥留,不停发出呓语,这时突然睁大眼睛,嘶声叫道:
「丹宸!」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使他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朝丹宸走去。

  「小心!」

  几个人同时叫了起来,萨安却充耳不闻。

  丹宸张开双臂,美丽的面孔呈无表情。她赤裸的双乳挺起,展臂将萨安拥入
怀中,小腹挺起,磨擦着他的手臂,接着咬住他的脖颈。

  「嗷……」

  萨安痛极而叫,手臂却被丹宸圆润的大腿夹住。他身体抽动着,仅剩的手掌
在丹宸丰满的臀间迅速干瘪,直到被丹宸吸尽最后一滴鲜血。

  「啊!」

  洞口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接着变成长嚎,「啊——啊——」

  娄蒙挤开人群,嚎叫着从台阶上奔下,冲向自己变成行尸的妻子。

  丹宸慢慢抬起头,沾血的唇办变得殷红。她松开手,已经干枯的尸体从她胴
体上滑下,那只皮肤鱼畏着骨头的手臂还插在她腿缝间。桃花般的鲜血溅在她胸
乳上,皮肤透出异样的光泽。血迹蜿蜒而下,淌入腹下弯曲的耻毛中,那些细软
的毛发色泽愈发乌亮。

  娄蒙刚奔出几步,身体就猛然扑倒。一具惨白的躯体攀在他身上,双腿像两
条白蟒盘在他腰间,与他纠缠着在地上翻滚;穿在那具肉体上的铁链与乳尖和腹
下的饰物碰撞着,发出金属撞击的碎响。娄蒙强壮的身体每翻滚一次就变得更为
干枯,当在丹宸脚旁停下,已经化为干尸。

  乐明珠虽然很害怕,仍然瞪大眼睛,嘴巴张成圆形。

  朱诺与丹宸并肩而立,就像从坟墓中走出的双姝,散发着妖艳而诡异的阴森
气息。

  凝羽刀光匹练般挥出,两具女尸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朝武二郎掠去。凝羽
闪身向前,拦住最强的朱诺,把丹宸放给武二郎和苏荔。

  乐明珠嘴巴「啪」的合上,然后叫道:「我去帮凝羽姐姐!」

  程宗扬一把拽住她:「你去给大家裹伤!」

  让这丫头上去添乱,凝羽就真危险了。

  程宗扬守住通向井底的唯一通道,在他侧前方是进入洞窟的入口,鬼巫王则
占据了洞窟中央区域。与娄蒙一起赶来的部族首领与鬼武士撞在一起,场面随即
变成混战。

  「你以为这些奴隶就能击败我吗?可笑的天命者。」

  鬼巫王冷冰冰道:「再多的麻雀也斗不过一只雄鹰,成群的绵羊也害怕孤狼。」

  他厉声道:「南荒的秩序将由我建立,即使你有着天命的印记也无法更改!」

  鬼巫王斗篷飞起,腰侧的鬼羽剑跳出寸许,他探出拇指,在剑锋一搪,然后
抬起手。

  一滴鲜血从他苍白的手指涌出,随即滴落下来,悬在距离胸前尺许的空中,
微微滚动。

  忽然一团阴风掠过,那些南荒部族的勇士本能地露出恐惧。武二郎已经砍翻
工二名鬼武士,苏荔却陷入危险。面对自己过往的好友,苏荔只用手里的弯刀抵
御丹宸的攻势,蝎尾几次挥出,都犹豫着收回。

  武二郎用刀柄磕开对手的兵刀,毫不客气地抬腿一蹬,踹在丹宸胸口。丹宸
身体向后弯折过去,反手撑住地面,接着那团阴风从她腿间涌出,袭向武二郎。

  「什么破玩意儿!」

  武二郎「呼」的一刀劈过去,那团阴气一滞,然后水一样绕过刀锋,缠住武
二郎的手臂。

  「阴煞!」

  苏荔惊惧地叫道。

  武二郎牙关「格」的一声咬紧,粗壮的手臂像被一团雾气缠住,变得灰白。

  他臂上肌肉暴跳,似乎正在被无形的阴煞吞噬血内。

  接着人群中发出一串惨叫,那头白骨猛虎从虚空中出现,弯刀般的獠牙撕开
奴隶战士的肢体,骨尾钢鞭一样甩动着。一名生着熊臂的南荒战士奋力挡住骨虎
尾巴的一击,身体随即被一团滴着火焰的岩浆吞没。

  赶来的奴隶越来越多,他们毫不畏惧地冲入洞窟,接着被那些可怕的敌人击
溃。

  他们大都是各个种族的勇士,但和他们一样,那些鬼武士也来自于各个部族。

  他们无情地搏杀着,各自充满对主人的忠诚。

  随着不绝于耳的嘶嚎声,那些南荒部族的勇士不住溅血倒下。一个自己不认
识的南荒汉子被骨虎咬去一条手臂,却拼命将长刀斫入骨虎胸腔,砍断它一根胸
骨。还有一个被鬼武士剌穿身体,仍死死抓住长矛,让同伴趁机把武器砍在鬼武
士身上。

  近距离目睹这血肉横飞的一幕,乐明珠手掌微微发抖,小紫唇角却挑起一条
漂亮的弧线,目光变得兴奋。

  而自己……程宗扬发现自己苋然没有感觉。就和他第一次亲手杀人一样,平
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知道那些人在为自己而死,却激不起一点怜悯、同情,甚至惊讶的感觉。

  他们就像棋子,从一只手交到另一只手中,而自己完全抽离于棋局之外。

  程宗扬看得眼花缭乱,忽然手臂一紧,被苏荔的蝎尾缠住。程宗扬倒抽一口
凉气,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抗议,便看到尾钩中紫黑色的毒液一收,变得透明,接
着画破他的手臂,带出一片血花。

  程宗扬惨叫道:「用不了这么多吧:」苏荔蝎尾甩出,鲜血点点滴滴洒下,
那团阴气尖啸一声,放开武二郎,消失在人群中。武二郎退开一步,勉强稳住身
体,被阴煞缠过的手臂明显细了一圈,血管一条条鼓起。

  赶来的奴隶不多时已经伤亡殆尽。阴煞如同一团扭曲的空气,旋转着扑向凝
羽,却被她的月光盾挡住,无功而返。

  程宗扬按住伤口,朝鬼巫王道:「不是四煞吗?还有一个怎么不出来?」

  小紫细声细气道:「那个在水里,还没有被鬼巫王大人收服呢。」

  程宗扬呸了一口,「什么破玩意儿!一滴血都抗不住。下次大爷用尿试试,
一泡尿就把他们都浇灭了!」

  「天命者,我不会把你变成行尸。」

  鬼巫王道:「我会切开你的额头,找寻迩让凶煞畏惧的秘密。」

  程宗扬笑道:「太麻烦了。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就直接拿去喂狗。」

  朱诺的铁链在月牙刀上不断溅出火花,即使变成行尸,依然能看出她曾经矫
健的身手。她攻势越来越凌厉,凝羽的月光盾已经被击碎数次,光芒渐弱,腋下
的伤口让衣上绽出一朵血花。

  程宗扬按住刀柄,却被谢艺挡住。

  他掏出墨镜戴在鼻梁上,然后挽住衣襟,双手一分,撕开外衣。

  凝羽发丝散乱开来,她倔强地咬住嘴唇,弯刀毫不退让。忽然布影一闪,谢
艺双手递出,隔着衣物扣住尸鬼的双腕。

  朱诺僵硬的面孔抽动一下,然后朝谢艺颈中咬来。她嘴唇和分叉的舌头都苍
白得毫无血色,令人毛骨悚然。

  谢艺十指一扭,女尸腕骨错开,铁链「铛啷」一声掉在地上,接着谢艺斜身
上前,手掌一抹,准确地刺进她乳下的伤口,拧住那颗已经干枯的心脏。

  朱诺浑圆的乳房向上鼓起,双目上视,瞳孔中碧幽幽的鬼火微微跳动一下便
消失了,变得一片空洞。谢艺一手扯下她的心脏,用布块包住,从她体腔内扯落
出来。

  朱诺赤裸的身体慢慢跪倒,最后定格在她脸上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十章决战

  谢艺把裹着心脏的布包放在一旁,淡淡道:「生死,命耳。技不如人,虽死
无怨,大人将生人炼为尸鬼奴役,未免太过。」

  鬼巫王冷冷道:「生死在我一念之中,这些蝼蚁生既无用,死后受我驱使,
也是她们的用处。」

  「天地自有其道,大人纵有通天巫术,如此逆天地之道而行之,终究也不过
石中之火,徒劳无功。」

  「无知之徒。」

  鬼巫王怒道:「一旦我获得神力,便与天地同寿。即便你摘去尸心,我也能
让她起死回生!」

  苏荔终于鼓足勇气,一声娇叱,蝎尾破空挥出,闪电般贯穿了丹宸的腹部,
尾钩击在她的椎骨上,发出格的一声脆响。

  丹宸椎骨几乎折断,脸上却没有一丝痛楚表情;她若无其事地伸出手,一把
握住苏荔的蝎尾,被贯穿的小腹没有丝毫血迹流出。

  苏荔凤目生寒,蝎尾一卷一挥,将变成尸鬼的好友用力甩出。丹宸腰身重重
磕在石柱上,身体几乎弯折过来。

  鬼巫王手微微一抬,丹宸慢慢起身,裸露着腹部的创口走到鬼巫王身边。

  「这是世间最忠诚的奴隶,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鬼巫王抬起腿,女尸鬼顺从地俯下身,让主人把脚放在自己背脊上。虎煞拖
着白骨森然的庞大躯体,格格作响地走到主人身旁,昂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白森森的齿骨沾满鲜血。炎煞攀在鬼巫王身后的石柱上,像一团燃烧的液体,不
住滴下带火的岩浆。看不到形体的阴煞在空气中盘旋移动,散发出阴寒的气息。

  阁罗咬着牙,面颊的肌肉微微抽动。在他旁边,体格壮硕的鬼武士岩石般矗
立着,只要他一个动作,就会毫不犹豫地扑来。

  武二郎、凝羽已经无力再战,完好无伤的只剩下自己、苏荔和谢艺。丢失朱
狐冠的乐明珠虽然修为比自己想像的要高,但程宗扬对她的希望只是不拖大家后
腿。至于小紫,她不在自己背后插一刀,自己就该谢天谢地了。

  谢艺按着刀柄,刀削般的身影如同一块锋利的礁石面对着鬼巫王,令众人平
添无数信心。

  如果不是有谢艺,自己根本不会与鬼巫王正面硬撼。程宗扬心里暗自嘀咕,
谢艺一个人就这么猛,当日岳帅身边的星月湖卫士该有多强?

  空气仿佛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走进洞窟。

  他脚步虚浮,一看就不是身有武功的样子,却毫不迟疑地走进这片杀戮场。

  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手掌被铁凿磨出厚厚的粗茧,头发草草挽了个结,里
面夹杂着岩石细碎的层粉——木然的表情,就和程宗扬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石匠目不斜视地走到祭坛前,对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视若无睹,然后扬起脸,
「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语调刻板生硬,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平淡。鬼巫王
却眼角一跳,随即露出勃然怒意。即使所有的奴隶都背叛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如
此失去冷静。

  鬼巫王脸色变得铁青,他压抑着怒意二泛声道:「你为我雕刻的石像还没有
完成。你不是喜欢雕刻吗?我会让人给你找来最好的石头!不要忘记你主人的承
诺!他允诺派来最好的石匠,使我的功绩永世流传!做为回报,每征服一个部族
我都给他送去相应的报酬!」

  石匠不带感情地声音道:「主人感谢你的慷慨。」

  「可是你竟然背弃了承诺!」

  「我已经遵照承诺,雕刻下你所有的功绩。」

  「我将与龙神合体!」

  鬼巫王咆哮道:「这样的神迹应该刻在南荒每一块石头。」

  鬼巫王的吼声在洞窟间滚滚传开。石匠不为所动,仍然用他刻板的声音说:
「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后面没有了。」

  鬼巫王暴怒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下来。片刻后,他疯狂地大笑道:「可笑啊!

  连你的主人也背叛我了吗?「

  鬼巫王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怒吼道:「可憎的黑魔海!我早该知道你们不
可信任!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错了!没有谁能够阻止我!即使没有你们,我仍然
会与龙神合体!成为南荒永远的主人!」

  「主人说他不能再与鬼巫王大人合作非常遗憾,同时祝愿鬼巫王大人能顺利
与龙神合体。」

  言辞虽然客气,石匠的语气却殊无敬意,他像宣告一项无关紧要的工程进度
一样,说完,便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向鬼巫王道别。

  被他无礼的举止激怒,阁罗尖啸着挥出自己的长鞭。

  「让他走。」

  鬼巫王喝道:「鬼王峒从不乞求朋友!」

  长鞭重重落在一根石柱上,纷飞的石层溅在石匠脸上,那个年轻的石匠面无
表情,浑然无所觉地往前走,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鬼巫王像深思一样微微低下头,片刻后唤道:「阁罗!」

  鬼巫王放缓语调,「从这个洞口出去,在第七根石柱旁边,你会找到一个入
口。在它的尽头有我们祖先留下的钟甲——我命令你,以你最快的速度赶去,把
它取来。」

  阁罗在脸上抹了一把,毫不犹豫地掠向洞口,去为自己的主人效劳。

  阁罗带出的风声迅速远去,守在平台前方的几个人心都悬了起来。鬼巫王现
在的实力就足够压他们一头,再加上那件鬼知道有什么巫术的铠甲,大伙都可以
考虑逃命的事了。

  小紫忽然一笑,「他不会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天真地说道:「那条地道没有尽头,鬼巫王知道自己要死了,
才把他骗走。」

  鬼巫王宽大的斗篷飘落下来,露出身上黑色的钟甲。

  「碧奴的白痴女儿,」

  鬼巫王声音像雾一样弥漫开来,「你忘了告诉他们,魇魅会扑杀一切有生命
的物体……」

  鬼巫王手指抬起,用鲜血在空中绘出一个殷红的鬼脸图案。

  鬼脸缓缓旋转,圆形中间的三角向上翘起,仿佛一个大笑的嘴巴,当它掉转
过来,弯垂的嘴角又如同一个大哭的表情。

  「在黑暗的最深处哭泣的魇魅,我在召唤你们……」

  鬼巫王用低沉的声音吟诵道。

  一具妖艳的女体从血泊中升起,鲜血顺着她的发丝,流过她那张模糊不清的
面孔,忽然她一甩长发,血滴四散飞开。

  她雪白的脸庞从滴血的发问露出,程宗扬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自昌苋然看到凝羽的面孔。她神情冰冷,长长的眉毛像羽翼一样飞起,眉宇
间隐藏着一丝化不开的凄婉。

  程宗扬连忙朝旁边看去,凝羽也同样露出震惊的表情。乐明珠吃惊地叫了起
来:「哎呀!大笨瓜!它怎么长得和你一样!」

  程宗扬惊醒过来,急忙叫道:「不要看它的脸!」

  武二郎望着魇魅,不知看到了谁的面孔,表情古怪之极。片刻后他扭头看向
苏荔,两人四目交投,苏荔唇角扬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武二郎精神大振,伸出那条完好的手臂,抄起一块岩石,暴喝着朝魇魅的影
子砸去。

  石块带着凌厉的风声飞到半途,忽然「砰」的一声碎裂。一只血淋淋的拳头
从虚空中伸出,硬生生将岩石击得粉碎。那是另一具魇魅,他五官一片朦胧,只
有一张巨口像野兽一样张开,吞下飞溅碎石,在齿间咬得格格作响。

  鬼巫王身前的鬼武士同时迈步,如同一片黑色的森林,朝众人逼近。

  「都退回来!」

  程宗扬叫道:「守住洞口!他的手下已经不多了,那些奴隶很快就能攻进来!」

  祁远和小魏把易彪、吴战威扶到铁门后面,程宗扬和苏荔左右守住入口,只
有谢艺仍站在最前方。

  他握住刀柄,身体犹如离弦的利箭般射出。魇魅张口喷出一片咬成砂砾的碎
石,谢艺拔刀在手,刀锋在砂砾间溅出一道眩目的火花,劈入魇魅的额头。

  魇魅头颅像影子一样凹陷下去,在谢艺墨镜中映出一个诡异的图像。谢艺撤
刀,左掌拍向魇魅还未复原的头颅。魇魅身形一瞬间变得坚如铁石,伸出尖长的
指爪,朝谢艺腰间插来。

  「我来帮你!」

  乐明珠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不顾程宗扬的阻拦,朝那些鬼武士掠去。

  程宗扬看着这个冒失鬼直接陷入鬼武士的包围中,鬼巫王身边的骨虎和炎煞
左右扑去,不由瞠目结舌。

  小紫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游目四顾。易彪和吴战威靠在门后的死角处,
还能动的祁远、小魏在旁守着。武二郎与苏荔立在一起,凝羽靠在程宗扬身侧,
连云苍峰都拿起刀。只有一个人不见踪影——朱老头。他嗅觉比耗子还敏锐,鬼
巫王刚出现,他就嗅出危险,溜得不见踪影。

  一只只魇魅被鬼巫王召唤出来,这些介于鬼魂与尸体之间的鬼物比鬼武士更
强悍,比尸鬼更灵活。谢艺刀法锐利,往往出其不意地找出对手的弱点,一击必
杀。这些魇魅却仿佛全无弱点,即使被谢艺砍中,也能迅速复原,仿佛一群不死
的妖魔。

  乐明珠大声道:「看我的——凤——凰——宝——典!」

  随着一声清唳,那些没有颜色的魇魅被映上一层火红的光泽。乐明珠雪白的
胴体在空中扬起,发带飘落,乌亮的发丝瀑布一样滑下。

  她双手握拳,一足提起,一足虚点,像只骄傲的凤凰般昂起头,白玉般的肌
肤透出眩目的红光。然后她回过头……

  「给我一把剑!」

  刀还有几把,毕竟武二郎带着。走南荒,剑可以不带,刀是绝对少不了的。

  能劈能砍还能当菜刀用,用途比剑多几十倍。事实上整个商队除了乐明珠那
柄平时看不到的短剑,没有人用剑。问题是这丫头都冲上去了,才想到没拿武器,
这疏忽也太过分了吧。

  「快点啊!」

  小丫头着急地说。

  谢艺刀如闪电,霍霍跳动着将两只魇魅劈开,然后旋身斩下一名鬼武士的鬼
角,对旁边的乐明珠理也不理。

  骨虎挺起足有乐明珠半个身体大的头颅,张口朝她咬来。小丫头「哇哇」大
叫,一边握紧拳头,带着流淌的红光打在虎煞弯刀般的獠牙上。虎煞白森森的齿
骨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然后「卡」的一声咬紧。

  乐明珠飞鸟般从虎煞齿缝间掠出,头上的穹顶一团暗红的岩浆陡然鼓起,伸
出一只火焰巨掌,抓向她的脖颈。

  乐明珠散开的发丝被火焰烧炙得弯曲,忽然一把沾血的钢刀飞来,钉在炎煞
掌中。沾上血迹的岩浆立即凝固如同岩石,使乐明珠逃开一劫。乐明珠娇呼着双
拳齐出,火热的劲风发出一串爆响,将受创的炎煞击成四溅的岩浆。

  「咦?」

  乐明珠惊讶地叫了一声。

  乐明珠这一拳之威不但自己惊讶万分,连谢艺也为之动容。他眼光远超程宗
扬等人,乐明珠的修为深浅,他一眼就能看得八九不离十。这丫头虽然出自光明
观堂,修为可平常得紧,不过三级上下,与易彪相仿。可她摘掉防身的朱狐冠,
修为立刻升了一个等级,只比苏荔略逊一筹。而此时,她的修为更有突破,已经
有四级上的水准,隐隐超过了凝羽。难道是因为……

  谢艺回头看了程宗扬一眼,那小子一把掷出钢刀,扯开嗓子叫道:「回来—
—」

  「我才不要和你一样躲在后面!」

  乐明珠大声说:「我们光明观堂弟子从来都不怕危险!」

  小紫朝程宗扬做了个鬼脸,一边伸出手指,在脸上羞羞地刮着。

  程宗扬很想把她拽过来按到自己膝上,狠狠打她一顿屁股,至少把她的小屁
股打肿。

  「你不是不怕危险吗!」

  程宗扬叫道:「和它们打有个屁用!来和我一起杀龙神!」

  乐明珠顿时来了兴趣,「在哪儿?」

  众人里,只有苏荔到过这里,闻声顿时惊道:「你疯了!」

  凝羽身体一颤,抬起眼睛。程宗扬笑道:「放心,我这人最怕死。自杀的蠢
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在这儿乖乖等我。」

  说着放开手,返身朝平台掠去。

  乐明珠一脚踹在一名鬼武士胸口,趁势飞起。半空中,一个无形的屏障突然
张开,在她涌动的红光下映出一个淡淡的人形。

  乐明珠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阴煞,她还没来得及出手,那个人影就破开红
光,森冷的气息水一样涌来。

  谢艺身随刀走,一刀劈开阴煞,然后咬指出血,一指点在阴煞眉心。阴煞从
乐明珠身旁退开,消失在空气中,额上那滴鲜血却再也无法抹去。

  谢艺对光明观堂芥蒂极深,这时出手相救,让乐明珠也有点发呆,愣了一会
儿才说:「谢谢你啊。」

  谢艺转身掠出,径直朝鬼巫王扑去。

  程宗扬立在平台尽头,深深吸了口气。他说要杀龙神并不是心血来潮,与鬼
巫王正面硬拼,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胜过鬼巫王。

  鬼武士、魇魅……程宗扬相信,他的尸鬼绝不止丹宸一个,还有更多没有召
唤出来。

  相比之下,井底那个蛰伏的生物也许是个更好的目标。如果小紫没有说谎,
龙神一直在祭品的作用下沉睡,他们就有机会在鬼巫王煮成这锅熟饭之前,先干
掉龙神,砸了他的锅。

  「哇!」

  乐明珠低头看去,失声道:「这么高!」

  程宗扬把她挡在身体前面,然后伸手解开她的鲛绡。乐明珠小脸一红,「你
干嘛!」

  「嘘!」

  程宗扬拉开鲛绘,把两端缠在腕上,「抱住我。」

  乐明珠虽然不愿意,但身体已经被他看光光了,只好抱住他的腰,两团丰挺
的硕乳顶在他身上。

  气流从井底涌起的一刻,程宗扬抖开鲛绡,挺身朝黑暗的深渊跃下。

[[i]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25 编辑 [/i]]

meihuzi 2016-12-2 01:03

***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

sandyer 2016-12-2 09:17

               第六章殒逝

  鲜红的鲛绡像水一样从少女股间滑落,一张又白又嫩的雪臀裸露出来。乐明
珠伏着身,洁白的胴体贴在巨龙苍黑的鳞片上,她腰肢又细又软,臀部带着圆润
的曲线向上翘起,阳光照在她雪滑的臀肉上,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程宗扬捧起她雪嫩的美臀,沿着她胴体的弧线轻轻抚摸着,心里充满怜爱。

  指尖滑入臀沟,停在靠近大腿根部的臀沟内侧。乐明珠身体传来一阵轻颤,
她臀肉光滑而又粉嫩,臀沟内侧却显得微微湿润,充满柔腻的触感。

  「小香瓜,你长得好美……」

  「唔……」乐明珠低低哼了一声。

  少女双腿并在一起,微翘的臀部像玉球一样浑圆而又紧凑。程宗扬抱住她的
雪臀,指尖轻轻一分,雪白的臀肉轻颤着滑腻地朝两边分开。

  臀沟内,光润的美肉像初春的新雪一样柔嫩莹白。一缕湿湿的气息像雾气一
样升起,雪团般的臀肉内嵌着一个娇嫩的肉孔,小巧而又红润,阳光下像豆菠染
过一样红嫩,艳美无比。

  柔嫩的肛洞还带着上次肆虐过的痕迹,微微有些红肿。程宗扬伏在她香软的
胴体上,阳具挺起,火热的龟头在肛洞上一触,乐明珠身体立刻像触电般颤抖起
来,柔颈昂起,唇间逸出一缕低叫。

  隔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小香瓜屁股还这么敏感,小紫那死丫头的药物还真
够厉害的。

  程宗扬跨在乐明珠腿上,小香瓜伏着身,双腿并紧,雪嫩的臀部微微翘起,
臀肉被扒得敞开,就像一球光洁无瑕的雪团,白美可爱。那根粗长的大肉棒笔直
顶在她臀间,龟头下小巧的肛洞仿佛含着蜜浆,湿湿的又软又嫩。

  「呀……」小香瓜肌肤绷紧,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叫。

  「小香瓜,大英雄要进去了。」

  「轻一点啊……」小香瓜小声哀求道。

  程宗扬俯下身,阳具硬邦邦挺起。在龟头的重压下,微湿的肉孔被迫张开,
像一张圆圆的小嘴吞下龟头,被粗圆的龟头塞得满满的。

  龟头挤进嫩肛,那张小巧的屁眼被挤进臀内,阳具被雪嫩的臀肉包裹着,紧
密得看不到一丝缝隙。程宗扬松开手,充满弹性的臀肉立刻合拢夹住火热的肉棒。

  「好热……屁股好胀……啊……进来了……」

  程宗扬抓住乐明珠赤裸的香肩,阳具缓缓用力。小香瓜臀部翘起,让他的大
肉棒一点一点挤入自己屁眼。

  「小香瓜,你屁眼好紧。」

  「哎呀……」乐明珠吃痛地皱起眉,埋怨道:「你的肉棒好大,每次都插得
我好痛。」

  程宗扬笑道:「现在不怕裂开了吧?」「哎呀……慢一点……」乐明珠阻挡
无效,只好道:「好啦,反正已经被你插过了,你想怎么插就怎么插吧。」

  「小香瓜,这么听话啊。」

  「屁股好胀,都被你的大肉棒塞满了……唔……」

  程宗扬整根阳具都挤进她臀内,那张雪臀被挤得膨胀起来。柔嫩的肛蕾套在
阳具根部,里面是湿热紧密的肠道。

  等小香瓜适应了阳具的粗细,程宗扬阳具退出一截,慢慢挺动起来。阳具在
雪团般的圆臀间抽送,发出叽叽的微响。

  乐明珠肌肤间透出淡淡的红色,那屁眼随着阳具的进出,在臀间来回吞吐,
摩擦越来越激烈。

  「嗯……嗯……唔,唔……啊!啊!呀呀……」

  乐明珠起初发出细微的鼻音,然后变成压抑的低叫,最后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伏在程宗扬身下,白嫩的屁股随着阳具的进出不停摇摆,小屁眼紧紧套住
肉棒,越来越热。

  程宗扬抱起她的腰肢,让她攀住龙角,双膝分开,跪在龙鳞上,这种姿势让
阳具进得更加深入。乐明珠挽起的秀发垂到一边,玉颊绯红,她弓着腰,雪臀向
上翘起,随着程宗扬阳具的起落被干得一颤一颤。

  「屁股里面好痒……啊……你顶得好深……呀呀呀呀呀……」乐明珠发出一
串急促的叫声,雪臀下意识地挺动起来。

  小紫的药物不会有这么厉害吧?程宗扬一边挺动阳具,一边纳闷。都过去好
几个时辰,小香瓜屁眼仍然敏感得出奇。她双手攀住龙角,雪臀用力摆动,用她
小巧屁眼套弄着阳具。肌肤白嫩的肌肤布满亮晶晶的汗珠,那对圆硕的乳球在胸
前沉甸甸晃动着,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软腻的肉响。

  小香瓜诱人的美态深深吸引了程宗扬的心神。他撩起乐明珠的发丝,只见她
满面红晕,红唇张开,舌尖在齿间跳动着,发出不成字句的叫声。两团硕大的乳
球垂在她纤美的胴体下,就像两颗跳跃的雪球,白光光又圆又大。

  程宗扬一手抓住她的乳球,丰满滑腻的乳肉满满握在手里,乳头硬硬翘起,
在掌心滑动。

  「啊……啊……肚子都被塞满了……屁眼要……要化掉了……」

  小香瓜富有弹性的臀肉抖动着,撞在程宗扬肌肉分明的小腹上,发出清脆的
肉响。阳具在柔嫩的屁眼中冲撞,棒身血脉鼓胀,越来越亢奋。

  程宗扬一手搂着乐明珠的腰肢,一手握住她的乳球,俯身含住她的耳垂,在
她耳边呢喃道:「小香瓜,你屁眼好美,像融化的蜜糖又热又软,还一抽一抽的。」

  乐明珠软腻的肛洞不停收紧,在棒身上来回挤压,带来异样的紧密感。

  「我……我好像要飞了……好高……」

  程宗扬一挺身,身上肌肉隆起,把乐明珠抱在怀中。乐明珠身材娇小,仿佛
悬空坐在他怀中,粉臀紧贴着程宗扬的小腹,上身挺直,依在他怀中。双腿微微
抬起,脚尖低垂,在空中不住摇晃。

  雪团般的美臀在程宗扬腹前上下滑动,能看到那根阳具在她臀间不停钻进钻
出。乐明珠赤裸的上身依在程宗扬胸前,一团乳球在程宗扬握住,在他掌中不住
变形。另一个乳房裸露着上下跳动,抖出一片如雪的肉光。

  乐明珠脸色越来越红,颤声道:「我……我要……尿……高潮……泄出来了
……啊呀!」一股水线喷泉般从乐明珠下体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晶莹的
水珠星星点点映射出阳光七彩的颜色。

  小香瓜仰着身在阳光下达到高潮。她这次高潮分外强烈,从阴部溅出的淫液
足足流了一分多钟。

  程宗扬低喝一声,踏着龙神溢血的鳞片在峥嵘的龙角下站立起来,将精液深
深射进小香瓜发烫的屁眼中。

  乐明珠弓着身,屁股顶在程宗扬身上,一边高潮一边被他在臀内射精,两团
丰满的乳球在胸前挤得扁扁的,白美的双腿并在一起。那张圆翘的雪臀不停抖动,
臀间湿淋淋淌满液体。

  等小香瓜喷射完,程宗扬才放开她香软的身子。小丫头趴在地上,屁眼圆圆
张开,被干得无法合拢,肛蕾微微翻出暴露在空气中。肛洞深处,一股浊白的精
液缓缓淌出,沾在充血发红的肛肉上。

  程宗扬用手掌包住她的乳尖,在她耳边笑道:「你流了好多水,比尿尿还厉
害。」

  「你还笑!」乐明珠咬了他一口,嘟嚷道:「我屁眼都被你干大了。你还那
么用力……」

  「越用力你才越舒服,是不是?」乐明珠回想着刚才的情形,面孔越来越红,
唇角却露出笑意。她忍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趴在程宗扬耳边道:「你好威风哦。
骑在人家屁股上的时候,比杀龙神的样子还厉害呢……」

  程宗扬啼笑皆非,这丫头总是给自己一堆惊喜。

  调笑间,程宗扬颈后的寒毛突然都竖了起来,仿佛一头可怕的野兽正悄无声
息地靠近。

  程宗扬猛然扭头,眼角顿时一跳。

  一个丽人立在龙神被剖开的颅骨旁。她穿着一袭黑衣,衣领交错翻开,一侧
缀着一枚乌钢色的徽章,修长的玉颈中戴着一条黑色细绒颈带,衬得脖颈修长如
玉。

  她的胸部高高耸起,在衣襟间露出一抹雪白的皮肤。那件笔挺的黑衣一直垂
到大腿中段,腰间系着一条金属环扣,勾勒出美好的体形。脚下穿着长长的皮靴,
几乎裹住整条小腿,皮靴上缘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

  她头发挽在脑后,挽得一丝不乱,露出美色惊人的面孔。弯长眉毛像修过一
样精美,唇瓣鲜红艳丽,一双杏眼不动声色,除了颈中那条颈带,身上再没有多
余的饰物,就像一个随时能控制局势的女强人,流露出精明干练的气质。

  那丽人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锋利,显然习惯于发号施令,如果换上一身办公
套装,程宗扬几乎要怀疑她是一位穿越来的女经理。

  那丽人上下打量了程宗扬几眼:「你竟然能杀了龙神?」她声音虽然很好听,
语调却殊无情感,就像陈述一件事实一样冷静。

  程宗扬翻身把赤裸的乐明珠挡在身后,一手抓过背包。

  「你是谁?」丽人不带情感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被女人看到自己光着身体,
免不了有几分尴尬。可她的目光就像一件精密的仪器对自己进行各种测度,和看
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差别,让程宗扬感觉自己像躺在手术台上,被机器里里外外扫
瞄一遍。

  程宗扬握住背包里的珊瑚匕首。连龙神都被开了瓢,他不信这个冷冰冰的丽
人会比龙神更厉害。

  丽人收回目光,娇艳的唇角微微挑起,「原来是有人助你。幸运的家伙。」

  「喂!」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别以为你是黑魔海的,就可以不负责任地
乱说话!」黑衣丽人毫不动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的身份。

  「你以为龙神是你自己杀的吗?」程宗扬想起那股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之
强远远超过自己的想像。他一直疑惑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当时龙首上只有自己、
乐明珠和朱老头三个人,前两个可以排除。朱老头?程宗扬心里先呸了一口,不
可能。那股力量一直到杀死龙神才消失,那时候朱老头早就摔下去了。运气好的
话,这会儿该摔死了。

  面对这个黑魔海的女人,程宗扬深具戒心,他故意露出粗鲁的表情,先骂了
句粗话,然后凶巴巴道:「怎么不是我杀的?不是我,难道是你?」黑衣丽人冷
冷道:「若不是它自己不想活了,谁能杀得了龙神?鬼巫王真是可笑,我们助他
获得龙神之力,他却不知感激。这样也好,免得我拿下南荒还要亲手剖开他的头
颅。」

  程宗扬表面不动声色,肚子却倒抽一口凉气。竟然是鬼巫王?那股力量是他
输来的?他嘀咕道:这家伙心眼儿也太小了吧?被自己骂了几句居然就想不开,
先是采取撞山的过激手段自残,最后不惜借仇人之手成功自杀,死志有够坚决的。

  程宗扬哈哈大笑两声,然后面孔一沉,虎着脸喝道:「少给我摆谱!鬼巫王
那小子是想明白了,跟你们黑魔海的家伙混没前途,才愤然自杀,让你们人财两
空。现在鬼巫王没了,南荒也跟我姓程了,你还得意个屁啊!」丽人绽开一个比
教科书还要标准的微笑,声音却寒冷如冰。「别以为有殇侯给你撑腰就可以在我
面前嚣张。今日我给殇侯一个面子,饶你一命。」

  程宗扬眼睛微微眯起,那个拥有秦桧、吴三桂这一票手下的鸩羽殇侯一直是
个谜。朱老头那张破嘴平常什么都敢说,一提到殇侯就成了锯嘴的葫芦。难道自
己这一行真有他在背后出力?

  「殇侯跟我不熟,这个面子你就省了吧。」程宗扬嘻笑道:「你们花那么大
力气扶植鬼巫王,这会儿竹篮打水一场空。鬼巫王傻了一辈子,就最后这件事做
对了,让你白跑一趟,哈哈!」丽人嫣然一笑,「我们花费十余年时间饲养龙神,
岂是为鬼巫王做嫁衣?鬼巫王与龙神合体那一刻,他该做的便都已做完了。」

  丽人雪白的手掌伸出,探入龙神剖开的颅骨,从龙脑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
碧青物体。

  「鬼巫王虽然蠢如豕鹿,但我们传他的功法却从未偷过懒。十余年来,龙神
吞下那么多祭品,最后与鬼巫王合体凝成龙精。即使你不杀死龙神,他日我也要
剖开龙脑取它出来。有你动手,倒省了我一番力气。」

  程宗扬目光霍然一跳,拔出匕首厉声道:「这龙是我杀的!随便拿东西,问
过我这个主人没有!我今日也给你一个面子,留下龙精,你给我滚蛋!」丽人轻
悴一口,也不答话,翻手将龙精丢入身畔的皮囊,转身就走。

  「想走?没这么容易!」程宗扬一个虎跃,带着一股风声扑向黑衣女子。

  那丽人背后背着一柄长剑,也没有看到她如何动作,那柄剑就落入她掌中。

  她头也不回地一剑刺出,长剑画出一道曼妙的弧线,准确地击在匕首侧面,
避开了它锐利无比的锋刃。

  程宗扬浑身一震,她长剑刺来的角度极为刁钻,剑锋交击的刹那吸尽自己匕
首上的力道,然后重新吐出,轻飘飘的长剑仿佛有千钧之力。只一招,匕首就几
乎脱手飞出。

  就这样一阻,那丽人便借势飞起,从龙角旁掠过。乐明珠鲛捎只披了一半,
娇叱着一掌劈出。那女子犹如一只雪雁翩然飞开,一边曼声道:「代我向殇侯问
好。信中之约,切勿忘怀。」说着身影没入密林,消失在青山绿叶间。

  程宗扬与乐明珠面面相觑,最后都长吐了一口气。

  被烈火和暴雨侵蚀过的鬼王峒满目疮夷,眼前到处是倾颓的岩石,曾经密布
的洞窟像被打散的积木扭曲碎裂,找不到一处完整的所在。大部分奴隶都随着毁
坏的洞窟被埋入地下,生存者又被岩浆和龙神利爪扑杀大半,最后幸存下来的不
足一成。

  程宗扬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谁还活着?」祁远和小魏互相扶携着从
岩石后出来,然后是吴战威、易彪。吴战威和易彪伤势最重,不过两人底子扎实,
暂时都没有性命之忧。见到程宗扬和乐明珠相携归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祁远叫道:「程头儿!那龙呢?」「死了!」众人一阵欢呼,他们看到龙神
浑身浴血从天空坠下,都猜是程宗扬得了手,但那龙神威势太盛,没有得到确切
消息都不免心里忐忑。程宗扬此言一出,众人都立刻吃了定心丸。

  武二郎背脊挨了龙神一击,躺在苏荔怀中,鼻翼微微鼓张,表情倒还是十个
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小子,就你还能干掉龙神?我呸……」说着武二郎嘴角滚出一串鲜血。

  苏荔柔声道:「别说话。」

  程宗扬老实答道:「不是!」乐明珠抢道:「怎么不是!就是你亲手杀的!
咦,凝羽姐姐!」程宗扬抢先拉住凝羽的双手,把乐明珠挤到一边。乐明珠白了
他一眼,过去给武二郎诊治伤势。

  凝羽双手冰凉,眼神却像温柔的湖水,充满笑意。她的皮甲已经卸去,腋下
的箭创血迹已干,看上去比易彪和吴战威强些,但内伤只重不轻。

  良久,程宗扬道:「伤势怎么样?」「还好。」

  「这孙子能杀龙神?我武……武字倒着写!咳咳……」

  程宗扬拉着凝羽,扭头道:「二爷,你留口气吧。啧啧,二爷这头虎鬃比野
猪还硬,就这么枕在人家苏荔族长大腿上,也不怕把人家的皮肤扎破了。」

  武二郎嘿嘿笑了两声,不小心牵动伤势,又开始咳血。

  程宗扬在凝羽耳边道:「你的伤势我感觉到了。和龙神搏斗的时候,我真气
被它逼回,才发现经络里有许多阴寒的杂气到处乱撞。」

  凝羽一惊,「伤得重吗?」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吃了这个就好
了!」程宗扬取出一颗丹药送到凝羽嘴里,一边道:「朱老头身上藏的好东西,
差点就让他瞒过去了!这老家伙,敢藏私!我饶不了他!」凝羽吞下丹药,片刻
后身体微震,立刻坐下运功。

  朱老头的东西,程宗扬当然不会替他客气,给几名重伤的汉子一人一颗,还
剩下最后一颗,他握在手中朝远处望去。

  谢艺躺在地上,云苍峰在旁边照料。看着走近的程宗扬,云苍峰摇了摇头,
低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出现在谢艺胸前,贯穿了整个胸膛,几乎能看到他背后
的岩石。伤口边缘的皮肉被闪电炙得焦黑,已经炭化,触目惊心。谢艺的神情却
像刚刚睡醒一样平静,眼神从容而恬淡,看到程宗扬甚至还微微一笑。

  「你杀了龙神。」谢艺微笑道:「很好。」

  程宗扬努力把视线从他伤口移开,一边拿着那枚丹药,笑道:「雨停了,云
散了,龙神死了,鬼巫王也没了。吃了这颗药,咱们也该回去了。」

  「补心丹?真有趣。」

  程宗扬一怔,「怎么?不妥吗?」「补心丹是黑魔海的不传之秘。有这种丹
药的人,与黑魔海关系不浅……」

  这丹药是从朱老头手里抢的,朱老头多半是从殇侯手里得的。殇侯与黑魔海
的关系,从那个黑衣女子来看确实不那么简单。

  谢艺虽然说没什么,却显然不肯吃这颗与黑魔海有关的丹药,他慢慢道:
「小紫……就拜托你了。」

  「凭什么啊?」程宗扬一脸不快,「我可告诉你,那丫头千万别落我手里,
要落我手里,一天至少打她二十遍屁股。要护着她,你自己去护。」

  谢艺微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带她去星月湖,找王韬、孟非卿、萧遥逸都
行。告诉他们,我名下的东西都归你。」

  「给我?」程宗扬讶道:「我是不是听错了?不是小紫?」「小紫跟着你,
我很放心。给她……不行的。」谢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云老哥,劳烦
你做个见证。」

  云苍峰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程宗扬把丹药送到谢艺嘴边,「少废话了。管他是活命丹还是补心丹呢,赶
紧吃了,我还等着跟你一起去临安看鞠赛呢!」「鞭赛……」谢艺眼中光芒亮了
起来,嘴角那丝笑意渐渐变浓,「今年的山岳正赛,还有三个月零六日。

  我们七星社一定能赢过齐云社。「

  谢艺目光渐渐涣散,低声道:「广场春霁,寒食景妍,交争竞逐,驰突喧然
……或略地以走丸,或凌空以月圆……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矫若龙腾,疾如流
星……」

  谢艺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只有一丝淡淡的笑容挂在唇边。

  程宗扬怔怔看着他,一颗心直冷下去。忽然他低吼一声,一手捂住额角,趴
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呕吐起来。

  一股强大的气息透入太阳穴上的伤痕,浑身的经脉都仿佛被寒意冻结,变得
脆弱不堪。这一刻,自己才相信谢艺真的死了。

  程宗扬呕吐半晌,然后涕泪交流地抬起头。他用力吐了口唾沫,抹着泪花挺
起腰,朝天空重重喘着气。

  他无法相信谢艺会死,他应该比商队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长。自己以为不会
死的王哲死了,现在谢艺也死了。这个世界里仅有的两个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先后
死去,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向谁倾吐自己的秘密。

  他发现,自己竟如此孤独。]

               第七章深怨

  漫天的乌云已经散开,阳光照耀在自己脸上,也照耀着劫后的鬼王峒,那些
黑色的岩石以肉眼可及的速度风化,砂砾一样流淌下来。

  森林边缘,那支陌生的军队已经收拾好武器和同伴的尸骨,向密林退去。如
果不是他们突然出现,用强弩攻击龙神,自己这些人可能早已被龙神绞杀殆尽。

  程宗扬两手拢在嘴边,放声叫道:「你——们——是——谁?」那名穿着黑
衣的指挥官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停下来,右臂抬起,向程宗扬施了一礼,然后微
微一笑。

  双方相隔极远,程宗扬只能依稀看到他的面容,却愕然发现他的面目有些眼
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军士退入密林,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老四?」祁远摇了摇头,「这个咱看不出来,没听说南荒还有这号人物。」

  程宗扬目光移向易彪。那个出身军伍的铁汉也摸不着头脑,「六朝军中没有
这样的弩手。」

  吴战威道:「管他是谁呢。嘿,这回老吴又捡了条命。过瘾!」苏荔欲言又
止,程宗扬看出异样,用询问的口气道:「苏荔族长?」苏荔犹豫片刻,「有一
支军队和他们很像。」

  「什么军队?」「很早以前,鬼巫王身边有一支黑衣卫队,人数只有几百人,
但非常厉害,曾经轻易击败南荒最强大的部族联盟,才有了后来的鬼王峒。

  但很多年以前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有人说他们已经战死了,还有人说他们
是被鬼巫王裁撒掉。从那之后,鬼巫王才开始使用鬼武士。「

  程宗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鬼巫王的人为什么来帮咱们?没道理啊。」

  「我知道!」一个声音响起。

  朱老头负着手缓步踱过来,一脸严肃地沉声道:「龙神吞了鬼巫王,他们是
来帮你干掉龙神,替鬼巫王报仇的!」他神情沧桑地昂起头,喟然叹道:「这些
可都是忠义之士啊!」众人神情古怪,这样神奇的理由也只有朱老头才能说出来。

  「忠你个头啊!」程宗扬吼了一声,然后纳间地说:「你怎么没摔死呢?

  「朱老头堆起笑脸,点头哈腰地说道:」托福托福,全靠峒里的好汉帮忙,
才救了老头一命。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谁这么不开眼?把救你的人找来!我砍死他!」朱老头连连退后,「我说
小程子,好端端的,你怎又发脾气呢?凝羽姑娘,你替老头说句话吧,小程子可
就听你的。」

  凝羽微微一笑,「我听他的。」

  众人一阵大笑。

  乌云不知何时散开,多日未见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生机和希望重新降临,
鬼王峒黑暗的洞窟恍如隔世。

  「云老哥,」程宗扬道:「这趟南荒咱们也走得差不多了。可惜没发着什么
财,这会儿两手空空,真对不住大伙。」

  「怎么没东西?」祁远笑道:「咱们的几匹走骡、马匹都跑出来了,货物虽
然丢了些,夫人要的霓龙丝还在。况且,还捞了一票大的。」

  「那条龙周身是宝。」云苍峰露出商人本色,屈指算道:「龙角、龙牙、龙
鳞、龙筋、龙骨……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只要能运回六朝,就是几万金铢的
收益。」

  「几万金铢?」吴战威道:「云老爷子,你别笑我土,老吴从来没有见过这
么钱,那得值多少?」「建康城里,一座三庭两院的大宅值一千六百贯,折八千
金铢上下。这条龙够给大伙每人置一处大宅的。」

  程宗扬精神一振,打怪捡宝这种好事也让自己赶上了。「那咱们也不用干什
么了,把龙身上的东西运回去一卖,大伙每人分一份,自自在在过日子得了。」

  众人相视而笑,祁远笑道:「程头儿,这龙是你杀的,连咱们的命也都是你
救的,怎么能再分一份?」众人纷纷称是,云苍峰也道:「程小哥除掉龙神,南
荒这条商路往后高枕无忧,论理还要给小哥一份酬劳。」

  程宗扬道:「大伙都不要,我再推就没意思了。这样吧,大伙的一份我来代
管,老四、老吴、小魏、老易、云老哥,还有咱们武二爷,加上苏荔族长、凝羽
和乐姑娘,正好是十个人,每人一成,就当是入股。赚了人人有分,赔了你们也
别怨我。」

  「这是程小哥的义气,折算入股也无不妥。」云苍峰摩挲着膝盖,提醒道:
「但人数不止十人。」

  程宗扬看了看周围,「还有谁?」云苍峰咳了一声:「程小哥既然要分,除
了咱们十人,给大伙带路的朱老头也该有一份。」

  「朱老头?」程宗扬叫道:「凭什么啊!」朱老头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云爷说得对!云爷说得对!云爷厚道啊!」「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是我花钱雇
的!还想入股?」「天地良心啊,俺这一把年纪出生入死的,连钱的影都没见着
啊。」

  云苍峰按住程宗扬,对朱老头道:「这一路多亏足下照顾。能除去龙神,吾
等不敢居功,此番收益的一成,请代为献于殇侯座下。」

  程宗扬忍着气,瞪了朱老头一眼。朱老头扬着指头算得正欢,听了这话,笑
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祁远道:「我和老吴、小魏加起来拿一成就够
了。老吴,我的那份你可别喝酒给我喝完了。」

  吴战威嘿嘿一乐,「你那葫芦还有酒吗?馋虫上来了,给一口过过瘾。」

  祁远把葫芦倒过来甩了甩,「早没啦。」

  「我和易彪合拿一成。」云苍峰道:「程小哥出力最多,拿五成,剩下两成
几位平分如何?」「我那份给花苗。」武二郎道:「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程宗扬在他耳边道:「人还没去呢,彩礼就先到了?二爷是不是打算就在南荒住
下来,生他一窝娃娃过日子?」武二郎最听不得这个,立刻眉花眼笑,美得能拧
出汁来。

  「也有我的吗?」乐明珠高兴地说:「我要开一家慈幼院,把世上的小孩子
都养起来!我最喜欢小孩子了,我要每天给他们发衣服,发点心!」程宗扬忍不
住泼冷水:「你那份恐怕不够吧?」「不是很多吗?」「再多也不够你把天下的
孩子都养起来。」

  乐明珠一脸失望。凝羽道:「我那份给你好了。」

  乐明珠连忙问程宗扬:「这样够了吗?」「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咱们的份
全加起来都不够。」

  乐明珠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你真穷!」程宗扬拍了拍脑袋,「可不是嘛。
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穷呢。」

  苏荔道:「既然大家都答应,我也不客气了。我那份请云执事帮忙,换成铁
器和种子。如果有防治瘴毒的药物,也请买一些。」

  云苍峰点头道:「老夫会命人分批送来。」

  祁远「嘶嘶」吸了口气,「还有桩大事呢侄这么大一条龙,咱们怎么运回去?
单是龙筋就够咱们抽上一个月的。」

  「这个好办。」程宗扬道:「别忘了,没在鬼王峒的不算,我现在可是南荒
三十来个部族的正牌主人。」

  程宗扬跳上最高的一块岩石发出一声呼哨,散落在废墟间疗伤的奴隶都站直
身,恭敬地看着主人。

  在鬼王峒服役的部族首领有一半战死,奴隶的死亡率更是惊人,幸存者不过
十之一二,此时都聚拢过来。听说主人已经杀死龙神,人群发出一片欢呼,对主
人的崇拜无以复加。

  程宗扬见识过鬼王峒巫术的威力,此时只要自己一声吩咐,这些人就会毫不
犹豫地为自己献出生命。他曾经想过解除掉巫术,让他们恢复正常。但那些巫术
已经随着鬼王峒的覆没埋入地底。无论他是否愿意,这些人连同他们的部族都成
自己最忠诚的奴隶。

  不过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南荒,也许永远不会回来。利用他们的忠诚,自己也
许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比如让他们彼此间和睦相处,不再有从前那些不必要的纷
争,同时也为自己做点不那么危险的工作:把巨龙的尸骸分解掉。

  沿着洒下的龙血很容易找到巨龙的位置,幸存的奴隶陆续离开。暮色低垂,
冷清下来的鬼王峒犹如荒寂的坟场,在残阳下一点点化为废墟。

  小紫抱膝坐在一块岩石上,美目迷离地望着远方,精致的面孔像一尊精美绝
伦的雕像,足以令世间任何生灵都自惭形秽。

  纵然知道这丫头生性冷血、狡诈过人,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是真
美。现在年纪还小就美色惊人,再大几岁,那该是怎样的绝色?

  「小紫!」乐明珠用力招手。

  小紫美目微微一闪,那尊雕像仿佛突然间被赋予生命,活了过来,变成一个
娇俏的少女。

  「你怎么在这里?哇,你知不知道,我们把龙神杀死了!」乐明珠拉着小紫
的手兴高采烈地说着。她们两个年龄相仿,这一路又玩得相投,即使知道小紫的
身份,乐明珠还是把她当成好朋友,一见面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阁罗躺在白象的尸骸旁,他很幸运,跌在岩石间的凹处。白象倒下来时,虽
然压断了他的四肢和几根肋骨,命却保住了。服过那颗补心丹,他涣散的目光略
微清晰了一些,口鼻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程宗扬蹲下身,低声道:「阁罗。」

  阁罗目光慢慢聚集,然后呼吸声猛地一粗,嘶声道:「骗子……你欺骗了阁
罗……害死了鬼巫王大人……我要杀了你……为大人报……仇……」

  程宗扬苦笑道:「你那位鬼巫王大人是被龙神吞掉的。要说报仇,我杀掉龙
神,已经替你报了。」

  「杀你……报仇……」

  程宗扬干咳一声,「我确实有瞒你的地方,但现在救了你一次,大家算扯平
吧?」阁罗已经折断的手臂在地上颤抖着,似乎想拿起武器杀死这个害死鬼巫王
的仇敌。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要想报仇,我也没办法。但至少要等你养好伤,再找
我报仇吧?来,喝点水。」

  程宗扬把皮囊递到阁罗嘴边。「你那位鬼巫王,到最后终于明白自己是被黑
魔海骗了。他费尽心思把你支开,还不是因为鬼王峒就剩下你一个人?现在鬼巫
王没了,你再死了,鬼王峒可就真的绝种了。好不容易保住条命,能活还是好好
活着吧。」

  程宗扬喂阁罗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下水囊,起身走到乐明珠身边。「你去瞧
瞧阁罗的伤势,若能救还是救他一命。」

  支开乐明珠,程宗扬却沉默下来。

  小紫意兴阑珊地捡起一颗石子丢向远处。过了一会儿道:「我的东西可以还
给我了吧。」

  程宗扬把背包中的物品递给她。小紫穿上外衣,套上臂钏,戴上戒指,将紫
鳞鞭系在腰间,然后拿出一把小梳子慢慢梳理着秀发。

  程宗扬道:「谢艺死了。」

  小紫翘起唇角,「胸口那么大的洞,他早就该死了。」

  「他来南荒是为了找你。可以说他是为你而死,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我说在乎,你相信吗?」程宗扬挑起眉毛。

  「不,我不在乎。」小紫说:「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在我最不需要的
时候突然出现,然后死了,难道要我负责吗?我需要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谁
又来为我负责?

  「没有人帮助我,我也不帮助别人。别人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别人,我和
他只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不需要感情。」

  「如果死的是乐丫头呢?」小紫摸了摸白玉般的鼻尖,「鬼巫王已经死啦,
我不用再杀她了。如果她死了,我会为她叹气的。毕竟像她那样笨的人,太少了。」

  程宗扬冷笑道:「连眼泪都不舍得掉?」「眼泪是什么?好奇怪哦。如果她
死了,难道流眼泪她就能活过来吗?」小紫嘲笑道:「我从来都没流过那种没用
的东西。」

  程宗扬贴近她,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给她抹的是什么鬼东西!」

  小紫眼珠一转,笑靥如花地说道:「嘻嘻,是不是很好玩?程头儿,你好幸
福哦。哎呀,你抓痛我了……」

  程宗扬扭住她的手臂,森然道:「你给我说清楚!」「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焚情膏抹到……」

  程宗扬打断她:「什么焚情膏!」「就是你用的东西啊。程头儿,你好坏哦,
把焚情膏抹在乐姐姐那里……乐姐姐还是处女呢,就被你搞了屁眼。嘻嘻,乐姐
姐是那么可爱的小处女,却有个淫荡的小屁眼,你的大肉棒一插进去,她就会兴
奋得乱扭屁股……」

  程宗扬低吼道:「你不是说它只是暂时的吗?」「小紫说过吗?」小紫皱皱
鼻子,「焚情膏很厉害的哦,乐姐姐的屁眼抹过焚情膏,往后就会变得特别敏感。
嘻嘻,程头儿,乐姐姐那么可爱的屁眼,往后就是你的了。」

  程宗扬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庆幸。按照小紫说的,往后小香瓜就有一个超级
淫荡的小屁眼,自己只要摸摸她的屁股,她就会兴奋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乐明珠走过来。

  看着程宗扬发火的眼神,小紫娇俏地一笑。「我在说,小紫帮程头儿杀了鬼
巫王,还帮他杀了龙神,程头儿答应小紫的事可不要忘了。」

  乐明珠道:「小紫,你怎么会知道龙神的脑子在那里?」小紫笑语晏晏地说:
「小紫喂过它,当然知道了。」

  「小紫,你好聪明哦。咦,他答应你什么事?」「我要杀一个人。」

  乐明珠吃了一惊。「啊?」「程头儿答应过我,除掉鬼巫王之后,让我杀一
个人。」

  「是谁?」乐明珠看了看周围。「他很坏吗?」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怒火
慢慢退去,最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想好了吗?干这种事,当心被雷劈啊。」

  乐明珠护住小紫,「不许你乱说!小紫杀的肯定是坏人!」小紫露出水晶一
样纯真的笑容,「是啊,那是个很坏很坏的人。」说着她摊开手掌,「程头儿,
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

  这会儿周围都是自己人,不怕她玩什么花样。程宗扬取出匕首甩给她。

  乐明珠小心地问道:「你不会是要杀阁罗吧?他手脚都断了,就算接好,以
后也会畸形的。」「不是他啦。」

  乐明珠好奇地四处张望,「鬼王峒的人都死光了,那个人还没死吗?」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小紫笑吟吟道:「那个人,程头儿也认识。」

  程宗扬伸手拦住乐明珠,欲言又止,好像想要将她拦下,但迟疑片刻还是放
弃。

  碧姬待在离白象尸骸不远的地方,她身上的珠裙被扯脱大半,只剩下那条银
狐披肩斜披在肩上,裸着两条雪白的大腿,阳光下妖艳无比。她在鬼王峒多年已
经习惯了地下黑暗,有些厌憎地用手遮住阳光,盼望着夜幕早些降临。

  「娘!」小紫脆生生叫道。

  碧姬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来做什么?」「鬼巫王死啦。」

  「他死了你很高兴吗?」碧姬抱怨道:「我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拿
了几件衣服,又被那条该死的龙吹走了。」

  乐明珠惊讶地打量着碧姬,咬着程宗扬的耳朵道:「她就是小紫的娘亲吗?

  长得好美哎……哇,从侧面看,她们长得好像。不过小紫的娘亲好像聪明一
点,是不是?「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差不多和你一样聪明。「

  乐明珠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踢了他一脚,「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其实都在
肚子里笑话我!」「嘘,别闹……」程宗扬连忙安抚她。

  「鬼巫王死了,娘以后怎么办呢?」「小白痴。」碧姬讪笑一声,一边骄傲
地托起乳房,妖媚地抚弄着,「我这么漂亮的身子,再找个男人还不容易?

  「说着她眼睛一亮,看到小紫身后的程宗扬,」客人,是你啊……

  「她妩媚地瞥了程宗扬一眼,似乎有些害羞地掩上披肩,却故意扭动腰肢,
展露出腰部美好的曲线。

  「哇……」乐明珠小声惊叹道:「她好……」她本来想说漂亮,但碧姬的媚
态又不是漂亮那么简单,一时间找不到词语形容。

  程宗扬接口道:「很骚。是吧?」乐明珠白了他一眼,「你说的真难听侄」

               第八章弑亲

  「娘。」

  「别叫我娘。」碧姬满脸不高兴地说:「我才没那么老。」

  「可你是我娘啊。」

  「白痴!我宁愿没生过你这个傻瓜。哼,等我找到男人,就让他把你卖掉,
卖得越远越好。我一辈子都不想见你。」

  「娘,」小紫柔声道:「你以后再也见不着你讨厌的女儿啦。」

  小紫手中寒光一闪,珊瑚匕首刺进母亲白皙的小腹,巨大的力量使碧姬身体
像被撞到一样弓下,披肩散开,两团白腻的乳房跳动着,溅上几点殷红的血迹。

  「啊!」乐明珠惊叫一声,抓住程宗扬的胳膊。

  小紫把匕首锋刃整个送入母亲腹中:「好多年了。从小紫懂事起,别人就都
嘲笑我,说我是碧鳄族最不要脸的女人的女儿。娘,我觉得你好丢脸……」

  她声音显得很平静,丝毫没有杀人时的激动。

  碧姬惊恐地捂住小腹,似乎还不相信自己被匕首刺中。

  小紫拔出匕首,鲜血从碧姬指缝中涌出,仿佛鲜红的小蛇,沿着洁白的小腹
蜿蜒而下,一直流到她两腿之间,染红了她光滑的阴阜。

  碧姬身体痉挛起来。「别杀我……别杀我……」

  小紫仿佛没有听见母亲的乞求:「小时候,我每天都骗自己,对自己说,娘
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在村里被人欺负,我就想,只要娘回来就能保护小紫。」

  锋锐的匕首再次捅进碧姬腹中,直没至柄。碧姬美目张大,透出迷茫和恐惧
混杂的目光。

  「小紫等啊……等啊……娘一直都没有回来。于是小紫就自己去找娘……那
天小紫在外面坐了好久。那时我才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小紫的娘是一个最不
要脸的女人,小紫认识的每个男人都和你睡过。他们每次见到小紫都会笑,那笑
容和他们看见你一样。他们说,我是你的女儿,身上和你一样流着淫荡的血。等
小紫长大,他们会像干你一样来干小紫。而且小紫会和你一样开心。」

  小紫拔出匕首,叫道:「但我一点都不开心!」随着这声尖叫,小紫最后一
次刺进母亲小腹,刀锋穿透腹腔,几乎切断了碧姬的脊椎。碧姬倒在地上,身体
受冷般战栗,她腹下淌满鲜血,两团充满弹性的乳球微微晃动,戴着乳环的乳尖
摇曳着,嘴唇红艳的色泽迅速褪去。

  乐明珠这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小紫!你疯啦,她是你娘啊……」

  乐明珠一面叫嚷,一面想要冲过来阻止,但才刚要迈步就被程宗扬一把拉住,
阻止了她。

  程宗扬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你挡不住她。小紫从鬼王宫出来,第一件事
就是找她,怕她若死了,自己就没办法亲手杀死她。」

  「程头儿,你好聪明呢。」

  「可是……」乐明珠道:「是她生了你啊。」

  「生我?你有过这样的母亲吗?一心只想讨好那些恶心的男人,把女儿当成
讨厌的东西。她从来没对我笑过,却每天都眉开眼笑地和男人上床。那年我一个
人走到鬼王峒,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她却嘲笑我是个傻瓜,连勾引男人都不会。

  我爬上她的床,告诉鬼巫王我恨她。她却把我当成好玩的东西,让鬼巫王给
我开苞……我那时候才六岁。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可能早就被她和鬼巫王玩死了。

  她眼里只有给她带来食物和衣服的男人,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

  碧姬美目失去光彩,渐渐黯淡下来,她发白的嘴唇蠕动着,喃喃说:「鬼巫
王想干我……姓岳的想干我……每个男人都想干我……但我没有害人,只是想要
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我不想去海里打渔……去捞珍珠……」

  碧姬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从没害过人,难道这也有错吗……为什么我要死
了……我不想死……还不想死……」

  乐明珠张大嘴巴,傻傻看着这一幕。程宗扬握紧她的手,生怕她一时冲动,
靠近失去理智的小紫。他动了动喉咙,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喝水,喉咙又干
又涩。

  小紫提着滴血的匕首站在母亲的尸体旁,娇美的背影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花
树,婀娜多姿。她久久没有动作,静默得令人心底发寒。

  太过震惊,乐明珠怔怔道:「小紫,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她……她……咦?
你哭了?」乐明珠一声惊呼,程宗扬这才看到小紫的侧脸已经被泪水打湿。

  「我才没有哭……」小紫仰起脸,声音却哽咽起来,「我其实很高兴……真
的很高兴……亲手杀死她,是……是我从小就在做的梦……」

  泪珠从小紫弯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不断涌出,白玉般的脸庞湿淋淋满是泪光。

  她扬起脸,努力想让泪水不再流出来,泪水却无法控制地涌出。她牵动唇角,
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却笑不出来。

  「好奇怪……」小紫说:「明明我好高兴……可眼泪……停不下来……」

  「少来了。你得偿所望,应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哭的。」程宗扬道:「人
都被你杀了,你做戏给谁看呢?」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在心里,程宗扬相信这些
眼泪是真的。这纯粹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他确实觉得……这一刻,也只有
这一刻,这个女孩是真心的在哭泣与悲伤……「她对我一点也不好,从来没有尽
过母亲的责任,为什么她死的时候,我会流眼泪……我从六岁就做梦要杀她……
每次杀死她,我都很开心,在梦里都会笑醒……为什么现在会哭……」

  小紫哽咽道:「我讨厌这样……」

  「叮」的一声,匕首掉落,血迹像梅花一样溅在岩石上。

  小紫双手捂住面孔,跪在母亲逐渐冷却的尸体旁,双肩不停耸动,却极力不
发出哭泣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日子就没法过了。程宗扬过去拾起匕首,顺势一把搂住小紫的腰
肢,不由分说地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人都死了你还哭个屁啊!走了!再等会儿天就黑了,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
过夜。尸体我一会儿叫人烧了,你如果想要,把骨灰带在身边好了。可惜啊,你
娘那么漂亮,哪像你,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不能这样走,把事情说清楚!」乐明珠好像想起了什么,用力捶着程宗扬
的背,怒道:「你答应她杀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要来杀她母亲?你怎么能
让她做出这种事呢?」「喂,她又不是我女儿好不好?我管得着她吗?」

  「你不管就不对!」「我干!」「好啊!你这时候还想干我!」

  程宗扬头大如斗,干脆一伸手把乐明珠也抱起来,两手一手一个,虎着脸教
训道:「别在这里说这个,先离开再讲了!」乐明珠气恼地举起拳头,雨点般落
在程宗扬背上。小紫咬住唇,哭得浑身发软,像个孩子一样伏在程宗扬怀里抽噎。

  碧姬蜷着身,娇艳的胴体下形成一片血泊。程宗扬叹息一声,这个女人到死
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吧。

  自己这会儿左拥右抱,左手一个小美人儿,右手一个小美人儿,可程宗扬一
点都高兴不起来。两个小美人儿一个狂怒乱打,一个哭泣不已,泪水不断落在肩
上,不多时衣服便了湿了一片。

  程宗扬几乎要被这种情形弄到崩溃,「停一停可以吗?要闹也不必在死人面
前闹吧?」小紫哭泣得更厉害了。

  程宗扬打起精神,「可别说我没警告你,现在这里可都是我的人,想玩什么
花样,你趁早省省吧。现在鬼王峒没啦,碧鳗村也被你害得不轻,没有鬼巫王给
你撑腰,你若回去,他们生吃了你的心都有可能。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小紫抽噎声慢慢停止,最后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哭
了。」

  「想通了?那就好。行了小香瓜,小紫都不哭了。你要再打我,我就把你扔
掉。」

  乐明珠怒道:「你……你敢!」「哎哟!」程宗扬一声惨叫。

  乐明珠连忙停手,「打到哪儿了?痛吗?」「痛死我了……你再打,我就死
给你看。」

  「好啊,你骗我!」乐明珠举起拳头,却没有落下。

  终于安抚了这两个丫头,程宗扬松了口气,望着被龙神摧毁的鬼王峒。

  「这鬼地方……」他喃喃道。

  程宗扬长长呼了口气,对小紫道:「南荒虽大,鬼王峒一倒,也没有你立足
的位置了。老老实实跟我走吧。等把你送到星月湖,随你把那儿翻过来呢。」

  小紫抹去脸上的泪痕。「我不去。」

  「你不去?吓——胆子够大的。鬼王峒在南荒的仇家,没有十万,也有七、
八万,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小紫从他臂问挣出,纵身掠上山崖。

  乐明珠叫道:「小紫!你别走啊!」小紫回过头,朝她一笑,「乐姐姐,你
的朱狐冠我帮你放在衣服里了。」

  说着她掠过风化的山崖,消失在那片凝固的岩浆间。

  回到营地,苏荔便迎了上来。这次来到鬼王峒的花苗男女大都战死,几个被
程宗扬解救出来的女子,只有一个与碧姬一道从地底逃出,却死在龙神爪下,可
以说全军覆没。

  最让程宗扬感到遗憾的是阿夕,她因为受伤,最早被留在洞窟中,然后自己
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想来已经随鬼王峒被埋入地下。

  「有人在等你。」

  「谁?」「那些首领。」苏荔带着一丝讽刺道:「他们在等待你的命令。」

  程宗扬实在没有心情去见这些傀儡。「你去对他们说吧。我只要求他们把龙
身上的货物运到南荒最北边的白龙江口,剩下的就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吧。」

  苏荔有些意外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程宗扬举起手,苦笑道:「大姐,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鬼巫王,奴役他们
很有意思吗?我又不准备留在南荒,这地方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好了,你告诉
他们,我离开南荒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他们以前怎么过,往后还怎么过好了。

  只有一件事!「苏荔皱起眉头。

  「以后有纷争,不要像以前一样杀来杀去。让他们坐下来谈判,谈到大家满
意为止。」程宗扬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鬼巫王想看到的吧。」烈焰升腾,众
人沉默不语,看着谢艺的尸体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祁远用一只布囊收起骨灰,放在一口坛子中。程宗扬拿着那副烟茶水晶做成
的墨镜在手里把玩着,心里仿佛空了一块。萍水相逢,却像相识多年。如果谢艺
还活着,也许会成为自己的知己。

  程宗扬戴上墨镜,「走吧。」

  小魏牵过马匹,云苍峰吃力地跨上马背。重伤的吴战威和易彪躺在担架上,
由几名南荒汉子抬着,一行人离开坍毁的鬼王峒。

  祁远过来低声道:「阁罗找不到了。」

  白象旁只留下一片血泊,阁罗和碧姬的尸体都不见踪影。

  程宗扬望着远方,「这里是他的家。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能活下来。」

  程宗扬催动马匹,「走吧,不用管他了。」

  龟背一样的古道在丛林中时隐时现,从一丛丛灌木下穿过。来到南荒之前,
程宗扬从未想过草本的灌木能超过十公尺,长得比树木还高。但在南荒,这样出
奇巨大的植物比比皆是。就在昨天,他还看到一颗凤梨,体积足有一间房子大小。

  更别说他们渡过盘江时用的小船,根本就是一整片剑兰的叶子。

  程宗扬举着一片芭蕉叶遮挡酷热的阳光,还免不了浑身是汗,忍不住道:
「老四,看不出你这么有精神。」

  祁远嘿嘿一乐:「走惯了,不走浑身不自在。」

  众人能骑马的都骑着马,几个重伤的待遇更好,一路有人抬着。只有祁远放
着马不骑,非要牵着走路。

  祁远笑道:「这段路走得省心。往后走南荒要是都这么轻松,老祁一年走个
十次八次也不嫌累。」

  商队踏上退程已经七、八天,现在已经渡过盘江。这一路都是鬼王峒过往的
领地,居住在这里的南荒部族大都是鬼王峒的附庸。鬼巫王死后,被他鲜血影响
过的部族解除了巫术,但有三分之一的部族有了新的主人。

  这位新主人远比鬼巫王宽宏仁慈,鬼王峒强征的劳役、奴役和赋税被全部取
消,鬼巫王制订的各种特权也一并废除,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和睦相处。感激
之余,这些部族一路随行,送自己的主人离开南荒。

  数千人一起行动的阵势把程宗扬吓住了。别说自己是行商,就是打仗也用不
了这么多人,好说歹说才劝回去一些。现在程宗扬身边差不多还有三百人。

  好在这些人一点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几个部族首领一商量就把事情办了。有
的在前面开路,有的搬运货物,有的运送伤员。他们都是南荒土着,对这里的道
路、山林了如指掌。商队众人连手都不用动,一切就安排得停停当当。

  祁远走了十几年南荒还是头一次赶上这种好事,一路游山玩水,轻松得就像
做梦一样。他离开大路,在灌丛砍了一串果子提着出来,笑嘻嘻道:「这沙蜜果
味道不错,程头儿,你也尝尝。」

  沙蜜果形状有些像蕃茄,黄如蜜蜡,入口极甜。程宗扬尝了两颗,随口道:
「老四,咱们现在到哪儿了?」祁远道:「这边我不熟,得问云老哥了。不过我
问过他们,这里离盘江还有五、六天的路程。」

  五、六天到盘江,一路没什么事的话,半个月就能到白龙江口,终于可以离
开南荒了。

  程宗扬忽然道:「咱们出来多长时间了?」祁远屈指算了算,「有两个来月
了。走的时候是五月初七,今天是七月二十一,咱们绕了这么大一截,回五原城
该是八月底九月初。」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苏妲己给自己下的冰蛊是三个月期限,本来自己想到
建康请云苍峰帮忙找人解蛊,但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再过十几天冰蛊就要发
作。别说建康,就是白龙江口都走不到。

  一想到肚子里的冰蛊,口中的沙蜜果立刻味如嚼蜡。

  祁远道:「头儿,我瞧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程宗扬咧了咧,「老四
眼毒啊,事倒不大,就是挺麻烦。」

  听程宗扬说完,祁远顿时变了脸色,「你怎么不早说?这可要了命了!」

  程宗扬听说过中蛊的种种传闻,但还是嘴硬:「不就几条小虫子吗?还能把
我吃了?」「可不是嘛!中了冰蛊,人就跟水似的,连皮带骨都化个干净。」

  祁远急得团团乱转,只剩下十几天,再快也来不及赶回五原城。

  「没那么吓人吧?」程宗扬按了按肚子,没觉得什么异样。

  祁远一拍脑袋,「程头儿,你记不记得,咱们路上经过一个村子,还在一个
老太太屋里住了一夜?」「你说那个养蛊的?让你们说得那么邪乎,屁事没有,
都是自己吓自己。」

  「我看她八成就是养蛊的。头儿,咱们既然过了盘江,离那儿也不是太远。

  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去求她帮帮忙。「

  程宗扬笑骂道:「说谁是死马呢?再说人家养不养蛊还不一定呢。」

  「老祁的眼睛错不了,不是养蛊的人家,屋里怎么那么干净?朱老头!朱老
头!」「哎哟……哎哟……」

  朱老头趴在单架上,让两个南荒汉子抬着,「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只看样
子,以为他伤得比易彪和吴战威加起来都重,只剩一口气,离死不远。

  祁远奔过去询问路径,朱老头立即精神起来。「近!近!从这边走,一天多
工夫就到。」

  「那行,你给我们指路,我这儿有急事。」

  「哈急事啊。」朱老头眼巴巴道:「你刚摘的那果子是哈味儿的?给老头一
口尝尝,成不?哎哟,痛死我了……」

  程宗扬用芭蕉叶给他褊编风,一脸慈祥地说:「从鬼王峒出来,你老人家脚
就没沾过地,到底是哪儿痛啊?」朱老头捂着心口,颤声说:「心痛啊。我那活
命丹可都是宝贝,你是当花生豆给吃了个干净。俺这心都碎了。」

  「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颗吗?行了,大不了我赔给你十个银铢,一个银铢一
颗,这价钱不低吧?」「一个银铢?佛祖爷爷啊!小程子!你可真能说出口!」
「瞧你急的,话都说不利落。」程宗扬笑咪咪道:「我没听清,你刚才是叫爷爷,
还是叫小程子呢?」朱老头脸都青了,指着他咚嗦半天,「我那活命丹一百金铢
一颗,你都买不来!小程子,发了这么大一笔财,还这么枢门啊你。」

  祁远打圆场道:「现在货还没出手,等出了手,肯定少不了你那份。这趟咱
们结下交情,往后走南荒少不了劳烦你老的大驾。今后大伙就是常来常往的朋友
……」

  祁远说了一箩筐好话,朱老头才气哼哼地闭嘴。

  程宗扬抬起头,看到乐明珠和苏荔两个人悄悄说话。苏荔眉头紧锁,满面愁
容。

  「怎么了?」程宗扬把乐明珠叫到一边。

  「是武二郎,」乐明珠小声道:「他被龙神抓那一下,伤得好重,就算能保
住性命,功力也都废了。」

  程宗扬心里一紧。谢艺已经死了,武二郎再武功尽废,这一战付出的代价也
太大了。

  「有办法吗?」乐明珠摇了摇头,「不过武二郎好厉害,受那么重的伤,经
脉还都保住了,往后还可以重新练。」

  重练谈何容易。说起来武二郎也是为救凝羽才受的伤,自己这分人情可欠得
大了。

  程宗扬正在寻思,祁远赶过来,「程头儿,既然咱们要往那儿去,带这么多
人也不合适。不如让他们先走,直接把货物送到白龙江口。我陪你去村子。」

  乐明珠高兴地说:「还要去哪儿?」程宗扬道:「你不急着回去吗?」

  乐明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程宗扬知道这丫头是偷跑出来的,在这儿玩得高
兴,回去少不了要挨师傅的骂,当然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程宗扬拉着她的手,对祁远道:「你说大家分开走?」祁远点了点头。

  因为自己的事让大家都跟着绕道走,是有些说不过去,况且队伍里还有几个
伤员。

  「云老爷子。」程宗扬找到云苍峰商量,把事情告诉他,「现在鬼巫王已经
死了,又有这么多南荒土着跟随,分开走也没有多大威胁。」

  云苍峰一听也忧心忡忡:「时间这么仓促?也只能如此了。」

  双方商议后,决定由云苍峰带着货物,和小魏一道护送重伤不起的易彪、吴
战威和武二郎赶往白龙江口。祁远、凝羽、乐明珠和自己四个人,由朱老头带路,
一同去山村碰碰运气。

  入夜宿营时,程宗扬找来众人,小魏几个没有异议,武二郎一听却犯了拧,
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苏荔在那边,你去跟
她说吧。」

  除掉鬼巫王之后,苏荔就不再参与商队的讨论,除了照顾武二郎,她就与随
行的南荒人在一起。那些部族首领对这位主人的朋友,花苗的族长也十分尊敬,
单独给她安置住处。

  武二郎找到苏荔,远远看到两人手拉手进了密林。

  商量完,众人各自散开,该忙碌的忙碌,该休养的休养。程宗扬来到林边,
躺在一片巨大的蕨叶上乘凉。

  从五原城到这里,肚子里的冰蛊一直没有动静,程宗扬也渐渐淡忘了它的威
胁。以苏妲己的手段,肯定不是吓唬自己这么简单。那个老太婆能不能给自己解
蛊还在两可之间。

  没想到杀了龙神,自己仍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第九章借苗

  夜风带来一丝清凉,程宗扬解开衣服,心思慢慢宁静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多月,好像就在南荒打转。六朝……六朝金粉地,金
陵帝王州。这个世界的六朝已经有了建康,还有金陵城吗?

  一只蚂蚁掉到颈中,痒痒地爬来爬去。

  程宗扬闭着眼道:「乐丫头。」

  乐明珠从蕨叶后面钻出来,扔掉手里的草茎,嘟着嘴说:「一点都不好玩。
小紫在这里就好了。」

  「你就别替她担心了,那丫头死不了。」说着程宗扬露出暧昧的笑容,「过
来,让我抱抱。」

  「讨厌!又要摸人家屁股。」

  程宗扬小声笑道:「你猜,武二郎跟你的苏荔姐姐这会儿在干嘛?」乐明珠
想了一会儿,脸慢慢红了,「他们才不会呢!」程宗扬循循善诱道:「会什么?」
「我才不跟你说呢!」凝羽轻盈地从枝上飘下,抿嘴笑道:「苏荔族长和武二吵
起来了。」

  「哈,」程宗扬在乐明珠鼻尖刮了一下,「猜错了吧!」乐明珠举手要打,
程宗扬抓住她的手腕,朝凝羽笑道:「武二那孙子还有这胆量?不简单啊。

  我们去看看!「月光下,那个猛虎般的汉子一手撑着树干,像要吃人一样满
脸凶拧。苏荔靠在那株婆娑树下,美艳的面孔一片平静。

  武二郎低吼道:「你再说一遍!」苏荔凤目波光微闪,静静凝视着武二郎。
她没有开口,片刻后张臂抱住武二郎,丰润的身体投入他怀中,脸颊贴在他宽厚
坚实的胸口。

  武二郎抱紧她的身体,像要揉碎一样用力。

  良久,苏荔挣开他的手臂,拢了拢发丝,朝他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我走
了。」

  「啊!」乐明珠瞪大眼睛。

  武二郎仿佛被人在胸口踢了一脚,身体一晃,险些跌倒。

  程宗扬立刻道:「你们看好武二!别让他出事!」说着朝苏荔离开的方向追
去。

  苏荔修长的玉腿在绿叶间时隐时现,她扬着脸,面上仍留着离别时的淡淡笑
容,红唇却紧紧抿着。

  一个身影拦在前方。程宗扬道:「苏荔族长,你这样可有点不厚道吧。武二
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就这么一走了之?总得给个理由吧?」「你想要什么
理由?」苏荔停下脚步,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道:「我可以给你。」

  「大姐,不用这么凶吧。」程宗扬举起双手,讨饶道:「我又不是来兴师问
罪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们两个郎情妾意,性生活也够和谐的,怎么好端端就
一拍两散了呢?武二那王八可是铁了心要吃你这颗绿豆,彩礼都送过去了,心里
正美呢,怎么一眨眼把人丢了?」苏荔沉默片刻,淡淡道:「因为他想娶我。」

  「没错,大家都知道,武二打光棍有年头了,能找到个知心的不容易……等
等!你是说他想娶你,你才甩他的?」苏荔微微昂起头,「嫁给他,成为他的女
人?这种事情,我阿依苏荔是不会做的。」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你不打算嫁人?为什么?」「花苗女人只有在婚前才
是自由的。」苏荔道:「只要我不结婚,找再多的男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着大姐你的意思,是怕结了婚,再红杏出墙
有些不好意思?」苏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想试试吗?我对你很有兴趣呢。」

  程宗扬苦笑道:「大姐,你又逗我呢。我和武二是兄弟,和你是朋友,你们
两个闹成这样,我们很为难的。咱们这一趟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有什么话不
能挑明说呢?大姐,你有什么苦衷,跟小弟商量商量总可以吧?」苏荔盯了他半
晌,笑容慢慢收敛,神情变得高傲而冷峻。

  「你让那些部族用谈判代替争斗,做的很好。我代他们谢谢你。」苏荔道:
「但南荒的部族不仅仅是那些。」

  「花苗在南荒是一个小部族。我的三位兄长都死在战场上,阿爸只剩下我一
个女儿。临死前,他告诉我,要我找一个好男人嫁了,让花苗强大起来。」

  「阿爸错了。一个男人不可能让花苗强大。」苏荔冷冰冰道:「男人可以娶
很多女人,女人为什么不能?我不是阿爸的儿子,没办法娶很多女人,生下很多
孩子来壮大花苗。但我是花苗的女人,只要我不结婚,可以找很多男人,很多强
大的男人。」

  程宗扬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已经猜到苏荔的目的,从一开始她接近
武二郎的目的就很明确,利用自己身为女性的天然优势:借种。

  「武二郎有白武族的血脉,可以让我生一个勇武的儿子。所以一见面,我就
引诱他,让他把种子播在我体内。但一个强者并不够,我还要更多。」

  「你根本就不想对付鬼巫王!」程宗扬道:「你看中那个小傻瓜够笨,骗她
去当鬼巫王的新娘,又带了那么多女人……其实你只想接近鬼巫王,去借他的种。
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把小香瓜牺牲掉,然后带着鬼巫王的种回家。」

  「你很聪明呢。」苏荔一手伸到裙间抚摸着自己女性的禁地,用妩媚声音的
说道:「拥有让阴煞也畏惧的血脉啊……程商人,来用你的精液灌满阿依苏荔的
子宫,我可以为你生下一个强健而聪明的儿子。」

  程宗扬头皮发麻,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鬼巫王的影子。

  「你们都疯了,」程宗扬慢慢向后退去,「部族不是你们一个人的责任,更
不需要你们付出这样的代价……」

  「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苏荔姐姐呢?」乐明珠迎上来。

  「别管她了。」程宗扬沉着脸道:「武二呢?」乐明珠朝树后指了指,做了
个鬼脸,「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垂头丧气的。」

  程宗扬揉了揉面孔,把刚才的惊骇掩饰下去。林中燃着一堆篝火,几个人或
坐或卧,围着篝火说话。

  吴战威压低声音道:「武二爷这是怎么了?」朱老头一脸神秘地说道:「你
们不知道?两个人吵起来了。」

  「谁啊?」「那还能有谁?花苗的族长呗。」朱老头一拍大腿,「吵得厉害
呢。先是吵,然后就动手了。武二以前多威风啊,现在不行了,刚还一句嘴,就
被苏荔揪着往死里打,那打得叫一个惨!」朱老头陋陋嘴,一脸不忍地摇摇头。

  易彪半信半疑,「不会吧?武二爷跟……」

  「咋不会!」朱老头瞪着眼道:「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们是没见着
啊。苏荔那几巴掌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啪的往武二脸上甩啊。要不武二能荡成这
样?你们也甭去问,二爷是要面子的人,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肯定不会说实话。
哟,小程子,你来啦,快坐,快坐。」

  「不了,你们聊。」程宗扬笑咪咪道:「我去瞧瞧武二。」

  武二郎躺在一裸大树后面,死狗一样蜷着身体。整个人就像霜打过的茄子,
荡得不成样子。

  「二爷,在这儿纳凉呢。」

  武二郎看了他一眼,把脸扭到一边。

  「有必要这样吗?」程宗扬蹲下来,「不就是人家苏荔不肯嫁你吗?一眨眼
工夫,可就瘦脱形了。这还是咱们虎威凛凛的武二爷吗?」武二郎瓮声瓮气地说
道:「想看二爷笑话?给我滚!」程宗扬笑道:「我要滚了,二爷不怕后悔一辈
子?」他咳了一声,「我见着苏荔了。」

  武二郎「呼」的坐了起来,「她让你来的?她说什么了?」程宗扬看了看天
色,「天也晚了,我就不打扰二爷休息了。我先滚,明天二爷心情好点了,咱们
再聊。」

  武二郎僵硬的脸挤出笑容,「兄弟,兄弟!别急啊。」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武二郎上套就好办。他顺势坐下来,「二爷知道
苏荔为什么要走吗?」武二郎脸色顿时一黑。

  「人家可都是为你好。」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你听苏荔说过吧,她们
花苗那地方不太平稳,周围好几个部族整天打过来打过去。她三个哥哥都是被打
死的∣你明白了吧?」武二郎愣了一会儿。「我明白什么啊?」「这脑袋!怎么
就这么笨呢?」程宗扬道:「你想啊,你娶了她,你就是花苗族长的男人,碰到
打打杀杀的,还不第一个上?我知道二爷你能打,可那是从前不是?现在……」

  武二郎脸色灰下去,半晌才道:「二爷武功是废了,可人没废!不就是打架
吗?二爷怕过谁啊!」「啪!啪!」程宗扬鼓起掌来,神采飞扬地说道:「要的
就是二爷这句话!武功废了还可以重新练!二爷怕过谁啊!」程宗扬见火候已到,
这才抛出诱饵:「有篇功法的口诀,不知道二爷听过没有!」程宗扬低声道:
「九阳之道,为神、为气、为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武二郎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别急啊,后面还有呢——是故虚
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万物含三,三归二,二归一,知此
道者怡神守形,养形炼精,积精化气,炼气合神,炼神还虚,神通乃成。」

  程宗扬轻轻道:「这九阳神功,二爷听说过吧。」

  武二郎虎躯一震,「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你怎么会……」

  「嘘!」程宗扬看了看周围,「这篇九阳神功的口诀,是王哲亲自传授给我
的。他说过,这篇东西不能留文字。我现在念给你听,你默记下来。」

  武二郎稳稳神,「这是太乙真宗的镇教神功,外人想听都听不来,你就这样
传给我?」「口诀是口诀,能练到什么火候还得看个人。」程宗扬道:「二爷的
刀法没有藏私,我拿这篇口诀换得过吧?」武二郎却不占这个便宜,「我的刀法
是谢你救命的。这篇口诀,二爷无功不受禄。」

  程宗扬看了他一会儿:「龙神那一爪,别人躲不开,二爷怎么会躲不开?这
篇口诀是我替凝羽谢你的。」

  武二郎还要再说,程宗扬道:「苏荔族长说了,只要你武功恢复到八成,尽
管去花苗找她。」

  武二郎立刻精神焕发,一张虎脸都放出光来。

  挑起武二的兴头,程宗扬又泼了盆冷水:「重修武功不是那么容易的,二爷
估计自己得耗几年?五年呢?八年呢?十年够不够?我知道二爷不着急,可有人
急啊。你去得晚了,说不定人家孩子都一堆了。」程宗扬道:「这九阳神功再怎
么也比你以前练得强点吧。」

  武二郎「啪」地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废什么话呢!' 神通乃成' 后面那
句呢?」九阳神功的口诀并不长,程宗扬念诵几遍,让武二郎一字字记在心中。

  武二郎知道这篇口诀非同小可,一反平常大大喇喇的样子,神情极为慎重。

  他反覆念诵,直到一字不差,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过去。

  程宗扬抹了抹被露水打湿的脸,笑道:「武二,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也该上
路了。有云老爷子照顾,你就在建康好好养伤。等你武功恢复,我带八抬大轿到
花苗去给你把人接回来。」

  武二郎摇了摇头,「我不去建康。离开南荒后,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修炼。
到时我会去找你。」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工钱还没给你结呢。」

  武二郎鼻孔里哼哼两声。

  「咱们说好的,一个月两枚银铢。」程宗扬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钱袋推到武二
郎面前,「带上吧。」

  钱袋里鼓囊囊盛满银铢,武二郎不客气拿过来揣到怀里。

  良久,他拍了拍程宗扬的肩,「多谢了,兄弟。」

  「州自家兄弟还说这些。你不想去建康就不去吧。好了,一会儿上路,过了
那片林丁咱们就分手。对了,我可警告你!」程宗扬叮嘱道:「没练成之前,你
少去骚扰人家苏荔。」

               第十章殇侯

  「这边!这边。己朱老头中气十足地叫道。

  眼前的莽莽丛林仍和他们当初来时一样,以前开出的道路已经被滋生的灌木
覆盖,看不出丝毫痕迹。当日间路的五个人中,谢艺已经身故,易虎变成半人半
鬼的怪物,武二郎武功全废,吴战威和易彪重伤北退,自己能好端端活到现在,
真是个奇迹。

  祁远抹着汗道:「这老头还真有点道行。这么密的林子,我老祁能分出方位
都算是好的,他还能找到路。」

  程宗扬将一根拦路的长藤砍断。「老四,跟我们一道去建康得了。五原城有
什么好的?你巴巴的非要回去。」

  祁远嘿嘿笑了两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掌柜的拿了钱让我走南荒,我
总得回去给她个交代吧。」

  「你们那位苏夫人可不是什么好鸟……」说着程宗扬朝旁边瞥了一眼,板着
脸道:「还有你!你也非要回去!」凝羽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程宗扬叹了口气,嘟嚷道:「看来我得想想办法,把白湖商馆兼并过来。」

  祁远笑道:「程头儿,我瞧着你像干大事的人。兼并商馆,这事老祁想都没
想过。」

  「干什么大事啊。」程宗扬叹道:「我只想要幢大点儿的房子,手里有一点
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那日子老祁也过过。」祁远拿出已经干了的酒葫芦,做个样子抿了一口,
「过不上几日就浑身发急。天生的劳碌命。」

  「咦,老四,」程宗扬道:「你那个相好的呢?叫什么……小津的。」

  祁远老脸一红,「我跟她说了,如果老祁命大能活着回去,等安顿下来,我
就去碧鲮族接她。」

  「一趟的事,你还要再回来一趟?走南荒有瘾啊。」

  「回去把掌柜的事儿结了,说不定老祁再从南荒回去,就直接投奔你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好!好!」乐明珠在前面嚷道:「朱老头!我找到红土
路了!」「瞧瞧,瞧瞧,还是乐姑娘能干!」朱老头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称赞道。

  路旁的四煞草结还挂在原地,似乎没有人碰过。乐明珠踮起脚尖,「村子在
哪儿?朱老头,你说村子里有好吃的,是不是真的啊?」「可不是嘛。你上次跟
花苗人住在野地里,我们可享福了,那烙饼子,香喷喷,油乎乎……」

  「得了吧。」程宗扬朝朱老头脑后拍了一把,「还烙饼呢,上次连热水都是
我们自己烧的。」

  山村被大片大片的蕨类植物覆盖着,只有那间石屋孤零零矗立在山坡上。

  忽然,一道墨线出现在天际,翻滚着飞速涌来。

  「不好!要下暴雨。」祁远急忙拉住两匹马的缰绳,「快走!快走!」

  南荒的雨说下就下,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暴雨倾盆。众人没来得及赶到
村寨,就被暴雨阻在路上。

  雨点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四周漆黑如墨,裸露的红土路泥泞不堪。程宗扬
脚下一滑,跌到小径旁的灌丛中,半身立刻沾满泥水。他勉强撑起身体,手掌按
到藤叶下一个圆圆的物体。

  一股寒意掠上心头,程宗扬抓住藤蔓奋力一扯。

  一道闪电照亮天地,四野茂密的植被在风中掀起海一样的波涛。程宗扬额角
像被一根尖针扎中,一阵刺痛。

  那是一个骷髅头骨,空洞的眼窝长出青草,张开的颚骨仿佛正在对着自己大
笑。

  程宗扬仿佛握着一条毒蛇,手臂汗毛竖起。他大叫一声扯开藤蔓,绿叶荫荫
的藤条下白骨森森。无数人骨胡乱叠在一起,半埋在土中,一直延伸到土径边缘
尽头。

  远处一片莹白的光芒亮起,转瞬又被黑暗吞没。程宗扬认出那是凝羽的月光
盾,厉声叫道:「凝羽!」雷雨声交织在一起,叫喊声刚一出口就被狂风搅散。
接着又一道闪电亮起,四野空旷无人,凝羽、乐明珠、祁远、朱老头都不见踪影,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伴着这些白骨,立在惊雷骤雨间。

  程宗扬大叫一声,扔下藤蔓,奋力向小径爬去。

  村口的四煞草结……花苗人的畏惧……从门板中生出的发丝……沉默的村民
……「朱老头!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程宗扬又惊又怒,沿着小径朝山村狂奔,
只想把朱老头拉过来,给他来一刀狠的。

  一道闪电在面前落下,程宗扬骇然停住脚步。

  香樟树下露出一顶素花纸伞。一个女子举着伞静静立在雨中,她穿着一袭杏
黄单衫,乌亮的头发梳在脑后,犹如鸦翅。雨点落在伞上,交织成一片雨幕,她
纤细的手腕举着纸伞,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程宗扬认出那是姓叶的老媪,此时她脸上的皱纹消失大半,只在眼角露出细
密的鱼尾纹,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

  程宗扬握紧匕首,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紧绷。

  叶媪不动声色,朱唇轻启,淡淡道:「再迟一天,你便不用来了。」

  程宗扬冷笑道:「怎么?你们这黑店准备停业装修?」「再迟一天,你便是
死人了。」

  叶媪转身朝廊下走去,「这边来。」

  程宗扬不客气地夺过纸伞:「没瞧见我都淋透了吗?我可跟你警告在先,凝
羽性子外冷内热,少给她气受。还有乐丫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少一口吃的,
她就跟你拼命。祁远肺不好,别让他待在烟气大的地方。」

  叶媪淡淡笑道:「你倒心细。看来知道我是谁了?」「你是谁我不知道。

  不过里面等着见我的,是那位鸩羽殇侯吧?「」何以见得?「」不是他还能
是谁?「程宗扬道:」朱老头那老东西,绕着弯把我们带到这儿,打的什么歪主
意?那死老头一路装疯卖傻,演得也太过火了,你去对殇侯说,扣他半年工钱!
「程宗扬虽然夺过伞,但大半都遮住叶媪,叶媪身上并没有沾上雨点。

  她推开一扇门,微微一笑,「你自己和他说吧。」

  门后是一道石廊,长长的青翠兰叶从两侧伸入,雨水沿着叶脉滴在青黑色的
石板上,留下点点水迹。

  程宗扬暗暗吸了口气,踏入石廊。

  鸩羽殇侯,这名字一听就毒得要死。程宗扬不知道这一步踏入究竟是福是祸。

  一道竹帘垂在堂前,帘内传来「滋滋」的水声,似乎一壶滚水正放在红泥小
火炉上轻轻沸腾。片刻后传来竹匙拨动茶叶的微响,接着沸水湖入盏中,飘来一
股茶香。

  闻到那股茶香,程宗扬才发现自己又冷又渴,茶叶诱人的香气仿佛一只小手
在喉咙里勾着,让他垂涎欲滴。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五原程宗扬,见过殇侯。」

  帘内传来啜茶声,饮者舒服地呵了口气,然后一个冷峭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
起:「你果真是五原人吗?」程宗扬耸耸肩,「算是吧。反正我是从那儿来的。」

  「在此之前呢?」「大概是北边吧。」

  「北方何处?」问这么仔细,想招我当女婿啊?程宗扬心里嘀咕着,答道:
「我生过一场大病,以前的事都忘记了,醒来时就在草原里。」

  「都忘记了,怎么还能认出灵飞镜呢?」竹帘「哗」的一声落下,露出一个
孤傲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宽大华贵的袍服,屈膝跪坐,身前放着一张黑漆小几,几上放
着一盏雾气袅袅的清茶。他戴着一顶玉冠,漆黑的胡须梳得整整齐齐,须下还缀
着一粒珍珠。左手扶着腰间的玉带,右手放在几上,指上戴着一枚翠绿的戒指。

  他神情冷峻,双目湛然有神,流露出帝王般的气度。

  程宗扬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殇侯,却有种古怪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
见过他。

  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开口道:「当日与龙神一战,还未谢过殇
侯援手之德。若非殇侯派来那支军队,在下今日也到不了这里。」

  殇侯眼睛光芒收敛,但不经意地一瞥仍然精光四射:「你如何看出他们是本
侯手下?」「我本来只是有点疑心,直到临走时我认出那位指挥官,如果我没猜
错,他就是跟朱老头一同出来过的吴三桂吧?那时我才想到……」程宗扬道:
「鬼巫王那位没露过面的师傅,就是殇侯。」

  殇侯不露声色,「你何时起的疑心?」程宗扬叹道:「最早应该是在废墟的
时候。小紫那死丫头费心费力把我骗到废墟,那地方够隐密的,朱老头竟然能带
着人一路迷到那儿,这也太巧了吧?后来见着鬼巫王,疑点就越来越多了。他一
个南荒土着,言谈作派和南荒人大不相同。用的剑法——什么黄泉剔羽、妖龙解
羽、天王铩羽……佩的还是鬼羽剑,这么多羽字,联想到殇侯的尊号鸩羽,让人
想不起疑也难。」

  殇侯袍袖一拂,「锵啷」一声,一柄带着血污的长剑落在几上,正是鬼巫王
那柄鬼羽剑。

  「此剑是我亲手所铸,以羽为号,想告诉阿巫举重若轻的道理。可惜……」

  殇侯眼中的怅然一闪而逝,然后挺起腰背:「你那时便猜到了吗?」

  「真让我起疑还是在鬼王宫的时侯,鬼巫王对我们的路线了如指掌,人数却
少算了一个。我看到他的镜子,别的人清清楚楚,只少了一个!朱老头。从那时
起,我就开始留意那老家伙。」

  再往后就是那个黑衣丽人。程宗扬正要开口,殇侯道:「那你是如何认出灵
飞镜的?」终于又回到这个问题,程宗扬忍不住道:「我怎么认得它,很重要吗?」
殇侯冷厉的目光扫来,令程宗扬遍体生寒。

  「本侯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上天命定之人。一个天命者!」程宗扬皱起眉头,
「你那位好徒弟也说过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万物生化,自有定数。一花
之开,一叶之凋,一日之升,一星之损,一树荣枯,一国兴衰,莫不如此。天意
从来难测,有些人却能窥破冥冥中的天机,变化定数。」

  殇侯凝视着程宗扬,沉声道:「这些受上苍眷顾、操持命定之数者,便是天
命之人!」殇侯声音并不高,却在程宗扬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上天眷顾的天命之人……怪不得段强那么盼望穿越,原来有这么大好处,莫
名其妙就会被认定为天命在身。平常那些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是王霸之气,
自己身上虽然没啥气好充王霸,但看来怎样都还有点主角特权,这天上掉的不是
馅饼,是华丽丽的前途啊。

  程宗扬打起精神,「君侯是说,我是那个天命之人?」「正是!」

  殇侯的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显露出强大的信心。只不过……你说我是我
就是,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程宗扬干笑一声:「有证据吗?」殇侯对程宗扬的怀疑不屑一顾,但还是做
出解释。

  「本侯夜观天象,见有命星现于井鬼之间,徘徊干翼。井宿者,南宫朱雀第
一,为天之南门。鬼宿星光俱暗,星中有气如絮,如云非云,如星非星,《苍亘
星占》称之为天庙,其气为积尸气。」

  殇侯露出一丝傲然的神态,显然对自己的星象之学极为自负。他侃侃言道:
「井鬼分野,正在南荒。本侯以天象入先天极数,推知十余年中,必有天命之人
自北而至,入于南荒。其人不知其生,难知其终。其命星有积尸气之相,身具异
能,可化死为生。」

  殇侯言词戛然而止,他凝视程宗扬,眼中闪过一缕异芒,沉声道:「天命所
属,必落在汝之身上!」这一番言辞说得程宗扬听得心荡神驰,他的话自己有一
大半都听不懂,但要紧的几点自己听明白了。他夜观天象,见到一颗星星出现在
南宫朱雀的井宿、鬼宿之间,推断出天命之人会在南荒出现。这个人不知道是怎
么来的,更重要的是那人身兼鬼宿积尸气的异相,可以把死气转化为生机——这
不正说的是自己吗?

  程宗扬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感降临全身。这竟然都是真的,自己真有天命所
属啊!

  程宗扬望着殇侯的眼神也充满敬意。这位殇侯竟然还是占星大师,一眼就认
出自己天命在身,难怪看着就气度不凡,一派绝世高人的风范。

  程宗扬按捺住心底的喜悦:「不知君侯为何要找天命之人?」殇侯轻持长须,
神情莫测高深,「天机不可泄漏。但本侯可以告诉你!」殇侯竖起一根手指,傲
然道:「只需本侯助你一臂之力,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莫说六朝诸国,便是天
子之位也在天命之列。」

  程宗扬被他说得心头大动。天子之位?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还能当皇帝——那
不是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无边权势加上无数美人……穿越真是件好事啊,
不枉了自己这两个月的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原来有这样的好事等着自己。

  堂外的雨声渐止,凝羽和乐明珠她们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这场雨既然
是殇侯弄出来的,她们的行踪肯定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程宗扬正在挂念凝羽和乐明珠,又听见殇侯说道:「但在此之前,还需一道
测试,看你是否真的就是天命之人。」

  程宗扬此时信心爆满,生死根那么高难度的东西自己都有,还怕什么测试。

  「君侯尽管来测!」殇侯小心翼翼从身后取出一口箱子,像捧着一枚随时可
能爆炸的炸弹一样,无比细心地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吁了口气,飞快地收回双
手,显然对箱内的东西忌惮万分。

  「这道测试万分凶险。」殇侯双目如电光扫过,寒声道:「以往的测试者一
触之下立刻化为火球,无不死状奇惨,苦不堪言!你可想清楚了。」

  有这么厉害吗?程宗扬心里嘀咕着,仔细打量那口箱子。箱子长宽高都在二
尺上下,通体用红木制成,表面裹着一张淡青的鲨皮,透出森然可怖的气息。

  殇侯连箱体也不愿再碰,他袍袖一拂,一枚钥匙飞起,悬空落入匙孔,然后
隔空一旋,箱盖「嗒」的一声跳开,露出一件古旧的物体。

  那物体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表面一层灰尘已经凝固,漆面裂开卷起,露出
黑色的内部。在物体顶部有一块三角状的黄色,边缘用黑色勾勒出轮廓,三角内
部是一个曾经鲜红的符号。

  「此物神秘莫测,上面的符咒……」殇侯指着那个已经模糊的符号,无比凝
重地说道:「蕴藏有莫大威力。」

  程宗扬神情古怪地盯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你说以前有人摸过这东西?」

  殇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都是以前了。只要你是天命之人,此物再凶险
百倍,你也毫发无伤,何须多问。」

  他说得越含糊,程宗扬越要弄个明白,「以前测试的都是谁,有多少人?」

  殇侯露出缅怀的神色:「自从看到天命之人出世的征兆,本侯便来到南荒,
十余年间潜心搜寻,耗尽无数心血,先后找寻到一百六十七位天命之人……」

  程宗扬笑道:「竟然有这么多……」

  明白过来后,他顿时像吞了一块十几斤重的大石头,噎得喘不过气来。原来
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一百六十多个天命之人。按殇侯找了十五年来算,每年有十几
个,平均每月一个——来南荒的人本来就没几个,他不会是碰到有人来南荒就当
成天命之人拉来测试吧?自己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原来搞的是海选,天命所属
这顶帽子见者有份。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那一百多个天命之人呢?」殇侯叹道:「他们都未能
通过这道测试,最后埋骨荒野,可惜本侯十余年光阴,满腔心血,尽数付之东流。
悲夫……」

  程宗扬想起道路两旁那些白骨,原来都不是外人,大伙都是天命在身的皇帝
苗子,只不过死得早了点。

  至于这位殇侯……你还悲夫呢。人都让你整死了,还叹自己白费了心血,倒
是一点都不虚伪,只是够冷血的。

  殇侯收起戚容,沉声道:「只要过得这道测试,你便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荣
华富贵,唾手可得!还有何犹豫!」程宗扬指着那个符号,「君侯以为这是符咒?
错了,这是个警示标记。看到中间这个拐弯的箭头吗?它的意思是说:高压——
危险!什么神秘莫测,这是天知道哪儿拆下来的高压电箱!」殇侯狐疑地看着那
个标记着高压有电的物体,皱眉道:「这是本侯好不容易才从太泉古阵中得来。
在它旁边还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芒较之寻常夜明珠明亮万倍。」

  程宗扬揶揄道:「那颗夜明珠上面是不是还有条线啊?」「不错。那颗夜明
球悬于梁间,珠上生有藤蔓,本侯割断藤蔓才取下那颗夜明珠。」殇侯捋了捋胡
须,肃然道:「你可知那藤蔓还有桩异事?」「藤里面是金子的吧?殇侯果然是
有勇有谋!」割下灯炮当夜明珠的壮举也能做得出来,程宗扬心里嘀咕道:怎么
没电死你呢?脸上却堆起笑容,「但君侯有所不知,那颗夜明珠乃是九天玄玉生
成,非天命之人不能放出光芒。我猜君侯自从拿到手,那颗夜明珠就没亮过吧?」
殇侯频频点头,「正是如此。」

  「夜明珠在哪儿呢?拿来我瞧瞧。」

  殇侯露出一丝尴尬:「那夜明珠晶莹剔透,本侯赏玩时不意失手……」

  「碎了?」程宗扬扼腕叹息,「可惜可惜!那夜明珠内蕴藏有大量真元,君
侯若是吞服,功力提升一倍也不在话下。」

  吹牛谁不会啊。你吹我是天命之人,我也不跟你客气,希望你下次有运气再
弄到一颗灯泡直接吞服,看你这么厉害的样子,吞下去也死不了。

  殇侯痛惜地捋了捋胡须,为自己弄碎那颗夜明珠后悔不已。良久,他摆了摆
手,「事已至此,后悔何益!你且来试试这件神物。」

  程宗扬莫名其妙,「什么神物?」「就是这件。你若能过得这道测试,便是
天命之人,往后荣华富贵……」

  程宗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侃侃而言的殇侯,然后吼道:「你让我摸它?触电
自杀很好玩吗?干脆一刀砍死我还痛快点!一摸就烧成火球?你试试,还能变成
焦炭呢!」殇侯寒声道:「你试还是不试?」「不试!」程宗扬一口回绝。开玩
笑,都死一百多个人了,我可不想去当第一百六十八个倒霉蛋。

  殇侯目光变得森然。他虽然端坐面前,程宗扬却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威
严的身影仿佛无限伸展开来,将自己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下。一股巨大的压力凌空
落下,令自己呼吸都为之阻塞。

  程宗扬浑身冷汗淋漓。殇侯目光停在脸上,仿佛直透心底,将自己的一切看
得清清楚楚。

  程宗扬握紧匕首,就在他支撑不住正要出手的刹那,殇侯的面孔突然古怪地
扭曲起来。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那位威严尊贵的殇侯面孔变得越来越熟悉,直到自己
油然升起一股想打人的冲动。

  「老头!」程宗扬怪叫道:「你什么时候把胡子染黑了?还换了这身衣服?

  冒充殇侯?不怕殇侯整死你啊?「接着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我干!

  你不会就是殇侯吧?「殇侯手掌在几上一按,那盏清茶徐徐升起。不是茶盏
升起,而是里面的茶水保持着盛在盏中的形态,完整地升到半空。

  他傲然道:「世间哪里还有第二位殇侯!」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后不客气
地挤进去,浑身又是泥又是水地往他面前一坐,拿起炉火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
茶:「老家伙,这么好的茶你也不给我一杯,一点待客的礼数都没有!」

  「嘿嘿,」殇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露出朱老头的本色,笑咪咪道:「小程
子,你就别装了,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可不是嘛,我都吓傻了。」

  程宗扬灌了口茶,一脸诚恳地说道:「千万别告诉我这是梦。这要是梦,我
肯定先捅死你!」「瞧你说的。这怎么会是梦呢?」殇侯一脸得意地说:「嘿嘿,
小程子,你也有怕的时候啊?」「你就乐吧。」程宗扬把茶盏一丢,「冒充什么
朱八八……你怎么不叫猪公公呢?」「这朱八八的名字可是我从星相推算出来的。
是不是很有天子之兆啊?」「屁!他叫朱重八!后来还改名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完,堂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朱老头收起嘻笑,缓缓道:「还有呢?」自己一时大意说漏了嘴,那个朱重
八朱元璋,恐怕这会儿还没有出生呢。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还能有什么?老头,你把我骗到这儿,安的什么心啊」

  殇侯拿起茶盏,忽然长声吟道:「碧玉瓯中翠波起,黄金碾畔绿尘飞!」

  声音刚劲有力,带着杀伐决断的金石之音。程宗扬心头剧震,长吟声落入心
底,使他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那一刻,对面的老者流露出王侯般无尽的威严气度。他神情肃然,没有半分
嘻笑之态,完全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高贵。程宗扬终于相信,对面这位是真正的
帝王贵胄,而不是那个一脸欠揍的朱老头。程宗扬完全收起心底那点轻视,挺直
身体,正视面前的殇侯。

[[i]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39 编辑 [/i]]

microlsy 2016-12-2 12:25

               第十三集

  内容简介:

  藉由殇侯之手解除冰蛊之危,又得他指点修习内功的明路,程宗扬终于可以
左揽凝羽右抱小香瓜过段好日子,但谁知凝羽需与自己分离一年,静心疗伤,而
小香瓜也被突然找上门的潘金莲带走,程宗扬只好带着小恶魔小紫和没有学坏的
秦桧、还未叛变的吴三桂,前往晋国建康完成殇侯所托的经商之路!

  常说魏晋风流,率性而为,萧遥逸说哭就哭,说骂就骂,才见面第二次就拉
着程宗扬一起召妓,名士作风果然大不相同!只是从他口中得知岳帅第三个女儿
的下落后,程宗扬越想越是头痛……

               第一章解惑

  镌刻着龙纹的银壶在炉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白雾从壶口袅袅升起。竹帘
外,雨点从檐角和竹叶上滴落,传来淅沥沥的雨声,堂中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殇侯泼去残茶,用竹匙从纸囊中取出浓绿的新茶,放在一张白纸上,拂去细
碎的茶末,投入紫砂壶中。然后拿起银壶,湖入沸水。他手极稳,湖入的沸水正
与壶口平齐,卷紧的茶叶微响着舒展开来,丝毫没有溢出。

  殇侯拿起紫砂壶盖,撇去壶口的细沫,盖好,用沸水淋在壶上。茶沫顺着壶
身冲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随即飘散出来。片刻后,壶身水迹干涸。殇侯用沸
水淋过茶盏,重新斟了两杯,递了一盏给程宗扬。举止从容不迫,显然有大把时
间等待他的回答。

  程宗扬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苦笑道:「知道我身份的两个人都死了。殇
侯确定要听吗?」

  光线愈发暗淡,殇侯的身影仿佛墨色的剪影一样模糊不清,只有指上翠戒一
点碧绿的光泽,不停流动。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来的地方,确实跟你们这里不太一样。」

  对于自己的经历,自己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犹豫片刻,程宗扬道:「但殇侯把我当成天命之人,那就错了。我确实知道
一些事情,可这个世界和我所知的相比,几乎完全改变了。比如六朝,我就不明
白是怎么回事。」

  「秦、汉、晋、唐、宋与昭南,是为六朝,」殇侯淡淡道:「共奉汉室为天
子。」

  程宗扬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和战国七雄有点像,我知道的是秦后有汉,汉
后有晋,然后是唐、宋,一个接一个。那个昭南,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殇侯道:「你可知六朝兴亡?」

  程宗扬摇了摇头,「知道一点,但不那么详细。而且我说过,这个世界和我
知道的几乎全然不同。就好比一盘棋,我看过一场终局,知道那一局谁胜谁负,
但现在这局有太多落子和我所知的不一样。殇侯想知道这局棋谁胜谁负,我可一
点忙都帮不上。」

  「世事如棋,兴亡过手。棋局虽然不同,棋子总是那些而已。」殇侯慢慢饮
了口茶,「你当日看到我手下的秦桧与吴三桂而色变,他们是什么人?」

  程宗扬老实答道:「史上数一数二的大奸贼。」

  殇侯拿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皱起眉头。「秦、吴二人追随本侯多年,
一个机敏灵动,一个忠直耿介,如何会是奸恶之人?」

  程宗扬笑道:「一直跟着你当然是好人,他们想作奸人都没有机会吧。」

  殇侯沉吟片刻。「秦吴二人秉性本有不足,秦桧灵敏有余,志浅易变;三桂
血勇性激,易走极端。时移事易,不足为怪。但志节不移者,也大有人在。」

  程宗扬连连点头,人的作为与环境息息相关,没有人是天生的大奸大恶。汴
京城陷时,秦桧曾冒死上书,请求金军保全赵氏。吴三桂年轻时带着二十名家丁
就敢闯入万军之中,血战救父,时称勇冠三军,孝闻九边。这两个人如果当时就
死掉,留下的肯定是忠孝之名。不幸的是他们两个都活得长了点,曾有的忠义之
行完全被后来的奸恶作为掩盖。

  易地而处,把自己换到秦桧和吴三桂的位置上,未必会比他们做得更好。但
如果换作文天祥和史可法,绝不会像他们一样为后世唾弃。英雄之所以为英雄,
是因为能经得起考验的人太少。说到底,自己只是个凡夫俗子,难以抗拒太多的
诱惑和欲望。

  殇侯往银壶中重新添入泉水,用铁箸拨动炉内的炭火,似乎陷入沉思。程宗
扬游目四顾,堂外夜色渐浓,墙内一丛翠竹犹如浓墨绘成,廊外种满兰花,绿叶
蕨萝。从外面怎么也难以察觉这个看似荒蔽的山村,竟有这样幽雅深邃的景致。

  程宗扬一拍额头,从背包中取出一张白纸:「这信是给殇侯的吧?咦?怎么
还没字呢?」

  烛光亮起,映出一页素纸。这是从黑鸦使者身上得到的信笺,原来以为是送
给鬼巫王,现在看来,殇侯才是真正的收信人。

  殇侯拿起茶盏,微微一晃,然后泼在笺上。空无一字的素笺立刻显露出满纸
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刚写成一样的墨迹淋漓。

               殇君钧鉴

  当日一别,已垂廿载。昔年之谊,萦萦在心。圣教巫毒两支,殇君独得毒宗
之秘。往昔岳贼肆虐,吾宗大树飘零,星流云众,忧及殇君,思虑满怀。

  闻君驻节南荒,如今枝盛叶繁,愚兄不胜欣悦。令徒鬼巫,天资明敏,心志
坚毅,堪称一时雄强。愚兄僻居大泽,槐无俊杰之士,每思至此,常怀耿耿。甲
子玄秋,乃吾教廿载共祭。若得殇君麟趾相降,愚先自当扫榻相迎。拳拳之心,
君当念之。

  文后没有落款,只有一个黑魔海的标记。

  程宗扬道:「什么廿载共祭?」

  殇侯拿着那张信笺,一言不发,良久道:「每二十年,黑魔海巫毒两宗要共
同祭祀历代祖师,决定教中要事。」

  信中文字虽然不多,但写得情真意切。程宗扬笑道:「原来黑魔海那位是殇
侯的师兄,他写得这么客气,看来对殇侯很佩服啊。」

  殇侯指尖一弹,那张素笺飞入炉火,化为灰烬。他淡淡道:「佩服不敢当,
我这位师兄,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我死。」

  程宗扬一怔,「不会吧?」

  「你以为他信中是在与我客气吗?」殇侯冷冰冰道:「二十年前,他设下计
谋,血(人围攻本侯无果。结果本侯离开黑魔海,没有死在他手下,所以他心怀
耿耿,思虑满怀。他引诱阿巫投入黑魔海,让我最好的弟子死无葬身之地,所以
嘲讽他是一时雄强。他称自己手下没有俊杰之士,邀我甲子立秋前去共祭,其实
是说他实力已经恢复,问我敢不敢去送死。」

  殇侯冷冷道:「看来当日姓岳的没有把他们斩尽杀绝。如今羽翼丰满,又敢
向本侯挑衅。」

  程宗扬没想到这封信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的恩怨。殇侯的卫队自己见过,真
打起来,整个南荒都没有对手。而且殇侯与云氏商会关系不浅,看他的举止作派,
在六朝的背景也极深,已经被岳帅打残的黑魔海有什么本钱敢向他挑战?

  程宗扬忍不住问道:「黑魔海不是被岳帅连根拔起了吗?难道现在的势力还
很强?」

  殇侯拿过一条丝帕抹净手指,随手将丝帕投入炉火中。「当日与武穆王一战,
我那位师兄身边能逃生的不过四、五人。你说他实力如何?」

  程宗扬估算一下,黑魔海被岳帅扫荡是十八年之前,逃生的不过四、五人,
每人收十名弟子,也不过四、五十人。四、五十人可一点都不多,不用说太乙真
宗那种大教,就是大一点的商会也不只这么点护卫。十八年的时间并不长,程宗
扬还记得,小香瓜这样的水准就花了九年时间。如果他们招的弟子都是十岁左右,
现在二十八岁,按正常进度推算,能不能打过易彪都难说。难道黑魔海有什么速
成的方法?

  程宗扬道:「黑魔海培养一个高手要多长时间?」

  殇侯反问道:「什么是高手?」

  程宗扬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行了,老头,你就别卖关子了。给我
说说你们这里武功等级是怎么划分的?凝羽说我的修为在二、三级之间,我觉得
自己已经很不错了,这个算不算高手?」

  殇侯道:「天下武学渊源各异,以修为深栈划分,可分为九级。五级以上者
方可称为高手。你从武二手中学得白武族的五虎断门刀,又修习太一经……」

  「什么太一经?」程宗扬打断他。「我练过太一经?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殇侯大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道:「你如今的修为较
之凝羽还略逊一筹,不过是平常而已。」

  凝羽是三级上的修为,小香瓜与自己不相伯仲,吴战威和易彪也不比自己高
太多。看来一般行走江湖和军伍中的好手,大都是这个水准。

  眼前的殇侯虽然气度凛然,但他扮成朱老头跟自己混了一个多月,大家可以
算是熟人。程宗扬也不客气,挪榆道:「就算我是三脚猫,你那位最好的弟子可
跟我打了个平手。侯爷调教弟子这水准,似乎不怎么样啊。」

  殇侯哼了一声。「若非鬼王峒的积尸之气,哪里还有你说嘴的机会。」

  「你说那些死气?」程宗扬抛出心底的疑惑,「王大将军说我身上的生死根
能化死为生,但只是把死气转为生机,不能直接转为内功修为。为什么我在鬼王
峒吸收的死气就能直接施展出来?是不是王大将军说错了?还有,死气和生机是
怎么回事?」

  殇侯道:「你吸收的那些死气,如今还在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离开鬼王峒后自己尝试过凝炼九阳真气,但凝炼出第二个
光球就吃力万分,第三个说什么也聚不起来。

  殇侯忽然道:「人生前与死后有何差别?」

  程宗扬一怔,然后说道:「差别那就大了。死人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吃不能
喝……」

  「活人无非是皮肉骨血,死人也无非皮肉骨血,」殇侯道:「你告诉我,活
人与死人差别在何处?」

  程宗扬哑口无言。从物质上说,死人和活人都是一堆化学元素,不见得死人
就比活人少了什么物质。死人比活人只少了一样东西:生命。但生命是什么?

  程宗扬试探道:「你说的是生机?」

  「是气。」

  殇侯在案上写了一个「气」

  「这才是修行者所言的气字。气者,无形而有形。眼不可见,耳不能闻,鼻
不能嗅,舌不可尝,手不可触,是为无形。有形者,举手投足,哀哭歌笑,无不
为气所使。一旦气尽神散,便手不能举,目不能视。此时气断神绝,真阳外溢,
皮肉骨血未变,少的便是这个气。」

  程宗扬明白了一些,死人和活人差的那一口气,原来不是呼吸的空气,而是
看不到摸不着的气。有了它就是有生命能跑能跳的活人,没有它就是死人。

  「那么死气,就是人死的时候从人身上散失出来的?」

  「不错。无论修行之人,还是鬼狐精怪,一生汲汲以求的,也就是这个气字
而已。」殇侯上下打量他几眼,「你这小子身上竟然有生死根,能捕捉人死时散
出的元气。哼哼……」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侯爷,你要眼红,也让雷劈一下试试。」

  殇侯哼了两声,才悻悻道:「命之将绝,气从人体流散,是为死气。这种气
息很快会化入天地万物,一旦死气郁积,多有凶煞妖魅,所以有凶地、凶宅。」

  「我的生死根,就是能把这些东西都转化成你说的气,」程宗扬道:「可你
说了这么多,还没说我在鬼王峒如何将它直接变成真气,把你最好的徒弟都打得
灰头土脸呢?」

  殇侯大袖一拂,指向南方天际,「星辰分野,南荒为南宫朱雀,而鬼王峒便
是朱雀之眼。」

  程宗扬想起他说过,南宫朱雀七宿中,鬼宿位置正是朱雀的眼睛。鬼宿中间
似云非云,似气非气,称为积尸气,而它对应的又是鬼王峒……

  「鬼王峒上应天象,平常很快流失的死气在峒中积蓄下来,所以峒中会死气
弥漫,磷火丛生。」殇侯道:「不过你在鬼王峒吸取的死气与外界不同,虽然能
转为真气直接施展,却无法化为己用、提升修为,此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

  难怪自己在鬼王峒吸收死气像喝可乐一样轻松,不过自己平常吸收死气,为
什么又是头痛,又是恶心,厉害的时候还会呕吐,感觉就像吃了脏东西一样?

  程宗扬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殇侯露出朱老头的嘴脸,笑咪咪道:「是不是
和怀孕很像啊?」

  「你去死吧!」

  殇侯持了持胡须,「人死之时,悲、怒、怨、忿尽数散出,你要若无其事才
奇怪呢。」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死气郁积会有凶煞,会变成凶地、凶宅,我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觉得有什么异样?」

  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杀人本来应该很紧张,很害怕,总之心情激动才正
常,可我杀死对手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看到有人杀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都没感觉。这样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殇侯叹道:「你有生死根的那一刻起,死亡对你而言已经不足惧。」

  程宗扬还要再说,殇侯打断他。「你此番来找本侯,所为何事?」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叫道:「冰蛊!」

  只顾说话,差点把这件要命的事给忘了。

  「老头儿,你还会解蛊?」程宗扬看着他拿出炉后盛水的橡木桶,往里面倒
了一碟白色的粉末,一点都不当回事的随便搅着,有些不放心地警告道:「我就
一条命,你可别胡来啊。」

  殇侯翘起胡须,须下那颗珍珠左右乱晃,气哼哼道:「客气的时候叫君侯、
侯爷,不客气的时候就叫老头儿,本侯的身份岂是让你乱叫的!」

  「行了。我没叫死老头已经给你面子了。啧啧,你还真是装龙像龙,装狗像
狗。朱老头嘴脸一看就让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抽你几个耳光才过
瘾,怎么练出来的?」

  殇侯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我?」

  他表情一变,虽然身着华服、头戴玉冠,活脱脱就是朱老头的面目,就像捡
了华丽衣服穿上的乞丐。

  程宗扬道:「谢艺说你身上有佛门的功夫,你不会真当过和尚吧?」

  殇侯叹道:「当和尚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轻松的时候啊……」言下不胜唏
嘘。但程宗扬还没来得及感动,紧接着他就嘿嘿一笑,「小程子,把桶里的水喝
了吧。」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老头,你露出这样的嘴脸,我怎么觉得脖子后面直
冒凉气呢?不会是又想害我吧?」

  殇侯亲切地说道:「本侯什么时候害过你了?莫担心莫担心,冰蛊这种雕虫
小技,本侯举手便可破去。」

  程宗扬嘀咕道:「这不会是你的洗脚桶吧?」说着他拿起橡木桶,满满喝了
一口,然后「噗」的一口喷了出来。

  「呸呸呸!」程宗扬叫道:「杀人啊!放了这么多盐!」

  殇侯笑咪咪道:「本侯知道你要来解冰蛊,才备了这些上好的精体,足有一
斤三两。别怕别怕,只要喝下去,你肚子里的冰蛊就大虫化小,小虫化了。」

  程宗扬一咬牙,捧着木桶,把里面的盐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坐好!」

  殇侯低喝一声,一瞬间须发飞扬,流露出逼人的气势。那只戴着翠戒的手掌
伸来,拍在程宗扬腹部。

  程宗扬浑身一震,只觉一股深入骨馅的寒意从他掌中透出,周身的血液都仿
佛凝固。程宗扬狠狠打了个冷颤,刚喝下去的水似乎在胃里迅速凝结成一个硬邦
邦的冰团。他咬紧牙关,身体禁不住战栗起来。

  片刻后,殇侯收回手掌。程宗扬立刻弯下腰,直着喉咙开始呕吐。

  已经凝结成冰块的咸水从他喉中一块块滚出来,像石子一样掉在地上不停滚
动,隐约能看到冰块中细小的蛊虫蠕蠕而动。

  看着程宗扬狼狈的样子,殇侯得意地持着胡须。「咸水结成冰,比寻常冰块
更冷。若非如此,怎能把这些蛊虫从你血中诱出来?」

  「呕……」程宗扬喘着气道:「死老头!你敢阴我,呕……咳咳,一碗水就
够用,你让我喝半桶!」

  「这才吐得干净嘛。」殇侯神情自负,神采飞扬,得意地说道:「若非本侯
的玄冰掌收发自如,怎么能使出这般巧妙的破蛊绝技!」

  「呕……」

  程宗扬用了一顿饭时间,才把半桶号水吐了个干干净净,喉咙像被冻伤一样
又冷又痛。

  纠结自己多日的冰蛊就这样轻易解除,程宗扬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良久,他
喘了口气,把那些聚满蛊虫的冰块踢到一边,然后喝了盏热茶才驱走身上的寒意。

  殇侯捡起一块冰块在烛火下审视片刻:「给你下蛊之人,心肠不是一般的歹
毒啊……」

  程宗扬摸摸颈后的烙痕,悻悻道:「那妖妇,总有一天,我要她好看!」

  殇侯道:「五原城一个寡妇,要处置她还不易如反掌。」

  程宗扬心里一动,这老头怎么突然发起好心,透出要帮自己收拾苏姐己的口
气?他一门心思找什么天命之人,肯定不会是觉得用高压包电人很好玩吧?

  程宗扬笑道:「要对付她,我一个人就够了。」说着他岔开话题,「如果说
高手,武二郎算一个吧?」

  殇侯毫不在意:「武二可以算一个。但商队真正的高手只有一人。」

  「谢艺?」

  「不错。」殇侯道:「他修为已臻于六级,达到通幽的境界,已可上窥第七
级归元之境。如果他不是四处寻访周游,而是潜心修练,足以称雄一方。」

  谢艺的功夫没话说,但称雄一方是不是有点过了?第六级比自己只高三级,
似乎也没高到哪儿去……

  程宗扬道:「第六级就这么厉害?」

  殇侯正容道:「世间习武者何止千万,但能修练到第五级入微之境的少之又
少,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是五级以下的修为。谢艺若能修至归元之境,天下能
和他比肩的,不过百余人而已。」

  程宗扬疑惑地说道:「修行不就是闭着眼让真气在经脉间打转吗?为什么练
到第五级的这么少?」

  「雨停了。」殇侯望着窗外,然后站起身,「来,陪本侯走走。」

               第二章双美

  暴雨过后,天际乌云散开,现出满天星斗。藤枝叶影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
小径蜿蜓伸向前方,掩藏在绿叶下的房舍寂然无声。

  雨势虽大,石径上却没有积水。殇侯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而走,化身朱老头
时佝楼的腰背此时挺得笔直。宽袍大袖,玉冠华带,气度非凡,让人怎么也无法
把他和那个猥琐的朱老头联想到一起去。

  「修行岂是易事。」殇侯缓缓说道。

  「以常人论之,六岁学艺,三年方可筑基,五年内视,十年生象。这便是十
八年光明。到第四级,资质平庸者要花费二十年,甚至更多。以十五年论,六岁
学艺,苦练不辍,到第四级便是三十九岁。世人寿命有限,只有少数坚毅之士能
在六十岁时达到第五级境界,如此便可称强者。再往后每晋一级都要数十年光阴,
即便长生不死,要练到第八级也是一百四十岁年纪。」

  居然要花这么长时间?

  「不对啊,」程宗扬讶道:「武二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吧,按你说的顶多是第
四级,他怎么有第五级的修为?」

  「武二天生虎威,本人又秉性刚强,进境远较常人为快。可惜他没有明师传
授,否则成就不会弱于谢艺。」

  程宗扬道:「听你这么说,武二好像是个习武的天才。」

  「何为天才?」

  程宗扬一怔。

  「所谓天才,不过是坚毅过人。寻常人一日十二个时辰,睡觉四个时辰,饮
食琐事耗去两三个时辰,修行时心猿意马,或看阶前春草,或观天际浮云,玩虫
逗蚁不一而足。一日之中,真正用在修行上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像武二
郎,每日练功至少在六个时辰,同样是一年,进境较之常人何止三、四倍。」

  程宗扬道:「你是说用功?有没有那种一学就会的天才?」

  「你还未曾明白吗?」殇侯叹道:「天才不过是你愿意为某件事用心花费的
时间罢了。便以绘画为例,每日花一、两个时辰随手涂抹,无可无不可,便是庸
人之为。每日坐足四个时辰,有一个时辰用心,穷十年之功,可以为画师;每日
能用心绘上四个时辰,十年下来便是天才了。」

  程宗扬不服气地说道:「那天赋就没用了吗?」

  「当然有用!各人天赋不一,有些人辛苦一生也未必能成为画师,但若是弃
画学书,同样的努力也许就能成为天才的书者。」

  程宗扬思索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殇侯说的有道理。

  平常人兴趣只是暂时的,像达文西、莫札特那样的天才,每天脑子里都想着
绘画、音乐,同样是一年时间,他们专注于艺术的时间每天能高达十个小时,合
计下来有四千个小时,而平常人每天专注的时间大概只有一、两个小时,一年下
来才五、六百个小时,相差何止数倍。

  说到底,天赋每个人都有,而人与人在生理上并没有太多本质上的差别。之
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天才,差别只在于专注的程度和时间。但最难做到的,
同样是专注。对于天才来讲,专注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无论做什么都比常人
用心,这就是天才之所以为天才的原因了。

  「有些人天资聪慧却无毅力恒心,终究一事无成。有些天资聪慧、毅力过人,
却无名师指引,正如本该学书者却去学画,亦难有所成就。所以有所成就之人,
天资、毅力、名师,缺一不可。」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我看南荒也有不少人才,但感觉都缺了点什么。像太
乙真宗那样的名门大派,挑选的弟子本来就比别的高出一截,再加上名师指点、
同门切磋,难怪会高手辈出。」

  但程宗扬对黑魔海的疑惑更多了。「按照你的说法,黑魔海花十八年时间培
养弟子,现在能练到第四级就可以烧高香了。就算他们运气特别好,十个弟子里
就有一个天资、毅力都特别出色的,也就是第五级刚入门的水准,顶多能和武二
爷有一拼之力,似乎不怎么厉害嘛。」

  殇侯负手而立,望着头顶的星空,良久道:「我那位师兄,别有机杼也未可
知……」

  南荒的星空不像北方草原那样低垂,近得仿佛触手可及。这里没有被污染的
空气,夜空透明度极高,每一颗星辰都分外清晰,衬着黑天鹅绒般的天幕,显得
更加深邃辽远。

  连殇侯也不知道黑魔海有什么手段,自己就不必费心了。程宗扬一边陪他观
赏星空,一边问道:「老头,你说的那颗命星在哪儿?」

  「无知小子,命星岂会天天出现。」殇侯教训一声,然后指着南方天空一簇
暗星道:「那便是鬼宿,乃朱雀之眼。」

  程宗扬仔细看去,那丛暗星中果然有一团朦胧的云气,就是星经上说的积尸
气了。

  殇侯指着满天星辰如数家珍:「那是南宫朱雀的轸宿和翼宿。往西便是白虎
七宿:奎、娄、胃、昂、毕、觜、参。」

  程宗扬有限的天文知识只能辨认出北斗七星和极星,听着殇侯侃侃而言,他
不客气地讥讽道:「别说得那么嘴响,你的星象学真像你说的那么高明,也不会
找到一百多个天命之人吧?」

  殇侯被他捉住痛脚,老脸竟然微微一红,强辩道:「星象的学问浩如烟海,
岂是你这无知小子所能懂的!哼!」

  程宗扬笑咪咪道:「侯爷息怒,反正我是外行,你想怎么蒙就怎么蒙吧。不
过侯爷对星象这么熟悉,你们这一支不会就是干这个的吧。」

  殇侯道:「黑魔海分巫毒二宗,我们在毒宗武学之外,擅长各种药物。」

  「怪不得君侯的尊号是鸩羽殇侯,」程宗扬道:「如果我没记错,鸩鸟是一
种毒鸟吧,传说它的羽毛在酒中一划,再美的酒也会变成剧毒。不过这个殇字挺
奇怪,我记得殇是死的意思吧?而且指的是死时还未成年……」

  殇侯眼神陡然一厉。程宗扬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目光,即使他装模作样吓
唬自己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如此深刻的痛意。

  一个身影快步走来,他戴着文士巾,相貌文雅,正是自己曾见过的大奸贼秦
桧。他躬身深深一揖:「君侯,北地有讯。」

  殇侯起身欲行,程宗扬连忙叫道:「哎,太一经的事你还没跟我说呢!」

  殇侯摆了摆手,「今晚说得已经够多了。此时即便告诉你也无益处。明日到
堂中再叙此事。会之,」殇侯吩咐道:「他不是外人,你带他随意走走吧。」说
罢大袖一摆,转身离开。

  秦桧含笑朝程宗扬拱拱手:「程公子,请。」

  程宗扬好奇地打量他几眼。这个秦桧举止温文尔雅,脸上总带着一丝谦虚的
笑意,让人一见就觉得可亲可近,哪儿有半分奸许的样子。程宗拗心里嘀咕道:
「难怪说大奸大恶之人,必有大智大勇呢。」

  「秦兄在这里不少时候了吧?」

  「蒙殇侯不弃,在下追随君侯已经二十余年。」秦桧欣然道:「君侯十余年
来苦心找寻天命之人,如今遇到公子,终于得偿夙愿。」

  程宗扬道:「刚才我一直没问,殇侯找天命之人做什么呢?」

  秦桧笑道:「君侯行事,非在下所能知。」

  眼前这个秦桧虽然和自己知道的那个大奸贼有些不同,但胸有城府这点一模
一样,从他嘴里肯定套不出话来。程宗扬只好打了个哈哈:「秦兄不用客气,殇
侯也说了,我不是外人,自己随便走走就行。」

  秦桧也不勉强,含笑道:「村后的山崖上有座七星连珠的温泉,景物颇佳,
公子如有兴趣,不妨一游。会之告辞。」

  等秦桧离开,程宗扬沿着小径一路前行。自己可真没想到朱老头竟然就是殇
侯,他这两种形象差别也太大了。这老家伙深藏不露,连谢艺都看走了眼,以为
他身上有佛门的功夫。谢艺有六级的修为,他该有多少呢?总不会超过王哲吧。

  程宗扬脑中翻翻滚滚,升起无数疑惑。

  鸩羽殇侯……这名号怎么这么古怪?

  他以殇侯面目出现时,那气势是装不出来的,难道他真是王侯身份?

  鸩酒……程宗扬心里琢磨着,好像是宫廷里暗杀才用的毒药,后面还有一个
殇字,莫非他的家人是被鸩酒毒杀的?看来自己真得找云苍峰恶补一下这个世界
的历史了。

  「咦?」程宗扬仰起脸,叫道:「小香瓜?你在干嘛!」

  「哎呀……」

  乐明珠正爬在树上伸手去摘一颗水果,被他喊声吓了一跳,脚下一滑,顿时
从树上跌了下来。

  程宗扬一个箭步扑过去,张臂把乐明珠抱在怀中。小香瓜吓得脸都白了,手
里还紧紧抱着那颗水果。

  「这里有好多水果。」发现自己没有摔到,乐明珠立刻兴高采烈起来,「每
一种都很好吃!」

  程宗扬又气又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们呢?」

  「祁大哥说他吃饱了,不愿跟我来。凝羽姐姐和叶阿姨出去了。哎呀!那会
儿雨下得好大,我们差点就走散了。幸好有个姓叶的阿姨来接我们,她给我们拿
了新衣服,还拿东西给我们吃。那烙饼比朱老头说得还好吃呢!喂,你见着朱老
头了吗?」

  小香瓜矶叽咯咯地说着,一边拉程宗扬到树上采果子。

  虽然只分开一个时辰,程宗扬却感觉像分开很久。他替小丫头拿着水果,然
后随着她一同爬到树上。

  「这一种最好吃了。甜丝丝的,吃到嘴里就化了。」

  那颗果子程宗扬从没见过,形状有点像葫芦,色泽鲜红,远远挂在头顶一根
手指粗的细枝上。乐明珠踏起脚尖,竭力伸长手臂去摘枝梢的果子,但她身材娇
小,怎么用力都差了少许距离。

  「大笨瓜!抱我起来啊!」

  「你小心点。再掉下去,我可接不了你了。」

  程宗扬抱住乐明珠双腿,小丫头倾过身体竭力把手伸到枝梢,摸住那颗果子。

  小丫身体倾斜,那张圆润的小屁股正翘在程宗扬面前,随着她的使力在裙中
一扭一扭。

  程宗扬忍不住抱住她的屁股,在她滑嫩的臀肉上捏了捏。

  「你别动!我都摘到了……哎呀!」

  一股火热的气息透过衣物,却是程宗扬低下头,隔着裙子在自己臀上亲了一
口。乐明珠身体一颤,臀间的菊蕾仿佛被人拨弄一样,生出异样的感觉,连忙惊
叫着挣开。

  程宗扬双手抱着小香瓜,两脚踩着一根不怎么粗的树枝。本来只是好玩,没
想到她反应这么剧烈,被她一挣顿时失去平衡,抱着乐明珠一同从树上掉了下来。

  「篷」的一声,两人摔进灌丛。幸好程宗扬已经摔出经验,百忙中还记得背
部着地,把乐明珠托在身前。乐明珠充满弹性的小屁股坐在他胸口,发出一声古
怪的破裂声,接着一股湿黏的浆液渗入衣服。

  「我的水果……」乐明珠欲哭无泪地举起小手。

  她好不容易才摘到那颗水果,被程宗扬恶作剧地呵了口气,本能地去捣住屁
股,却忘手里还拿着果子。结果程宗扬一转身,她从平跌变成直坐下来,正好把
那颗水果挤得碎裂。此时果浆四缢,溅得自己满臀都是,连程宗扬也倒了楣,胸
前沾了一大片汁汁液液的果肉。

  「都是你!都是你!」乐明珠坐在程宗扬胸前,气恼地在他身上打了几拳,
「我好不容易摘到,还没有吃呢!」

  被小香瓜这样一闹,程宗扬心里那点阴影早消失得无影无踪,笑道:「只是
碎了,还可以吃啊。」

  说着他抱起乐明珠,尝了一口:「嗯!真的很甜!」

  乐明珠趴在他身上,屁股翘起,鹅黄的裙上沾满水果鲜红的浆汁,湿洒洒贴
在裙上。程宗扬抱住她的大腿,毫不客气地把脸埋在她圆翘的臀间,品尝着美味
的果浆。那种暧昧的姿势使乐明珠脸红了起来。

  程宗扬隔着裙子,戏谴地在她臀缝间吹了口气。

  「呀!」乐明珠低叫一声,火热的气息钻进臀沟,被焚情膏改造得敏感无比
的小屁眼儿像被烫到般收紧。她娇躯轻颤,身子像融化一样软下来。

  抱着乐明珠香软的身体,这些天来的辛苦似乎都飞到九霄云外。程宗扬把她
抱起来,手指轻轻在她臀间触弄,在她耳边唤道:「小香瓜……」

  乐明珠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过了会儿才红着脸说:「大坏蛋,你又要干人
家屁股。」

  「好不好?」

  「都让你干过好几次了,还问我……」

  程宗扬小声笑道:「我就喜欢看你答应的样子。」

  乐明珠恨恨打了他一拳,然后垂下眼睛羞答答说:「好啦,你想干就干好了。」

  「真乖。」程宗扬笑着在她粉颊上亲了一口,一边拉住她的衣带。

  乐明珠推开他,皱眉道:「裙子上都是果浆,好难受。」

  「有什么难受的?」程宗扬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小香瓜可爱的小屁股上
沾的又是果肉,又是果汁,就像一团白生生的果肉,干起来甜丝丝的……」

  「我才不要,」乐明珠嘟着嘴说:「你在人家屁股里蹬来蹬去,把那些果汁
果肉都干到人家屁股里面,好恶心。」

  程宗扬放声大笑,被乐明珠拧了一把才住口,低笑道:「让你的小屁屁也吃
水果还不好吗?」

  乐明珠气恼地说:「你真恶心!你再这样,我就不让你干了。」

  程宗扬哄道:「好了好了,我们去洗洗。对了,听说山上有个温泉,还是什
么连珠的。走,我们到温泉插屁股玩!」

  「讨厌!上次我都跟你说了,要说爱屁屁。」

  程宗扬失笑道:「对对,是爱屁屁。」

  乐明珠说插屁股不好听,坚持让他改成爱屁屁这种童稚气十足的说法。程宗
扬笑道:「小香瓜最乖了,一会儿让我的大肉棒来好好爱你的小屁屁。」

  天际只有一钩淡淡的残月,山间的密林在夜风轻轻摇曳,发出潮水起伏般的
声音。群星璀璨,宛如深蓝色天鹅绒上的珍珠,光芒闪耀,弥补了月色的不足。

  「别拽我的亵裤……」

  「反正要脱的。先脱了,一会儿方便。」

  「有人看到……」

  「人都睡着了,谁还会看到?再说你还有裙子呢……」

  程宗扬把乐明珠抱在怀中,呵哄着翻起她湿洒洒的裙子,剥下她的亵裤。还
没走到殇侯说的温泉,小香瓜已经被他逗得两腿发软。

  苍松翠柏间露出一串清湿的水池,七个大小不一样的温泉,由高到低依次排
列,仿佛一串不规则的珍珠嵌在山崖上。周围古木参天,粗大的藤蔓不知生长了
多少岁月,藤身露出岩石般的质地,像石墙一样绕在池畔。

  程宗扬跃上古藤,眼前一片淡淡的水雾在夜空下袅袅升起,一个女子浸在池
中,黑色的长发飘浮在雾气氲氤的水面上。

  乐明珠抱住程宗扬脖颈,软绵绵伏在他肩头。舒服得几乎要睡着了。她下身
被脱得光溜溜的,被薄薄的纱裙包裹着,那张白滑柔嫩的小屁股在他手臂上滑来
滑去,莹润之极。

  发现池中有人,小丫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忙按住裙摆。

  程宗拗朝小香瓜慌忙遮掩的屁股上拍了一掌。「小笨瓜,是凝羽啦。」

  乐明珠怕被人看到自己和程宗扬亲热的一幕,一边推他一边道:「放我下来
……」

  「放什么放!」程宗扬不理会小丫头的吵闹,抱着她合身跳入池中朝凝羽游
去。

  「哈,你也在这里!」

  凝羽扬起脸,绽出一丝笑容。今晚没有月色,她皎洁的玉脸上却仿佛有月光
流动,夜色下露出姣丽的容颜。

  「叶姨说,这里的温泉对我的伤势有好处。」

  「哪个叶姨?哦,是那个老太婆。」

  凝羽微笑道:「她年纪没那么老。」

  「没那么老,还弄一脸皱纹——喂,你别乱动!她会治伤?」

  「呀!」乐明珠低叫一声,小脸立刻红了起来。

  程宗扬把手伸到她臀间,在她柔嫩的小屁眼上揉了一把。小丫头顿时浑身发
软,当着凝羽的面,她愈发不好意思,又是难受又是委屈地咬着唇,身子却不敢
乱动了。

  凝羽看出乐明珠的羞涩,微微一笑,从池中站起身来。温热的泉水从她洁白
的肌肤上滚落,淀入池中。夜色下,她曲线优美的胴体像白玉般晶莹,圆润的双
乳、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玉体纤毫毕露。

  凝羽拉起程宗扬的手放在自己乳上,然后翘起纤指,轻轻点了点乐明珠的鼻
尖,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这样坦然,乐明珠倒不好意思起来,讪讪道:「这里水好热……」

  「不热能叫温泉吗?」说着程宗扬板起脸,「小香瓜,你再扭,我就打你的
屁股!」

  乐明珠脸红得像苹果一样,虽然她已经很忍耐了,但程宗扬的手一点都不老
实。她低喘着抗议道:「谁……谁让你总摸我屁股……」

  「是你坐在我手上好不好?别动,听凝羽说话。」程宗扬道:「叶老太婆的
身份你知道了?」

  「她没有瞒我。」

  「她和朱老头两个装神弄鬼,打的什么主意……嘿嘿,她和朱老头的关系不
简单啊,说不定有一腿。」

  凝羽一笑,蹲下身子解开他的衣带。

  程宗扬低声道:「你的伤势,不是不能和我做那个吗?」

  「不妨的。」凝羽朝他妩媚的一笑。接着一张温润的小嘴含住阳具,轻柔地
吞吐起来。

  凝羽唇瓣带着淡淡的凉意,细致地在肉棒上舔舐,舌尖轻轻挑弄着龟头,每
一丝接触都令人心动。

  程宗扬挺直身体感受着她唇舌的温存。怀里的小香瓜脸胀得通红,却禁不住
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凝羽的举动。

  「她在亲你那里哎……」乐明珠怕凝羽听到,咬着程宗扬的耳朵,细声细气
地表一不惊叹。

               第三章授艺

  凝羽外冷内热,她决定的事情从不顾及别人的眼色,程宗扬索性也放开怀抱,
笑道:「羽儿,我们亲热一个!让小香瓜看看!」

  乐明珠羞得连耳垂都红透了。「我才不要看!」

  程宗扬捏捏她的屁股,笑道:「你是我的女人,凝羽也是我的女人,大家都
做一样的事,何必你躲着我,我躲着你,一起做不是挺好吗?」

  小香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抗议道:「谁是你的女人……」

  程宗扬板起脸,「怎么不是?不是我的女人,为什么让我干你的屁……」

  「哎呀!」乐明珠连忙按住他的嘴巴,「别说!」

  程宗扬挣开她的手,「看你凝羽姐姐多乖,好老婆,再吸深一点!」

  凝羽嫣然一笑,伸长颈子,将整根阳具都吞入口中,用喉咙的软肉包裹着龟
头,柔柔吞吐。乐明珠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为男人口交,又是惊讶,又是脸红,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凝羽的动作。

  凝羽毫不顾及乐明珠的目光,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和身前的男子,细致而温
柔地舔舐着他的阳具。

  良久,凝羽吐出阳具,双手抱着程宗扬的膝弯,把脸贴在他大腿上,像叹息
般轻声道:「公子,莫忘了凝羽……」

  程宗扬拨开她脸上的发丝,「怎么会忘呢?就是这个世界都毁灭了,我也忘
不了。」说着他笑道:「你看小香瓜,都快羞死了。」

  乐明珠鼓足勇气道:「我才不害羞呢。」

  程宗扬笑道:「那好,让我摸摸你的小妹妹。」

  乐明珠「哎呀」一声,连忙推开他的手腕。

  凝羽一笑,反身双手按住池沿,身子像玉环一样向后弓去,接着下身挺起,
那双修长的玉腿像玉扇一样笔直分开,露出股间湿淋淋的蜜穴,轻轻放在程宗扬
掌中。

  乐明珠没想到凝羽会这样把女孩最羞耻的部位展现出来,主动放到那个大坏
蛋手里,一时间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凝羽的配合让程宗扬在小香瓜面前大有面子,而乐明珠最后一点少女的矜持
也在她的举动下逐渐散去。原来在这个男人面前,彼此的隐私和羞涩都没有必要。

  白美的玉股间,那敞露的蜜穴仿佛一朵鲜美的玫瑰,在程宗扬掌中娇艳欲滴。

  程宗扬轻轻摩掌着凝羽下体柔腻的花瓣,在乐明珠耳边道:「来,用你的小
手,把我的大肉棒放到你凝羽姐姐的小肉洞里。」

  乐明珠咬着唇,满脸通红,坚决地摇摇头。

  程宗扬指尖滑入小香瓜臀间,挤进她柔嫩的肛蕾,在里面戳弄几下。

  乐明珠紧绷的身体立刻软化下来,乖乖扶起程宗扬的大肉棒。

  「凝羽姐姐,你不要怪我啊,」乐明珠小声道:「都是这个坏家伙让我这样
做的……」

  凝羽蜜穴一滑,穴口顶住龟头。她昂起头,看着一脸得意的程宗扬,轻声笑
道:「一会儿公子干你后庭,我可要帮他呢。」

  小丫头有些难堪地咬咬嘴唇:「那你不许笑话我啊。」

  凝羽蜜穴略显紧狭,乐明珠握住程宗扬粗大的肉棒,把龟头送入她鲜嫩的美
穴中,忍不住赞叹道:「凝羽姐姐,你的腿真长,好漂亮。」

  凝羽双腿挺直,像玉弓一样张开,白嫩的阴阜向前鼓起,盛开的蜜穴轻轻颤
动着,将肉棒一点一点纳入体内。

  乐明珠扶着程宗扬的阳具,手指不小心碰到凝羽下体柔软的蜜肉,连忙缩了
回来。程宗扬像大灰狼一样狞笑一声,抓住乐明珠的手腕,把她的手掌放在凝羽
股间。

  凝羽娇美的一笑,敞开身鸽用蜜穴套弄着程宗扬的阳具。乐明珠从来没有见
过男女交媾的一幕,虽然晕生玉颊,眼睛却不禁好奇地发亮。

  多日没有接触过凝羽的身体,那玉户仍和以前一样鲜美娇嫩。程宗扬挺身深
深干进凝羽蜜穴内,龟头顶住她的花心。

  「啊……」凝羽低叫着足尖绷紧,她腰肢弯曲,浑圆的双乳倒垂下来,身体
重心都放在下体。随着程宗扬的挺弄,蜜穴像湿透的玫瑰一颤一颤,围绕着粗大
的阳具微微收放开合,妙态横生。

  乐明珠最初的羞赧此时都被惊讶和好奇所代替,眼神中还流露出一丝羡慕。

  「凝羽姐姐的身子好美呢……」

  程宗扬引诱道:「这才是男女间最快乐最有趣的事,比爱屁屁还舒服……」

  他一边说,一边手指沿着小香瓜滑腻的臀沟伸到她娇嫩的美穴间,在她柔腻
如脂的蜜肉间轻轻拨弄。

  乐明珠连忙去搁,却被他拉住手掌,把她指尖一并伸进细软的嫩缝间。乐明
珠面红耳赤,一手被迫抚在自己下体,一手放在凝羽股间两人交合的部位,感受
着她正被那根大肉棒干得不住颤动的嫩穴。

  凝羽蜜穴很软,那两片娇艳的花瓣被粗大的肉棒撑得翻开,中间一片红嫩的
蜜肉又软又腻,像熟透的果肉一样,包裹着那根坚硬而火热的阳具。

  程宗扬指尖塞进穴口,让乐明珠触摸她被侵人的蜜穴,在她耳边轻声唤道:
「小香瓜……」

  乐明珠穴口已经湿了一片,她体温比凝羽高了许多,股间一片湿滑,脂玉般
的肌肤又软又热,香暖动人。幸好她灵台还保持最后一点清明,可怜兮兮地央求
道:「不要……会死的……」

  程宗扬只好放弃进一步的打算:「我摸摸总可以吧?」

  小丫头把脸扭到一边,双腿却乖乖分开,露出自己处女的美穴。程宗扬在她
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羽儿!我们来换个姿势!」

  程宗扬坐在泉池边沿,把乐明珠横抱在怀中。凝羽双腿张成一字,对着他怒
胀的阳具坐了下来。凝羽蜜穴已经湿透,穴内滑腻之极,雪臀一沉便将肉棒纳入
体内。她将花心送到程宗扬龟头上,轻轻研磨。

  程宗扬经脉间气流一动,习惯性送出真气,在她体内轻轻一触却折了回来。

  凝羽摇了摇头,然后微笑道:「今晚让我来好好服侍你。」

  程宗扬虽然纳闷,也没有十分在意。凝羽长发披在身后,凹凸有致的玉体跨
在自己腰间,妩媚地起落着,那张娇美的蜜穴洒下淋淋漓漓的洁水,在肉棒上发
出迷人的轻响,美妙动人。

  程宗扬温香软玉在抱,毫不客气地拉开乐明珠的衣衫,一手抚玩着她丰硕的
乳球,一手在她股间拨弄。乐明珠像只小羊羔一样,软绵绵躺在他怀中,那对又
白又大的乳球仿佛一团香软的暖玉,在他掌中不断变形。

  程宗扬含住她红嫩的乳头,用齿尖轻轻当咬,手指伸进她阴部的裂缝中,将
她密闭的阴唇分开,以指尖轻轻戳弄。

  乐明珠闭着眼睛,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红唇抿紧,拼命忍受着体内越来越
强烈的冲动。

  凝羽子宫中阴寒的气息不断溢出,程宗扬火热的阳具插在穴内,带来浓浓暖
意。她动作渐渐加快,忽然身子一颤,蜜穴夹住阳具,有节奏地抽动起来。

  程宗扬揽住泄体的凝羽,在她唇上轻吻一口,然后笑着捏了捏乐明珠圆翘的
乳球:「小香瓜,该你了。」

  「唔……」乐明珠懵懂地睁开眼。

  凝羽起身,「啵」的一声将阳具从体内拔出,然后掠了掠发丝,把乐明珠从
程宗扬手中接过来,浅笑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乐明珠小声道:「凝羽姐姐……」

  凝羽一手托着她的腰身,一手分开她雪嫩的臀肉,低笑道:「妹妹的后庭花
真可爱。圆圆的,又红又嫩,看起来好软呢。」

  乐明珠嘟嚷道:「都是那个坏家伙,用他的大肉棒插来插去,把人家的屁眼
儿都干软了……」

  凝羽掩口娇笑,她依在池旁的石上将乐明珠抱在怀中,笑道:「乐妹妹身材
真好,难怪他抱着你时肉棒比往常都硬呢。」

  程宗扬叫道:「不要胡说啊,我一直都是很硬的!」

  凝羽笑道:「乐妹妹,用你的小屁眼儿让他得意一下。」

  乐明珠皱起鼻子,不情愿地说:「每次干我屁眼儿,他都得意死了。」

  「谁让妹妹长得美呢?」凝羽托起乐明珠的下巴,由衷道:「乐妹妹长得真
美……」

  小丫叫肌肤像新鲜的牛乳一样洁白,光溜溜的丰乳圆臀,诱人之极。程宗拗
扶着她圆翘的粉臀,身体往前一送。

  「呀!」乐明珠脸上露出一丝痛楚。

  凝羽道:「你轻一些。」

  程宗扬顶住乐明珠的屁股:「小香瓜,屁股翘起来一点。」

  乐明珠只好翘起屁股。凝羽伸出双手抱住乐明珠的臀肉,将她雪臀分开,露
出柔嫩的肛洞。

  乐明珠拧紧眉头,圆润的雪臀被肉棒顶得凹陷下去。

  「哎呀……好痛……」

  她臀沟内淌满淫液,又湿又滑,这时一扭,程宗扬阳具顿时滑到一边。他又
好气又好笑:「又不是没干过,还痛什么。」

  乐明珠委屈地说:「本来就很痛嘛。」

  凝羽伸出手扶住程宗扬的阳具,将那只又硬又大的龟头放在少女娇柔的嫩肛
上,然后用指尖按住她的肛蕾,轻轻揉弄着剥开。

  乐明珠羞不可抑,在凝羽的揉弄下,屁眼儿热热的生出异样的感觉,像蜜糖
一样软化下来,一点一点被阳具侵入。

  屁股中柔软的肉孔被手指轻轻剥开,让身后那个可恶的家伙用他的大肉棒一
点一点塞满。忽然充满弹性的屁眼儿一紧,硬邦邦的龟头桶入体内,屁眼儿被龟
头胀紧,仿佛要裂开一样。

  和男人一样,大多数女人都不喜欢与同性接触,但乐明珠从小在光明观堂和
几个小师妹亲密无间,睡觉都要挤在一起,几个小丫头矶叽喳喳,半夜都睡不着,
玩闹惯了。凝羽性子冷淡,却很喜欢乐明珠的活泼可爱,尤其今晚与平常不同,
更是由着程宗扬胡来,让他尽情享受了双美在拥的快意。

  两具赤裸的胴体纠缠在一起,温暖的泉水像丝绸一样轻柔。水面雾气蒸腾,
小香瓜白美的雪臀被雾气浸得又湿又滑,细腻如脂的臀肉散发出水果一样的甜香。

  程宗扬挺起阳具在小香瓜臀间越干越深,直到整根肉棒都桶进她柔嫩的肛洞
内。乐明珠颦紧的眉头松开,白生生的屁股被大肉棒干得翘起。她伏在凝羽身上,
圆滚滚的双乳与凝羽乳房贴在一起。她乳房尺寸比凝羽大了许多,乳头却比她小
巧,乳晕色泽更浅,呈现出稚嫩的淡红色,此时硬得像石子一样。

  程宗扬腰身不住挺动,动作由慢到快,在小香瓜臀间尽情抽送。比起凝羽的
美穴,小香瓜屁眼儿更加紧窄,肛洞周围一圈嫩肉紧紧筵在阳具上,充满弹性;
她咬着唇,乖乖被他插着屁眼儿。每次阳具挺入,那小屁眼儿都情不自禁地收紧,
仿佛要将他的阳具拉进肠道深处。

  在小香瓜臀内挺动一盏茶的时间,程宗扬托起凝羽修长的玉腿,把她双足放
在肩上。凝羽与乐明珠搂抱在一起,她双腿一张,乐明珠双膝也被迫分开,腹下
毛发细软白嫩的美穴敞露出来。

  程宗扬在心里骂了凤凰宝典一百多万遍,然后从小香瓜臀间拔出阳具,肉棒
向下一沉,干进凝羽穴内。

  乐明珠被他一轮猛攻,干得几乎喘不过气,这时才有了片刻喘息。凝羽身体
微微昂起,她蜜穴湿滑无比,肉穴尽头那枚软软的花心与龟头一触,被挤得凹陷
下去,像一张小嘴浅浅含住龟头。

  两枚肉孔各有各的妙处,程宗扬一连干了几十下,干得凝羽娇躯轻颤,又换
到小香瓜的屁眼儿中。他阳具沾满淫水,干起来比刚才更加湿滑顺畅。小屁眼儿
紧紧夹住肉棒,抽动间发出「叽咛叽咛」的腻响。

  小丫头这会儿浑身骨酥体软,软绵绵趴在凝羽身上,在程宗扬的抽送下发出
「呀呀」的低叫。

  漫天星辰高悬在幽深的夜空中,泉水从山崖上蜿蜓泄下,最高处的泉池热气
蒸腾,每下一级,温度就降下几分,到此时已经温暖适中。

  程宗扬在两具女体中轮流进出,干得两女淫液泉涌。乐明珠跪在凝羽腰间,
柔嫩的肛洞被阳具干得软腻无比。程宗扬拔出阳具挺进凝羽体内,凝羽顺从地挺
起下体,让他在自己蜜穴内抽送,一边用纤指拨弄乐明珠圆张的嫩肛。

  乐明珠玉颊红晕迭生,她昂起头,胸前一团丰腻的乳房被程宗扬抓在手中恣
意爱抚,另一团雪乳白光光悬在身下,不住摇晃,红嫩的乳头不时与凝羽翘起的
乳尖碰在一起,艳态横生。

  「呼……」程宗扬长吐一口气,在凝羽体内尽情喷射起来。

  凝羽已经被他干得高潮迭起,勉强翘起臀,用花心顶住龟头,让他射在自己
体内最深处。

  乐明珠屁股被程宗扬腹部压住,感觉到他射精时的律动,不由咬住手指,半
晌才小声道:「你射得好多……呃,我屁眼儿都让你干麻了……」

  程宗扬拔出阳具,刚射过精的肉棒一挺,疲态尽去,又显得狰狞起来。

  「小香瓜,现在该你了……」

  「哎呀,不要……你已经干过了……啊……」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按住乐明珠,抱住她的雪臀,把刚射过精的阳具干进她屁
眼儿中,在她肠道内大力抽送,把小香瓜干得「呀呀」直叫。

  空山新雨,空气分外清新。

  程宗扬掀帘出来,只觉浑身精气十足,就是来两只老虎也能打死,还不耽误
吃早餐。

  「老四,这么早?」

  祁远叼着一根柳木细枝,正在漱口。这里没有牙膏牙刷,人们用来洁齿的工
具什么都有。富贵人家用苦参洁齿,平常还要含鸡舌香,谈吐时浓香馥郁。平常
人用青盐擦牙,还有人用一种马尾制成的小刷,配合穷人一般用剥了皮的柳枝,
或者嚼甘草洁齿。程宗扬试过几次,发现效果并不差。

  程宗扬也折了根柳枝,叼在嘴里低声道:「你鼻子最灵,瞧出这儿的不一样
了吗?嘿嘿,那个朱老头……」

  程宗扬还没说完,就看祁远朝自己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他回过头,只见那
个叶媪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程宗扬一点都不脸红,直起腰道:「喂,昨天你话说了半截,让我一夜都没
睡好——你说我过几天就不用来了,是什么意思?」

  叶媪神态从容地说道:「你把真气运行到手太阴、手少阴、手厥阴三经,阴
维、阴跷二脉。」

  人体十二正经有六条阳经和六条阴经,分别为手三阳、手三阴和足三阳、足
三阴。阴维和阴跷属奇经八脉中的两脉,王哲传授给自己的九阳神功侧重于六条
阳经和阳维、阳跳二脉,很少迎至阴经。而凝羽的功法则侧重于阴经,程宗扬对
此并不陌生,当即催动丹田中的气轮,在这五条经脉中运行一遍。

  「这有什么啊。哈哈……」

  程宗扬笑声未落,叶媪衣袖飞起,一掌玉蝶般拍在程宗扬胸口。

  程宗扬左手一张,抓向她的手腕,右手已经抓住匕首。叶媪击来的力道并不
强劲,程宗扬有十成把握能拧住她的手腕,给她一个好看。谁知她掌风袭来,自
己真气只运行一半,胸口就如受雷哑,几条阴经同时一震,潜伏在其中的阴寒气
息汹涌而出。一招都没递出,胸口就结结实实被叶媪拍了一掌。

  劈开龙神头颅时它力量反噬的一幕再次出现,程宗扬丹田剧震,垫伏在经脉
中多时的阴寒气流像毒蛇一样窜出,四处涌动,仿佛要将经脉撕得粉碎。

  祁远没想到两人说动手就动手,愣了一下才跳起来去抢自己的刀。没等他出
手,叶媪随手一拂,他就像滚地葫芦一样滚到一边。

  程宗扬狼狈地弓着腰,嘴巴大张着,却一口气也吸不进来。

               第四章返程

  「明白了吗?」叶媪抬手在他腰侧一撞,程宗扬才透出一口气,经脉中纷乱
的气息逐渐收拢。

  叶媪扬起下巴,冷冰冰道:「像你俩这样手拉手往死路上走的傻瓜,着实少
有。去见殇侯吧。」

  程宗扬喘了几口气,先把祁远拉起来,然后连忙跟在叶媪后面;阳光不断从
走廊两侧透入,在叶媪衣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叶媪双手平握胸前,步伐从容优
雅,虽然此时年纪已经不轻,仍能看得出她年轻时绝美的风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程宗扬先奉上一顶高帽:「叶姨走路时的姿态真是有气
质,就像宫里的贵人。」

  叶媪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叫' 喂、喂' 了吗?」

  程宗扬干笑两声,「叶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我们小辈一般见识的。哈
哈,我看殇侯也有点怕你呢。那次不知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药,那老家伙差点拉死
在路上。」

  叶媪昂起头,一言不发。

  程宗扬旁敲侧击道:「殇侯在南荒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是吧?听说他在
六朝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殇振羽……这名字不大像真名啊?」

  叶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让程宗扬讨了个没趣。不
过程宗扬心态倒很坦然,笑嘻嘻道:「凝羽说这里的温泉对她伤势有好处,是不
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们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等她伤好了再走。到时候就
得多麻烦叶姨你了。」

  叶媪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程宗扬皱眉道:「凝羽没有和你说吗?」

  程宗扬愕然道:「说什么?」

  叶媪神情冷峻,「她经脉阴气过盛,早已积重难返,又累次受创,已经命悬
一线。至少要在这里住上一年,细加调理,才有可能复原。」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叫道:「怎么可能!她昨晚还好端端的,怎么让你一说
就命悬一线了!」

  「蠢材。」叶媪冷冰冰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别人给她下了个圈套,
她就跳进去,居然能支撑到现在也是一桩奇事。如果不是饮了殇侯的碧阳茶,你
此时已经是死人了。」

  程宗扬想起凝羽昨晚的举动,心里越来越惊慌。昨晚自己和两女一直闹到四
更,小香瓜的屁眼儿被自己搞了两次,还当着她的面干了凝羽的后庭。到后来凝
羽已经体力不支还不肯拂了自己的心意,由着自己胡来。如果叶媪说的是真的,
凝羽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才不顾伤势和自己交欢。

  「不行,我要找她去!」

  「你去有什么用?也要在此地留一年?」叶媪寒声道:「有你在,凝羽还怎
么疗伤?」

  程宗扬叫道:「她是我的女人,难道我不在这里陪着?」

  叶媪瞥了他一眼:「你能一年内不去找她吗?」

  程宗扬哑口无言。

  堂内传来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何人在堂外喧哗?」

  程宗扬瞪了叶媪半晌,然后一掀帘子踏进堂内,没好气地说道:「你们都商
量好了,合伙来蒙我是吧?」说着拿起案上的茶盏,一口气喝干,龇牙咧嘴地说
道:「喝这么烫的茶,小心以后得食道癌!」

  殇侯看看叶媪已经离开,这才把板起的脸放下,嗔怪道:「小程子,你心里
有火也不能对本侯撒吧?凝羽那姑娘,本侯瞧着挺好,倒在这里养伤你还有什么
不放心的?况且……」殇侯话风一转,傲然道:「她的伤势除了我这里以外,天
下无人能治!」

  程宗扬把茶盏一丢,不客气地说道:「你找天命之人,不会是找着好玩吧?

  还把凝羽留在这里当人质,以为我是傻子啊?「

  殇侯怫然道:「我要留下你就是一伸手指的事,还需要抓个女子当人质?小
程子,你这也太小看本侯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着急吗?好了老头儿,我知道你对我不错。不
管我是不是天命之人,只要你觉得是,那就是好了。要我帮你做什么,说句话出
来,能做到我就做,做不到我也没办法。」

  殇侯饮了口茶,慢悠悠道:「本侯想开一家商号,让你帮我打理。」

  程宗扬讪笑道:「就这么简单?小心我疑神疑鬼。」

  殇侯点了点头。「我希望你这家商号能把宫廷的生意接过来。」

  「六朝呢,你说的是哪家宫廷?」

  「既然云氏总号在建康,就从晋国的建康宫开始。」殇侯淡淡道:「最后是
洛阳城的未央宫。」

  「未央宫不是在长安吗?」程宗扬一拍脑袋,「哦,现在长安城里是唐室的
大明宫。你的目标就是汉室吧?侯爷大概不缺钱,那你想赚什么呢?」

  「当然是天子之位!」殇侯停顿了一下,「还有吕氏一族的性命。」

  「当皇帝?」程宗扬讶道:「你年纪不小了吧?还有这么远大的志向?」

  「谁来做天子,本侯并不在意。但不能由窃国者来做。」殇侯沉声道:「你
若想做天子,本侯可以帮你。」

  「免了。」程宗扬一口回绝,「你让我接管天子的后宫吧,这事还可以考虑
考虑。当天子还要治国呢,我才没这分闲心。侯爷,你可要想好了,这种事成功
率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到时候做不成,可别怪我拿你的钱打水漂。」

  殇侯一直神色冷峻,这时忽然露出一个熟悉的笑脸,亲切地称呼道:「小程
子啊,你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心去做吧?」

  程宗扬嘿嘿一笑,「让你猜着了。我胆小,这种谋逆造反的事真的吓住我了。」

  「小程子,我给你解了冰蛊,还救了你一命,你连个谢字都没有。这会儿还
拿了我的钱不办事!欠本侯的人情就不用还了?」

  程宗扬笑嘻嘻道:「大恩不言谢嘛。侯爷运筹帷幄,英明神武,想来也不会
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殇侯毫不介意地说道:「无妨无妨,你随意去做就行。」

  程宗扬却怀疑起来,「侯爷,你有这么大方?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殇侯持了持胡须,「此诚天机,不可泄露。」

  程宗扬摆出一个呕吐的表情,但也不再追问,转头道:「咱们该说太一经的
事了吧?」

  「天地浑沌未明,阴阳合而未分,是为太一。」殇侯道:「黑魔海自浑沌初
开,鸿蒙未明,便以太一经为群经之首。此功按融合阴阳,探寻万物本源,寻找
天地间最初的力量化为己用。」

  程宗扬皱起眉头,「这段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凝羽!是凝羽的功法!」

  程宗扬拍案道:「她说自己不知道名字,原来叫太一经!」

  殇侯点了点头。「太一经涉及阴阳,历代修习者多用双修之法,这中间的差
别,你可知道了?」

  程宗扬想着另外一件要紧事,一时没有听清,「哦?」

  殇侯露出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蠢材!凝羽所习的功法,不过是作为鼎炉
的末技!」

  「什么鼎炉?喂,你别瞪我,这玩意儿我真不懂。」

  殇侯重重哼了一声,「男子以双修法修习太一经,必用一女子为侣。此女就
如同一口炼丹的器具,供其养炼真阳、渲泄杂气,故称为鼎炉。」

  程宗扬想起凝羽体内的寒气,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混蛋竟然把凝羽当成练功
的鼎炉,干完之后,还随意把有害的杂气留在她身体里面。

  「西门庆!」程宗扬咬牙道:「他是黑魔海的人!我当初怎么没一刀干掉这
家伙!」

  「黑魔海的弟子?」殇侯饶有兴味地说道:「有机会,本侯倒要会会这位后
辈了。」

  「你去五原城找最大的生药铺就行……生药铺!」程宗扬突然大叫一声。

  「便是药材铺,因售卖药材不作焙制,故称生药铺。有何不妥?」

  「谢艺会来南荒就是从一间生药铺得到的消息。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妈的!」

  程宗扬爆了句粗口,「黑魔海这帮家伙真毒!」

  黑魔海的人有意把谢艺引到南荒,不用说,是准备对星月湖下手。而小紫是
岳帅的后裔,黑魔海的人如果还在南荒肯定不会放过她。现在鬼王峒没了,碧鲈
族她也回不去,那死丫头一个人在南荒,周围都是敌人,可有她好受的。

  程宗扬定了定神。「你说的差别是什么意思?」

  殇侯道:「凝羽所学的功法不过是用来配合对方修练太一经,真气所行经脉
与寻常不同。」

  程宗扬点点头,凝羽的功法确实很古怪,只不过眼下除了自己不大明白的九
阳神功,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比较的。

  「所以,正如凤凰宝典只能传于女子,真正的太一经也只能由男子修习。」

  程宗扬这时才想通,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我跟着她练的太一经,全
都练错了?」

  「何止是练错了!幸好你修习时间不过月余,若再练数日必会被体内积蓄的
阴气反噬,非残即死。」殇侯傲然道:「若非遇到本侯,你就是变成鬼魂,也不
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程宗扬却挂念着那个沉默的女子。「凝羽呢?她会怎么样?」

  「她修习时日已久,积重难返,若想复原,除非废去武功。不过本侯传她疏
导之法,可保她性命无忧。至于修为……终身无望练至六级以上。」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着,听殇侯的口气,凝羽还有复原的可能。凝羽很少吐露
自己的身世,但她一个羽族孤女,十几岁就被族人送给苏姐己当奴仆,又被苏姐
己转手送给西门庆当鼎炉。现在她是自己的女人,再让她受一点委屈,自己的程
字就可以倒着写了。

  「你意思是说,就让她按着鼎炉那样练下去?这可不行!」

  殇侯耐心地说道:「鼎炉之术虽是太一经末技,自有其不凡之处。以凝羽的
资质,有生之年能否练至第六级还在两可之间。她修习太一经末技,有望晋身高
手之阶,又可以与你双修,让你晋身更高的境界,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你让我把太一经练下去?」

  「正是!」

  「你别忘了,我还练过王哲传我的九阳神功,这两门功夫一正一邪,你就不
怕我练出什么毛病?」

  「旁人自然不可。」殇侯抬指轻轻一点,「但你身上有生死根的异术。只需
本侯传你太一经真正的修行之法,往后能修练到何等境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日色偏西,程宗扬长长吐了口气,从冥想中脱离。

  自己现在才了解到殇侯说的名师有多重要。凝羽和武二郎虽然没有对自己藏
私,但他们两个对内功修行都不怎么高明,许多地方他们自己也解释不清。

  殇侯不愧是宗师级的人物,这方面的造诣比他的星象学高明百倍。在他的指
点下,自己身上每一条经络都变得清晰无比。此时灵台一片清明,丹田中的气轮
也愈发鲜明,那些组成气轮的细小星芒,每一颗都是旋转的细小光点,里面蕴藏
的力量远比自己能够体会的更强大。经脉中运行的气息更加圆转如意,自己心念
一动,真气便沿着经络瞬息而至,迅捷得令人难以相信。

  一缕微风从窗棂透入,银壶升起的蒸气随之飘摇。程宗扬目光落在变幻的气
流上,忽然一掌拍出。

  白色的气流飞出一片刀锋般的微痕,掠向殇侯胡须下的那颗珍珠。殇侯低垂
的目光微微抬起,那缕白气随即分成三缕细丝,在空中螺旋状绞成一股,闪电般
反射回来,精妙之极。

  程宗扬一掌劈出,那缕白气来势顿时一挫,然后弹起,仿佛一条灵敏的小蛇
缠向他腕间。

  程宗扬双掌齐出,将银壶的蒸气全推了过去,试图把它模糊掉,却见那团白
气在空中一翻,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幻化成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鹤。白鹤盘旋而
起,一直升到屋顶,然后从头部开始一点一点消失在空气中。接着一根雪白的长
羽从它舒展的翅翼间飘下,摇曳着落在案上,羽根纤软的细绒清晰可见,片刻后
才轻烟般散开。

  程宗扬看得瞠目结舌,良久才抬起眼佩服地说:「老头,你有这手功夫,就
是要饭也饿不死啊。」

  殇侯得意地持持胡须:「可不是嘛。本侯当年在街头玩的杂耍,现在还有不
少人津津乐道呢。」

  程宗扬啧啧道:「你和尚当过,饭要过,杂耍也卖过,做过王侯,还想做皇
帝,这辈子可真没白活。」

  殇侯笑道:「怎比了你两世为人?」

  说着殇侯手掌一翻,亮出掌中一红一绿两枚药片。

  「你居然没吃?」程宗扬认出这两片药,叫道:「装得真够像的,还能尝出
味儿来!」

  「此药效力之强,在本侯所知药物中可列前三。」殇侯说着皱起眉头,「奇
怪的是此药非金非石,非烧非炼。服之令人异念丛生,又不至疯魔不醒。而且一
服之后便梦寐难忘,究竟是怎么炼出来的?」

  程宗扬老实答道:「是我捡来的。」

  「那你可知它是如何炼成?」

  这老家伙想制毒?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好像是用麻黄吧。」

  「麻黄?怎么可能!」

  殇侯看了又看,最后无奈地把药片丢到一边,忽然他眉峰一挑,露出深思的
表情。

  片刻后,殇侯一拍几案,「有理!有理!」

  程宗扬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就有理有理?

  殇侯似乎解开了一个难题,心情大为舒畅,笑道:「麻黄草竟有如此效力,
本侯以往真是小观它了!哈哈。」

  程宗扬暗吸一口凉气。这老家伙出身自黑魔海的毒宗,是玩毒的大行家,不
会真让他做出来毒品吧?

  「侯爷,你可别乱来啊。这东西一旦造出来可会害死不少人呢。」

  殇侯满面春风,显然没有把程宗扬的警告放在心上。「本侯稍后便要开炉炼
药,小程子啊,你一会儿离开,我就不送你了。不过你身边没人使唤可不成,本
侯给你几个下人,你都带去吧。」

  「谁啊?」

  「说来你也认得,」殇侯笑咪咪道:「会之和三桂。」

  程宗扬吓了一跳,「老头,你想害我吧!」

  「小程子,你又多心了不是?你也说过,时势不同,这两人在你手下未必就
会是奸贼。」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是想把祸水往外引吧。先说好,他们两个如果
有问题,我立刻赶人!」

  殇侯一口应允。「这个自然。」

  说着殇侯站起身来。「还有一件礼物,是本侯送你的绝品……」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殇侯却没了下文。「卖什么关子啊?是吃的、用的,还
是卖钱的?我跟你说,便宜货我可不要。」程宗扬突然想了起来,「你说的是龙
睛玉?那个不能算!我拿东西换来的,可不是你送的。」

  殇侯哼哼两声。「云苍峰的龙睛玉戒才指头大点就当成无价之宝。那两块你
用些盐巴就换了去?小程子,你心也太黑了吧?」

  程宗扬笑道:「做生意嘛,讲究的是诚实守信,难道侯爷这会儿想反悔?说
吧,侯爷送我是什么礼物?」

  殇侯持了持胡须,笑咪咪道:「一件好东西,你到时便知。」

  「凝羽姐姐为什么不走?」

  程宗扬叹了口气。「她要留在这里治伤。」

  临走时自己去找凝羽,她却闭门不见,说一见着自己就怕会丢下一切与他同
行,她的伤势并不重要,只怕会影响自己的进境。程宗扬只好隔着门与凝羽告别,
连面都未见着。

  乐明珠一脸懊恼,嘟着嘴说:「小紫走了,苏荔姐姐也走了,凝羽姐姐又留
下了。好难受……」

  这是伤别离,程宗扬拉着她哄了半天,小丫头才露出笑容。

  程宗扬还有个盼头,祁远就只剩下苦笑了。这一趟走南荒,商会的汉子死的
死,走的走,如果不是留了几个人没有同行,回五原城白湖商馆去见夫人的就剩
下自己一个人。好在寻到了霓龙丝,还得了条商路,不然苏姐己一怒,自己也没
有什么好果子吃。

  秦桧和吴三桂带了八名手下在道旁等候,身后是十几匹满载货物的健马。一
见着程宗扬,众人便躬身道:「公子!」

  程宗扬放开乐明珠,笑道:「侯爷要在建康城开一家商号,请各位去帮忙打
理。秦兄、吴兄,两位如果有事不能去,尽管告诉在下,殇侯绝不见怪。」

  身材不高,但神情剽悍的吴三桂首先开口:「侯爷交待过,从今往后我们这
些人就由公子指使。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三桂绝不皱一皱眉头。」

  秦桧恭敬地说道:「侯爷对我等恩深义重,公子既然是侯爷失散的亲人,便
是我们的主公。能协助主公行事,是我等的福分。」

  那老家伙居然说自己是他失散的亲人?真能瞎编啊。这下想甩也甩不掉了,
程宗扬只好堆起笑容,「两位不必客气,既然如此,咱们就一道上路吧。」

  南荒气候湿热,夜间行路虽然凉快,但过于危险,因此众人来时大都是白天
冒着酷暑赶路。秦、吴二人久在南荒,对道路熟稔之极,除了几条险峻的山路不
好夜行,大都是太阳落山时动身,拂晓入宿,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第五章共乐

  第四天夜半时分,众人便赶到熊耳铺。在店铺中一打听,云苍峰等人白天刚
刚离开,算来只落后了半天路程。几个人一商量,决定不在熊耳铺过夜,连夜赶
路,算来到明天晚间就能与众人会合。

  寄存在货栈的货物已经被云苍峰带走,祁远倒省了心。这一路到白龙江口就
离开南荒,他带着白湖商馆的货物沿江北上回五原,程宗扬等人则往东行赶往建
康。下次再见面就不好说是什么时候了。

  天际一弯细眉般的新月,照着脚下若有若无的小径。秦、吴等人依照南荒的
风俗,走夜路时不点火把,全凭眼力分辨路径,前进速度竟然比白天还快。

  程宗扬骑在马上,跟随着前面的马匹,在浓浓的夜色中行进,有种梦游般的
感觉。

  乐明珠离开熊耳铺时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她发上那圈白绒绒的朱狐冠在自
己颈旁一晃一晃,带来柔软的触感。程宗扬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小丫头只哼
了一声,又住他怀里钻了钻,睡得更熟了。

  到了建康要先想办法找到星月湖的人,把谢艺的骨灰交给他们。然后是小紫
……和光明观堂。

  程宗扬越来越不想和小香瓜分开。既然小香瓜很有可能是光明观堂给岳帅准
备的礼物,由星月湖出面要人也能说得过去。然后自己再从星月湖手里把她要过
来,就能长相厮守了。

  程宗扬悄悄解开小香瓜的衣襟,轻轻抚摸着她香软的乳肉。只要光明观堂肯
放人,自己就算拿几万金铢出来也乐意。

  「公子。」秦桧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程宗扬掩住小香瓜的衣襟,「怎么了?」

  「前面还有七里便是天藤,由于断了一截,马匹不好放下去。此刻已经是丑
末时分,大伙儿走了一夜,是否在此休息几个时辰?请公子示下。」

  如果是祁远,肯定是商量的口吻:大伙儿走了一夜,这会儿天快亮了,不如
休息几个时辰。但秦桧一向都是请示的口吻,请自己来决断。

  「那就休息吧。」程宗扬从善如流地说:「你看哪儿合适?」

  秦桧神情恭敬,「二百步外有条溪水,属下曾经去过,林子虽然密了些,但
没有瘴气、毒虫。」

  「好,就是那里。老四!」程宗扬提起声音。「歇两个时辰吧。」

  祁远在前面应了一声,牵着马回来。

  众人赶了一晚的路,趁着天还没亮,躺下来休息,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程
宗扬抱着乐明珠找了片干净的叶子坐下来,然后捏了捏她的屁股,「小香瓜,还
不醒?」

  「嗯……」乐明珠哼咛一声,扭了扭身子,口齿不清地说:「你又要搞人家
屁股……」

  程宗扬心头一热,在她耳边道:「对啊。」

  「轻一点啊……」小香瓜半梦半醒中说:「人家要睡觉……」

  程宗扬欲念大动,抱起她往森林深处走去。虽然这一路大伙儿都知道自己和
乐丫头之间不清不楚,但都睁只眼闭只眼,没人当面说破。自己也没有武二郎那
么大胆,不管在哪儿都敢开搞,还是避开些好。

  涉过林边的小溪,乐明珠终于醒了,迷迷糊糊道:「你去哪儿啊?」

  程宗扬低笑道:「找个地方爱你的小屁股。」

  「讨厌……」乐明珠轻轻踢了他一脚,嗔道:「大坏蛋,每天都要爱人家屁
屁……」

  「可不是嘛。来,让我的大肉棒先插到你的小屁股里,我们一边走,一边让
它们爱爱。」

  「不要!」乐明珠连忙推开他,忽然道:「咦,那是什么?」

  林中一条长藤蜿蜓绕过,藤身开着一种奇异的花朵,有丈许长,三尺高低,
色泽绛红,筒状的花朵顶端还翘起一片花瓣,就像一间小房子。

  「这是猪笼草啊。竟然长这么大。」

  南荒这样奇特的巨型植物遍地都是,程宗扬已经见怪不怪了。

  「哇,真像一间小房子,我要睡在里面!」

  「这种花可是吃肉的,你要钻进去,它就把你当小香猪吃了。」

  「我才不信呢。」

  乐明珠推开他,高兴地跑过去。

  「别急。」程宗扬拉住她,攀着花朵边缘,伸头看了看。

  那朵猪笼草平放在地上,花房质地坚硬中略显柔韧,踩在上面有种橡胶的质
感。花房内的空间足以容纳下两个人,由于是花朵内部,花房内显得很干净。接
近花萼的位置有尺许宽一汪浅浅的水迹,是花朵用来吞噬生物的消化液。

  虽然消化液的面积很窄,程宗扬还有些不放心。他拿出匕首,在花房底部刺
了个孔,让那些液体流干。乐明珠在后面惊喜地叫道:「它合上了呢。」

  花朵内有异物闯入,花朵上方翘起的舌状花瓣随即一点点垂下,将花房密闭
起来。花朵弧形的外壁透出淡淡的红色光泽,这朵猪笼草气息并不难闻,而是有
种淡淡的水果清香。

  「真好玩!」乐明珠高兴地花房内打了个滚。

  程宗扬一脸坏笑地脱去衣服,然后扑过去一把搂住乐明珠。

  「哎呀!大笨瓜,你不要把这间花房子弄坏了!」

  「这东西结实着呢。就算野猪钻进来也跑不出去。嘿嘿,你这只小香猪再也
逃不出去了,要被我吃得干干净净!」

  乐明珠躺在他身下,咯咯笑道:「我才不怕呢。」

  程宗扬拽住她。「小香瓜,乖乖把小屁股翘起来。」

  「不要。」乐明珠搂住他的脖颈,光洁的玉颊偎依在他脸颊,香喷喷的气息
暖融融在他耳边吹拂,「我要你……像爱凝羽姐姐那样爱我……」

  淡绯色的光线下,小香瓜娇艳的面孔丽若朝霞。两人在一起时,小丫头一直
是趴在下面,翘起屁股让自己来插。直到看见凝羽和自己交欢的一幕,她才知道
还有那么多有趣的姿势。

  程宗扬逗道:「要不要你在上面?」

  「我不要……」乐明珠脸红红的说:「我喜欢你在上面,又威风,又用力地
插人家……」

  程宗扬心头欲火大盛,笑道:「你不是想学凝羽姐姐吗?她可是一边亲老公
的肉棒,一边脱衣服给老公看。」

  乐明珠咬着唇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才不亲。嘴巴里会有你的味道……

  人家不是不喜欢你的味道啦,是怕被人发现,会好丢脸……「

  程宗扬哄劝半晌,乐明珠才答应一半,「我只亲你大肉棒的小头头……你不
许把它都插进来。人家嘴巴太小,装不下的。还有,不许射到人家嘴巴里。」

  程宗扬得寸进尺,「那你要用舌头舔。」

  「好啦。」

  乐明珠学着凝羽的样子在程宗扬面前跪下,扬起脸警告说:「你若把它都插
进来,我就……我就咬你!」

  程宗扬像大灰狼一样狞笑一声,托起乐明珠的下巴,把阳具放到她唇边。乐
明珠挣扎一下,然后乖乖张开小嘴。

  小丫头还是第一次口交,根本谈不上什么技巧。但看到她扬起娇美的面孔,
用嫣红小嘴含住自己的龟头,那种羞媚可爱的姿态就值回票价了。

  小香瓜的唇很软,她努力吞下自己的龟头,用温润的口腔含住那根散发着雄
性气息的肉棒。程宗扬两手撑着花房,低头看着小丫头给自己口交的娇态。小香
瓜扬起脸,小嘴被塞得满满的,有些难为情地瞪了他一眼,一边解开腰间柔软的
龙须,拉开衣襟,露出白光光的双乳。

  不多时,小香瓜就脱得身无寸缕,像一只光溜溜的小白兔跪在自己面前。晨
曦透过花房,映出柔和的光芒。小丫头两手握住他的阳具,唇瓣含住棒身,用柔
软的舌尖在他龟头上舔舐,两团丰满的雪乳一颤一颤。

  「嘴巴含紧一些……舌头用力……」

  良久,乐明珠吐出阳具,唾出一口黏液,然后手掌捧住脸颊埋怨道:「人家
嘴巴都酸了。」

  程宗扬忍不住抱住她,把她香软的身子压在身体下。

  乐明珠摸着他强健的腹肌,一边撒娇道:「小香瓜乖不乖?」

  「小香瓜最乖了……让我来亲亲小香瓜的香瓜奶。」

  乐明珠耸起雪乳,让他在自己乳尖一边亲了一口。

  程宗扬吮吸片刻,然后轻轻吐出她的乳头,一脸坏笑的小声道:「还有下面
的小嫩穴……」

  「不要!」乐明珠连忙合起双腿。

  「你亲我,我也亲你,这样才公平。」

  「才不要。」乐明珠红着脸说:「好羞人……要不,我让你摸摸它好了。」

  小香瓜分开双腿,把鲜嫩的美穴绽露出来。程宗扬一手伸到她白玉般的美股
间抚弄她娇柔的嫩穴,一手捏弄着她丰腻的乳球。乐明珠脸色越来越红,雪嫩的
屁股随着他的抚摸情不自禁地微微扭动。忽然她「哎呀!」一声,腰肢向上弓起。

  程宗扬一手滑入她臀间,指尖捅进她柔软的小屁眼儿里,在里面轻轻搅弄。

  乐明珠身子软化下来,她朱狐冠歪到一边,一篷秀发散落出来,身子软绵绵
躺在花房内壁上,双腿张开,雪白的屁股夹着程宗扬的手指,微微颤抖。

  程宗扬揉弄着她的嫩肛,小声笑道:「叫老公。」

  「我不要……」乐明珠娇喘着道:「人家以后还要嫁人呢。」

  「你全身都被我玩过了,还嫁个屁啊。听话,叫老公。」

  「我就叫你大笨瓜!哎呀……」

  程宗扬手指在她敏感的屁眼儿里揉动着,威胁道:「叫不叫?」

  「坏家伙!」乐明珠生气地咬了他一口,然后放软语调,美目流露出喜滋滋
的神情,小声道:「老公……」

  程宗扬终于知道什么叫心花怒放,小香瓜这一声叫出来,软软飘进耳朵,自
己心里仿佛真有朵花盛开一样,满满的都是喜悦。他得意地笑道:「小香瓜,你
以后只有嫁给我了。」

  「我是想嫁给你啊。」乐明珠嘟起小嘴,「可是师传会不高兴的。」

  「你嫁给我,关她屁事啊。」程宗扬蛮横地说道:「她如果不答应,我就把
她的屁眼儿干爆!」

  「咦?」乐明珠忽然咬住小手指,眼睛一转一转,很费力地琢磨着什么。

  程宗扬拍了拍她的脸颊,「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的主意很好啊。」小丫头欣喜地说:「如果师传的屁眼儿也被
老公干过,知道有多好玩,说不定就答应让我嫁给你了。」

  和这个小丫头在一起总不乏惊喜。程宗扬大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边把她
抱在怀里。

  小香瓜翘起双腿,放在程宗扬肩头,身下的花朵略呈弧度,她玉体依在花瓣
上,雪臀微微抬起,正对着程宗扬怒胀的阳具。

  乐明珠一双纤足小小的,又白又嫩,像白玉雕成一样光洁。程宗扬把她脚踝
拉开,身体往前一挺,龟头挤进臀肉。

  小香瓜低叫一声,雪臀被他顶得抬起。从自己的角度看去,小丫头白美双腿
朝两边分开,下体娇嫩的蜜穴绽露出来,随着龟头的进入,蜜穴柔软的花瓣蠕动
着微微绽开。

  龟头挤进一个充满弹性的肉孔中,将她小巧的屁眼儿撑得满满的。乐明珠双
手抱住屁股,忽然小声叫道:「老公!」

  程宗扬停下来,「痛了吗?」

  「没有啊。」小丫头脸微微一红,「我就是想叫你一声……」

  程宗扬放开她的脚踝,一手一个,抓住她两团乳球,下身用力一挺,将整根
阳具干进她屁眼儿里。

  「啊……」小香瓜低叫一声,柔嫩的屁眼儿被阳具整个干进去,屁股重重撞
在程宗扬结实的腹肌上。

  小丫头屁眼儿又窄又紧,里面暖暖的,一片柔滑。程宗扬抓住她弹性十足的
乳球,阳具一挺一挺在她嫩肛中抽送。

  「老公……老公……哎呀……」

  程宗扬按住她的膝弯,小丫头雪臀翘起,臀沟间那张柔嫩的屁眼儿仿佛一张
小嘴被阳具撑满,随着肉棒的抽送,一圈嫩肉不住翻进翻出。

  乐明珠大腿压在身上,纤美的足尖绷紧,两团圆耸的美乳像两颗沉甸甸的雪
球,在胸前来回抛动,荡出一片白腻的光泽。

  小香瓜本来就生得娇美可爱,这会儿蹙着眉头,一边被他的大肉棒干着屁眼
儿,雪臀被干得啪啪作响,一边连声叫着老公,那种娇态让程宗扬欲念勃发,阳
具勃起如铁。

  「老公……太……太……快……人家都……喘……不……过……老、老公…

  …啊!啊!「

  程宗扬笑道:「快一点才好玩。要不是你老公我,别人还没有这么快呢。就
算有老公这么快,也没有老公这么久……」

  程宗扬跟小香瓜调笑着,忽然觉得身下一片湿腻。他拨开小香瓜的腿缝,只
见她腹下的美穴已经露湿香兰,娇嫩的穴间湿淋淋满是淫水,柔腻的蜜肉轻颤不
已,娇艳欲滴。

  程宗扬强忍着插进她美穴的冲动,一边搂住她纤细的腰肢,让她雪臀翘得更
高。

  乐明珠腰肢弓起,两团雪乳乳尖硬硬翘起,香软雪腻的乳肉摇曳着,在胸前
一荡一荡划着圈子。

  忽然,花朵上方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娇嫩的声音带着诱人的共呜颤音细细娇
喘道:「老公……人家的屁眼儿好痒啊……再用力一点……喔……」

  乐明珠正沉浸在肉体的欢悦中,听到声音顿时吓得叫了一声。

  声音刚一响起,程宗扬便抄起匕首,扬身在花朵顶部坚韧的内壁上一划,张
手拧住那人的脚踝把她扯了进来。

  一个纤美的身影跌进花房,撞在乐明珠身上。

  「程头儿,你好粗鲁哦……」

  小紫拂了拂发丝,撑起身体,她只穿了件贴身的小衣,那件紫色的外衣挽在
手里,这时一跌都散落在花房内。

  乐明珠屁股还被程宗扬插着,不由得胀红了脸,叫道:「小紫,你别看!」

  小紫眨了眨眼睛,笑道:「乐姐姐,你的脸好红,好像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呢。

  程头儿最坏了,就会玩人家屁股。「

  花房侧上方的裂缝透出朦胧的天光,已经是黎明时分。程宗扬冷笑道:「死
丫头,你竟然没有被南荒人砍死?」

  小紫娇俏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一点殷红的血迹,笑吟吟道:「那些南荒
人好笨,小紫用了好几天才帮他们把鬼王峒的人杀光光。!一一程宗扬这才注意
到小紫扔下的外衣上沾满鲜血。鬼王峒有不少使者被派遣到不同部族,随着鬼王
峒的覆没,他们也失去了立足的根基。看来小紫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杀人。

  程宗扬冷哼道:「死丫头,你不是跑了吗?这会儿又想干什么?」

  小紫没有回答他,反而伸手捻住乐明珠的乳尖,笑道:「程头儿,你好厉害
哦,乐姐姐被你搞得快要泄身了呢。」

  随着小紫的抚弄,乐明珠雪团般的乳球像触电一样颤动起来。

  「小紫!不要……」

  乐明珠惊叫声中,程宗扬用力挺动阳具,小丫头脸色潮红,湿腻的蜜穴敞露
开来,脂红的蜜肉微微鼓起,蜜穴上方一粒小小的肉珠微微凸起,像玛瑙一样殷
红。

  小紫看着程宗扬狡黠地眨了眨眼,细白的纤指在她股间一滑,按住那粒娇滴
滴的花蒂。

  乐明珠再也无法忍耐,一边「啊……啊……」地叫着,一边身子剧烈地抖动
起来。她蜜穴一阵蠕动,然后猛地穴口张开,颤动着吐出一股浓白的阴精。

  小紫并没有松手,而是剥出小香瓜的花蒂在指间轻轻揉捏。她手按纯熟,眼
睛闪闪发亮,眉宇间露出一丝兴奋。

  乐明珠的高潮持续了足有两分钟,程宗扬一口气挺动二百余次,然后在她屁
眼儿里一泄如注。

  小紫松开乐明珠的花蒂,低笑道:「乐姐姐,你在床上的样子好美呢。」说
着她眼珠不经意一转,掩口笑道:「程头儿,小心扎到乐姐姐。」

  程宗扬一直戒备着这丫头,即便在小香瓜体内射精也没有松开匕首。他从乐
明珠体内拔出阳具,狞笑一声,「死丫头,该你了!说吧,让我干你前面的,还
是后面的?」

  小紫楚楚可怜地说:「小紫还是处女,程头儿的大肉棒干进来,小紫会流好
多血的。」

  这死丫头打的什么鬼主意?程宗扬琢磨不透,索性摆出恶狠狠的样子,毫不
客气地说道:「那好,让大爷先在你屁眼儿里爽一把,明天再给你开苞。」

  小紫央求道:「乐姐姐,你老公要干小紫的屁股呢。」

  乐明珠浑身酸软,她勉强拉起鲛梢掩住白白的身子,红着脸道:「小紫,你
坏死了,在人家身上乱摸……」

  小紫笑嘻嘻道:「乐姐姐,你不是好舒服吗?刚才泄了好多呢,应该感谢小
紫才对呢。」

  乐明珠说不过她,气鼓鼓道:「坏丫头,让我老公来惩罚你!」说着她拉住
程宗扬的手臂,推操道:「老公,你去干她!」

  小紫软语央道:「乐姐姐,你别生气。你想让程头儿干小紫屁股,小紫就让
他干好了。」说着她垂下眼睛,小声道:「谁让小紫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只能
让人欺负呢。」

  看着乐明珠心软的样子,程宗扬一阵气恼:「死丫头,装什么可怜啊。」

  小紫灿然一笑,拍手道:「我就知道乐姐姐是好人。」

  「坏丫头!」乐明珠举手欲打。

  小紫闪到一边,反手伸到乐明珠腋下去挠她的痒。乐明珠双手像鲜花一样翻
开,扣向小紫的脉门;小紫斜掌一切,击向乐明珠的肘弯。

  两女虽然是笑闹,这几下却兔起鹊落,招式分明。奇怪的是小香瓜戴上朱狐
冠,明显比在龙神颅上时逊色一筹,可她自己却似乎没有感觉。而小紫的招术也
精妙之极,程宗扬心里打了个问号:鬼巫王那种人能教出她这种弟子?

  小紫旋身避开,笑道:「好姐姐,我们不打了。再打就被他看光光了。」

  小紫穿着小衣,乐明珠却还裸着身子,她脸一红,强辩道:「反正都被他看
光光了。」说着也不好意思起来,连忙穿上衣物。

  「哎呀!」小丫头一摸臀间,屁股里都是程宗扬刚射进去的精液,不由更加
羞窘。

  小紫退在一边,脸上虽然笑容烂漫,程宗扬却感觉气氛有微妙的改变。这丫
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自己这边有殇侯的人跟着,她还能玩出花样来?

  「今天是小紫的生日……」

  小紫忽然挺起腰,抽出腰间的紫鳞鞭扔在脚下,然后低下头,一边解开小衣
的丝绦,一边柔声道:「从小他们就喂小紫吃一种草药,他们说,那种药能将小
紫的一魂一魄分离出来。等小紫满十五岁被人开苞,小紫一魂一魄就会寄附在那
个男人身上,从此再也不会背叛他。」

  小紫扬起脸,娇声道:「乐姐姐,你给小紫作个见证好吗?今天小紫就在这
里让程头儿开苞,把处女的元红献给主人,从今往后,做他最听话的小奴隶。」

  小紫洁白的双腿裸露出来,程宗扬发现自己竟然很无耻的勃起了。他干笑两
声:「你编的故事真好听。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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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yd11123 2016-12-2 15:13

               第六章名士

  小紫挽着脱下的衣物,笑盈盈放在身前,充满诱惑地说道:「程头儿,你不
想试试吗?」

  乐明珠刚穿上衣物,没想到小紫却脱光光了,她看看小紫,又看看程宗扬,
然后踏起脚尖扯住他的耳朵,小声道:「大笨瓜!小紫才不会说谎呢。」

  小紫不会说谎?这是本年度自己听过最精彩的笑话了。问题是小紫脱得光溜
溜的,一副任自己享用的样子,究竟操的什么心?自己一点都看不出来。

  怀疑间,花房外传来一声冷厉的低喝。「明珠!你给我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乐明珠顿时傻掉了,她嘴巴张得圆圆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圆圆的面孔僵住,就像被人一声咒语给夺走了魂魄。

  外面天色已亮,隔着花房淡红的花瓣隐约能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程宗
扬把乐明珠挡到身后,小声问道:「外面的是谁?」

  乐明珠这时才灵魂归位,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把程宗扬的衣服
扔在他身上,一边急忙在身上摸索着,抹去揉弄的痕迹,期期艾艾道:「师……

  师姐……你怎么来了?「

  那个声音愈发冷峻:「明珠!你在做什么?」

  乐明珠的小衣被她用来抹拭臀间的精液,这会儿湿洒洒一团捏在手里,藏都
没地方藏。

  「怕什么?」程宗扬嘀咕道:「她还能把你吃了?」

  乐明珠连忙捣住他的嘴巴,拼命给他使眼色。

  外面人影一动,一截秋水般的剑锋刺进花朵,将花房划开一条长长的裂缝。

  程宗扬心头大怒,拔出珊瑚匕首朝长剑挑去。「叮」的一声,匕首击在剑锋
上,却被它微微一斜卸去力道,接着长剑犹如一片舒展的鹤羽翻卷而起,将程宗
扬的匕首震得脱手飞出。

  小紫纤手一伸,轻轻巧巧把乐明珠手里的内衣拿过来,然后旋身投入程宗扬
怀中,腻声道:「老公,外面的人是谁?这会儿要来打扰人家……」

  剑锋退出,花朵一侧向外倒去,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入口。

  花朵外是一个纤美的身影,她身材纤长,宛若一只翩然的白鹤,即使站在面
前也似乎随时会飞走。她秀发用一根簪子绾着,从脸颊垂下两络乌亮的青丝,双
眉弯长如画,一双美目黑白分明,没有一丝杂色,顾盼间灵动而又坚毅。

  这双眼睛自己见过,只不过那天她身披黑纱,为未婚夫戴孝,今天则换了一
袭素雅的玉白色衫子,小圆领滚着两道朱红的细边,里面白绸衣领掩着她雪白秀
美的玉颈,包裹得密不透风。

  程宗扬已经见过不少出色的美女,但眼前这个女子的容貌仍让自己有种惊艳
的感觉。她五官精美无瑕,红唇紧抿,神情冷峻,耳垂各有一个小小的玉钉塞着
耳环孔,气质幽雅如兰。只是她眼角微微上挑,犹如丹凤,眼角的肌肤透出桃花
的粉红,天生带着几分诱人的媚意。若不是她眼中透出的坚毅神色,程宗扬简直
要怀疑这种面相的女人会不会是个水性杨花的媚物。

  程宗扬把小香瓜挡在身后,笑道:「原来是潘姑娘,哎呀!真不巧,武二郎
先走了一步,大概你们在路上错过了。你看这事闹的。」

  潘金莲冷冷瞪了他一眼,目光在小紫半裸的娇躯上一触,然后移到程宗扬身
后,寒声道:「明珠!你过来!」

  乐明珠躲在程宗扬身体后面,用力揉了揉面孔,然后绽出笑脸,一副欢欣雀
跃的样子道:「潘师姐!竟然是你!太好了!」

  潘金莲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用剑脊在她脑袋上拍了一记,气恼地说:「一点
都不会撒谎!还要跟别人学!你在叫谁老公!」

  乐明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可怜兮兮地说:「师姐……」

  潘金莲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把袖子拉起来!」

  乐明珠不敢违抗,乖乖拉起衣袖,露出皓雪般的玉臂。潘金莲在她小臂上按
了按,一点豆妆般的殷红随即浮现。潘金莲脸色稍霁,放下她的袖子,一边教训
道:「你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

  程宗扬正瞧着这个大名鼎鼎的淫妇赏心悦目,听到这话顿时不悦了。「潘姐
儿,这话不合适吧?我程宗扬可是正经商人,小香……乐姑娘和我们在一起,有
什么不对的?」

  小紫一脸天真地说:「老公,她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程宗扬嘿嘿笑道:「她可能是喜欢你吧。」

  小紫嘟起小嘴,「我才不要她喜欢。她对乐姐姐好凶哦。还把人家的声音当
成乐姐姐的。人家受了伤,乐姐姐正给人家治伤,她就闯进来。如果不是乐姐姐
收功及时,人家就被她害死了。这会儿还盯着人家看……」

  说着小紫吐出舌头,朝潘金莲做了个鬼脸。

  潘金莲脸上的寒意又少了一分,低头道:「你在给她治伤?」

  乐明珠心虚地说道:「是……啊……」

  潘金莲拿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她鼻尖的汗水,「你功夫那么差,还敢运功给
她治伤?瞧你出了这么多汗。」

  乐明珠低下头,不敢出声。

  看到小香瓜涉险过关,程宗扬也替她松了口气,笑道:「这是我的爱妾,日
前与鬼巫王一战受了些伤,幸好有乐姑娘鼎力相助才脱险。哈哈,当日武二的事,
还没有谢你呢。」

  他有意无意把话题往武二郎身上拉,潘金莲挑起眉梢,冷冰冰道:「武二郎
和我没有关系。」

  「你不是武二的嫂子吗?哦,是未过门的嫂子,怎么没有关系呢?武二为了
你,可是差点命都没了。」

  「住口!」那玉人弯眉挑起,眼中露出怒色。

  程宗扬咳了一声,闭上嘴。小紫却娇媚地说道:「老公,她就是武哥哥的嫂
子啊?武哥哥整天都说他嫂子又漂亮,又温柔,心肠又好……」

  乐明珠在潘金莲身后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拼命给小紫使眼色。潘金莲眼中
的怒意越来越浓。

  小紫话风一转,「武哥哥说,他把嫂子当成仙女,只要远远看她一眼就够了
呢。」说着她垂下眼睛,哀声道:「可惜武二死了……」

  潘金莲神情大震,「武二死了?」

  小紫戚容一闪而过,展颜笑道:「潘姐姐,你和武二没什么关系啊。」

  「武二死在哪里了?」潘金莲厉声道:「谁杀了他?西门那狗贼吗?」

  「谁说武二死了啊?」小紫娇声道:「他只不过是死了心,要剃了头当和尚
去呢。」

  潘金莲这才知道自己被小紫戏弄,本来想问武二的下落,这时也闭上嘴。她
一手扯起乐明珠,「走!」

  乐明珠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姐……」

  「你一离山就不知道回去,竟然还到南荒来!燕师叔已经动怒了,派人到处
找你。」潘金莲放缓语调,「快些回去,向她认个错。」

  乐明珠一脸不情愿地扭着身子,怎么也不愿挪步。

  程宗扬叫道:「我爱妾的伤还等着乐姑娘治呢!医者父母心,你就忍心看着
她死吗?」

  潘金莲悴了一口,扯着乐明珠没入密林深处。

  眼看着小香瓜就要被带走,程宗扬想都不想,立刻拔脚就追,「等等!」

  忽然一道澄黄的光芒流星飞来,直射咽喉。程宗扬侧身一捞,入手的却是一
颗丹药。

  程宗扬呆了半晌。「我干!」

  小紫嘲笑道:「大笨蛋。你亲亲的小香瓜就这么被人抢走啦?真可怜哦。」

  程宗扬把怒气都发到她身上,咬牙道:「死丫头!你来干什么!」

  小紫呵气如兰地说:「让你干人家的屁股啊。」

  「你以为我不敢啊!」

  「晚啦。」小紫白玉般的娇躯一旋,披上衣衫,笑靥如花地说道:「今天的
机会错过了,明天请早。」

  程宗扬冷笑道:「你就是来消遣我的?小心我一会儿凶性大发,真干了你,
让你哭都来不及!」

  小紫结上衣带,拢了拢发丝,笑吟吟道:「好啊。反正小紫今后要和你一起
了,迟早要被你干的。」

  「你说什么!和我在一起?」程宗扬讶道:「你觉得真有那么一天,是你疯
了,还是我疯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小紫已经无家可归啦,不跟着你,还能跟谁?」

  程宗扬吸了口凉气。「你是玩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紫竖起手指,「第一,小紫长得漂亮,你带到哪儿都不
丢脸;第二,小紫很听话,能帮你做很多事;第三,小紫被人下过禁忌,永远都
不会背叛你;第四,小紫会很多技巧,能让你很开心;还有第五……」

  小紫竖起最后一根纤指,朝程宗扬眨了眨眼,「小紫最会调教女人了。就像
刚才那个女人,如果落到小紫手里,也能让她乖得像猫咪一样。你想怎么干,就
能怎么干。」

  程宗扬眯起眼睛,让小紫跟在自己身边,不啻于在怀里养一条美女蛇。美是
够美,毒也是真毒。被她咬一口可不是说着玩的。

  良久,程宗扬缓缓道:「给你开苞的人,本来应该是殇侯吧?他才是你的师
传,所以鬼巫王才会始终没有动你。对不对?」

  小紫笑道:「大笨瓜,你终于猜对了。」

  「那老家伙说的礼物就是你?还真大方啊。」程宗扬吸了口气,然后吼道:
「一个秦桧、一个吴三桂,再加上你这个死丫头!他是想玩死我吧!」

  「殇侯才不想让你死呢。」小紫笑吟吟道:「所以才让我们来保护你。」

  程宗扬感觉自己就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唐僧,刚上路就遇黄风怪、牛魔王,还
有一个白骨精,亲切地说要保着自己往西天取经。

  「主人,」小紫撒娇道:「小紫好乖呢。」

  程宗扬板起脸,「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够听话,过来让老爷爽一下!」

  「好啊!」小紫依过来,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呵气如兰地说:「主人,
你先吃一颗解毒丸好不好?小紫的牙齿上藏着很厉害的毒药,不小心划破皮肤,
会整个烂掉的。」

  小紫一边柔声说着,一边伸长玉颈,张开嫣红的小嘴。

  程宗扬虎着脸挡住她,把她推到一边,恨声道:「死丫头。」

  小紫吐了吐舌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晋都,建康。

  玉鸡巷位于建康城东,不远便是浩瀚大江,江上商船渔舟往来如织,不时有
数层高的楼船扬帆而过,热闹非凡。玉鸡巷内却绿柳成荫,一片寂静。

  玉鸡巷北段,一座新修茸过的宅邸前,刚刷过的门柱油漆还未干透便有客人
来访。

  程宗扬早饭刚吃了一半,听到秦桧的通报不禁纳闷:「谁这么早?云氏的人
吗?」

  秦桧道:「客人自称姓萧,像是城中的世家公子。举止虽然从容,但似乎有
急事的样子。」

  「既然是急事,就让他再等一会儿。」程宗扬拿起碗,「嘿嘿,会之,你别
使眼色,这可是谈判的秘诀。大到两国谈判,小到打赌泡妞,哪一方着急肯定是
要吃亏的。」

  秦桧莞尔一笑,退到一边。

  秦桧字会之,吴三桂字长伯,程宗扬依习俗对两人以字相称。这些天相处,
程宗扬越来越发现这两个人不简单。秦桧精明敏达,吴三桂果敢干练,都称得上
是一等一的人才。比如秦桧,虽然态度恭敬,但举止不卑不亢,竟然很有几分贤
者之风,让程宗扬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反过来想,如果这两个家伙看着就一脸奸恶,除了奸谋别无所长,也不会
上到那样的高位。大奸大恶之徒,必有大智大勇,果然有道理。自己还是多留点
心,不要给他们两个作奸犯恶的机会。

  程宗扬慢悠悠吃完饭,漱过口,这才起身到前堂会客。

  四天前,程宗扬和云苍峰一同到建康。路上云氏商会的店铺已经先传递了消
息,在玉鸡巷购了一座面宽五间,前后五进的宅子。虽然称不上豪宅,但还是让
住惯了十几坪斗室的程宗扬大开眼界。

  最前面是门房,从殇侯那里带来的八个人,每两人一间还绰有余地。然后是
一个栽满柳树的院子,第二进是会客的厅堂,两侧各有一个小门,通往第二个院
子。这座院子两侧的廊房,住着吴战威、小魏和秦、吴二人。第三进是内厅堂,
用来接待亲近的客人,两侧有书房和暖阁。

  后面两进属于内宅,最后面的院子还有个小花园,面积虽然不大,但假山池
沼、曲桥游亭样样齐全,池畔种满了桃、杏、梅、竹、兰、菊、蔷薇、荼靡……

  各色花树。院内两角各有一座小楼,是原本那户人家内眷的住处。但内宅只
有程宗扬和小紫两人,第四进两层各五间的卧房已经住不过来,后面的现在都空
着。

  说到小紫,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是在内宅伺候自己,可这一路走了一
个多月,自己连手都没怎么摸过。偏生那死丫头有意无意地撩拨自己,等自己欲
火上来,又一溜烟跑个没影,让自己欲射无靶。

  程宗扬来到前面的客厅,一名护卫掀起门帘向堂内的客人道:「家主已经到
了。」

  程宗扬远远笑道:「姗姗来迟,让贵客久候了。」

  那位客人站起身,客气地抱了抱拳。

  程宗扬仔细一看,心里暗暗喝了声彩。这个年轻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身长
玉立,穿着一袭蓝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宝蓝色的锦带,里面是一件银白的绸
衣,手里拿着一柄折扇。他生得长眉朗目,俊雅非凡,犹如玉树临风,竟然是个
翩然出尘的佳公子。

  那公子微笑道:「敝姓萧。」

  「萧公子请坐。」程宗扬让过座,然后一抬眼,发现那位萧公子正注视着自
己。

  萧公子上下打量他半晌,有些不服气地说道:「程公子竟然这么年轻。」

  程宗扬笑道:「我看萧兄也不比我大多少。」

  「我都二十七了。马上就该二十八,然后二十九、三十……一下就老了!」

  萧公子一边说,一边露出懊恼的表情。

  环佩轻响,打扮成丫鬓模样的小紫捧着茶进来。她低着头,一副羞颜难开的
俏态,小心把茶水放在萧公子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公子,请用茶。」

  小紫的容貌堪称绝美,声音更是诱惑力十足,那位萧公子自从她进来就看得
眼都直了,再被她娇柔的轻轻一唤,三魂顿时飞了两魂。

  小紫抿嘴一笑,轻轻退了下去。萧公子盯着她纤美的身影,直到她人影消失
良久,还魂不守舍。

  程宗扬肚子里暗笑,小紫那丫头就是个妖精,要骗这种呆鸟,还不是手到擒
来。他客气地举起茶盏:「萧公子,请用茶。」

  萧公子不辨味道地尝了一口,然后长吐了一口气。「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蓬
梢头二月初……如此佳丽,天生绝色,此情此景可堪入画!」

  那个萧公子倒是一点都不虚伪,当着程宗扬的面赞叹不已。脸上露出憧憬的
神情,似乎还在回味刚才惊艳的一幕。

  程宗扬略微用力地放下茶盏。「不知萧公子前来,有何指教?」

  萧公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客人的身份,有些尴尬地放下茶盏,咳了一声,然后
笑道:「敝姓萧。」

  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刚才已经指教过了。」

  萧公子张开折扇轻轻蝙着,一边有些嫌热地拉开绸衣的领子。程宗扬目光一
跳,看到他颈侧白皙的皮肤上刺着两个剑拔弩张的墨字:有种!

  程宗扬心里纳闷,六朝人刺青的不少,可这个翩翩公子竟然把「有种」两个
字刺到脖颈上,看来真的很有种。

  萧公子摇着扇子,微笑道:「萧遥逸。」

  程宗扬霍地站起身,神情古怪地打量着这个年轻公子。星月湖八骏里,怎么
还有这匹花俏的小马驹?和谢艺差别也太大了吧?

  谢艺临终前留下话,让自己把小紫送到星月湖,还给了自己三个名字:王韬、
孟非卿和萧遥逸。岳帅死后,星月湖也随之退隐,程宗扬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们。幸好云苍峰帮忙,云氏商号遍及六朝,程宗扬只略微放出些风声,没想到星
月湖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萧遥逸合起折扇,收起脸上的笑容,缓缓道:「艺哥呢?」

  程宗扬盯了他一会儿,转身捧起堂侧案上一只木匣,放在萧遥逸面前。

  「这是谢艺的骨灰。」

  萧遥逸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只木匣,半晌才道:「艺哥,你死了,怎么才这么
一点啊……我以前说过,你们谢家最寒酸了,没一口好棺材,等你死了,我要给
你打一口金丝楠木的上好棺材……孟老大为这还饿了我一顿……可你为什么这么
少啊……」

  萧遥逸抱着木匣,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把一只木匣推到他面前,「这是他的刀。」

  「我不要!」萧遥逸叫道:「艺哥的刀谁都不能碰!妈的!」他眼睛变得血
红,嘶声吼道:「谁杀了我三哥!萧爷砍死他!」

  程宗扬苦笑道:「萧公子冷静一些。」

  萧遥逸嘴巴咧了咧,终于忍住哭声。

  程宗扬慢慢把谢艺临死的一幕告诉他。萧遥逸俊雅的面孔抽动片刻,忽然把
折扇往桌上一甩,摔得粉碎,一把挽起袖子破口骂道:「黑魔海!我干你亲娘啊!」

  萧遥逸风度翩翩、举止斯文,怎么看都是个世家贵公子,可一发起火来,满
口粗话乱飘,活脱脱就是个老兵痞。他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恨恨不已地住了口,
红着眼拿起盛着谢艺骨灰的木匣。

  「程兄,」萧遥逸沙哑着声音道:「我这会儿心里难受,一睁眼就想流泪,
什么事都做不了,待晚间再来向程兄当面赔罪。」说着他又流下泪来,艺哥就这
么走了,孟大哥还不知道呢。下个月他来建康,我可怎么跟他说……「

  说着他捧起木匣,嚎啕大哭着离开。

  常说魏晋风流,率性而为,程宗扬算是亲眼目睹了一例。这萧遥逸就像个孩
子一样,说哭就哭,说骂就骂,说走就走,没有一句废话,一点都不做作。潇洒
是够潇洒,但自己还有一桩要紧的事要和星月湖商量,看来只有等到晚上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几个月才终于有了一个家,不用每天一睁眼就在路上奔波,
这才像是人过的日子。

               第七章诡影

  程宗扬伸了个濑腰,然后一拍桌子,叫道:「小紫呢!」

  「在这里。」小紫笑盈盈出来。

  程宗扬板起脸,「过来!陪主子到书房看书!」

  小紫做了个鬼脸,和程宗扬一同到内厅的书房。

  在玉鸡巷安顿下来,程宗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秦桧去书肆买了一大批书回
来。六朝书肆沿用古老的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他把经部和子部放在一边,只挑
选记载六朝历史的史部,以及有大量笔记的集部两类阅读。

  一买书,程宗扬才知道家有万卷那得是大富人家才能办到的壮举。一本书最
便宜也要一个银铢,好的更是以金铢论价。像他买的《六朝事要》,足足花费了
一百枚金铢。换算下来,足够买一台像样的轿车了。

  程宗扬靠在椅上,拿起一卷《六朝事要》随手翻着。这部书有二百卷,自己
刚看到赵鹿侯力挽狂澜,拯救秦国。接着是高祖刘邦创建汉朝。程宗扬惊奇地发
现,吕后乱政一节居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吕氏家族三盛三衰,直到五十年前还
接连出了三位皇后、五位大将军,把持朝政,风光无限,被公认为汉朝第一世家。

  这部《六朝事要》并非正史,大多是摘抄前人笔记,合缀成书,内容精芜不
一,程宗扬却读得妙趣横生,就像猜谜语一样,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人物,做着
一些南辕北辙的事情。

  有了赵鹿侯和岳帅的前车之鉴,程宗扬看谁都像穿越者。比如王莽,礼贤下
士,仁义过人,篡位后颁布了一整套不靠谱的制度,有些文科男眼高手低,自以
为是的风范。

  强人也有,比如汉武帝,建立了一支强大到超越时代的骑兵,把五朝包括北
方的草原帝国都打得服服贴贴,被尊为天子。可奇怪的是,程宗扬隐约发现,他
们似乎都不能跳出历史的束缚,最后都被历史强大的潜在规律所同化,成为历史
的一部分。

  在书架上最醒目的位置上还放着几本书。这些书印刷低劣,错字连篇,偶尔
有两本附有插图,水准也惨不忍睹,价格也最便宜,类似于地摊读物。事实上它
们正是这个时代的地摊读物——几本预言书。

  一些笔记上关于这些书籍的评价大多是刻薄的嘲讽和讥笑,还有一些状似善
意地指出,这些书的作者很可能受过某种刺激,以至于精神出现问题,应该算作
病人。更多的评论者则毫不客气地直斥这些作者钱迷心窍,纯粹以编造文字来哗
众取宠,除了供人笑骂,毫无价值。

  以程宗扬的眼光来看,这些作者中起码有一个具备历史学教授的资质。他那
本只印了一百多本的《六朝史实剖析及对未来发展的深度思考》,简直就是一本
历史教科书,叙事准确,资料翔实丰富,甚至有事件发生的时间,但这只是以程
宗扬的标准来看。

  作者在书中大胆预言,汉亡于黄巾,所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可汉室依靠魏武王平定了黄巾叛乱,依旧在洛阳的未央宫继续它的统
治。他言之凿凿地声称一个叫安禄山的人将会重创唐国,但谁都知道安禄山是唐
主最信任的将领,并且认唐主为义父。他还说……

  程宗扬拿起那本书,笑道:「会之,你瞧。」

  秦桧一目十行地看过那节关于宋国的预言,苦笑道:「会之何辜,竟与此人
同名同姓。」

  「他可是宋国未来的丞相,秦兄有没有兴趣到宋国谋个一官半职,看这番预
言会不会落到你身上。」

  秦桧正容道:「会之不才,若见着此人,必拔刀相向。」

  程宗扬合书大笑道:「这种奸贼,人人当而诛之!难怪秦兄会义愤填膺。」

  秦桧半是玩笑半是劝解地说道:「这些书都是妄人所作,公子若是有意,不
如选几本经部名卷来读。」

  「免了。」程宗扬摆了摆手,「我又不想考什么秀才。只是无聊的时候随便
看看,打发时间。」

  秦桧肃然道:「公子如此好学,博闻强记,手不释卷,果然是非常之人。」

  程宗扬笑道:「你这样拍马屁,小心真变成书里那位秦丞相了。」

  秦桧赧然道:「公子教训的是,会之知错了。」

  一只纸鸢飘飘摇摇飞来,程宗扬回过头,看到小紫正把自己重金购置的书籍
一页页裁下来,很认真地折成纸鸢。

  「死丫头!你要造反啊!」

  小紫把拆散的书页往空中一撒,「一点都不好玩!」

  「想要好玩的是吧?」程宗扬朝秦桧使了个眼色,后者一笑,会意地离开书
房,还顺手把房门带上。

  程宗扬像一只流着口水的大灰狼朝小紫逼去,一边尽力和颜悦色地说:「小
紫啊,你看外面的花开得多好啊……」

  「这里的花好小啊。小紫想找片花瓣当席子都没有。」

  「小一点才好嘛。外面的花都开这么艳……」程宗扬吸着口水笑道:「小紫
啊,你的小花苞什么时候给我开呢?」

  「哦!」小紫拉长声音,恍然大悟道:「你是想给小紫开苞啊。」

  程宗扬把她逼到角落里,狞笑道:「总是推三阻四,我看你今天还能往哪儿
跑!」

  小紫眨了眨眼睛,柔腻的娇声道:「小紫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呢。程头儿,我
帮你宽衣好不好?」

  程宗扬心里发狠:「死丫头,今天不管你玩什么花样,都绝放不过你!」

  小紫倒没玩什么花样,而是很乖地蹲下来帮程宗扬解开衣带。

  裤子一松,怒胀的阳具立刻跳了出来。在南荒还有凝羽、小香瓜可以泄火,
可二女一留一走,虽然身边多了小紫这个小妖精,却是看得着,吃不着。

  这一路程宗扬结结实实当了一个多月的和尚,到现在还没开过荤。此时嗅到
小紫柔柔的体香,程宗扬欲火大动,恨不得这会儿就把她的小花苞关了。

  小紫扬起脸,甜蜜地看着他,「程头儿……你可要心疼小紫哦……」她一边
呢哝着,一边温柔地把裤子从他脚上取下来。

  程宗扬光着下身,阳具怒挺,淫笑道:「小丫头,你还等什么呢?」

  小紫柔声道:「程头儿……云老爷子来了呢……」

  程宗扬一愕。小紫抱起他的裤子,弯腰从他腋下飞快地钻了出去,一闪身就
掠到门后,接着拉开房门,笑靥如花地脆生生道:「云执事你好,主人正在书房
等你呢。」

  云苍峰笑道:「好好。程小哥,让你久等了啊。」

  一股寒风吹在无遮无掩的屁股上,程宗扬脸都绿了。

  云苍峰讶道:「程小哥,你这是做什么?」

  程宗扬精赤上身,上衣缠在腰间,用衣袖打了个结,正坐在书案后拿着一卷
书册聚精会神地看着。听到云苍峰的声音,他才抬起头哈哈笑道:「让云老哥见
笑了。没想到建康天气这么热。哈哈哈哈。」

  程宗扬夸张地拿书册褊着风,口中道:「云老哥请坐,恕小弟书卷在手,不
能行礼了。」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云苍峰笑着让到一旁,招呼后面的人进来,
「程小哥,你看这是谁?」

  一个穿着法衣的年轻术士踏进书房,施礼道:「清浦见过公子。」

  程宗扬原以为来的只有云苍峰一个,场面虽然窘迫,毕竟是老熟人,厚厚脸
皮就过去了,没想到他还领了人来,不禁越发难堪。

  那术士直起腰,笑道:「公子别来无恙?」

  「易勇!」程宗扬叫道。

  在白夷族取到灵飞镜,易勇就与两名护卫先行返回建康,没想到今日又在这
里见面。

  程宗扬苦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就恕我不能起身吧。」

  化名易勇的林清浦皱起眉头,忧形于色,「建康气候未必热过南荒,难道公
子身上的蛊毒还未清除干净?」

  「那倒不是。实在是不方便起身……」

  被那个死丫头摆了一道,连裤子都被骗走,程宗扬实在难以启齿,只好厚着
脸皮打哈哈。

  云苍峰与他经历生死,早已熟不拘礼,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一边道:「清
浦,你也坐。」

  林清浦双手相握,郑重其事地向程宗扬施了一礼。「当日之事,还未向公子
道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程宗扬问道:「那镜子用着怎么样?」

  林清浦笑而不答。

  云苍峰呵呵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直说又何妨。程小哥知道易彪等人的
身份吗?」

  「北府兵的军士嘛。好汉子!」

  「不错,他们都是北府军的精锐。但去南荒之前,他们是临川王的护卫。」

  云苍峰知道程宗扬对六朝内情所知不多,解释道:「临川王是先帝第三子,
持节都督六州军事。」

  「原来是一位掌握兵权的王爷。」程宗扬道:「这位王爷要灵飞镜做什么?

  不会是打仗的时候观察敌情吧?「

  林清浦与云苍峰对视一眼。云苍峰微微颔首,林清浦正容道:「是为宫中一
桩异事。」

  程宗扬放下书册,「他想谋反?」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历朝历代只要造反,都是杀的人头滚滚。自己好不容易
才从南荒活着出来,可不想莫名其妙掉了脑袋。

  「非也非也。」云苍峰道:「临川王为人恭谨孝悌,对帝位绝无半点觊觎之
心。」

  「那他要灵飞镜干嘛?」程宗扬笑道:「这位王爷不会是有窥隐癖吧?」

  「王爷是疑心陛下在宫里被人陷害。」

  宅里都是程宗扬的心腹,云苍峰也不避讳,直言道:「陛下如今不过三十六
岁,春秋正盛,但一年前开始就未再上朝。军国大事都由其身边内侍代为传奏。

  临川王与陛下一母同胞,为此暗自担忧,屡次求见,陛下却置若惘闻。直到
数月前,王爷才得到消息……「

  云苍峰停顿下来,林清浦接口道:「临川王与敝宗素来交好,王爷花费重金
从宫中得到消息,称一年来宫中屡有异事发生,只是无人可以探听分明。在下奉
师命前来效力,但道行浅薄,未能一探究竟,因此才不得不求助于灵飞镜。幸好
有程公子相助,终于不负使命。」

  原来临川王才是正主,只不过用了云氏商会的旗号。拿到灵飞镜,云苍峰南
荒之行就已经结束,却因为一个承诺陪自己多走了一个来月,出生入死,这分情
意也不薄了。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用灵飞镜看出来了吗?」

  林清浦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羊皮,双手递了过来。

  那张羊皮被硝制成白色,上面交错杂陈印着墨痕般浓淡不一的影子。

  「这是什么东西?」程宗扬接过来看了看,随口道:「鬼画符吗?」

  「正是。」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林清浦神情肃然,丝毫不像开玩笑。

  程宗扬苦笑着把羊皮纸递回来,「林兄要让我抓鬼,我可帮不上忙了。」

  林清浦道:「公子能否看出上面的影子是什么?」

  「这谁能看得出来?」

  程宗扬把那张羊皮纸颠来倒去看了几遍,心里忽然一动,用手指在羊皮上擦
了一下,「上面是银盐?」

  林清浦眼睛一亮,「公子好眼力!」

  这算什么眼力。银盐是最传统的显影剂,程宗扬上学时做过类似的试验。

  「这张羊皮是放在什么地方的?」

  「清浦按照公子所授方法使用灵飞镜,略有所得,便禀明临川王,在台城外
找了处静室,用以观察宫内情形。」林清浦面露愧色,「却不知为何,视野一到
宫内便如有浓雾相隔,无从探视。在下自忖修为不足,于是冒险潜入台城,不料
却险遭不测。」

  林清浦回忆道:「当晚是个阴天,无星无月,在下刚潜入城内便听到一声异
响,回头观望却空无一物。正犹疑间,一股寒意侵入肺腑,内脏仿佛被一只鬼爪
扯住,翻转过来,几欲呕血。」

  林清浦脸色发白,一手抚住胸口,心有余悸地说:「与清浦同行的还有一名
护卫,是临川王的心腹亲信。他越过宫墙便突发疯颠,拔刀朝在下砍来。在下拼
尽全力才保住性命,那护卫却在宫墙下举刀自刺,遍体血污仍不停手。在下狼狈
逃离,回来后才发现包裹灵飞镜的羊皮上留下这些影痕。」

  林清浦说的已经尽可能平淡,程宗扬仍禁不住心生寒意。镇定了一下,他拿
起那张羊皮纸。上面影影绰绰,似乎是一排蹲踞的人影,又像是奔腾的怪兽,实
在看不分明。

  「林兄想让小弟做什么?」程宗扬道:「宫里连林兄都进不去,我这三脚猫
功夫就不用献丑了吧?」

  林清浦道:「公子有大恩于敝宗,清浦自然不敢让公子冒险。只是公子天生
颖悟,对灵飞镜知之甚详,还想请公子出手相助。」

  「你想让我帮你窥视内宫?」程宗扬笑着一口答应,「这个好说。」

  林清浦大喜,「多谢公子。」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皇宫里面闹鬼,听着就稀奇……林兄,你们没见着人
吗?」

  「惭愧,在下刚进入宫城就退了出来,并未见到禁军。」

  云苍峰解释道:「建康宫是一座城池,又称苑城和台城,戒备森严。内宫分
左右两部分,西为太初宫,东为昭明宫,清浦是从台城北部的华林园入宫,没有
遇到禁军就返了回来。」

  「难道真是闹鬼?」程宗扬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

  云苍峰道:「程小哥为何如此笃定?」

  程宗扬笑道:「世上的事,有结果肯定有原因。就算南荒那种鬼地方,也没
有什么事是无缘无故的。宫里的宫女、太监、禁军总有几千人吧,难道就没有风
声透出来?」

  云苍峰道:「外廷虽由禁军守卫,内宫便只有宫女和太监,平时极少进出。

  临川王也寻访了不少人,却无人能说分明。「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云老哥,能不能查一下这一年来宫里采购的物品?」

  云苍峰一愕,旋即抚掌道:「好主意!宫里所需物品大都由敝商会承办,我
立刻让人清点帐簿,列出清单。」

  程宗扬笑道:「云老哥,我开这家商号可要抢你的生意了。」

  一谈到生意,云苍峰便像换了一个人,豪兴大发,朗声笑道:「天下生意尽
多,柴米油盐的利润未必会比宝号菲薄。」

  程宗扬从殇侯那里带回来十几驮的货物,全是金玉珠宝类的奢侈品,其中有
几件珠玉足以引人注目。另一些就是带回的龙骨、龙鳞,先交由云苍峰变卖。

  虽然打定主意要设立一家商号,程宗扬却不急于开张,一面先看看市场行情,
另一面还想等祁远的消息。秦会之和吴长伯虽然干练,但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要嘴上来得,还能察颜观色、让客人满意,商号这位掌柜非祁远莫属。

  「客人请用茶。」小紫托着茶盘进来,娇声细细地说。她微微低着头,雪肤
玉颜、娇美无比,声音更是宛如清歌,令人心动。

  林清浦到白夷族便返回,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个小妖精,怔了一下,才双手接
过茶盏,喝了口滚热的茶水,竟浑然不觉得烫。

  程宗扬用书案挡着下半身,一点不敢乱动,只怕不小心走光,把自己的脸面
丢个干净。这会儿看到小紫,不禁恨得牙根发痒,板着脸道:「云老哥,建康城
的人市在什么地方?」

  「程小哥是想买几个奴婢吗?」

  程宗扬哼了一声。「这贱婢性子顽劣,我打算把她卖掉。随便换两个钱也比
白吃饭养着她强!」

  小紫眼睛一眨,眼眶立刻充满泪水,「且声道:」公子不要奴婢了吗?奴婢
知道错了,求公子不要卖掉奴婢……公子让奴婢侍寝,奴婢一定乖乖听话,再也
不敢跑了……呜呜……「

  此言一出,程宗扬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青。连一边的林清浦都禁不住替
他尴尬,埋头拿着茶盏,装作没有听到。

  云苍峰知道小紫底细,不会轻易被她迷惑,但看到程宗扬衣衫不整的样子也
信了几分。他经验老道,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解围道:「这是武陵春吧,好茶好
茶。」

  程宗扬这会儿只想把小紫捆起来,再找块抹布塞到她嘴里。他一拍书案,厉
声道:「死丫头!胡说什么呢!给我滚!」

  小紫像被吓住一样,捂着脸小声抽噎着退开,小手抬处却得意地朝程宗扬扮
了个鬼脸,把程宗扬气得半死。

  小紫虽然离开,程宗扬的尴尬却一点没少。云苍峰笑道:「建康禁止公开贩
卖人口,不过私下交换奴婢也是人之常情。城中有几个会所有此类交易,程小哥
若有兴趣,老哥带你去看看。」

  程宗扬干笑道:「也好,也好。」

  三个人闲谈几句,约好使用灵飞镜的时间,云苍峰与林清浦便起身告辞。程
宗扬却叫住云苍峰:「老哥,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云苍峰停下来,「谁?」

  「萧遥逸。」

  云苍峰不禁莞尔。「原来是小侯爷。」

  侯爷?那小子还是有侯爵的贵族?

  「萧遥逸是萧侯爷嫡子,人称小侯爷。萧氏昔年平定孙恩之乱,立下不世之
功,受封为少陵侯,家世显赫。这位小侯爷虽然出身世家,却性喜斗鸡走马,为
人荒唐。城中人都知道这位小侯爷大错虽然不犯,小错却是不断,因为冲撞城禁,
多次受到萧侯爷申斥。」

  看到程宗扬神情发怔,云苍峰道:「程小哥如何知道这位小侯爷的?」

  程宗扬发怔是没想到萧遥逸竟是这种执裤子弟,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追随岳
帅的星月湖八骏?莫非自己上当了?可他如果是冒充的,为何只拿走了谢艺的骨
灰?而且他的举止,丝毫不像作伪……

  程宗扬暗自捏了把冷汗,幸好自己当时没有揭破小紫的身世,如果萧遥逸真
有歹意,也不是无法补救。

  星月湖之事,谢艺一向讳莫如深,连云苍峰也未曾明言。程宗扬只好打了个
哈哈,「我只是听说这个人,有些好奇。」

  云苍峰笑道:「那位小侯爷人物风流,堪称一时俊彦,只不过行止荒唐,常
常是城中人说笑的谈资。若论人品,倒是不坏的。」

  送走云苍峰,程宗扬从书案下爬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在肚子里骂了小
紫一万遍,才用上衣包着屁股到后面去找衣物。

               第八章红粉

  华灯初上,一行人来到宅前。萧遥逸此行与上午单独来访大是不同,前面四
名护卫开路,后面十几名仆役提着灯笼,打着火把,牵着黄狗,背着雕弓,还有
几个胳膊上架着鹰,手里提着鸟笼,鞍旁挂着酒囊、箭矢,一行人鲜衣怒马,浩
浩荡荡,兴师动众。

  程宗扬正怀疑他会不会来,看到这阵势不禁吓了一跳:「小侯爷,你这是要
出门打猎?,」

  萧遥逸戴了一顶玉冠,两缕乌亮的鬓发从耳畔长垂及胸,更显得面如冠玉,
风流局傥。他眼睛还有些发红,脸上却若无其事:「打什么猎啊。我这人怕黑,
人多了好壮胆。走吧,程兄。」

  「公子。」秦桧把坐骑牵来,躬身施礼,却用眼神示意程宗扬是否要带几个
人去。

  程宗扬接过缰绳,微微摇头。他想探探这位小侯爷的底细,带的人多反而不
便。

  萧遥逸在马上弯下腰来,一只眼俏皮地眨了眨,笑道:「程兄,你那位美婢
不带上吗?」

  带上小紫,这顿饭就不用吃了。有她在,吃饭时,房塌楼倒这种诡异的倒霉
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用管她,」程宗扬翻身上马,笑道:「小侯爷请。」

  萧遥逸一边催动坐骑,一边道:「程兄这匹马不错。虽然身量不大,但耳尖
腿直,鼻正眼明,像是五原城出的良驹。」

  程宗扬心悦诚服地说道:「小侯爷好眼光。」

  萧遥逸挺起胸膛,一脸自负地说:「玩鹰走马,可是我的绝技。你瞧我这匹
白水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足足花了我两千金铢才买到。还有这鹰可是
难得的海东青,双翅如铁,上百斤的黄羊也能一口叼起。」

  两人边行边谈,萧遥逸口若悬河,虽然有点夸夸其谈,却丝毫不惹人讨厌,
就像孩子吹牛一样,让人觉得有种可喜的真诚。

  程宗扬留心看着周围的景物。建康是晋国都城,建康城却与自己想像中完全
不同。整个建康并非一座完整的大城,而是由十余座互不相连的小城组成。最大
的当然是皇宫所在的台城,台城以南经过槐柳掩映的御道,出朱雀门后便是秦淮
河。御道两侧官署林立,宰相府却在城外单独建了一座东府城。另外还有丹阳城、
白下城、江乘城……星罗棋布,就像宫城的卫星城,与城间的宅院一起,连成一
片繁华都市。

  建康毗邻大江,水运极为发达,河港密如蛛网,便是海船也能直抵城中。晋
国权贵的豪奢天下知名,街市繁华自不用说,就是普通行人也穿着镶嵌珍珠的丝
履,宽袍大袖,风度翩然。

  「建康东西南北各有四十里,城中人口有二十八万户。称得上市列珠玑,户
盈罗绮,富甲一方。」

  萧遥逸说这番话时,口气中并没有多少对自己所在这座城市的自豪,反而充
满了嘲讽。

  程宗扬与萧遥逸并辔而行,笑道:「萧兄似乎不怎么喜欢这里?」

  「建康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承平日子过久了,把人都养成了废物。」萧遥
逸举起马鞭,「前面那条渠就是青溪,从城北的玄武湖注入秦淮河。城中的酒囊
饭袋大都住在青溪和潮沟。」

  正说着,一群贵族子弟从巷中出来,他们身着乌衣,大袖飘飘,人物俊雅不
凡。只是半数都涂脂敷粉,不过出门几步,身边还要奴仆搀扶。

  萧遥逸踩着马蹬站起身,大声叫道:「饭桶!」

  那些贵族子弟大笑着回道:「小侯爷,天色已晚还不早些回去,小心侯爷的
鞭子!」

  萧遥逸悻悻坐下,程宗扬道:「这些是什么人?」

  一名随从笑道:「那便是乌衣巷了。」

  「乌衣巷?」程宗扬愕然道:「王谢家族的子弟?」

  萧遥逸哼了一声,「这些酒囊饭袋,白白生了一身好皮囊,」说着他压低声
音,「难怪艺哥不屑与他们为伍!」

  程宗扬讶然举目,萧遥逸口气虽然忿懑却刻意收拢声音,周围随从虽众,只
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

  萧遥逸微微一笑,彼此会意,接着一扬马鞭:「程兄,我与你试试马匹的脚
力!」

  一行人扬鞭疾行,人如虎马如龙,踏破了青溪渠畔的夜色。

  越往南行,人口越发稠密。此刻正是掌灯时分,街市上行人往来如织,若不
是有四名护卫在前面开路,几乎寸步难行。

  萧遥逸一抖缰绳,坐骑跃起,蛟龙般跃上河堤,冲向河滩。程宗扬骑术比他
差了一百多倍,正犹豫要不要追上去,黑珍珠却被引发了好胜的性子,不等主人
催动便抖擞鬃毛,追着萧遥逸的白水驹越过河堤。

  两骑一前一后,不多时就奔出数里,将那些护卫、随从远远甩开。眼前出现
一条大河,月光下,青溪汇入河中,宽阔的河水邻邻闪动波光,不时有挂着彩灯
的画舫楼船从河中泛过,船桨在水中划出道道静谧的波痕。

  萧遥逸一直冲到河中才勒停马匹,脚下几乎触到水面,回身笑道:「痛快!

  痛快!程兄,这匹马可比你的骑术高明。「

  南荒丛林茂密,马匹驰骋不开,程宗扬还是第一次纵马狂奔。他喘着气拍了
拍黑珍珠的颈子,「都是托它的福。若不是它跑得够稳,我这会儿早摔下来七八
次了。」

  萧遥逸大笑着扔下缰绳,然后朝一艘迤逦行来的画舫高声道:「芝娘!」

  一个红袖红衫的丽人从舷窗探身出来,扬起丝帕笑道:「原来是小侯爷!快
些靠岸。」

  萧遥逸显然是这艘画舫的熟客,把缰绳扔给小厮,让他在沙滩照看马匹,自
己和程宗扬一同踏上画舫。

  那个叫芝娘的丽人摇摇摆摆迎上来,笑道:「小侯爷,今日有空来河上散心
了。」

  萧遥逸笑道:「两日不见,芝娘又水灵了。这是我的好友程公子,听说你舟
上的佳丽冠绝秦淮,特意前来拜访。」

  「小侯爷又替芝娘说了大话,若是程公子不满意,说不定还拆了奴家的画舫
呢。」

  芝娘向程宗扬福了一福,抿嘴笑道:「程公子一表人才,难怪刚才灯花爆了
两爆,原来是应在小侯爷和程公子身上。」

  芝娘将两人迎到舟上。画舫分为两层,上面一层是一个两丈宽的通间,极为
宽敞,四周雕梁画楝、珠帘翠幕,虽然不是十分豪奢,也别有一番雅致。

  萧遥逸嘻笑几句,然后道:「我和程兄还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去备上好酒,
整治几样精致的小菜,一会儿送上来,让我和程兄把酒言欢。」

  芝娘一笑退下,把船楼留给他们两人。

  建康把椅子称为胡床,用的人还很少。画舫里临窗摆着两张小几,坐具是锦
边茵面的象牙席。萧遥逸随意地坐在茵席上,从袖中取出一柄洒金折扇,轻轻蝙
着,意态从容,举止潇洒。

  程宗扬笑道:「小侯爷有意甩开随从,想必是有话要说。」

  萧遥逸舒了口气,「程兄这么明白,大家就能少说很多废话了。」他合起折
扇,注视着程宗扬的眼睛,慢慢道:「那位姑娘,是岳帅的后裔吧?」

  程宗扬没有答是,也没有答否,而是笑着反问道:「萧兄怎么看出来的?」

  萧遥逸神色黯然,「艺哥好几年都没有回过星月湖了,我们都知道他在做什
么,可谁都没有帮他……」他揉了揉眼睛,勉强笑道:「那位姑娘身上有岳帅的
影子。艺哥到南荒是去找她的吧?」

  程宗扬笑着岔开话题:「我听说贵派生意做得也不小。」

  萧遥逸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程宗扬对自己的身份还有怀疑。

  「程兄谨缜些是应该的。我们星月湖不是什么帮会宗派,大家都是岳帅身边
的人,岳帅离开后不愿分开,才聚在一起。大哥孟非卿,二哥侯玄,谢艺是我三
哥,我排行第八。说实话,我们这些人里,会做的生意没几个。只不过手下的兄
弟都是军士出身,能吃苦,所以才办了船行和车马行。另外大哥、三哥、四哥和
五哥都喜欢蹴鞠,又在晴洲办了家鞠社。」

  「不是临安的吗?」

  「你说七星社?」萧遥逸苦笑道:「艺哥可能没跟你说。由于岳帅的死因,
我们八兄弟分成两派,二哥侯玄、七哥王韬,还有我认为岳帅并没有死,四哥斯
明信、五哥卢景和六哥崔茂认定岳帅已死,发誓要报复岳帅的仇人。因为这样,
四哥和二哥闹的不说话。艺哥在晴洲伤了心,才远走临安加入七星社。」

  程宗扬问道:「你认为岳帅没有死?」

  萧遥逸眼神一瞬间变得锋利无比,仿佛出鞘的利剑,决然道:「见到岳帅遗
体之前,我绝不信岳帅已经过世!」

  萧遥逸神情激昂起来,「岳帅生前已经没有敌手!宋主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
儿,岳帅兵权在握,又立下大功,谁能撼动他的地位!宋主一封诏书,岳帅就慨
然赴死,以为岳帅是傻的啊!我萧遥逸绝对不信!」

  这个世界里,岳鹏举的宿命之敌秦桧正在自己手下办差,听萧遥逸的口气,
高宗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即使以宿命论,岳帅也不该死。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也许岳帅对那位宋主忠心耿耿呢?」

  「忠心个屁!」萧遥逸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岳帅当初差点把宋主的母后
收为姬妾,后来觉得名声不好,才没有大张旗鼓的娶韦太后过门。」

  程宗扬又惊又笑,「还有这种事?那位韦太后答应吗?」

  「岳帅决定的事,哪儿有她说话的分。不过岳帅那段日子有一半时间都在宫
里住。直到韦太后肚子大了才搬出来。」

  程宗扬心里一震,「岳帅还有个女儿?」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王哲托自己照
料岳帅的后人,原来以为只有月霜一个,现在不但多了个小紫,还蹦出来一个没
听说过的女儿。月霜是想杀自己没杀死,小紫是自己想上没上成,这两个已经够
自己头痛的了,剩下这个鬼知道还会出什么妖蛾子。

  「可不是嘛。」萧遥逸颓然道:「岳帅三个女儿,一个被王哲王大将军在军
中抚养,一位就是这个没有名分的小公主,岳帅死时她才三岁,可能宋主觉得脸
上无光,把她藏起来,后来就没有听到她的消息。还有一个,我们刚刚才知道是
在南荒。」

  「艺哥离开星月湖的时候,骂我们可耻,让岳帅的子裔飘零四方,对不起岳
帅,骂的一点都没错。可王哲执意不给,我们也没办扶。韦太后生的又不知下落
——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我和五哥还去找过韦太后,可一问她就哭,我们总
不好对岳帅的女人动刑吧。最后这个……」

  萧遥逸说着忽然离席,对程宗扬深施一礼。

  程宗扬连忙道:「这可不敢当。能在南荒找到小紫都是谢艺的功劳,跟我没
什么关系。」

  「程兄客气了。我是谢公子的人品,」萧遥逸叹道:「岳帅这个女儿美貌绝
伦,程兄却能相守以礼,小紫姑娘至今还是完璧之身吧?程兄如此光风霁月,令
小弟佩服得五礼投地。」

  程宗扬眼圈差点红了,萧遥逸如果不提,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高尚。这
事不是自己够君子,实在是小紫太狡猾……

  程宗扬抹了抹眼睛,大度地说道:「这一路确实是千辛万苦,不过都是过去
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萧遥逸笑着挤挤眼睛:「程兄这一路和尚当得够辛苦,今晚定要让程兄好好
乐上一乐。芝娘。」

  芝娘在下面娇滴滴应了一声。「小侯爷,酒菜来了。」

  小婢捧着酒菜上来,放在案上。

  萧遥逸道:「这种小盏如何尽兴?换大盏来!」

  不多时,小婢送来大盏。萧遥逸屏开小婢,亲手给程宗扬斟酒,一边笑道:
「芝娘的画舫在秦淮河只能算平常,达官贵人去的画舫都是三五层高的楼船,我
不惯里面那些娼妓拿矫作态,写写诗弹个曲就用一晚上,花了上百银铢,连手都
碰不着,还自称风雅。我当不得那种冤大头,还是在这里自在!」

  这位小侯爷果然是个趣人,程宗扬不由抚掌大笑。

  萧遥逸扯开衣领,豪气万丈地说道:「程兄,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程宗扬也不推辞。他拿起酒盏,目光从萧遥逸颈中扫过,不由一顿。

  萧遥逸脖颈上刺着「有种」两个字,上午自己只看到萧遥逸的侧颈,这会儿
才发现「有种」后面还有几个字,连起来是一句话:「有种朝这儿砍」!

  那几个字书法不算上佳,但写得飞扬跋扈、狂气十足,「砍」字最后一笔还
被勾画成一把滴血快刀的形状。配上那句话的口气,很有种兵痞的无赖风采,与
萧遥逸这种公子哥的风流之态反差极大。

  程宗扬一见之下,禁不住放声大笑,指着萧遥逸的脖颈道:「萧兄怎么想刺
上这句话?」

  萧遥逸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脖颈,「我到星月湖那年才十岁,岳帅让我住在他
贴身卫士的营帐里。那天我一进去,就看到六七个老兵正在玩一种纸片,他们都
精赤上身,脖颈、胳膊、大腿、后背都带着刺青,嘴里骂骂咧咧全是粗话。有个
脸色阴沉的汉子打输了,二话不说,拿刀就在胳膊上划了一道,鲜血淋漓,可真
把我给吓住了。」

  「我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不小心放了个屁,被个大胖子狠瞪一眼,差点吓
得我尿裤子。后来一个粗豪的汉子过来,问我是不是萧遥逸,我说是,他说他叫
孟非卿,是这群人的老大。」

  「孟老大跟我说,这些人都是岳帅军中的好汉,我这样白白净净像个丫头片
子可不行。我说那怎么办?他说你也刺个青吧。有个肩膀上刺着骷髅头的汉子就
过来,说他叫谢艺,皇图天策出身,军里就数他字写得好,连岳帅也比不过他,
然后替我写了这句话,让人替我刺到脖子上。」

  「不对啊,」程宗扬道:「谢艺身上没什么刺青啊?」

  「可不是嘛!」萧遥逸眼圈一红,委屈地说:「等我刺完,那帮家伙都哈哈
大笑。原来他们听说我是个公子哥,故意摆出阵势来吓我。他们身上的刺青全是
假的,都是拿墨写上去的。那个大胖子是侯玄,脸色阴沉的汉子是斯明信,他划
那一刀也是假的,弄的是鸡血。结果八个人里就我有刺青。」

  程宗扬大笑道:「谢艺也会捉弄人?」

  萧遥逸悻悻道:「他还说自己字好,其实字最好的是七哥王韬,他们太原王
氏书法是家传的,真让他写这个六个字,起码值六百银铢,我也不用哭了。后来
我找个机会,趁晚上把他们有胡子的全剪了,没胡子的画了个须子。本来我还想
给艺哥打个耳洞戴上耳环,结果被他发现了,挨了他一顿打,我就往他被子里塞
了一窝老鼠。」

  萧遥逸说起自己的恶作剧,不禁得意非凡。渐渐的,他声音低沉下来,程宗
扬知道他想起谢艺,心中伤感,便拿起酒盏向萧遥逸一敬,一饮而尽。

  这时他已经不再怀疑萧遥逸的身份,只不过……「萧兄十岁就到了岳帅的大
营,这年龄真够小的。」

  「还不是因为我爹,」萧遥逸抱怨道:「老头儿怕我在家里跟那些人一样学
成废物,哄我说有个姓岳的,那里好玩,才把我骗过去。」

  程宗扬想起遇到的王谢子弟,「是那些涂脂抹粉的家伙?」

  「可不是嘛。那帮子弟大都是些饭桶,行动脂粉不离手,还自负得很,整天
拿个拂尘东游西荡,说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真到做事的时候连屁都不会!」

  程宗扬笑道:「听说建康的贵族盛行服食五石散?」

  「五石散是用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种石头制成,岳
帅当年也制过,到底没敢服用。建康城服的人倒是不少。五石散服过之后身上先
热后冷,还不能吃热食穿厚衣,不管天多冷都要穿单衣,喝凉水,有些还要伏冰
卧雪。而且服过之后要多走,称行散,停下来就要多喝酒,多吃东西。」

  萧遥逸给程宗扬斟上酒,笑道:「五石散那东西,服之令人神智恍惚,什么
事都干得出来。上次我去阮家,正遇上阮家兄弟在服五石散,他们服过五石散,
然后先用凉水冲澡,接着开始饮酒。喝到一半,阮家兄弟觉得用杯子不过瘾,用
个七尺的大盆盛满酒放在院子里,诸阮就围着盆子狂饮。正喝着一群猪过来,阮
家兄弟也不嫌脏,就和那些猪挤在一起饮酒。饮到兴起的时候,还把自己的妾婢
叫来,在院里交相淫乱。」

  萧遥逸笑着摇头,「我萧遥逸再荒唐,也荒唐不到那地步。可大家提到阮家
兄弟就说他们是狂狷天性,风流人物。提起我这位小侯爷,大家都说是不成器的
荒唐子弟。这也太不公平了!」

  程宗扬笑道:「这多半是因为小侯爷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吧。」

  萧遥逸大笑道:「不错!程兄果然是萧某知己!诸阮的狂狷我倒不在乎,礼
法岂是为吾辈所设!但不做事还要搏取好名声,这就太过分了。那些无知小子怎
能缚住我鲲鹏之翅!」

  萧遥逸举盏一口喝干,把酒盏扔到几上,叫道:「芝娘!我要的佳人呢?」

  芝娘上来,未语先笑:「小侯爷莫急。我已经让人去接丽娘,就快到了。」

  萧遥逸道:「怎么不在你舟中候着?」

  「丽娘吃不得苦,在舟上两个时辰就要靠岸歇息。」芝娘笑着向程宗扬解释,
「奴家画舫新来了个粉头,名叫丽娘,年纪虽然略大了些,却是好风情,遍体风
流。少顷来了,让她敬公子一杯。」

  萧遥逸一把搂住芝娘,把她抱在膝上笑道:「那个丽娘就让给程兄,今晚你
陪我好了。」

  芝娘笑着拈起一粒葡萄,含在唇间送到萧遥逸嘴里,低笑道:「秦淮河三千
画舫,粉黛无数,小侯爷这样的人才,那些粉头便是倒贴也肯。小侯爷却总照顾
奴家的生意,奴家感激不尽。让奴家陪一晚,是奴家的福气。」

  萧遥逸抹了抹她鲜红的唇瓣,笑道:「嘴巴可真甜。我喜欢你这里是免得撞
上熟人,让他们整天在我爹耳边聒噪。何况还有芝娘你这样的美人儿。」

  芝娘却羞涩起来,柔声道:「奴家去更衣,再来陪小侯爷。」

  萧遥逸放开她,与程宗扬饮了几杯,才道:「芝娘这里酒菜从不掺假,而且
嘴巴极严,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从不多说。还有一桩……」

  萧遥逸好看地一笑:「芝娘这人其实做不得这营生,她心肠太软,从不打手
下的粉头。若不是我,她这画舫早就关门多时了。」

  程宗扬笑道:「看不出萧兄还这么怜香惜玉。」

  萧遥逸大笑道:「这话我爱听,来,程兄,我敬你一杯!」

  两人推杯换盏,谈笑无禁。

               第九章姝丽

  轩窗外,月色渐明,画舫仿佛贴在水面上滑行,伴随着低哑的桨声,破开水
中的月影。宽阔的河面上,画舫往来如蚁,不时有高达五层的楼船掠过,船上张
灯彩结,传来阵阵管弦笑语。

  远远一艘舟楫跟在后面,程宗扬笑道:「萧兄,你的随从追来了。」

  萧遥逸也不在乎:「不用理他们。反正城中人都知道我荒唐,我真做出些什
么事来,他们也不相信。」

  酒到半酣,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舟驶近画舫。片刻后,芝娘挽着一个女子上
来。

  芝娘说是更衣,其实是重新梳洗打扮,黛眉丹唇,更显美艳。她披着一袭薄
薄的纱衣,里面是一条鲜红的抹胸,雪白的手臂和大腿在纱中若隐若现。旁边的
女子却披着斗篷,粉颈低垂,看不清面容。

  「这是丽娘。」芝娘把那女子拉到席间,笑道:「这是萧公子、程公子。丽
娘,来给两位公子敬杯酒。」

  萧遥逸一把将芝娘扯到怀中,笑道:「姗姗来迟,还不受罚?」说着在她臀
上拍了一记,打得她雪臀一阵乱颤。

  小婢拉上帷幕,轻手轻脚地退到一边。那个叫丽娘的女子扬起皓腕,掀开斗
篷,程宗扬眼前顿时一亮。

  那女子乌亮的发髻微微坠在一旁,用一根普普通通的荆钗簪着,眉目如画,
竟是个绝色佳人。

  萧遥逸眼睛也亮了起来,赞道:「好个美貌尤物!」

  丽娘姿容端庄华艳,展颜一笑却媚态横生。她美目含春,笑盈盈解开斗篷,
露出玲珑的身段。

  萧遥逸「哈」的大笑一声:「这是什么亵衣?」

  程宗扬张开嘴巴,感觉像活见鬼一样。

  那女子斗篷内也有一件纱衣,纱衣内却只有两件小小的翠绿内衣,一条呈杯
状托在她乳下,将她丰满的双乳挤得向上耸起,下身只是一条小小的丝巾,三角
状掩在腹下,两端用丝带系在腰间。翠绿的丝巾又窄又细,连白嫩的阴阜也无法
遮住。

  半杯状乳罩和丝织内裤……如果自己没认错,这该是自己带来那两套情趣内
衣略加变化的结果。可它们应该在苏姐己手中,怎么会在建康出现?

  程宗扬压住心头的震惊,问道:「这内衣是从哪里来的?」

  芝娘卧在萧遥逸膝间,回首笑道:「程公子真是有趣,这样的美人儿不看,
只顾着看衣服。」

  程宗扬笑着掩饰道:「这样的内衣我还从来没见过,让芝娘见笑了。」

  萧遥逸道:「别说你了,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少的布料,倒像是用不起布
似的。」

  芝娘娇笑道:「这是最新的款式,据说是从竞州醉月楼传来的,在当地很是
盛行。没想到丽娘也买了一件。」

  听说是竞州醉月楼,程宗扬松了口气。苏姐己真够精明的,按着那两套内衣
的款式又花样翻新,先用了起来。

  丽娘脱去斗篷,除了脚上一双丝履,曼妙的玉体几乎完全裸露。贴在阴阜上
的丝物微微鼓起,腹侧与大腿相连的部位暴露出来,薄纱下,密处的轮廓隐约可
见,影影绰绰间流露出无边春意。

  程宗扬笑道:「这内衣布料虽然少,但该遮的部位一点都没露出来。不信萧
兄来看。」

  程宗扬让丽娘伏在自己膝上,拉起轻纱,按住她雪滑的臀肉,朝两边分开。

  果然,那条手指宽的丝巾从臀沟绕过,与腰间的丝带连在一起。丝巾两侧滚
着细边,将臀间的密处遮掩起来。

  芝娘穿着传统样式的抹胸,只遮住身体前侧,此时伏在萧遥逸怀中,白花花
的雪臀浑圆翘起,抹胸压在身上,只在股间露出一角鲜红。

  萧遥逸左看右看,笑道:「做这内衣的人也算挖心思。本来是遮羞的,却做
得半遮半掩,让人更动绮思。」

  这美妓身上的内衣虽然是情趣内衣的款式,但布料的弹性远远不够,单是内
裤的裤腰就无法仿制。苏姐己别出心裁,用一条细丝带当作裤腰,将底裤缝在丝
带上,在腰侧各打了一个蝴蝶结用来系紧,看上去反而更显精致。

  算算时间,这时候祁老四也该把霓龙丝送到五原城。苏姐己手边材料不足,
只能做些简单的,有那些霓龙丝在手,说不定连丝袜也能做出来。

  那姿容端庄的美妓被人扒开屁股观赏亵裤,却没有半分羞赧。她勾过头,水
汪汪的美目停在程宗扬身上,丹唇轻启娇声笑道:「公子对奴婢的亵衣好生熟悉
呢。」

  她声音如出谷黄鹳,清脆悦耳。程宗扬听在耳中不由心中一荡。这美妓廿五、
六岁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年轻,但皮肤柔嫩之极,香肌胜雪,浓香馥郁,
不但比萧遥逸怀中的芝娘高出一筹,就是比起苏荔那样的大美人儿也毫不逊色。

  程宗扬放开丽娘,心里暗赞:秦淮粉黛,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个普通的画
舫舟妓,就有如此风情。

  丽娘从程宗扬膝上起身,纤手挽起银壶满斟一盏,然后翘起玉指,抹去盏口
的酒渍,双手捧起柔声道:「奴婢敬公子一杯,公子万福。」

  程宗扬接盏一饮而尽。眼前这女子不但姿容绝美,而且举止优雅,不知芝娘
费了多少心思才调教出来。

  丽娘朝程宗扬一笑,又给萧遥逸敬了一杯。萧遥逸一手搂着芝娘,却只饮了
半盏,将剩下的半盏递给丽娘,「你也饮半盏,我也祝你万福。」

  「多谢公子。」

  丽娘将剩下的酒液饮尽,还伸出香舌吸尽盏中的余沥,然后妖媚的一笑,放
下瓷盏。

  萧遥逸懊恼地说道:「芝娘,这样的美人儿你却连半点风声都不漏,难道怕
我配不上她吗?」

  芝娘笑而不答,只是扭动身子娇声道:「好久没服侍公子了呢。」

  萧遥逸摸了摸她的粉颈,然后笑了起来,对旁边的小婢道:「秦淮画舫,风
月无边,让我手下那些人滚远一点,莫打扰了本公子的兴致。」

  萧遥逸手掌伸进芝娘抹胸内,抚弄着她高耸的双乳,一边笑道:「程兄莫非
要喝醉才能尽兴?」

  程宗扬本来是想探萧遥逸的底细,现在他星月湖的身份已经无可置疑,眼前
这美妓又姣艳婀娜,干脆放开心事和萧遥逸一同荒唐一次——上天为证,和小紫
一起这段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程宗扬大笑一声,推开案几,抱住丽娘香滑的玉体。丽娘毫不避讳地委身坐
在客人怀中。月光下,她肌肤犹如象牙般洁白,那股暖暖的体香扑鼻而来,程宗
扬不禁脱口道:「好香!」

  丽娘扬起皓腕,拔下髻上荆钗,乌亮的发丝瀑布般滑下,竟然有七尺有余,
光可鉴人。美妓偎依在程宗扬怀中,曼声歌吟道:「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

  含笑帷幌里,遍体兰蕙香……「

  歌声袅袅散入江风,虽然是浅吟低唱,但歌声婉转,足以令丝竹失色。

  一个舟妓就有这样的歌喉,程宗扬不禁赞叹。他托起丽娘的粉腮,只见她面
如芙蓉,端庄中带着诱人的媚意,一颦一笑都似乎在引诱他的欲念。

  丽娘嫣然一笑,解开乳罩,将两团丰腻的雪乳裸露出来,轻轻一扭,两团雪
肉颤微微跳动,让程宗扬心头随着她的乳波起伏不已。

  丽娘裸着上身伏在程宗扬怀中,笑靥如花地说道:「公子身体好结实呢。」

  说着丽娘从程宗扬膝上滑下,并膝跪在他身前,纤手轻分解开他的衣带,然
后双手扶着阳具,弯下玉颈,将肉棒送入樱唇细致地舔舐起来。

  丽娘唇舌灵巧之极,唇瓣含住龟头,一边吸吮,一边送入咽喉。柔艳的唇瓣
紧紧裹住肉棒,将阳具包裹得密不透风,只有滑软的香舌不住卷动。

  有些妓女品箫时敷衍了事,随便舔硬就算完了,丽娘却极认真细致。她生得
貌美如花,妍姿艳质,眉眼盈盈;白玉般的耳垂上,一边一个小小的耳孔,柔润
可爱。

  程宗扬摸了摸她的耳垂,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没戴耳坠呢?」

  丽娘吐出阳具,娇声道:「奴婢来得勿忙,忘了戴上。」说着她扶着阳具,
香舌从肉棒根部一直舔舐到龟头,然后又把肉棒纳入口中。

  程宗扬一肘倚在案上,一手伸到丽娘乳间,揉捏着她光滑的双乳。那边萧遥
逸早已扔掉玉冠,长发在头顶挽了个英雄髻,衣衫敞开;芝娘脱得一丝不挂,裸
着白光光的肉体伏在他胯间摇唇鼓舌。

  两人案几本来紧邻着,这时都推到一边。丽娘伏在程宗扬腿间,掩在薄纱下
的玉体横在两人之间,雪臀高耸翘在萧遥逸手边,月光下白腻如脂。

  萧遥逸抬手在丽娘臀上拍了一掌,丽娘嘤咛一声,口中含着阳具,一边将屁
股翘得更高,风骚地扭动着。

  萧遥逸笑道:「芝娘,你手下这个粉头好生知情识趣。」

  芝娘抬头笑道:「你别看丽娘雅致,她可是天生的风流种子。在榻上让人欲
仙欲死,前些日子有个过路客人与丽娘宿了一晚,第二天就拿出银钱要替她赎身
呢。」

  一男两女,程宗扬应付自如,两男两女,还多少有些心障。萧遥逸却荒唐惯
了,显得毫不在乎。他拉起芝娘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一边把玩她的身体。

  这边丽娘品过箫,玉脸含春地侧身伏在程宗扬膝上,双峰胜雪,颤巍巍耸在
胸前任他揉玩抚弄。她红唇舔得湿润,烛光下娇艳欲滴,身上只剩下那条窄窄的
亵裤和一双丝履,通体莹润,宛如玉人。

  那条亵裤绕在股间,翠绿的丝物贴着雪滑的阴阜,微微隆起,缝隙间隐约能
看到密处柔滑的边缘。丽娘双目水汪汪望着程宗扬,似乎在引诱自己侵入她的身
体,征服她女性的禁地。

  程宗扬手指伸入亵裤缝隙,怀中的玉人玉腿微分,将蜜穴迎向他的手指。

  指尖一片炽热的滑腻,这美妓竟然已经春潮涌动,情动十分。程宗扬笑道:
「竟然湿成这样。」

  丽娘双颊像喝醉一样酣红,媚眼如丝地说道:「奴家一闻到阳物的气息就禁
不住发骚。公子身上的男儿气好浓,奴家含在口里,下面便湿了呢……」

  说着美妓挽住腰间的丝带轻轻一扯,然后将亵裤褪到腹下。程宗扬摸的时候
就有些疑心,这时亵裤滑落,丽娘腹下果然纤毛皆无,阴阜又白又嫩,光滑得如
同剥开的鸡蛋。

  凝羽体内寒气未散,导致下体毛发稀疏;乐明珠是刚发育不久,下体的毛发
也不多,没想到这个丽娘竟然是个一根毛都没有的白虎妹。

  程宗扬笑道:「好俊俏的白虎。」

  对面的芝娘掩着口,咯咯笑了几声。丽娘羞赧地说道:「公子莫要嫌弃,奴
家下边本来有毛,不是天生的白虎。为着客人插着爽利才拔去的。」

  「自己拔的?」程宗扬道:「真敬业啊。」

  丽娘怕他忌讳白虎,这时才放了心,笑道:「有的姐妹为了客人高兴,还在
私处刺了青,绘着百花谱和秘戏图。喔……」

  丽娘下体一颤,被手指侵入体内。她雪白的美腿绞在一处,用玉股夹住程宗
扬的手掌,将秘处整个交在他手中。那条翠绿的亵裤悬在白滑的腿缝间,随着程
宗扬手指的动作,微微抖动。

  丽娘玉脸飞红,娇艳得仿佛滴下汁来,用发软的声音道:「公子身上的味道
真好闻……丽娘从来没闻过这么好的味道……」

  受到殇侯指点,这段日子程宗扬把太一经的阴寒之气收入丹田,又重新拾起
九阳神功将寒气逐一化去。他身上生机本来浓郁,经过这一番修练更是神完气足,
虽然和萧遥逸的风流惆傥没办法比,但肌肉坚实,充满阳刚之气。那美妓偎在他
怀中,身子软得仿佛化成一滩水。

  河水吹开帷幕带来一阵清凉,程宗扬才发现自己满身燥热。丽娘像蛇一样盘
在他腰间,妩媚地说道:「公子想从前面行事,还是从后面干奴家的屁股?」

  程宗扬在她臀上拍了一掌。「把屁股抬起来。」

  丽娘红唇逸出一丝笑意,柔媚地伏下身,将那张白生生的美臀高高翘起。她
臀肉洁白滑腻,不知涂过什么香料,香馥动人。美妓褪去亵裤,双手抱住臀肉朝
两边分开,将臀间妖艳的性器和柔嫩的菊肛毫无遮掩地里露在程宗扬面前。

  丽娘性器已经湿透,光洁的阴唇像桃叶一样张开,里面红腻的蜜肉浸满透亮
的汁液,烛光下艳丽无比。

  「啊……」丽娘抱着屁股,身子被干得向前倾去。那对美乳被压在茵席上,
像雪球一样来回滑动。

  程宗扬把积蓄多时的欲望统统释放出来,抱着丽娘的腰身奋力挺动阳具。火
热的肉棒在湿滑的蜜穴大力进出,带出片片水迹。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丽娘玉体柔若无骨,她弓着腰,充满弹
性的雪臀被干得不住变形。臀间滑湿的艳穴被阳具不停捣弄,发出叽叽咛咛的腻
响。

  「公子……阳物好硬……」丽娘颤声道:「捣得丽娘腿……都软了……啊…

  …公子阳物好长……干到奴的花心了……「

  丽娘尽力挺起雪臀,让阳具进入得更深。花心是宫颈入口,也是阴道尽头,
一般女子被干到花心都会本能的闪避,丽娘虽然被干得蜜穴酸麻、雪臀乱颤,却
乖乖翘着屁股,两手竭力扒开臀肉,把花心暴露在龟头下,让客人任意捣弄。

  这样柔顺的美妓,程宗扬越干越是心动。这丽娘正值花龄,不仅姿貌端庄华
艳,交欢时更是风情万种。看着她在自己胯下婉转承欢的艳态,程宗扬不禁大为
惋惜。如此尤物,就是被大富之家收为姬妾也委屈了她,却不知什么缘故在画舫
上做了个舟妓。

  随着阳具的进出,丽娘柔艳的嫩肛也被带得不住变形,妙态横生。程宗扬心
里一动,想起屁眼儿绝妙的小香瓜。那丫头跟潘姐儿回去,不知道会不会受到责
罚。这样的夜里,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念自己的大肉棒……

  程宗扬吸了口气,正想开口询问萧遥逸,忽然看到丽娘艳肛开合间,隐约现
出里面一点白色的粉末。

  程宗扬好奇地沾了一点,「这是什么?」

  丽娘玉颊一红,小声道:「那是客人戏弄奴家,把花棒塞到里面。」

  程宗扬暗自纳罕。他知道六朝女子喜欢用一种沾满脂粉的花棒来化妆,和都
市白领用的粉饼差不多。有客人拿花棒插到丽娘肛中戏玩也不出奇,但丽娘肛中
的脂粉质地极佳,粉末极细,手指一捻便了无痕迹。这些粉末若留到现在,除非
她在登舟之前,屁眼儿里还插着花棒。难道她刚接过客,又赶到这边?

  程宗扬摇了摇头。身下这美妓与自己交欢时一举一动都媚态入骨,显得春情
盎然,如果刚与别人交合过,肯定不会这么敏感。

  程宗扬把那点疑虑抛到脑后,抓住丽娘的腰妓,把她身子翻转过来。两手托
着她的玉腿,从正面干着她的美穴。

  丽娘纤眉颦紧,动情地挺动下体,迎合阳具的进出。她玉颊发红,洁白的玉
齿咬住唇瓣,乳头胀大,像殷红的玛瑙一样翘在白滑的乳峰上,光洁无毛的玉户
被干得翻开,淫液泉涌。

  丽娘玉腿弯起,脚上穿着一双墨绿的珠履,履上用金丝绣着精致的花纹,嵌
着珍珠,显得华美无比。程宗扬一时性起,脱掉她的绣履,扯下雪白的纱绫袜,
一只弯翘的玉足顿时裸露出来。

  丽娘的玉足纤美异常,玉趾紧并,像玉钩一样弯弯翘起,肌肤滑腻,犹如羊
脂美玉。

  程宗扬讶道:「丽娘竟然缠过足?」

  建康缠足之风还未盛行,缠足的女子绝少,对面的芝娘也是一双天足,没想
到这个舟妓竟然缠得一双纤纤玉足。

  丽娘有些羞涩地蜷起纤足,柔声道:「公子好生强健,奴家淫穴被公子干得
又酸又麻,连腿也举不起来呢。」

  萧遥逸一手搂着芝娘,击掌笑道:「程兄果然是天下健儿,那样的尤物也被
你干得服服贴贴。」

  芝娘赤体偎在萧遥逸怀中,双颊浮现出醉人的红晕,低眉羞道:「萧公子也
好生强健呢。芝娘刚被公子干了几下,就一败涂地。」

  萧遥逸笑道:「那程兄岂不更厉害了,你看丽娘,遇见程兄不到一个时辰便
体软如绵,只怕此时已经芳心暗许。若让程兄赎身,肯定千愿万愿。」

  两妓上来已经大半个时辰,萧遥逸已经云收雨散,程宗扬也到了尾声,他狠
干几下,然后挺身将精液射在丽娘体内。

  丽娘一手掩着下体,雪乳起伏,娇滴滴看着程宗扬,然后笑道:「程公子射
了好多……」

  都是拜小紫所赐,自己积了大半个月才射了这么一次,不多才奇怪呢。

  丽娘依过来,媚声道:「公子玩得爽快吗?」

  程宗扬十二分满意地抚摸着丽娘的玉体。丽娘一笑,弯下玉颈含住程宗扬的
肉棒,用唇舌将他的阳具清理干净。半晌,她抬起脸,香舌在唇瓣上舔舐着,笑
靥如花地说:「公子阳精的味道真好吃。」

  调笑间,一艘楼船破浪而至。秦淮河水面极宽,那楼船却似霸道惯了,紧贴
着画舫边缘驶过,惊得舟子慌忙转舵。

  楼船上灯火通明,笑语喧哗,程宗扬耳力今非昔比,听到楼船上有人笑道:
「天下英雄多是浪得虚名,就算那个岳帅也不过运气好,侥幸胜了两场,算不得
什么英雄……」

  萧遥逸正抱着芝娘说笑,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腾」的跳起身,搂着芝
娘一把掀开帷幕冲了出去。他上身衣衫敞开,衣冠不整地趴在船栏上,高声叫骂
道:「干你娘!我是岳帅的弟子!」

  对面船上的人也不客气,开口骂道:「哪个失心疯的混帐在放屁!姓岳的是
钦定逆犯,做他的弟子岂不是活腻了!小的们!把他揪过来!爷要仔细审审!」

  芝娘被萧遥逸搂在怀中,玉体裸露,不禁又惊又羞。丽娘听到两边叫骂,突
然间花容失色,脸色苍白地躲在程宗扬身后,骇得连头都不敢抬。

  楼船上跳出几名大汉,一直跟在画舫后面的小舟也加速驶来。眼看着双方就
要大打出手,那些大汉却停了脚步,望着画舫上的萧遥逸,一个个露出古怪的笑
容,回道:「侯爷!是小侯爷。」

  楼船中传来一声大笑,帘幕拉开,一个同样衣冠不整的年轻人露出上半身,
刷的一声打开折扇,笑嘻嘻褊着。「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小侯爷。小侯爷,你干
我娘不打紧,不过我娘可是主上的丈母娘,你说干就干,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萧遥逸俊雅的面孔满是怒容,横眉竖目地拉起袖子,指着他道:「姓张的!

  你敢骂我师传,我连你姊也干了!「

  姓张的男子合起扇子,指着萧遥逸笑道:「越说越不成话了。这让主上听见
你要干他的宠妃,咱们大晋皇家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少废话!」萧遥逸叫道:「你敢骂岳帅,不管你是舞都侯舞屁侯,我都跟
你没完!」

  张侯两手抱拳,讨饶道:「萧哥儿,萧哥儿,哥哥错了还不行?哥哥跟你道
歉行吧?哩必,你怀里那个美人儿可不错。」

  萧遥逸哼一声,扯下帷幕把芝娘赤裸的身子遮住。

  这时两船已经错开,张侯喊道:「萧哥儿!我刚买了一条好犬,什么时候把
你的风虎牵来,咱们斗一场!还有你的海东青,哥哥都求你八回了,就让我用一
次吧……」

  萧遥逸叫道:「萧五!明天把海东青送到张侯府上,告诉他,少一根毛,我
跟他没完!」

  张侯没口子地道谢。「多谢!多谢!多谢……改日哥哥请你喝酒!」

  程宗扬问道:「这是谁?」

  萧遥逸收起嘻笑。「张之煌,他姐姐张丽华是陛下的宠妃,据说艳冠后宫,
他也弟以姊贵,受封为舞都侯。」

  程宗扬道:「看来这位侯爷也是个风流人物。」

  「声色犬马而已。」

  「萧兄真是岳帅的弟子?」

  萧遥逸在芝娘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刚才让你受惊了,河上风大,你这身
子怕要着凉,先下去歇息吧。」

  芝娘捡起纱衣,拖起两腿发软的丽娘,一起向两人施礼,然后退了下去。

               第十章虎门

  屏开两妓,萧遥逸拿起酒盏饮了一口,「我只追随了岳帅三年,功夫大半都
是几位哥哥教的,艺哥于我亦师亦友。」

  程宗扬道:「没想到岳帅还是逆犯的身份。」

  萧遥逸道:「所以我们星月湖现在还见不得光。我和四哥他们的分歧也在这
里。四哥认定岳帅已死,认为我们早就应该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把精力都
放在为岳帅复仇,至于岳帅逆犯的身份,正好反他娘的。我和二哥认为岳帅没死,
寻机为岳帅正名,等他回来时能领着我们再去纵横天下。」

  萧遥逸放下酒盏,忽然道:「程兄可知,左武卫大将军王哲的左武第一军,
在草原全军覆没?」

  「山雨欲来风满楼。」萧遥逸一改平常的嘻笑,神情变得冷峻,「左武第一
军团的天武、天策、天霁三营骁勇善战,在王大将军麾下从无败绩。没想到四个
月前会一战而没!这样的强敌,本该天下震动,可是天子至今没有旨意。」萧遥
逸举起手,像要发泄心中的怒气般一挥,「你看这秦淮河,何等太平!」

  程宗扬仿佛又回到草原上两军浴血恶战的一幕。王哲全军覆没,也全歼了罗
马七个军团,斩断了罗马伸向六朝的利爪,但此间几乎没有人知道此战的意义。

  萧遥逸忿然道:「朝中放任左武军孤军深入,追剿蛮族,却拖欠了一年的粮
饷,分文未给,全靠王大将军一人苦苦支撑。对外征伐由天子下令不假,可晋国
这些手握重权的世家大族只知清谈玄学,却不屑转一下眼珠,看一眼那些浴血的
士卒!建康城中商贾如云,斗富时一个个财雄势厚,却吝啬往左武军投一个铢钱!

  只有刀砍在身上,这些蠢鱼才知道痛!「

  萧遥逸「砰」的一声,将酒盏拍得粉碎,瓷盏化为粉末却没有丝毫溅出,而
是整齐地聚成一堆,显示出精湛的修为。

  程宗扬道:「晋国这位陛下就没有反应吗?」

  萧遥逸哼了一声。「武帝一代雄杰,司马氏这些子孙却一大半都是废物。如
今晋国这位主上,早年还是中人之资,如今越来越是不堪。上个月我随父见驾,
他连面都未露,只在帘内说了几句就打发我们离开。」

  「不过比起先帝,这位主上还要强上几分。」萧遥逸冷笑道:「上一位晋帝
活了三十五岁,不辨寒暑,不知饥饱,让吃就吃,让喝就喝,活脱脱就是一截会
出气的木头。」

  程宗扬骇然笑道:「竟然还有这种人!」

  「司马氏白痴尽多,所以多出权臣。若不是有洛阳城的天子镇服,早不知会
是何等情形。」萧遥逸沉声道:「你瞧着吧,一旦风雨飘摇,晋国这座大厦,顷
刻之间便会倾颓无遗!可惜了王大将军,他本来该在龙阙山中做个闲云野鹤,却
不得不卷进天下是非,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萧遥逸眼圈微红。「如果艺哥在这里,肯定会骂我们又无耻又没用,白
白跟了岳帅这么久,却让岳帅当年的对手去完成岳帅的遗愿。」

  萧遥逸抹了抹眼睛,嚷着鼻子道:「孟大哥还有五、六天就能赶到建康,本
来我们约好一起到草原察看,谁知三哥却不在了……」

  提起王哲,程宗扬不禁想起那三个承诺,看来自己和祁远还真有点像,欠过
的人情想忘都忘不掉。三桩事情里,太泉古阵要等九阳神功到第五级才能去,离
现在还远,先不管它。照顾岳帅后人,自己勉强做到三分之一。还有一桩,就是
背包里那张白纸……

  等萧遥逸情绪略定,程宗扬道:「萧兄,清远在什么地方?」

  「清江边上的清远吗?离建康倒是不远,从堑潮渠乘舟北行,如果顺风,白
天走,次日傍晚便可赶到。返回时顺流而下,只需一日便能返回建康。不过清江
上游不通舟楫,下了船还走十几里路,程兄最好带着马去,能省些力气。」

  程宗扬笑道:「难得萧兄讲这么清楚。」

  萧遥逸精神一振,「不如我陪你去吧。」

  王哲托付时十分慎重,多少有些避人耳目的意思。程宗扬歉然道:「一点私
事,就不劳烦萧兄了。」

  萧遥逸也不勉强,「程兄既然要去,最好能在六日内赶回。孟大哥到建康肯
定要登门拜访。」

  「我知道了。」

  萧遥逸举起酒盏。「良辰易逝,美景难留,今晚我与程兄一醉方休!」

  「主人……」

  一个柔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程宗扬从未喝过这么多酒。昨晚芝娘梳洗过又重新上来弹唱侍酒。自己和萧
遥逸两个人足足喝了一坛半的花雕。虽然花雕算不上烈酒,但两个人十几斤下肚,
舌头都大了。程宗扬只记得后来萧遥逸披头散发,光着脚非要在甲板上跳兰陵王
破阵舞,再往后记忆就一片空白。

  小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主人,醒醒啊……」

  接着一条柔软的舌头伸来,在脸上轻轻舔动。朦胧中,程宗扬心头一荡:死
丫头,这可是你自找的……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张开嘴,含住那条柔软的舌头。这死丫头舌头还真软,嘴
唇嫩嫩的,嘴唇旁边的胡子还挺硬,怪扎人的……

  「啊!」

  程宗扬狂叫一声,从榻上跳起来。

  小紫一脸无辜地站在一旁,怀里抱着一条雪白的狮子狗。那小狗无聊地打了
个呵欠,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在嘴边舔着。

  「我干!」程宗扬瞪着眼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主人要的吗?」小紫眨了眨眼睛,「萧公子说,昨晚主人喝醉了,
非向他要一条叫小香瓜的小狗,萧公子找不到,只好先找一条狮子狗,一大早就
让人送来。」小紫把狮子狗抱在脸旁,「你瞧,雪雪多可爱。比你的小香瓜还漂
亮呢。」

  程宗扬道:「我昨晚真的说小香瓜了?」

  小紫认真点了点头。「萧公子还说,昨晚主人光着屁股站在船头,给来往的
船只表演跳水,大家都叫好呢。」

  「我干!他光着屁股跳兰陵王破阵舞,他怎么不说呢!」

  「萧公子说了啊。萧公子说,他以为自己就够荒唐了,没想到主人比他还荒
唐,告诉小紫要当心一些,不要被主人欺负了。」

  「你就编吧!」程宗扬咬牙道:「死丫头!等我哪天开了你的苞,收了你的
一魂一魄,看你还玩什么花样!还傻站着干嘛!把水拿来,给主人漱口!」

  外面早已日上三竿。吴战威大腿的枪伤还没有痊愈,但让他躺着养伤比杀了
他还难受,这会儿精赤着上身坐在院子里,一手提着个石锁,一边打熬力气,一
边吹牛。

  小魏手上的筋腱已经好了大半,拿着一张新弩,校正望山的高低。吴三桂和
吴战威脾气相投,又是同宗,在路上早已称兄道弟,此时拿着一杆长枪比划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高兴。

  「原来在上面发弩的是你啊!」吴战威一拍大腿,「那弩可真厉害!我跟易
兄弟还纳闷,是哪儿来的天兵天将?」

  「不瞒大哥说,我在长安的皇图天策也待过几天。要不是南荒那地方施展不
开,兄弟给你摆个骑兵大阵看看!」吴三桂豪兴大发,长枪一抖,划了个圆弧。

  「长伯,」程宗扬过来道:「帮我雇条船,不用太大,能载马就行,来回大
概三、四天时间。」

  吴三桂放下长枪,起身抱拳,肃然道:「遵令!」

  「得了,」程宗扬笑道:「又没跟着殇君侯,哪儿那么多礼数呢。」

  「程头儿,」吴战威在旁边跃跃欲试,「咱们要出门?」

  「别咱们!就我一个人!」程宗扬道:「你给我安心养伤,昨天云老哥还传
话来,易彪肋骨刚接上,没有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你们两个能保住命就算不错,
这会儿就想出去?」

  「天天闷在这四方院子里,都闷出病来了。」吴战威嘿嘿笑道:「程头儿,
我跟三桂老弟一起出去走走,不走远,成不?就算坐监也有放风的时候不是?」

  让吴战威安心养伤也真难为他了。程宗扬无奈地摆摆手,「小魏,你也去吧。

  看紧点儿,别让老吴喝酒。「

  吴战威那张大脸放出光来,一把将褂子搭在肩上,一瘸一拐地撵出去,「三
桂!三桂!等等老哥。」

  清远位于清江之畔。从建康城北的堑潮渠乘船,向北进入大江,然后沿江西
行,进入支流的清江,再溯流而上行驶半日,就到了清江中游。

  清江中游是一片三十余里的浅石滩,江面从数十丈一下扩展到两里多宽,江
中乱石密布,过往的船只都只能在滩前停下,通过陆路绕开这片浅石滩,再换乘
船只南下北上,也因此有了清远这座小城。

  第二天中午时分,小船在江边一处渡口停下。程宗扬拿出五枚银铢递给船家,
约好两日内再搭乘他的船只返回建康,然后把黑珍珠牵到岸上,与小紫一同赶往
十余里外的清远。

  看在云苍峰的面子上,程宗扬答应帮那位临川王观察宫中真相。因为林清浦
还要做一些准备,双方把时间定在四日后,正好趁这段时间到清远走一趟。

  带着小紫同行实在是没有选择的下策。把她一个人留在建康,程宗扬既怕她
突然溜走,见着星月湖的人无法交待,更怕自己回去时,看到新置的程宅变成一
片白地。至于清远这段行程,她会给自己带来多少惊喜,只有天知道了。

  幸运的是,这一路小紫表现得都很安分,除了在船头吹吹风,以眼神勾引几
个没见过世面的纯情少男,大致上没给自己添什么乱子。

  上了岸,程宗扬翻身上马,小紫乖乖伸出小手,扶着他坐在鞍前,乖巧得让
程宗扬毛骨悚然。

  程宗扬戒备地拉住缰绳。这死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小紫侧着身子,坐在马鞍前程宗扬特意准备的软垫上,半依半偎地靠在他怀
中,眉眼低垂,唇角带着怯生生的微笑,一副害羞的小姑娘模样。

  程宗扬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是故意的吧?」

  小紫天真地睁大眼睛。

  「少给我装幼稚!」程宗扬沉着脸道:「把衣服扣好!」

  小紫穿着一件紫色的衫子,肩膀和袖口印着几条暗金色的鲤鱼纹,耳朵一边
挂了一只珍珠耳环,打扮得像个精致的小家碧玉,一露面就吸引了整个渡口的目
光。不过一上了马,她就嫌热似的松开襟口的衣钮。

  这死丫头竟然没穿内衣,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胸前两只小白兔一颤一颤,似乎
要从衣内跳出来。小紫热不热程宗扬不知道,自己可是看得眼热心跳,再被她靠
在怀中故意撩拨,身体很快有了生理反应。

  小紫委屈地低下头,默默拉住衣襟,然后抬起脸认真道:「你要看就看好了,
反正我爹娘都被你杀死了……」

  程宗扬正纳闷,便看到几个路过的汉子停下脚步,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显
然听到了小紫这句话。

  程宗扬吼道:「你发烧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小紫回答很简单,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效果立竿见影,旁边立刻有人打抱不平,跳出来指着程宗扬道:「兀
那汉子!光天化日之下,要行凶吗。」

  程宗扬连忙跳下马,陪笑道:「误会误会!这是我的小妾……」

  「什么小妾!把话说清楚,究竟是拐来的还是抢来的。」

  程宗扬不想惹事,急忙解释,眼看愤怒的人群越聚越多,只听得身后一串银
铃般的笑声。小紫拍了拍马颈,黑珍珠箭矢般窜了出去,将他扔在原地。

  「小紫先走啦。到玄真观再见……」

  「这会儿大伙信了吧?」程宗扬无力地说道:「她真是我新买的小妾……大
哥,玄真观往哪儿走啊?」

  程宗扬凭两条腿走到玄真观已经是傍晚时分。暮色下,几只乌鸦从破败的屋
檐上飞起,「嘎嘎」叫着飞入观旁的荒林。

  王哲怎么会想起这个地方?程宗扬看着周围。

  玄真观位于江畔,墙外便是江岩磊磊的浅石滩。已经倾颓的大门两侧刻着:
世上烟云任变幻,此中甲子自春秋。

  整个道观早已颓败不堪,台阶上的青石板缝中长满荒草,似乎很久没有人来
过。至于小紫,理所当然的踪影全无。程宗扬对这丫头彻底没辙,只能听天由命
了。他把背包拉到身前,心里提防着踏进道观。

  门内一口石香炉,里面盛了半炉雨水,上面生着浮萍。主殿倒还完整,一尊
道君像坐在殿中,金漆已经剥落大半,但神态安然。

  「小紫。」

  程宗扬叫了一声,明知道那死丫头即使在也不会回答。他拉开背包,从锦囊
中掏出那张白纸,还未展开便听到远处一声忽哨。

  两个身影并肩驰来,袍服一黑一黄,却是两名道人。程宗扬隔着窗棂张望一
眼,只见两人手提长剑,手心不由先捏了把汗。

  那道人的袍服在自己穿越来的第一天就见过,是太乙真宗门下。太乙真宗的
掌教王哲对自己有大恩,为人又可亲可敬,但不知为何,他门下这些人却让自己
总想敬而远之。

  两名道人掠入正殿,左右察看一周,然后在道君像前停下。黑袍道人恭敬地
说道:「齐教御,今日由你老人家出手,那逆贼定然难逃此劫。」

  姓齐的黄袍道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吴行德,你师传伤势如何?」

  吴行德惨然道:「蔺师被那逆贼一剑刺伤肺脏,目下性命垂危。」他咬牙说
道:「待拿下那逆贼,弟子定要挖出她的心肺,献于恩师座下!」

  齐教御佛然道:「修道之人,怎可有此妄念!」

  吴行德惭愧地说道:「师叔教训的是。」

  齐教御低叹一声。「掌教真人归天,留下的遗命却迟迟未出,我太乙真宗群
龙无首,这几个月来,蔺、商、卓、林四位教御纷吵不休,夙师弟远走西塞找寻
掌教遗骨,谁知会酿出如此大祸……」

  程宗扬伏在内堂梁上,大气也不敢出。支撑内堂房顶的木柱已经朽坏,瓦片
颓塌下来,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程宗扬躲在里面,听着两人的对话,慢慢勾勒
出事情经过。

  王哲死讯传来,蔺采泉、商乐轩、夙未央、卓云君四位教御还在返回龙池的
路上,当即就爆发争吵。商乐轩性烈如火,本身又修为精深,他也不提自己必定
要拿到掌教之位,但先放出话来,无论谁当这个掌教,都要问他手中的无定剑答
不答应。

  卓云君当场大怒,若不是蔺采泉居中相劝,双方便要兵刃相向。蔺采泉提出
掌教突然归天,事出突然,不如请出教中元老共同推举掌教人选。

  好不容易安抚了商乐轩和卓云君两人,没想到回到龙池总观,教中已经接到
王哲死前传来的讯息,称掌教已经留有遗命,时机成熟自然会出现。

  教中元老耆宿陆续赶回龙池,等待太乙真宗的新任掌教。谁知一晃四个月的
时间过去,掌教留下的遗命始终没有踪影。

  掌教殡天,本来应该立即迎回掌教遗体,可诸人只怕离开龙池会被人趁虚而
入,抢走掌教之位,竟然无人理会。太乙真宗掌教以下有六位教御。蔺采泉资历
最深,但为人谦和,无意争夺掌教之位;商乐轩虽然修为精深,但一向盛气凌人,
他若做掌教,卓云君第一个不服。

  卓云君自知资历、修为均不出众,掌教之位无望,力推师弟林之澜。林之斓
年纪轻轻,但这些年广收弟子,门人极盛,又有卓云君支持,对掌教之位志在必
得。

  齐教御齐放鹤一直在后山闭关,甫一出关也被卷入其中,他倒是无可无不可,
但对林之澜门徒杂芜颇为微辞。几位教御吵得天翻地覆,另一位教御夙未央却一
言不发,独自带着门人奔赴草原,迎接掌教遗骸。

  眼下龙池分为两派,卓云君、林之澜与商乐轩相持不下,蔺采泉虽然没有明
言,却颇为青睐商乐轩,他又与齐放鹤交好,只要蔺采泉一开口,商乐轩便胜算
大增,但因为掌教留有遗命,一直未开口表态。

  教中的元老、弟子也分为数派,各自支持一方。这一个月来,太乙真宗总观
所在的龙池,已经发生过几次弟子间的冲突。眼看教中就要酿成内乱,蔺采泉立
即以首席教御的身份下令:私相斗殴者一律废去武功,杀人者偿命!

  这样严厉的惩处总算将岌岌可危的形势安定下来,谁知就在这时,却突然传
出蔺采泉遇刺的消息!动手的竟然是卓云君!而卓云君之所以刺杀蔺采泉,是因
为他手中有掌教亲传的九阳神功!

  这一下顿时群情哗然。众所周知,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从不轻传。当日王哲
将九阳神功传授给爱徒韩庚,便是将他当作未来的掌教。但韩庚与王哲一同战死
草原,九阳神功已成绝响。蔺采泉得到九阳神功的消息传出,已经有数位元老表
态,有意支持这位资历最深的教御。

  但更大的乱子还在后面,卓云君刺伤蔺采泉,夺走九阳神功,随即闯出龙池
总观,临行前留话要投奔黑魔海,扫平太乙真宗!

  惊骇之余,太乙真宗立刻发动人手,追拿这个叛教的逆贼。午间蔺采泉的弟
子吴行德得到消息,卓云君会在清远玄真观出现。他一面向教中传讯,一面与师
叔齐放鹤一同来到玄真观。

  天色渐暗,在殿中调息的齐放鹤忽然睁开眼睛。「来了。」

  吴行德提起长剑,紧张地盯着殿门,一边低声道:「齐师叔?」

  齐放鹤皱眉道:「何必躲藏!某正要问问卓师妹,为何要叛教出门!」

  吴行德陪笑道:「师叔果然光明磊落。只是弟子武功低微……」

  齐放鹤摆了摆手,不再理他,吴行德如蒙大赦,连忙钻到道君像后藏好身形。

  片刻后,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子掠入观中。

  程宗扬屏住呼吸,用眼角的余光小心观察。那道姑容貌姣美,看上去不过三
十余岁年纪,乌黑的长发挽着道士髻,露出颈后莹白的肌肤。她穿着一袭淡青色
的道袍,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按在剑柄上的手掌犹如明玉。道袍雪白的衣襟上用
墨笔淡淡写着两行小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她下巴微微挑起,红唇抿紧。容貌虽然极美,神情却冷淡无比,有种拒人千
里之外的漠然,正是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之一的卓云君。

  她停下脚步,「齐师兄?」

  齐放鹤背负双手,缓缓向前踏了一步,「九阳神功呢?」

  卓云君皱眉道:「什么九阳神功?」

  「你从蔺师兄手里夺走的九阳神功!」齐放鹤双目一睁,目光犹如电闪,厉
声道:「现在何处?」

  程宗扬听着两人对话,心里暗自嘀咕。这位齐教御看着虽然冠冕堂皇,可一
开口就是九阳神功,这心思未免也太火热了吧。

  卓云君先是愕然,然后大怒,「哪里有什么九阳神功!」接着她醒悟过来,
「蔺采泉这奸贼!竟然诬我抢夺九阳神功!这等一石二鸟的毒计,亏这老狗想得
出来!」

  齐放鹤森然道:「你为何要刺杀蔺师兄?」

  卓云君按紧剑柄,厉声道:「你相信蔺老狗的胡言吗!」

  「蔺师兄总是你刺伤的吧。」

  「这是我与蔺老狗的私怨。不关你事!」卓云君拂袖转身欲行。

  齐放鹤叫道:「哪里走!」

  卓云君虽是女流,性子却不让须眉,话不投机立即拂袖而去。

  听到齐放鹤的厉喝,卓云君长眉一挑,一抹剑光从腰间射出,宛如一片燃烧
的凤羽直取齐放鹤胸口。

[[i]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0 编辑 [/i]]

mickeyjiang 2016-12-2 15:56

               第十四集

  内容简介:

  堂堂太乙真宗教御却变成老鸨的阶下囚,恩将仇报的卓云君落入程宗扬与小
紫手中,小紫夸口七日内将卓云君调教成任由人搓圆捏扁的小女人,说什么程宗
扬都要和她赌上一赌!

  有萧遥逸与云苍峰相助,再加上现代商人的灵活手腕,程宗扬一宴成名,但
也拜萧遥逸所赐,「光屁股跳水」的荒唐壮举也传遍秦淮;不过和风流公子萧遥
逸相比,光屁股跳水总比光屁股杀敌来得体面——

               第一章内斗

  程宗扬小心伏在屋瓦倾颓下来的缝隙中,他怕被两人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只
把一只眼微微睁开一线,用眼角的余光窥视殿内的情形。

  没想到两个都是爽快人,说翻脸就翻脸。卓云君那一剑去势极快,眼看就要
从齐放鹤胸口透胸而过;齐放鹤杏黄的道袍突然一荡,掀起一片涟漪,胸前的八
卦图案旋转飞出,挡住凤羽剑的锋芒。接着齐放鹤狭长的眼睛透出精光,反手拔
出背后的大剑。

  齐放鹤身材矮小,用的剑却又阔又大,一剑劈出,殿内的空气都仿佛被剑气
带动,发出风雷般的声音。

  卓云君右手长剑疾挑,击飞齐放鹤的太极图,接着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三
指相扣,无名指、尾指翘起,玉白的指间腾出一团烈焰,弹指朝齐放鹤射去。

  齐放鹤双手握剑,招式丝毫未变,朝卓云君颈侧疾劈,肩头快捷无伦地左右
一挑,肩上两个太极图突然扩大,旋转飞出。卓云君掷出的烈焰被太极图一扑,
立刻火消烟灭,化为乌有。

  程宗扬这下可开了眼界,太乙真宗两位顶尖人物交手,那场面不是一般的精
彩。卓云君剑法轻捷精妙,凤羽剑在掌中盘旋飞舞,剑脊上天然生成的凤羽纹光
华四射,华丽无匹。齐放鹤的宽刃大剑招式却质朴之极,一招一式绝无花巧,直
劈硬刺,与卓云君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更精彩的还是两人频频施展的各种法术。卓云君玉指轻拈,纤掌中烈焰一
收,喝道:「断月金!」

  一道刀锋般的白光应声从掌中飞出,配合右手凤羽剑的犀利攻势,射向齐放
鹤肋下。

  齐放鹤狭长的眼睛似睁似闭,眼中精光偶尔一闪,犹如寒星。他袍服一震,
胸前的太极八卦图从袍上飞出。上下通连,中间断开的离卦猛然张开,仿佛一张
大口将白光吞下,化解了卓云君的攻势。

  卓云君拇指、中指勾起,扣在一处,其余三指摊开,掌若兰花,一条青色的
细藤在指间蜿蜓而出,瞬间化作一条长藤,藤身数以万计的细小花蕾同时开放,
每一朵都绽出金色的花蕊,每一枝花蕊都映出黄昏的阳光,光华耀眼。

  「商阳木!」

  齐放鹤面无表情,身前八卦图一转,干、兑两卦迎向青藤,以金克木,将卓
云君的法术破解得干干净净。

  卓云君收回左掌,食、中二指并起,在空中一抹,喝道:「长冥水!」

  一道暗黑色的水光在虚空中浮现,随着她玉指的动作妖幻舞动,刹那间拉开
丈许。

  齐放鹤跨前一步,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微微错开,周围转动的八卦中,属土的
坤、艮两卦凸起,挡住卓云君的长冥之水。

  「斩蛟沙!」

  「太初火!」

  卓云君空出的左掌白金、青木、黑水、赤火、黄土五行轮番施为,相生相克
变幻无穷,异彩纷呈,令人眼花缭乱。齐放鹤则是太极八卦包打天下,无论卓云
君施展的是烈焰还是寒冰,他都是一个太极八卦图,火来水挡,土来木克,水出
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程宗扬估量一下,这两人的修为比自己可高明太多了,即便武二那厮,在两
人剑下只怕也讨不了好处。自己认识的人中,能与两人一战的,也许只有谢艺。

  至于殇侯,那老东西深藏不露,自己还没有见过他出手,不好衡量。

  两人交手半个时辰,谁也没有占到上风。卓云君姣美的面孔仿佛蒙上一层寒
霜,冷冷道:「齐师兄闭关一年,修为大有精进。」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无论你五行如何变
化,都在我太极之中!」

  说着齐放鹤须眉一张,厉声喝道:「弃剑!随我到龙池总坛,伏首认罪!」

  卓云君心下恨极,她刺伤蔺采泉不假,但蔺采泉说自己抢夺九阳神功,完全
是恶意栽赃。此举可谓一石二鸟的毒计,听说事情与太乙真宗镇教之宝九阳神功
有关,齐放鹤即便不信,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卓云君深知这位师兄外淡内苛,一旦被他擒住,免不了受到严刑拷打。另一
方面,蔺采泉透出九阳神功在手的风声,不啻于暗示众人,掌教真人亲自传经于
他,好借着王哲的声威给自己押下一块重重的砝码。

  齐放鹤剑势大开大合,接连两剑破开卓云君的攻势,沉声喝道:「教中元老
均在龙池,你随我返回总坛,将原委剖析明白,是非曲直自有公断。若曲在蔺师
兄,我齐放鹤自会主持公道!」

  卓云君挑眉道:「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

  齐放鹤寒声道:「你若执迷不悟,莫怪我下手无情!」

  齐放鹤大剑一挥,剑刃透出无数电光,重重劈在凤羽剑上。卓云君剑势越发
散乱,忽然纤手一颤,凤羽剑被齐放鹤一记重手震得歪斜,接着脱手飞出。

  卓云君勃然大怒,双掌一分,玉白的掌中现出一道细细的金色光芒。接着一
片火红的光焰亮起,顷刻间化作一条燃烧的长羽。

  齐放鹤失声叫道:「烈焰凤羽!」

  卓云君美目光芒大盛,瞳孔深处映出那片烈焰飞舞的凤羽,然后清啸一声,
玉掌张开,那条燃烧的凤羽箭矢般飞出。

  齐放鹤抛开大剑,双手一合,拇指、中指相扣,食指张开,无名指、尾指蜷
起并在一处,接着暴喝一声,道服宽大的袍袖中飞出一面金色的凹镜,迎向卓云
君的烈焰凤羽。

  卓云君露出惊骇的目光:「金乌镜!你竟然!」

  齐放鹤神情一瞬间变得狰狞:「死吧!」

  那面凹镜仿佛一轮太阳,放射出刺眼的光芒,犹如无数利箭同时射出。这一
下两人都是全力施为,烈焰凤羽与金乌镜撞在一处,巨大的轰鸣声使整个大殿都
为之震动,卷起的气浪将两人同时掀开,接着「轰」然一声,大殿一角被气浪摧
毁,泥土和砖瓦雨点般掉落下来。

  两人同时向后飞出,倒地不起。齐放鹤道袍被烈焰焚毁殆尽,左手皮肉尽数
焦枯。卓云君唇角鲜血长流殷红一片,脸色白得仿佛透明,淡青色的道袍被无数
细小的阳光射穿,破洞间露出白腻的肌肤。

  坛上的道君像在气浪中摇晃几下,然后倒落下来,在两人之间跌得粉碎。

  塑像后的黑袍道人用衣袖遮住头脸,等气浪平息,才直起腰,用袍袖拂了拂
身上的灰土,一脸嘻笑地从坛上跳下。

  「哈哈……哈哈哈哈……」

  吴行德发出一阵大笑,一面拂着衣袍,一面好整以暇地说道:「齐师叔,卓
师叔,两位功力精深,弟子好生佩服。」

  卓云君眼中透出一丝绝望。吴行德是蔺采泉门下弟子,自己与齐放鹤两败俱
伤,若落到蔺采泉手中,必定凶多吉少。

  吴行德走到齐放鹤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齐师叔。」

  齐放鹤吸了口气,「扶我起身,擒……擒……」

  吴行德拾起凤羽剑,笑咪咪道:「没想到齐师叔闭关这些日子,连金乌镜都
炼了出来,难怪师尊说起齐师叔的进境,每每忧形于色。可惜啊可惜,齐师叔刚
刚出关,竟然就死在卓教御这逆贼剑下……」

  说着吴行德提起长剑,一剑刺穿齐放鹤的胸膛,凤羽剑血光乍现,硬生生将
他钉在地上。

  齐放鹤双目圆睁,口中喷出血来,手脚抽动片刻,脖颈一歪,死于非命。吴
行德拔出凤羽剑,满意地看了看,然后扭头笑道:「卓师叔,小侄这一剑施得不
错吧,是不是很有几分师叔你的风采?」

  卓云君咳了口血,怒道:「欺师灭祖的逆徒!有种你连我一并杀了!我在地
下看着蔺采泉那老狗有什么好结果!」

  吴行德提着滴血的长剑走到卓云君身边,一脸嘻笑地说:「师叔这是哪里的
话?欺师灭祖这种事,弟子是不敢做的。齐教御明明是被师叔的烈焰凤羽重伤,
又被师叔的凤羽剑一剑穿心,你瞧,师叔衣上还有齐教御的血呢。」

  说着吴行德把长剑送到卓云君身下,一脸猥亵地将血迹抹在卓云君胯间。

  卓云君玉颊一瞬间胀得通红,厉声道:「吴行德!」

  吴行德行淫笑道:「卓教御这身皮肉,真真是爱煞人呢……」

  他提起凤羽剑,放在卓云君丰挺的胸前,剑尖伸进道袍被金乌镜射出的破洞
中,下流地拨弄着里面白嫩的乳肉。

  卓云君美目中仿佛喷出火来,忽然身体一挺,朝剑锋撞去。

  吴行德连忙撒剑,却慢了少许,剑锋划开道袍,在卓云君乳下挑出一道血淋
淋的伤痕。

  吴行德一脚踩在卓云君胸口,把她踢倒,狞笑道:「卓教御好烈性。嘿嘿,
蔺师透出风声,说掌教遗命会在玄真观出现,就知道卓教御定会上当,这才命小
侄带了齐教御来,在此等候。」

  吴行德踩住卓云君,一剑挑开她的衣带,一边舔了舔唇角:「卓教御花容月
貌,不知迷倒了多少人。啧啧,师叔数十年守身如玉,今日却便宜了小侄。识相
呢,小侄便给你个快活。若是不识相……」

  正说着,吴行德忽然转身,厉喝道:「谁!」

  「虎踞空山!」

  暴喝声中,程宗扬双刀齐出,劈向吴行德。

  单刀看手,双刀看肘。程宗扬双肘声旋,凝聚多时的真气透至刀锋,左刀劈
开凤羽剑,右刀从吴行德颈中挥过,溅出一篷血雨。

  吴行德头颅冲天飞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滚到半空,看着自己无头的
尸身直挺挺倒了下来。

  卓云君玉颊溅上一串鲜血,却松了口气。她勉强抬起手,掩住破碎的衣襟:
「你是谁?」

  那男子刀如雷霆,斩下吴行德的头颅,这会儿却一脸难受地皱起眉,片刻后
才晃了晃脑袋,吐了口气,笑道:「卓教御,不认得我了?」

  卓云君眼中露出讶色。

  程宗扬笑道:「前段日子在草原上,卓教御还救了我一命呢。」

  卓云君想了起来,「你姓程。」

  「没错,程宗扬。」

  卓云君道袍千疮百孔,遮也遮不过来。程宗扬左右看了看,齐放鹤受烈焰凤
羽一击,身上的道袍像被火烧过;吴行德断颈血污四淀,半身都是血迹,两件道
袍都用不成,于是解下自己的外衣覆在卓云君身上。

  卓云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你倒好功夫。」

  「三脚猫罢了,怎入得了卓教御的法眼。」

  程宗扬对卓云君颇有好感,她性子虽然烈了点,但比太乙真宗其他人顺眼得
多。当日在王哲军中,太乙真宗其他人对月霜视若无睹,只有她、夙未央与月霜
亲近。当然,她还救过自己一命。再则说了,就算是个陌生人,自己也不能眼睁
睁看着她受辱,因此才趁吴行德得意非凡的时候出手相救。

  「卓教御伤势怎么样?」

  卓云君挽住衣服遮在身上,说道:「只是经脉受创。扶我起来,帮我推宫过
血。」

  程宗扬扶卓云君起身,按照她的指点,双掌贴在她背心,送入真气。

  卓云君身躯一震,眼中透出惊讶的神情。接着她垂下眼睛,凝神将那股暖流
引入丹田,逐一收拢真气,打通郁塞的经脉。

  卓云君修为深厚,不多时几条经脉气息通畅,真气自行运转起来,不需要再
借助外力。

  程宗扬收回手掌,看着地上两具尸首,不禁摇了摇头。

  齐放鹤也算得上太乙真宗的高人,却被教中一个弟子杀死,曝尸荒郊道观。

  还有吴行德,偷鸡不成,把命都搭进去,真是何苦来哉?

  卓云君这时已经入定,起码也得调息半个时辰。程宗扬不便打扰,于是收好
双刀,离开倒塌了半边的道观正殿。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这个世界最让自己不满意的就是这种没有电力照明的夜
生活。不过在自己的时代,人类使用电力照明的时间才一个世纪,和几百万年的
进化史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在自己有本事发明电力之前,程宗扬决定最好
是让自己适应这种传统的生活。

  他找了根枯干的树枝,折去细枝,然后从背包中拿出一块裁好的油布绑在树
枝顶端,打了个结,接着掏出火摺。

  六朝一般升火的工具是火刀和火石,用含碳量高的铁片敲打燧石,再用细绒
引燃。虽然是个技术活,但用熟练了,也不算很难。

  火摺是用厚纸卷成口红状,拿丝线扎得越紧越好,点燃后吹灭,用石棉扣上,
让它缓慢燃烧。用的时候取下石棉用力吹上几口,便会升起火苗。不过这东西使
用起来很需要技巧,若扣得紧,拿出来火早就灭了;扣得松了,火摺又烧得太快。

  一般有事出门才带几个应急。

  自己拿的火摺就扣得松了,本来能用一天,这时已经烧了一半。程宗扬用力
晃了几下,把火摺晃亮,然后点燃油布,一根简易的火把便做好了。

  卓云君仍在殿内调息,小紫那死丫头也不见踪影,眼看天色越来越暗,程宗
扬也不免有点心急。但自己来清远玄真观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耽误到现在还没
有来得及办。

  程宗扬将火把卡在香炉旁,摸出王哲交给自己的锦囊,取出里面的信笺。

  纸上依旧一片空白,有过殇侯的经验,程宗扬胸有成竹地拨开炉内的浮萍,
把信笺浸在水中。

  纸上透出淡淡的字迹,接着越来越浓,最后仿佛要破纸飞出。

  程宗扬在火光下慢慢读着,嘴巴越张越大。

  信笺上果然是王哲的手笔,信中只有一个意思:委托自己清理门户!

  十五年前,王哲振臂一呼,带领亲信弟子和太乙真宗大批精锐投身军旅,成
立左武军团。从此戎马倥偬,无暇处理教内事务,却令教中沉渣泛起。王哲想尽
办法在教中维持平衡,六位教御中,夙未央、卓云君、林之澜都由他一手擢拔,
但夙未央生性疏淡,卓云君性子执拗,无法支撑大局,而他寄予厚望的小师弟林
之澜,近年来的作为更令他失望透顶。

  太乙真宗教中精英都随王哲从军,数万弟子竟无人可以委以重任。而太乙真
宗本身又是延续数百年的大教,教中势力盘根错结,即便王哲以掌教之尊,也轻
易撼动不得。

  信笺末尾,王哲写道:「程君身具生死根异能,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位岳帅。

  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激浊扬清,清理门户,使我太乙真宗重
入正道,此等重任,便委之程君。九阳口诀,君已尽知,异日有可造之材,当由
程君传授。紫阳绝笔。「

  程宗扬反覆看了两遍,清理门户?你好歹给我个名分啊!从头到尾都没有提
掌教之位传给谁,更没有说自己是他亲传弟子,拿着什么了不起的信物,太乙真
宗从上到下,一看到就立刻拜服。清理个鬼啊!

  忽然一只素手伸来,将信笺夺了过去。

  卓云君一目十行地看过信笺,然后打量程宗扬几眼。

  程宗扬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强笑道:「卓教御,你伤势大好了?」

  卓云君披着他的外衣,玉容一片冷漠。她纤指一弹,信笺飞开,冷冷道:
「掌教真人竟然把九阳神功传给了你?」

  程宗扬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卓云君突然侧身一掌劈来。程宗扬仓促间举臂封
挡,臂上顿时剧痛,臂骨几乎折断。接着一股烈焰般的真气攻入曲池穴,程宗扬
手少阳、手太阳、手厥阳三条经脉剧痛欲裂,「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随即被卓
云君制住。

  卓云君重伤之余,真气本就不足,如果正面对敌,未必能胜过程宗扬。但她
突施杀着,招式精妙,真气凝聚不散,打了程宗扬一个措手不及,一招之间,胜
负已分。

  卓云君一掌重创程宗扬,也被他反震之力击伤,唇角涌出一缕血迹,身体摇
摇欲坠。但程宗扬经脉受制,喉头一片腥甜,「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连手指
也动不了一下。

  他这会儿又痛又恨又恼,王哲信中明显透出对卓云君的不满,自己却疏忽大
意。谁知道这贱人下手会这么毒辣,自己刚救她一命,她就立即反咬自己一口。

  卓云君抹去唇角的血迹,凤羽剑抵在程宗扬喉头,星眸寒光闪动:「说出九
阳神功的口诀,我给你一个痛快。」

  说出来还要死?这贱人也太毒了吧!程宗扬咳了口血,叫道:「死八婆!你
就这样恩将仇报啊!」

  卓云君玉颊微微一红,她本来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对于太乙真宗的门人
来说,九阳神功是每个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秘宝,足以令任何人铤而走险。这男子
不过是在草原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得到掌教亲传,手里有九阳神功的口诀,
就像一个无知的孩童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走在暗巷,每一个过路人都禁不住会引
发贪念。

  刹那间的羞愧之后,卓云君被心底的贪念征服。她硬起心肠,剑锋一挑,刺
破程宗扬喉头的皮肤,寒声道:「刚才你助我推血过宫时,本座便有怀疑。九阳
神功是我太乙真宗不传之秘,你非我太乙真宗门下,知道神功口诀,便是死有余
辜!」

  这贱人强词夺理,明摆着拿到口诀也绝不会让自己活在世上。程宗扬也不再
客气,破口骂道:「死八婆!给我一个痛快?你怎么不给我一个快活!死贱人!

  早知道我就不救你!让那个姓吴的给你来个先奸后杀!「

  卓云君眼中透出怒火,冷笑道:「你以为你不开口我就没办法了吗?」

  她凤羽剑抵在程宗扬眼下,充满威胁地说道:「你若不说,我就先刺瞎你的
眼睛,再割去你的耳朵,削去你的鼻子,敲掉你牙齿,让你零零碎碎受苦……」

  眼下一凉,染血的剑锋拨开眼睑,抵在眼球下方。程宗扬心脏都提到嗓子眼
里。这贱人身为太乙真宗的教御,也是白道数一数二的人物,行事却比鬼王峒的
人还恶毒几分。

  「等等!」

  长剑略退少许,卓云君姣丽的面孔因为贪欲而微微扭曲,让程宗扬想起那个
贪婪成性的苏妲己。

  程宗扬吸了口气,然后吼道:「死丫头!还不滚出来!」

               第二章云落

  檐上传来一声娇笑。卓云君玉体一震,旋过身去。只见大殿生满荒草的屋檐
上,立着一个纤美的少女。她戴着一个精致的碧玉眼罩,紫色的衫子褪在腰间,
两副龙角状的黑色皮甲左右对称,裹住她纤细的腰肢,龙角向上托住她圆润的双
乳,黑色的皮革紧贴着雪嫩的肌肤,双臂和肩膀都裸露在外。

  「死丫头,还装神弄鬼!」

  「这眼罩是吴三哥送我的,好看不好看?」

  那少女说着掩住嫣红的唇角,娇笑道:「程头儿,你吓得尿裤子了呢。」

  「谁尿裤子了!少废话!快给我滚下来!」

  小紫抱着手臂,撒娇一样扭着腰说:「程头儿,你说嘛。你要不说你尿了裤
子,人家就不下去。」

  程宗扬眼里冒出火来:「我干!我裤子都湿透了!你还不滚下来!」

  小紫朝脚下看了看,有些为难地弯起唇角。「好高哦……」

  卓云君见来的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心中戒意不免少了几分。她没拿
到九阳神功口诀,还不想杀了程宗扬,于是撒回凤羽剑,对小紫寒声道:「这里
不关你事,快滚!」

  小紫蹲下身,一手攀住檐角,笨拙地试探着想跳下来。卓云君轻蔑地哼了一
声,这等技俩也敢来现丑!忽然那少女手掌在檐角一按,双足一点,燕子般从檐
角飞起,双掌犹如飘飞的蝴蝶拍来。

  卓云君看她美貌年幼,本来不想动手,此时一不做二不休,挽起长剑,从她
双掌中刺入。

  小紫娇笑道:「老太婆,你力气没有啦。」

  说着小手一伸,在卓云君握剑的手上蜻蜓点水般掠过。

  卓云君右手一麻,被她指上的戒指划破,随即失去知觉,长剑「锵」的一声
落在地上。

  卓云君虽败不乱,左手挥出,聚起所余无几的真气,朝小紫腰间劈去。

  小紫身子游鱼般一滑,避开卓云君的手掌,瞠道:「好不要脸,还穿着主人
的衣服。」

  接着抓住卓云君的衣领,将那件外衣扯了下来。

  卓云君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这丫头年纪虽小,修为却不比程宗扬弱了
多少,而且身法怪异,犹如水中的游鱼,滑不溜手。若在平时,自己擒下她不费
吹灰之力,但重伤之余真气散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那丫头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她不慌不忙,从卓云君身侧一滑,扯下她被剑
锋挑断的衣带,接着拧住她的左腕。

  小紫外衣褪在腰间,上身只留一副内甲,穿得清凉无比。程宗扬想起自己在
马上低头看时,还以为这死丫头没穿内衣。

  卓云君右手被毒针划破,无法使力,左手再被制住,胸前顿时空门大露。她
道袍敞开,露出里面同样千疮百孔的小衣。眼看那少女抓住自己衣角,卓云君屈
膝一腿踢出。

  小紫足尖一点,娇躯弓起,轻盈地翻到卓云君身后。她一手拧着卓云君的手
腕,一手还抓着她衣角,这时身子一翻,手上顿时「嗤」的一声,将卓云君小衣
撕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衣。

  小紫抬起脚上小牛皮制成的靴子,在卓云君膝弯重重一踢,将那美妇踢得跪
倒在地。她拧住卓云君的手腕,迫使她上身抬起,一面笑道:「老太婆,年纪这
么大,奶子还这么挺呢。」

  卓云君一身武功此时能使出来的不过一二成,她双膝跪地,上身挺起,双乳
撑起破碎的内衣,在胸前高高耸起。小紫眼中透出兴奋的神情,一手捡起凤羽剑
贴着卓云君的玉颈,伸到她丰挺的双峰之间,然后向外一挑,卓云君内衣应刃绽
裂,两团白光光的美乳立刻裸露出来。

  卓云君脸色惨白,忽然张口朝自己舌上咬去。

  牙关刚一松开,一团衣物便塞了进来。小紫趁机塞住她的嘴巴,凤羽剑则在
她乳上平拍一记,打得她双乳一阵乱跳,笑道:「程头儿,你看好玩不好玩?」

  说着小紫一手握剑,一手抓住卓云君的手腕,戏谑地左右扭动。卓云君上身
被迫来回摇摆,两团又圆又大的乳球光溜溜耸翘着,在胸前一阵摇晃,荡起一片
白花花的肉光,沉甸甸的乳球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淫靡的肉响。

  卓云君嘴巴被衣物塞住,像个婴儿般被那少女戏弄,不禁羞愤欲绝。可身后
的少女还不罢休,那柄凤羽剑贴着卓云君的小腹,向下伸进腿间,要将她亵裤一
并划开……

  「死丫头!你玩上瘾了啊!」

  小紫吐了吐舌头,在卓云君脸上捏了一把,随手一掌切在她颈中。卓云君羞
恚的面孔扭曲一下,瘫软在地。

  小紫放开昏迷的美妇,拉起程宗扬,一边帮他打通受制的经脉,一边笑道:
「这个女人很好玩呢。」

  程宗扬体内经脉像被扭散一样剧痛,丹田气轮也受到重创。虽然卓云君为了
九阳神功的口诀没有要他性命,下手可一点不轻,她这一掌使得自己这些天的修
练都白费了。

  程宗扬咬牙道:「这贱人!我非干死她!」

  小紫凉凉的手指在他脸上刮了几下,羞道:「主人最好色了,看到美人儿就
晕头晕脑。」

  程宗扬尴尬地咳了一声,板起脸道:「胡说!我是一片好心,遭人暗算!」

  「程头儿,你刚才眼都直了哦。」

  「这说明我是男人!」

  程宗扬说着岔开话题,「你的内甲哪儿来的?不会是偷了我的龙皮吧?」

  「什么啊。」

  小紫耸了耸胸乳,两球雪乳轻颤着,那副黑亮的皮甲在乳上摇摇欲坠,直看
得程宗扬两眼发直。那丫头呵气如兰地说道:「这是人家从你的坐骑上扒下来的,
你瞧,这皮又黑又亮,很好看吧。」

  程宗扬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朝黑珍珠望去。

  黑珍珠身形融入夜色,只能看到一个浅浅的轮廓,正勾着头在悠闲的吃草,
马身毫无异状。

  刚松了口气,小紫又笑着细声细气地柔声道:「我只剥了它另一边的皮,你
在这边当然看不到啦。」

  剥了一半的皮还怎么活?可这死丫头真有这手段也说不准……

  程宗扬半信半疑地朝黑珍珠张望,小紫在身后发出一串娇笑,往他脑袋上拍
了一下:「大笨瓜!」

  虽然知道这丫头是故意的,程宗扬还是有点不安,支撑着爬起来去瞧瞧自己
的坐骑是不是真被小紫扒了皮。

  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身下的木板起起伏伏。卓云君从昏迷中醒转,随即意
识到自己置身在船舱中。

  那个额角带着伤痕的年轻人坐在她面前,一脸阴沉地说道:「卓教御心肠够
歹毒啊,让我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差点儿连门上的字都能看到。幸好老天有眼,
王掌教保佑,在下才捡了条性命。」

  卓云君神情无忧无喜,淡淡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程宗扬摆出凶狠的面孔,「死贱人!哪有那么便宜就让你死!哼哼哼哼,听
说卓教御守身如玉,干起来肯定过瘾……」

  说着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伸到她衣襟内,一把抓住她丰挺的乳房。

  卓云君这时早已镇定下来,她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嘲讽道:「你们男人,
只有这点下流的手段而已。」

  程宗扬手指停住,「嘿,都落到这地步,你竟然还嘴硬啊?」

  卓云君微微扬起下巴,月光下,雪白面孔犹如雕塑,轻蔑得连眼珠也不屑于
转一下。

  本来自己是正义的复仇使者,可她这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一摆,却弄得自己仿
佛是个大恶魔。程宗扬有心强上了她,又有点拉不下脸,眼看她眼珠转都不转,
真要霸王硬上弓,自己倒像是个气急败坏的小丑了。

  僵持片刻,程宗扬经脉间隐隐作痛,那点欲念早飞到九霄云外,最后无趣地
收回手,悻悻道:「死贱人!今天大爷心情不好,先饶你一次。」

  说完场面话,程宗扬用小紫的手法,一掌切在卓云君颈侧的大动脉上,让她
昏迷过去。

  满腹懊恼地钻出船舱,就看到小紫坐在船头,一边踢着清澈的江水,一边吐
出舌头,白嫩的玉指在脸颊上画着羞他。

  「主人真没用,她两句话就把你打发啦。」

  程宗扬长叹一声,「我这人的缺点就是太装君子了,只要流氓那么一点点,
别说她了,就是你这死丫头,也早把你给就地正法。还让你逃到现在?」

  小紫笑吟吟勾了勾手指,挑逗道:「来啊。」

  程宗扬气哼哼道:「大爷今天心情不好,先饶你一次。」

  小紫做了个鬼脸,然后小声笑道:「大笨瓜,你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吧?」

  程宗扬赌气道:「要不你按着她,我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

  小紫皱了皱鼻子:「笨死你了。」

  程宗扬打量她几眼,「死丫头,你有办法?」

  小紫抱着膝,得意地挑起下巴:「这种女人骄横惯了,没吃过什么苦头。落
在小紫手里,用不了几天我就能让她乖乖的,要扁就扁,要圆就圆。」

  「怎么不早说!」

  程宗扬板起脸,「这贱人就交给你了。给你七天时间够不够?如果你牛皮吹
破了,到时候她还是不听话,你就来代她,嘿嘿,把你扁的圆的都给我好了。」

  小紫刮了刮脸:「程头儿,你好下流哦。」

  「行了,你一听就懂,还跟我装什么天真呢。」

  程宗扬担心太乙真宗再有人来,不敢在玄真观多留,把齐放鹤、吴行德的尸
体都扔在道观里,只带上卓云君,连夜离开清远。

  从清远到建康一路顺流而下,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天亮时分,船只便驶入
大江。

  程宗扬很怀疑这条江就是长江,但六朝地名虽然还沿用旧称,地理却大相迳
庭。眼前这条江的江面比自己想像中更宽,中流四望几乎看不到边际,如果说这
是入海口,自己还信几分。可这里明明是大江中游,离大海还有近千里的水路。

  程宗扬雇的船只并不大,船后载着马匹,中间是船舱。船东是江上操舟弄帆
的老行家,一路顺风顺水,不到午时,建康城已经在望。

  临近建康,船只越发密集。江面聚满各式各样的船只,小的只是一个舢板,
大的则高及数丈,桅杆直入云霄。有两条船只并排驳接成的舫船,还有长达数十
丈的庞然大物,泛江巨炯。有简单的独木舟,还有精巧的画舫。有专门载货不设
客舱的漕船,还有壁起板墙,上覆舱盖,有如水上人家的房船。更有一些大船,
吃水的船舷几乎贴近水面,满载货物在江中穿行。此来彼往,络绎不绝,仿佛天
下的船只都汇集到此处。

  建康江河湖泊交相连接,水网密布,无法筑造大城,而且有江河做为天然屏
障,晋人对筑城也不怎么重视。直到三十年前,江边只有几道竹篱作为防御。年
深日久,竹篱多有残破,往来的商贾、使者,尤其是来自北方三朝,见惯雄关大
城的官员私下每每讥笑,晋国才沿江筑起一道城墙,同时在入城的江口两岸架起
浮桥,对通行的船只进行审查。

  江口的浮桥与朱雀桥一样,都是用船只连接而成。中间相距五十丈的位置,
两侧各沉下三头数千斤的石牛,上系绳索,用来固定江面两座浮关。船漕司的官
员就乘着小舟,在江中检查对过往船只。

  程宗扬留心观察,晋国的商税倒不重,自己雇的这条船约好四天时间十枚银
铢的价格,相当于一贯铜铢,或者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商税只收了十个铜铢。

  收来的商税用以疏浚河道、修筑江堤,甚至还有官方设立的奖金,来奖励江
中遇险时来救援的船只人员。

  正等待入关的时候,远方传来一阵喧哗。一条五丈高的楼船从远方驰来,巨
大的船体仿佛一座移动的城堡,桅杆上有人摇动旗帜,要前面的船只让路。

  江上的船只对这条大船似乎都很熟悉,看到旗号纷纷驰向两边。船漕司的官
员乘舟驰过去,远远便招手致意,笑容满面。

  那船不只一艘,前后十余艘编成一列,气势恢弘,所有船只都张满了帆,风
助船势,速度极快。涂过桐油、树漆的船舷不知在水中浸过多久,上面一层层布
满了海藻、贝壳,挟裹着浓浓的海洋气息扑面而来。

  程宗扬的船只本来在江面等待入城,这十余条大船一来,所有船只都往两旁
退避,有几条船碰在一起,一时间乱成一团。

  程宗扬走上船头,问那个上了年纪的船东:「这船是什么来头?」

  船东揉了揉被江风吹坏的眼睛,然后笑道:「这是云家的船队,一向在海里
讨生意,听说过了夜叉珊瑚,还要行上万里,来回一趟就要两年时间。那船上带
的东西可多了,听说上次返航,单是六、七尺的红珊瑚就带回来十几枝。还有一
只大龟,龟壳有几丈宽,龟背的骨节里每节都有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听说云六爷
亲手剖了龟壳,给在座的贵客每人一颗,价值上万金呢。」

  居然是云家的船队,程宗扬笑道:「云家真够有钱的,这样的海船一艘可不
便宜。」

  船东笑道:「这是云六爷会做生意。这舰队十五条大海船,云家占了七条,
剩下这些都是建康城里的商家凑出来,跟着云家的船只出海。云家还专门设了商
号,城中人不管贵贱,只要够十吊钱都可以递到商号来凑上一分。咱们让路不为
别的,这城里不少人家都有钱在船队里面,让它也是给自己的生意让路。」

  一吊一千铜铢,十吊一万,折一百枚银铢,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殷
实些的人家都能凑出来。程宗扬暗自啧叹,云氏这位当家的六爷真够精明的,这
一招把半个建康城都绑在云氏的船队上,官府、商户带民间全部摆平,岂不是要
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对啊,只有十二条船。」

  「看来是沉了三条。」

  船东道:「这远洋的生意,船少了不成,海上风高浪大,沉船的事天天都有。

  一旦沉了船就血本无归。以前云家有六、七条海船,也只敢在近海跑跑生意。
自六爷招集商家入股,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生意也越做越远。现在跑远洋生
意有两三倍的利,就算沉了几条船,大伙儿把损失一并扛起来,也能有一两倍的
利。「

  船东絮絮叨叨还在说,程宗扬心神却被船头一个倩影吸引。

  最前面一艘巨舰破浪而来,船头立着一个女子。她身材修长,肩上披着一条
遮风的斗篷,斗篷内是一件精致的银鳞细甲,银亮的甲片又细又密,由腰及胸,
勾勒出身体美好的曲线。

  那女子身后还立着几名大汉,一个个都剃光了头,披着铁铸的肩甲,露出肌
肉纠结的手臂,神情剽悍,看来是云氏船队的护卫。那女子一手扶着横栏,腰背
挺得笔直,在船头迎风而立,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她身材高挑,较之身后的
大汉也矮不了多少,杏眼丹唇,鼻梁挺直秀美,五官仿佛用刀刻成,线条清晰分
明,别有一番英姿勃勃的美态。身上的斗篷外黑内红,江风一吹,仿佛掀起重重
血浪,更显得英姿飒爽,锋芒毕现。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这女子是谁?」

  船东还没来得及答话,船头的女子便美目一闪,目光朝这边扫来,狠狠瞪了
自己一眼。那海船载满货物,船头离开水面有丈许高,两条船更是隔着七、八丈
的距离,江上又风大浪大,没想到她竟然听得清楚。

  那女子一双美目黑白分明,目光却锋利如刀,带着杀伐决断的锐气。平常人
被她扫一眼,当即噤若寒蝉。程宗扬却不在乎,既然是云家的舰队,那也不是外
人;他也不客气,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吹了声口哨,还挤眉弄眼地朝那女子招了招
手。反正那海船张满帆,速度正急,总不能停下来找自己麻烦吧。

  谁知这几天真见鬼了,遇上的女子火性一个比一个大。那女子美目含怒,接
着斗篷一挥,一脚踏上船头。

  后面的老船东脸都吓白了:「客官!客官!可别乱来啊,这可是有名的云家
大小姐云丹琉,死在她手下的海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眼看云丹琉从疾驰的船头飞身跃下,程宗扬当机立断,一头扎进水里。

  虽然自己跟云苍峰熟得不能再熟,但这位大小姐却是头次打交道。这会儿自
己伤势未愈,八成打不过她,如果被她当成流氓抽上一耳光,那脸可丢大了,到
时见着云苍峰,没处诉冤不说,说不定白挨了打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

  云丹琉来得极快,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准确地落在船上。她身材比凝羽还
高上几分,也就是说比程宗扬还高上一点点,双腿修长有力。她靴尖在船上一点,
血红的斗篷飘舞而起,贴身的银甲灿然生光,犹如一个英武的女神从天而降。

  船身微微一沉,接着一道劲气劈入水中。程宗扬早已潜到水下,他还记得水
的阻力极大,隔着三尺多深的水,连冲锋枪的子弹都伤不了人。

  可云丹琉一刀劈出,江水应刃分开,直劈程宗扬的背心。

  程宗扬拼了命地闪避,紧接着肩头一沉,仿佛被一柄千斤重锤击中,经脉剧
震,痛彻心肺。他水性本就一般,还没躲到船底,手脚便像灌了铅一样,朝江底
直沉下去。

  云丹琉本来只是教训一下这个不长眼的登徒子,没想取他性命,见他沉到水
底也不再追杀。冷哼一声,从船头掠起,在水面一借力,飞身跃上海船。这几下
动作不但干净俐落,而且姿态优美,顿时赢来一片喝彩声。

  可惜程宗扬这会儿正在水底挣扎,没有听到;如果听到自己成为云丹琉显露
威风的道具,只怕会再气得吐一次血。

  一只小手提住他的衣领把他从水底拖出,一个美妙的声音像唱歌一样在耳边
响起:「主人,好丢脸哦……」

  在水里还能说话的也只有小紫了。程宗扬伤势尚未痊愈,被江水一浸,禁不
住打了个咚嗦。

  这一趟真是窝囊透顶,程宗扬怀疑是否因为自己和萧遥逸光着屁股胡闹,伤
了气质,才会这么倒霉。

  不过幸好云丹琉不屑在船上多停留,没有发现船舱里的卓云君,不然再把自
己当成拐卖妇女的蠡贼,那就太冤枉了。

               第三章宫诡

  「该死的娼妇!还装死!」

  身上重重挨了一脚,痛得卓云君浑身一颤,从昏迷中醒来。

  眼前是一个小小的斗室,墙上悬着一幅笔触粗糙的图像,油漆已经剥落的案
上放着一盏油灯,中间摆着一只香炉,里面插了几枝劣香,烟雾缭绕。窗棂挂着
几条可疑的红纱,不知多久没有替换过,上面积满灰尘。

  卓云君身体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麻绳捆着,身下的地面用砖石铺
成,上面沾满污渍,早已斑驳不堪。

  这样肮脏破败的房舍,自己平常莫说入住,就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卓云君
厌恶地皱起眉头,勉强撑起身体,离开地上那片油污。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死娼妇,你叫什么名字?」

  卓云君心头一怒,抬起眼睛。只见案旁的椅上坐着一个妇人,她头发用老媪
常用的绣边黑遮巾拢住,脸上涂满厚厚的白粉,看不出多大年纪,脸上一个铜铢
大的黑痣却怎么也遮不住,痣上隐隐还有毛发。

  卓云君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哎哟!死浪蹄子!你还敢顶嘴?」

  那妇人揪住她的头发,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卓云君半边脸都火辣辣的
作痛。

  卓云君又惊又怒。这妇人掌上力道连自己都吃不住,不知她是从哪里来的邪
派高手。

  「千人睡万人骑的死娼妇!老娘花了四个银铢,买了你这贱蹄子来!还敢跟
老娘顶嘴!」

  那妇人言语粗鄙之极,满口的污言秽语,卓云君却越听越是心惊。这妇人是
个在路边开私娼窠的老鸨,从一个过路商人手里花四个银铢把自己买来,留她在
娼窠接客。

  没想到那商人却骗了她,说是个二八佳人,却已半老徐娘;说是睡着了,却
昏睡一天一夜都不醒。这娼窠是路边供行脚的汉子们消遣用的,要的是皮厚肉糙、
身子结实的壮妇,她却病恹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那老鸨又气又恨,跳着脚
地骂了半晌,又回来把一肚子气都撒在她身上。

  「住手!」

  卓云君手脚都被捆着,躲闪不开,被她打了几下,身上痛楚不堪,只好忍气
吞声地说道:「你且放开我!莫说四个银铢,便是四十个、四百个又何妨!」

  「哟,还在老娘面前说大话,你只是个跟人私奔的道姑,身上除了件破道袍,
屁都没有,还说什么四百个银铢!」

  卓云君怒道:「谁说我跟人私奔!」

  妇人举起手停在半空:「那是你做什么的?」

  「我……」

  卓云君张了张口。如果说自己是太乙真宗教御,教中数万弟子,身份显赫,
倍受崇敬,所到之处能与王侯分庭抗礼……莫说这毫无见识的粗鄙妇人不信,自
己又怎么能张开口?

  以教御之尊坠入娼窠,即便未曾受辱,自己也只能一死洗去耻辱。

  「浪蹄子!敢睁着眼跟老娘撒谎!看老娘不打死你!」

  卓云君已经看出这妇人身手虚浮,并没有武功在身,可她一掌拍下,自己便
身体剧痛,这是自己艺成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形。

  卓云君双手使劲挣动,她手上缚的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粗麻绳,若在平时,自
己根本不必用力就能挣断,然而这时却磨得手腕刀割般痛疼。

  她勉力一提真气,顿时呆住,一时间连那妇人的殴打也忘记了。

  丹田内空荡荡没有一丝真气,经脉间更是一片空虚,自己辛勤不辍、苦修数
十年的真元竟然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怪不得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都能打得自己无法招架,原来自己的修为
已经丧失殆尽!卓云君惊痛之余,心头升起无穷寒意。那人竟然这么狠毒,竟把
自己废去武功,卖入娼窠……

  卓云君怔了半晌,那妇人忽然一记耳光,将她打得仆倒在地。

  武功尽失,受辱于无知妇人之手……卓云君凄声道:「你杀了我吧!」

  「你这个欠打的贱奴才!」

  妇人抄起一根手腕粗的门闩,朝卓云君劈头盖脸一通痛打。

  卓云君没想到武功被废会是这般滋味,以往她一掌拍出,即便是坚硬无比的
青石也应手破碎,然而此时,一根沾满油灰的门闩就打得她死去活来。那门闩落
在臂上,臂骨剧痛欲折;落在肋下,肋骨仿佛一齐折断。周身肌肤寸寸作痛,仿
佛遍体鳞伤,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如果在她面前啼哭求饶,自己也不用活了。卓云君坚守着最后的尊严,死死
咬紧牙关,在妇人的殴打下生生痛得昏迷过去。

  「啊嚏!」

  程宗扬嚷着鼻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夏日伤风,让老哥见笑了。」

  云苍峰讶道:「程小哥修为不浅,如何会染上风寒?莫非是与小侯爷喝醉了,
在船头跳水,不慎染上风寒?」

  程宗扬苦笑道:「云老哥,你就别笑话我了。看来建康城这消息传得真快,
我干了那么点荒唐事,云老哥就知道了。」

  云苍峰绷了半晌,忍不住大笑道:「秦淮河画舫如织,小哥在船头跳水的壮
举,围观的何止百艘!这两日半个建康城都传遍了,说小侯爷已经风流绝世,如
今又出了个程公子,风流起来可是毫不逊色。」

  「什么风流,是荒唐吧?」

  程宗扬又打了喷嚏,揉着鼻子道:「萧遥逸那家伙,酒量太猛了!还说别人
是酒囊饭袋,我看他就是头一个酒桶!云老哥,我这伤风一时半会儿只怕好不了,
咱们约定的事只能延期了。」

  林清浦微微欠身:「让小道来试试如何?」

  程宗扬讶道:「你还会治病?」

  林清浦一笑,说道:「冒犯了。」

  然后一掌按在程宗扬额头。

  掌心缕缕真气透入颅骨,带来一股清凉的寒意。程宗扬头痛立减,等他真气
运行一周天,堵塞的鼻孔随即恢复通畅,不多时便神清目明,感冒的症状消失无
踪。

  「哈,林兄这一手比吃药可快多了。」

  程宗扬满意地揉了揉鼻翼。

  林清浦却脸现忧色,低声道:「程兄,你的伤势……」

  「你看出来了?」

  林清浦点了点头。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程宗扬不在意地说道:「现在已经好了大半,再睡一觉就好,不过白练几个
月就是了。」

  林清浦沉默半晌,长叹道:「公子这分胸怀果然非常人可比。清浦暗自揣度,
公子至少损了半年的修为。人生数十载,不过百余个半年。程兄如此洒脱,令在
下汗颜。」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

  半年?半年前自己还在公司当小职员呢……自己的修为多半都是捡来的,损
了便损了,就当少捡几块钱,说不定明天又能捡票大的。

  云苍峰关切地说道:「小哥不若休养几日。」

  程宗扬扩了扩胸,抖擞精神笑道:「清浦妙手回春,还休养什么?我们就依
约,今晚去瞧瞧宫里的景致!」

  云苍峰知道程宗扬去了清远,但他没提做什么事,也不多问。三人当即乘上
一辆不带徽记的马车,赶往宫城。

  为了便于使用灵飞镜,林清浦在紧邻宫城的位置买了处不起眼的民宅。宅院
的陈设一切未动,只有顶上的阁楼收拾得干干净净;室内除了一张蒲团,别无他
物。

  林清浦珍重无比地打开玉匣,取出那面灵飞镜递给程宗扬:「时间甚长,公
子不必着急,我和云先生在外面等候。」

  程宗扬握住那只遥控器,随即感到一阵灵力波动。

  他先按了几下,找到目前的位置,然后慢慢向前移动。镜中画面由远及近,
现出一道城墙。其实一般的宫城都不怎么坚固,真要被人打到皇宫,那也不用再
打了,把皇宫修成碉堡也没用。但这座台城是个例外,它修建之初,就是作为建
康城的核心,利用坚城消耗敌军的力量而设计的。

  城墙是用尺许长的青砖叠成,高度超过七丈,上面城堞森然林立。程宗扬小
心调整灵飞镜,画面从城下升起,映出一座巍峨的城门。门上的匾额刻着宣阳门
三字,再往上是一对木雕的龙虎,气势峥嵘,俯视着门下三条大道。这便是城中
最宽阔的御道,向南直通朱雀门,两旁槐柳成行。

  画面越过城头,能看到钟甲整齐的禁军正在城上巡逻,戒备森严。程宗扬不
理会两旁的景物,沿着御道一路向北。前面又是一道城墙。

  这便是内城了。程宗扬记得云苍峰说过,内城西为太初宫,东为昭明宫,里
面有神龙、金乌两处正殿。晋帝处置朝政、召见群臣,都在这两处正殿进行。但
近年来晋帝既不处置朝政,也极少召见大臣,宫门一闭,这内宫便是内外断绝的
城中之城了。

  程宗扬暗自奇怪,这灵飞镜好端端的,林清浦怎么会看到鬼呢?他左右看了
一下,然后越过内宫的城门,远远看到宫中一座大殿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镜
中传来的笑语。

  程宗扬推近灵飞镜,忽然看到镜面边缘,一处假山似乎有东西微微一动。他
连忙转过画面,只见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从假山下钻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垂首
弓腰,一扭一扭地朝大殿走去。

  程宗扬暗暗称奇。这是什么鬼?他刚推动遥控器,假山下又钻出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粗壮,穿的衣物与江上打杂的苦力相似,布料粗劣。

  程宗扬好奇地往那人脸上看去,只见那人生着络腮胡子,衣服半湿,倒像是
一个打渔的舟手,不知道怎么回事迷了路,莫名其妙闯入皇宫内院。

  依照帝王家法,内宫除了皇帝本人,不允许任何男子居住。宫中后妃以外便
是太监、宫女,连太子也是年满六岁就别立太子东宫,不在内宫停留。这汉子深
更半夜在内宫出现,如果被人发觉,就是族诛的大罪。

  程宗扬正在纳罕,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样,突然抬起眼,阴狠的目光仿佛
一条恶狼,穿过灵飞镜,射入自己心底。

  镜中刹那间腾起黑雾,画面消隐。程宗扬心头狂跳,捧着灵飞镜大汗淋漓。

  这一刻程宗扬才知道林清浦为什么不敢轻易施展法术。影月宗的心月之法一
旦施展,灵台便全部放开,心神稍有波动便遭到法术反噬。所以影月宗的传讯之
术,多在知根知底的同门,或是绝对信任的人旁边施展,轻易不会独自使用。

  就像刚才,如果自己不是使用灵飞镜,而是和林清浦一样以法术遥窥,此刻
已经被法术反噬,心神尽失。

  程宗扬闭目休养半个时辰,这才稳住心神。他起身找到林清浦,把灵飞镜交
还给他。

  林清浦和云苍峰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样?」

  「确实有异状。但看不清楚。」

  程宗扬慢慢说道。他仔细把看到的情形告诉两人,着重描述那大汉的形貌,
最后道:「他们既然有所察觉,再用灵飞镜是不成了。林兄、云老哥,你们不妨
查查宫里的禁军侍卫,看有没有和他一样的人物。」

  「好,我立刻便去查。」

  云苍峰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你上次说的帐目初步有了眉目,这一年来宫
里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都用量大增,还进了一批上等的檀香木,不知作何用途。

  再过几日细目列出来,我再和小哥仔细参详。「

  程宗扬心神不宁,又交谈几句便告辞离开。他连路也没精神走,乘了云苍峰
的马车返回住处。

  窗外仍然黑沉沉的,不知道是长夜未过,还是又一个黑夜已经来临。

  卓云君手脚一直被绳索缚着,此时又僵又硬,几乎没有知觉。

  门帘的缝隙中透过一丝微弱的灯光,片刻后,那个包着头发、涂着厚粉的粗
鄙妇人掀帘进来。

  「死娼妇!下贱的淫材儿!」

  那妇人一进来就满口污言秽语地大声辱骂,又用力踢了她几脚,直把她当成
猪狗一般。

  卓云君何曾受过这种羞辱,恚怒地瞪着她,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嘿!你这个不要脸的浪骚货!老娘脸上有花吗?让你瞪着瞧!」

  妇人被她瞪得气恼,抬起手掌「劈劈啪啪」给了她几个耳光。

  卓云君被打得眼冒金星,银牙咬了半晌,最后无奈地闭上眼睛。这会儿自己
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白白被这操持贱役的妇人羞辱。

  「养条狗还会看门,养个鸡还知道下蛋!你这娼妇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推
不得磨,拉不得纤。就肚子下面三寸贱肉能让汉子们快活快活,还装得烈女一样!

  花了老娘四个白亮亮的银铢,养了你这个吃材!「

  那妇人叫骂几句,转身掀开帘子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股熟悉的香味飘来,卓云君这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昏
迷几次后,她已经无法确定时间,大概有三、四天的样子。以前修为仍在时,自
己可以十几天甚至数十天辟谷不食,只饮清水仍然神采飞扬……

  那都是以前。现在自己仿佛从云端跌入泥潭最深处,所有法力尽失,沦为一
个忍不得饥、挨不得打,身上没有半丝力气,蝼蚁一样毫无用处的凡人。

  那妇人火气似乎消了,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道:「道姑啊,你都几天水
米没打牙了,饿坏身子可怎么办?」

  那妇人说着冲卓云君一笑,脸上脂粉扑扑擞擞落下来,一半都掉进碗里。

  卓云君又气又恨又是恶心,皱着眉转过脸去。

  那妇人把碗递过来,嘴旁的黑痣一动一动:「道姑奶奶,来尝一口,这小脸
怪疼人的,可莫饿瘦了。」

  卓云君索性闭上双眼,一言不发。

  「死浪蹄子!装什么样呢?」

  卓云君僵硬的双手拧住麻绳,使尽力气也无法挣开。

  「哟,一个私奔的娼妇,还当自己是烈女呢。莫非还想让官家给你立个贞洁
牌坊不成?」

  那妇人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在卓云君唇上。

  卓云君美目猛然睁开,朝妇人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妇人脸色一变,丢下碗筷,揪住卓云君的头发,左右开弓一连给了她十几个
耳光,打得卓云君头晕眼花,耳中轰轰作响。

  妇人跳着脚骂道:「狗不啃的烂婊子!真当自己是奶奶了!活该饿死你个不
要脸的贱货!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吃饭!」

  妇人一边叫骂,一边又抄起门闩朝卓云君身上一通痛打,这才气呼呼地出去。

  那些饭菜都泼在地上,一片肮脏。卓云君身上痛楚难当。门闩打在身上的部
位又肿又痛,连骨头也似乎断裂。她咬着唇,艰难地吸着气,一颗心越沉越深,
一点一点陷入绝望。

  自己突然失踪,必然会在太乙真宗惹起轩然大波。卓云君可以想像,无论是
维护自己的门人弟子,还是欲杀了自己而后快的蔺氏门徒,这些天都在想尽办法
寻找自己。

  但谁能想到,堂堂太乙真宗教御、六朝王侯的座上贵宾、天下有数的高手,
竟然会躺在一间破陋不堪的路边娼窠中求死不得……

  那盏油灯留在案上,一点黄豆大小的火光微微摇曳,那幅画像仿佛随着火光
的摇曳在粗糙的墙上浮动。画中绘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物,线条粗劣而模糊。

  黑暗中,就像一个不知名的恶魔,狞笑着狠狠盯着自己。

  卓云君闭上眼,一时间江湖中那些隐密的传闻浮上心头。

  九华剑派的凌女侠被义子出卖,丈夫遇刺,自己沦为仇家的玩物。三个月里
受到数百人轮番奸淫,尝尽污辱。最后还被强迫改嫁给仇家的儿子——一个天生
的白痴,为仇家传宗接代。

  还有飘梅峰的风女侠。她被一个诡秘的帮派擒住,那些恶徒与她无冤无仇,
却因为她小师妹的缘故砍断她的手脚,把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侠当成母畜百般玩弄,
甚至还让她当众与野狗交媾……

  黑暗中,传来一阵「格格」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卓云君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牙关在打颤。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
年没有尝到过恐惧的滋味,直到这一刻恐惧突然袭来,鲜明而又震撼,将自己的
心防冲得支离破碎。

  自己因为一时贪念,打伤了那个年轻人。没想到他的报复如此狠毒,把自己
废去武功,卖入娼窠。像凌女侠、风女侠的遭遇,被人恣意奸淫玩弄,让仇家干
大肚子,当众被畜类污辱供人观赏,砍去四肢……

  卓云君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就噩梦连连,仿佛看到自己正在经历那些不堪
入目的一切,却无力挣脱。

  时间过得分外漫长,卓云君感觉像过了一天、一年,窗外仍是一片黑暗。最
后连案上的油灯也油尽灯枯,火光微微一闪,整个房间随即被黑暗吞没。

  卓云君绝望地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一件东西。随便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
占据自己的视线,让自己忘掉那些地狱般的场景。可失去武功的自己,甚至连近
在眼前的饭粒都看不清楚。

  原来做个凡人竟是如此辛苦。如果自己的修为能恢复一刻钟,甚至只要能重
新开始修行,让自己拿什么交换都可以。

  卓云君一遍又一遍在丹田搜寻,曾经充沛无比的真气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
样。她竭力调匀呼吸,从最初的筑基开始,试着凝炼真元。当年自己用了多久?

  两年、三年,还是五年……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卓云君紧紧咬住唇,绝望的泪水却夺眶而出,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过脸颊。

               第四章商宴

  「程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萧遥逸摇着折扇,朝程宗扬脸上左瞧右瞧:「眼白发青,眼底发暗,额骨发
赤……不会是撞见鬼了吧?」

  萧遥逸只是开个玩笑,程宗扬却苦笑起来。

  「真的撞见鬼了?」

  萧遥逸顿时来了精神,「男鬼还是女鬼?」

  「一脸的大胡子,你说呢?」

  「一脸的大胡子?」

  萧遥逸煞有其事地说:「那是大胡子女鬼。」

  程宗扬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这小子看出自己心情不畅,才故意来逗自己。

  闹鬼的事牵涉到宫禁隐密,云家和影月宗的人为临川王私下调查,没有向外
界透出丝毫风声。但程宗扬很想听听萧遥逸的主意。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道:「有件事,希望萧兄不要外传。」

  萧遥逸合起折扇,正容道:「这是程兄信得过我。」

  程宗扬把事情原委详细讲述一遍,但略过云氏、影月宗和临川王的关系。

  萧遥逸一边倾听,一边拿着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后听到假山下出现
的两个人影,他手中折扇「刷」的一收,眼睛闪闪发光:「程兄,有没有兴趣夜
探宫禁?」

  「少来!」

  程宗扬一口回绝,「台城我也看了,里面的禁军起码有几千,而且戒备森严,
明哨暗哨都有,我瞧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当然。」

  萧遥逸道:「宫里的禁军都是我老头一手练出来的,里面的戒备布置花了他
半辈子的心血,能不周全吗?我敢担保,整个建康城除了我萧遥逸,谁都别想轻
易混到宫里。」

  「那我更不敢了。真要冒名混进去,谁都知道是你小侯爷干的好事,一抓一
个准。」

  「冒什么名啊。我若拉你换身禁军的衣服混到宫里,那才是往火坑里跳呢。

  有我这知根知底的大行家在,保证咱们两个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再轻轻
松松溜出来,连根草都不碰着。「

  「那你自己去不行吗?」

  萧遥逸涎着脸道:「我不是怕黑吗?不瞒程兄说,要没人陪着,我连半夜撒
个尿都不敢出门。」

  程宗扬没想到又给自己找了桩差事,无奈地说道:「你看什么时候吧。」

  「这又不是娶妻纳妾,还找什么黄道吉日。」

  萧遥逸一脸兴奋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挺合适!」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昨晚我只睡了两个时辰。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养足精
神才能干。趁现在我先睡会儿,夜里你再来叫我吧。」

  脚步声直到贴近耳边,卓云君才听到。她勉强抬起眼,看到那妇人一张涂满
白粉的脸像面具一样惨白。

  那妇人把油灯忘在案上,见灯油燃尽不禁心痛,念叨半晌才添了油,点上灯。

  为着省油,她把灯草又去了一根,本来就微弱的灯光越发黯淡。

  那妇人举着油灯,朝卓云君的脸上照了照,然后啐了一口:「下流的淫贱材
儿,竟然还知道哭!」

  卓云君手脚都被缚着,脸上的泪痕也无法擦拭。被这个粗鄙的乡野村妇看到
自己流泪,不禁羞愤难当。

  卓云君吸了口气:「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老娘花了四个银铢买你来,当然是要你挣钱的!」

  妇人叉着腰骂道:「左右不过是肚子下面三寸贱肉,有什么金贵的!你若想
明白了,前面就是木榻,只要往榻上一躺、撇开腿,让那些汉子趴在你肚子上,
在你贱肉里拱上几拱便是了。嫖一次十个铜铢便拿到手里,去哪儿找这么轻省的
挣钱手段?」

  卓云君心头冰凉。自己在太乙真宗锦衣玉食,单是一只袜子就超过这价钱百
倍。十个铜铢一次,只有最下等那些土娼窠里的丐妇才会这样廉价。

  卓云君又羞又怒,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宁肯饿死,也
不会为你挣一文钱!」

  「你这个下流胚子!做过道姑就金贵了?还不是千人骑万人压的烂婊子!」

  妇人也不和她废话,抄起门闩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痛打。卓云君痛饿交加,
那妇人又专打她小腿正面最痛的地方,门闩落下,小腿的骨骼仿佛折成两段,骨
髓都迸溅出来。卓云君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那妇人听到惨叫,下手越发厉害;卓云君毫无抵抗能力,被打得满地乱滚。

  她本来一直死死承受,这时叫开声便再也忍不住,在妇人粗鲁地殴打下痛叫
连连,最后又一次昏死过去。

  院中,昏黄的阳光照在墙头,正是薄暮时分。一道挂着厚毡的房门推开,那
妇人拿着油灯从房内出来,抬手扑灭。

  程宗扬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这就是你的手段?我还以为多高明
呢,原来就是往死里打,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打就打吧,还用门闩,你换条鞭
子也多少有点品味不是?」

  那妇人吐了吐舌头,露出与她粗鄙装束绝不相称的娇俏笑容。她放下油灯,
摘下嘴旁的黑痣,然后洗去脸上厚厚的脂粉。

  「你才不懂呢。」

  小紫一边洗去脂粉,露出一张宝石般精致的面孔,一边说道:「像她这种女
人,武功高,身份又显赫,一向颐指气使,心高气傲惯了,你把她当成个了不得
的人物,认真严刑拷打,她真当自己是个宝,越打越傲。用门闩打,她才知道自
己是窑子里的妓女,不是什么高贵的人物。」

  程宗扬瞧瞧那根闩闩。「也不是铁的。她怎么连这个都受不了?叫的我都听
不下去了。你不会是真下毒手了吧?」

  小紫把指上的水迹弹到程宗扬脸上,笑吟吟道:「程头儿心痛了呢。」

  「我是怕你真把她打死。给她点教训就行了,你把她打个半残,我对王真人
没办法交代。」

  小紫撇了撇嘴:「人家根本就没用力。你放心,她身上好端端的,连伤痕都
没有。」

  「那她怎么叫这么惨?」

  小紫眨了眨眼。「是她太没用啦。」

  程宗扬哼了一声:「你若不眨眼,说不定我就信了。说吧,你这死丫头又使
什么花招了?」

  小紫笑道:「我不过是趁她昏迷的时候给她扎了几针,让她对痛楚感觉更清
楚些。这个女人好厉害呢,痛晕两次,捱到今天才叫出来。」

  真不知道小紫在鬼王峒跟殇侯都学了些什么东西,花招层出不穷。前天抓住
卓云君,她用两根细针拧成弯钩形状,钉在卓云君颈脊部位,制住她的功力。以
卓云君的修为,真元也无法动用分毫,以为自己武功尽失。接着又刺激她的痛觉
神经,使她痛觉倍增。

  落在小紫手里,只能说卓云君上辈子欠她太多了。

  程宗扬道:「你把我的被褥都用了,让我怎么睡?」

  小紫摸了摸程宗扬的脸颊,细嫩的手指像软玉一样光滑,娇声道:「主人可
以和小紫睡一张床嘛……」

  程宗扬被她摸得心头一荡,好在灵台还留有一点清明,立即道:「免了。」

  小紫满眼失望地收回手:「人家等主人好久了呢。」

  程宗扬戒备地说:「你是等我死吧?」

  小紫吐了吐舌头:「主人要死了,小紫给主人陪葬好不好?」

  「你是整我有瘾吧?死了都不肯放过我?」

  「程头儿,你好无聊哦,一点情趣都没有……」

  房舍位于宅院东北,紧邻着花园,旁边便是院角的小楼。由于没有人住,房
舍只在搬来时清扫了一遍,没有重新粉刷。这时房舍门窗都用被褥遮盖着,无论
外面风和日丽还是月上柳梢,室内都一片黑暗。

  卓云君以为时间已经过去数日,其实她被囚禁在这里仅仅两天半。小紫算好
时间,每六个时辰去一趟,让她误以为已经过去一天。卓云君真元被制,视力、
听觉以及忍耐力、自制力都大幅减退,抵抗力连常人都有所不如。小紫用厚粉敷
面,又故意把灯光调得极暗,再改变声音,卓云君面对面竟然没认出她是那个与
自己交过手的少女。

  「别忘了,七天时间,你现在只剩下四天半了。」

  小紫笑吟吟道:「她现在已经捱不住叫起痛来,再饿她一天,到第四天她就
会乖乖吃饭。到第六天,我能让她对我叫妈妈。」

  程宗扬关切地说:「生这么大个女儿,可辛苦你了。」

  小紫啐了一口,然后侧过耳朵:「那个姓萧的来了。」

  程宗扬道:「你也出去见见他吧。他这几天没见你,我看他牵肠挂肚的,一
趟一趟往这儿跑,别落下什么病了。」

  小紫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见他。哼,他和谢艺一样,一点都不安好心。」

  「得了吧,这世上坏心眼儿最多的就是你!还有脸说别人。」

  萧遥逸一见面,还没开口就是一愣:「程兄你……」

  程宗扬看了看自己身上:「怎么了?」

  萧遥逸指了指脸颊,程宗扬一摸,脸上竟然多了一个大黑痣。

  程宗扬哭笑不得,那死丫头真够狡猾的,一不留神就着了她的道。她刚才摸
自己脸,多半就是故意把黑痣贴到自己脸上。

  程宗扬揭下那颗假痣,笑道:「怎么样?够醒目吧。既然是入宫,当然要化
妆。」

  「程兄心思细密。」

  萧遥逸歉然道:「不过今晚是不行了,我特来向程兄道歉,孟大哥已经抵达,
我要去接他。」

  程宗扬道:「孟老大来建康,不会是专门来见我的吧?」

  「当然不是。」

  萧遥逸道:「孟老大这趟半年前就定好的,本来说明天到,因为艺哥的事才
赶在今晚。」

  程宗扬见萧遥逸神情又黯淡下去,便岔开话题:「孟老大来建康有什么事,
竟然半年前就定好了?」

  萧遥逸抹了抹鼻子,勉强笑道:「云家的舰队回来了。明天云府大邀宾朋,
孟老大是座上宾,当然要来。」

  「云家和你们星月湖还有关系?」

  程宗扬觉得奇怪。云苍峰与谢艺素不相识,甚至连萧遥逸的身份也不清楚,
可云家请客却邀来孟非卿,难道他们早有关联?

  萧遥逸一怔,「怎么会?」

  接着他明白过来,笑道:「孟大哥是鹏翼商号的大东家,手里的车马行和船
行生意一直做到长安,云家请客,当然要给孟老板这个面子。」

  程宗扬这才明白,岳帅死后,星月湖的人隐身市井,都换了其他身份。难为
他们保密这么好,连手眼通天的云苍峰也不知底细。

  萧遥逸忽然笑道:「程兄可听说一桩趣事?前日云氏商会的马队返回建康,
不知道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胆,竟然在江上调戏云家大小姐。」

  程宗扬讶道:「竟然还有这种事?可惜我那天还在清远,错过这场热闹。可
惜可惜。」

  萧遥逸笑道:「云大小姐十五岁就跟着船队出海,这一趟还是她亲自带队,
她可是建康城里响当当的女中豪杰。那人也不知什么来历,竟敢调戏,结果被云
大小姐痛打一顿,丢到江里。」

  程宗扬干笑道:「那人可真是不长眼啊。哈哈。」

  两人笑谈几句,萧遥逸道:「程兄和云家三爷关系不错,明天的帖子少不了
你一份。等散了宴,我带程兄去见孟大哥。」

  程宗扬一听头就大了,云家的帖子自己早就收到,却不知道是因为云家船队
返航请客。这会儿一听,明天筵席上肯定少不了那位云大小姐,自己堂而皇之的
登门赴筵,如果在席中被云大小姐认出来,那脸可是在六朝都丢遍了。

  这会儿当着萧遥逸的面,程宗扬连借口都找不到,只好硬着头皮堆起笑容:
「好说好说。」

  云家在建康城南临近秦淮河的延属巷,略显古旧的宅院占据整条巷子,宅后
便是码头。那些泛海巨舰无法进入秦淮河,都泊在江口,早有舟楫从舰上卸下贵
重的货物,直接运进云家。

  云苍峰亲自在大门前招呼客人。他穿了一身靛青色的长袍,腰侧又悬了一块
翠绿的玉佩。至于是不是龙睛玉,程宗扬就看不出来了。

  程宗扬刚入巷子,云苍峰便远远迎了过来:「程小哥,姗姗来迟啊。」

  云宅门前宾客如云,巷内车马排出两里多路,见云苍峰对这个年轻人如此亲
切,那些客人都暗自奇怪,不知道这是哪位巨商的亲属。

  程宗扬跳下马,笑道:「云老哥,恭喜发财。」

  云苍峰挽住程宗扬的手,连声道:「托福托福,程小哥快请!」

  程宗扬知道这是云苍峰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面子,能得到云三爷的认可,将来
自己的商号在建康便有了立足之地。

  云苍峰拉着程宗扬,一边招呼道:「秦兄、吴兄,请!」

  程宗扬对秦桧和吴三桂多少有些戒心,平常很少带他们出门办事。但这一趟
情况特殊,如果真被云丹琉认出来,在席间大打出手,自己身边多两个高手,逃
起来也安全些。

  「云老哥好生保密,如果不是小侯爷说起,我还不知道是老哥家里的船队回
来了。」

  云苍峰一边走一边向宾客们打招呼,一边低笑道:「这点小事,何必让你分
心呢。」

  「不小了吧,十二艘大海船,这次云老哥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云苍峰笑着提高声音:「程小哥若是有意,不妨也凑了船只出海。就怕这几
条海船,小哥不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果然就有人过来寒暄,「云三爷,恭喜恭喜。」

  「王大掌柜客气。」

  「云三爷发财,就是咱们建康人发财。我们这些小号都指着云家过活,云家
生意越大,咱们赚得越多。这本帐我老王可算得清楚。」

  王掌柜说笑几句,然后道:「这位公子倒有些眼生……」

  云苍峰拉起程宗扬的手:「这是程家的少主人。程家一向在南方做生意,虽
然在建康名头不响,身家却是不凡。」

  云苍峰有意借这个机会替程宗扬在建康扬名,他一片好意,但怎知程宗扬心
里有鬼,这趟来只求越低调越好。眼看过来寒暄的宾客越来越多,程宗扬脸上堆
笑,暗中却扯了云苍峰的袖子。

  云苍峰心下会意,谈笑几句便领着程宗扬进了大门。

  云苍峰走进侧院,低声道:「有什么不妥吗?」

  程宗扬愁眉苦脸地说道:「我的病还没全好,这会儿只觉得头晕眼花,不如
先回去吧。」

  「这怎么成?」

  云苍峰道:「我专门给小哥安排座席,在内宅的海蜃楼。席间有琅琊王家的
驸马爷王处仲、陈郡谢家的谢万石、金谷石家的少主石超、舞都侯张侯爷,还有
颖川庾家、陈郡袁家、河家柳家、谯国桓家的贵客。至于你认识的小侯爷当然也
在座。这几家都是建康有数的世家,小哥若要做珠宝珍玩的生意,这可是个亲近
的机会。」

  程宗扬听到这串名字更是头大如斗,正在找借口推托,忽然听到一声长笑:
「程兄!」

  萧遥逸一身华服,头上戴着金冠,就和建康城那些执裤子弟一样让两个侍女
扶着,一脸赖皮地正朝自己招手。

  程宗扬只好过去,苦笑道:「小侯爷,你倒来得早。」

  云苍峰客气地向萧遥逸拱了拱手,自去招呼客人。程宗扬身后,吴三桂一双
鹰眼戒备地看着四周,秦桧则踏前一步含笑施礼:「小侯爷。」

  「免了吧。」

  萧遥逸道:「怎么来云家赴宴还带着护卫?你也太小心了。」

  我防的不是别人,就是云家大小姐。可惜这话不好明说,程宗扬笑道:「我
带会之和长伯来见见世面。」

  萧遥逸挤了挤眼,小声笑道:「你怎么不把那个俏婢带来呢?这些饭桶就喜
欢炫财斗富。刚才我还听说,石超那胖子用十斛明珠换了个美婢,得意之极。你
那个俏婢一来,把他们都给震了。」

  程宗扬笑咪咪道:「你要觉得她出头露面合适,我是无所谓。」

  萧遥逸颓然道:「当我没说好了。」

  萧遥逸挥开侍女,与程宗扬并肩走到楼旁的花园中,看似从容地说道:「筵
后我和程兄一道走。」

  「孟老大已经到了?」

  萧遥逸点了点头,「这楼里都是世家子弟,孟大哥在外面参加筵席。」

  正说着,一个华服男子带着仆役走入院中,远远看了萧遥逸一眼,便昂首阔
步踏入海蜃楼。接着又进来一个身材肥胖的公子哥儿,他身后带着数名护卫,旁
边簇拥着十余名花枝招展的侍女,隔着十几丈,一股脂粉的浓香便扑面而来。

  「刚才那个不就没带侍女?」

  「废话。他是驸马,总不好带着侍女招摇过市吧。」

  萧遥逸道:「王处仲,琅琊王家的。是个人才。」

  「你那个七哥王韬和他是一家的?」

  萧遥逸知道他对这些贵族世家谱系不甚清楚,解释道:「王谢虽然并称,但
王氏其实是两家。七哥是太原王家,门第比起琅琊王家差不了多少。」

  说着萧遥逸指了指那个肥胖的年轻人,低笑道:「那个门第就差远了,金谷
石家虽然富可敌国,但没出过什么高官。他家的金谷园号称建康第一华园。碰上
王家这位驸马爷,有好戏看了。」

  一个男子从楼上倾出半个身子,叫道:「萧哥儿!怎么跑到那边去了?我正
跟你说,过两日我们去西山射猎怎么样?一起去试试你的海东青!」

  程宗扬认出那是舞都侯张少煌,萧遥逸还没有开口,金谷石家的石超便鼓掌
笑道:「这可巧了,我新打了一枝弹弓,正愁没地方用呢。」

  张少煌和他也熟不拘礼:「什么弹弓?」

  那胖子一挥手,后面一名护卫急跑两步,打开随身的皮囊,取出一枝金灿灿
的弹弓,挟上弹丸递给少主人。

  那弹弓用金丝拧成,通体金光耀目,用的弹丸更是一颗龙眼大的明珠,贵重
无比。石超摆好架势,使力拉开弹弓,眯着眼朝着一个捧酒的小丫鬓打去。

  萧遥逸不动声色,程宗扬眉头却挑了挑。石超力气并不大,打到头上顶多肿
一块,可他瞄的却是那小丫鬓的眼睛,这一弹要是打中,未免要留下残疾。

  弹丸飞出,眼看那小丫鬓吓得花容失色,忽然人影一闪,吴三桂一把捞住用
作弹丸的明珠,屈指朝石超弹去。他这一指力道与那公子哥儿不啻云泥之别,明
珠带出的风声又劲又急,一旦击中,程宗扬敢保证能在石超额头上打个十足十的
透明窟窿。

  石超身后的护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看着那颗明珠带着锐响破空而至。

  程宗扬心叫:好嘛,这家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毛病真是生到骨子里了。这一
弹把石家的少主人打死,大伙就可以收拾收拾离开建康继续逃命了。

  电光火石间,秦桧长身而起,反手接住明珠,手掌略微一紧,化去珠上的力
道,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烟火气。他从容抬手,把明珠递到石超面前,微
笑道:「石公子好弹技。这颗明珠价值不菲,还请公子收好。」

  石超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反怒道:「多事!」

  萧遥逸怫然道:「石胖子,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吧!我在这儿站着,你就当着
我的面骂人?」

  吴三桂脸颊抽动一下,程宗扬连忙道:「那家伙不是这个意思。长伯,别往
心里去。」

  萧遥逸是建康城有名的风流侯爷,正人君子视之荒唐,这帮执裤子弟却一个
个与他臭味相投。无论斗犬走马还是吃喝嫖赌,萧遥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虽然
年纪不大,在这帮人中威信却不小。这时横眉竖眼地一番教训,石超连嘴都不敢
还,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委屈地说:「我又没骂人……」

  萧遥逸用折扇在石超头上拍了一记:「就你这破弹弓还有脸拿出来现眼!金
子是软的,拧成弹弓能用吗?还拿珠子当弹丸,你怎么不用鱼眼呢?」

  石超对着萧遥逸一点脾气都没有,陪笑道:「萧哥别生气,这珠子就给他,
当我赔礼,成不成?」

  「不敢。」

  秦桧脸上笑容不改,「这样的珠子鄙主人车载斗量,不需石少主破费。」

  说着手一翻,将那颗明珠丢进护卫的弹囊中,垂手恭敬地退到一旁。

  石超没把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只缠着萧遥逸道:「萧哥、小侯爷!你们打猎
带我一块儿去吧,吃的喝的我全包了,打到的猎物我一只都不要!我再出一千银
铢当彩头,行不行?」

  萧遥逸用折扇顶住下巴,俊目微转:「程兄,你看呢?」

  宫里闹鬼,商号开门,星月湖的人要见面,家里还放着个卓美人儿,哪儿有
时间去打猎?

  程宗扬敷衍道:「也好。」

  石超大喜过望:「多谢多谢!这位是程兄?咱们初次见面,往后可要多亲近
亲近!」

               第五章清谈

  小紫对赴宴毫无兴趣。她自小在碧鲈湾长大,海中异宝见得多了。云家的远
洋舰队怎比得上捉弄卓云君有趣!

  小紫涂上厚粉、贴上黑痣,然后用布帕包住秀发,打扮成妇人的样子,推门
进入内室。

  室内光线全被遮住,空气中有股发霉的味道,眼前的黑暗让小紫想起鬼王峒
的日子……近得似乎就在昨天。小紫拿着油灯却没有点亮。以她的眼力,这样的
黑暗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道姑青色的丝袍已经褴褛不堪。小紫轻蔑地一笑,这个女人太不知好歹,
那个大笨瓜救了她,她反而狠狠咬那个大笨瓜一口。这么好的玩具,不好好调教
一番,可太对不起她了。

  卓云君在暗室已经被囚禁两天多,在她的感觉里,也许是五天甚至更长时间。

  几天来,小紫用戏谴的心情看着这个曾经骄傲的女子陷入绝望,最初的矜持
被一点一点打碎。那模样像极了碧鲈湾那些耀武扬威的海蟹,一旦失去坚壳就软
弱不堪。

  黑暗中,卓云君的姿势显得很奇怪,她身体俯卧,头颈却微微抬起,仿佛悬
在半空。

  小紫目光一跳,拉起卓云君的肩膀。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两手软绵
绵垂在地上,本来缚在手腕的麻绳,此时却悬在颈中。

  海蜃楼只有两层,楼面却极为宽阔。楼上堂内整整齐齐摆着十几张三尺宽、
一尺阔的漆几,几后是六寸高的紫檀木榻,上面铺着白色的藤席。

  云家出面相陪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左侧第一席是驸马王处仲,在他对面是一
个年轻公子,往下是张少煌。萧遥逸坐在左侧第五席,程宗扬紧邻着他坐在第六
席,对面是那个胖子石超。

  看得出席位的安排十分讲究,王处仲对面的多半就是谢家的人。张少煌虽然
是晋帝的小舅子,仍然只能坐在王谢两家的下首。而金谷石家虽然有钱,但在这
些贵族世家中依旧排不上号,只能忝陪末位和自己面对面,倒是自己白混了一个
席位。

  席间几位宾客正在高声交谈。王处仲对面的年轻人拿着一柄奇特的毛扇,柄
部是白玉雕成,扇体则是毛茸茸的动物尾巴编成,底部平圆,前端狭长,顶端一
根长尾毫毛雪白而柔软。

  他朗声说道:「才、性一同!品性高洁,才能自然非凡,才能出众,品性自
高。」

  「非也!」

  坐在他下首的一个世家子弟高声道:「才、性各异!有才未必有德,有德者
未必有才!」

  拿着毛扇的年轻人把毛扇向前一挥,扇尖充满弹性的白毫一阵摇荡:「才能
由何而来?聪明天授,博学自成。《易经》云:'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才、
性名称虽异,无非顺应天道而已。无德之才,何以称才!」

  「非也。」

  另有人道:「才、性相合!人先天受气不一,秉赋天性各异,所以有贤愚善
恶之别。虽然有才未必有德,有德未必有才,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万石所谓君
子自强不息,正是君子修德,乃使才性相合。」

  持扇的年轻人接口道:「人道即天道,逆天而行事,有才而无德,于世人无
善,其才不足以称才。是以才、性一同!二程宗扬看了看旁边的萧遥逸,萧遥逸
朝他翻了个白眼:」谢饭桶又在大放厥辞了。「

  「谢家的?」

  「谢万石。」

  萧遥逸气哼哼道:「艺哥的从弟。要不是看在艺哥的面子上,我早就打扁他
的嘴了。」

  「他拿什么东西?」

  「玉柄尘尾。那是用大鹿的尾巴编成,本来是领兵作战用的。这帮饭桶说什
么——毫际起风流,清谈时也拿来乱用。」

  萧遥逸不屑地说道:「这帮家伙清谈成性,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清谈一番。瞧
着吧,后面还有的说呢。」

  「才、性相离!」

  又有人道:「才能虽自天授,不学不足以成才。品性虽自己天成,不琢不足
以成德。《诗》云,'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曾子每日三省其身,为友为学。

  若才性一同,何云三省?故才、性相离!「

  谢万石还要再辩,上首那个云家的中年人朗笑道:「诸君言辞犀利,新意迭
出,让人欲罢不能。今日小女自海外归来,带回几件有趣的东西,不如拿来给诸
君助兴。」

  他起身拍了拍手,堂侧琴瑟乐声传来,接着几名仆役用漆盘抬上两株五尺多
高的珊瑚树。

  绵延两千多公里的珊瑚礁程宗扬曾见过,自然不会把珊瑚当成了不起的宝贝。

  可这两株珊瑚树颜色赤红,表面布满细小的金星,被阳光一照,通体宝光流
动,连程宗扬也不禁称奇。

  秦桧悄悄递来一张纸,上面按席次写着各人的家世名姓。程宗扬暗赞这家伙
办事有一手,短短时间就打听清楚。

  云家的席位写着云栖峰的名字,旁边注明是云家老五,也是唯一一个有官职
在身的云家人。他这会儿正和众人一边观赏远洋异宝,一边满面春风地说笑。

  众人交谈虽然被他打断,但云栖峰插话的时机恰到好处,众人都尽抒己见,
又没有谁落在下风,若有些许不尽兴,也因眼前的珊瑚宝树而抛到了九霄云外。

  云栖峰又特地送了谢万石一颗大珠,谢万石虽然没有在席间一逞辩才,也大
为高兴。

  谈笑间婢女送来酒菜,几名舞姬在堂中轻歌曼舞,为客人助兴;仆役们川流
不息来到堂中,将船队带回的贵重宝物陈列席间,供客人观赏。

  程宗扬对那些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随便看了几眼就在琢磨如何趁云大小姐
还没来,赶快找借口离开。

  云栖峰离开席位,举觞逐席劝酒。他交游广阔,又有官职在身,众人多多少
少都给他点面子,连一直不苟言笑的王处仲也举觞略一沾唇。

  程宗扬冷眼旁观。这些世家子弟都是纨裤居多,每人身边都围着一群侍女,
为他们递酒献肴。最夸张的还是石超,他身边的侍女足足有十六个之多,连酒都
要人喂,难怪会长成大胖子。

  云栖峰向萧遥逸敬过酒,然后举觞道:「程兄,请。」

  说着一笑,举觞一饮而尽。

  程宗扬心头雪亮,自己与云苍峰交往甚密,但到建康之后一直没有至云家登
门拜访。想来是云家当家的六爷还没有对双方的关系做出最后的决定,不过自己
的身份在云家已经不是秘密。

  「多谢五爷。」

  程宗扬徐徐饮干,放下酒觞。

  石超正在说曲水流觞的雅事,云栖峰过来也举觞与他对饮一杯。众人兴致渐
渐高涨,席间胱筹交错;萧遥逸来者不拒,喝得又痛快,让张少煌连连鼓掌。

  萧遥逸倚在一个侍女身上,低声道:「怎么样?」

  程宗扬笑道:「这酒比起当日的画舫,似乎淡了点。」

  「哼哼,你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芝娘那里的花雕怎么比得了云家佳酿。」

  萧遥逸道:「一会儿别人敬酒,你不想喝就不喝。但石超敬的,一定要喝。」

  程宗扬笑道:「他面子那么大?」

  萧遥逸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果然,过了一会儿,石超开始劝酒。他本来是客人,但众人你来我往,也不
分那么多。

  谢万石已经喝得差不多,依他的身份,石超的敬酒他喝了是给石超面子,不
喝也无所谓。但石超晃着胖大的身体过来,一挥手,旁边一个美貌侍女捧酒举过
头顶,谢万石苦笑着拿起来喝完。

  萧遥逸装作半醉的样子,歪在一个侍女膝上,衣袖垂在紫檀木榻上,靠近程
宗扬冷笑道:「好戏来了。」

  石超敬过谢万石,又去给王处仲敬酒。王处仲面无表情,那侍女献上酒,他
连看都不看,冷冷道:「本侯酒已尽兴。免了。」

  跪在地上的侍女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举着酒觞低声道:「请驸马。」

  一连三请,王处仲都不肯饮。石超手一摆,一名护卫上来,将那名侍女拖下
去,又换了一名侍女敬酒。

  程宗扬看得纳闷:「这是做什么呢?」

  萧遥逸冷笑道:「金谷石家的规矩,客人不饮,就杀劝酒的侍女。」

  程宗扬一惊,抬眼朝堂上看去。另一名侍女二请之后,王处仲仍是丝毫不加
理睬。眼看又要换人,谢万石在对面看不过去,醉醺醺道:「王驸马,不如便饮
了吧。」

  王处仲不动声色,淡淡道:「他杀自家人,干你何事?」

  谢万石碰了一鼻子灰,这边石超更是下不了台,一挥手让护卫把那名劝酒的
侍女又拖了下去。石超眼睛转了转,指着一名侍女道:「你来。」

  那侍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是石超身边侍女中最美的一个,生得雪肤花貌,
惹人怜爱。被石超点中,她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走到王处仲席前,跪下来捧起
酒觞,小声道:「请驸马……」

  这杯酒再劝不下去,这个美丽的小侍女免不了又要身首异处。可王处仲仍然
铁石心肠,既不把石超放在眼里,更不把这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放在眼里。

  程宗扬吸了口凉气:「这姓王的心肠够硬啊。」

  萧遥逸低声道:「当日公主下嫁,把宫里规矩带到王家。这位驸马入厕时看
见漆盘里盛着干枣,不知道是塞鼻的,随手拿来吃了,还把洗手的清水也喝了,
引得公主的侍女在背后说笑——你猜他后来如何?」

  萧遥逸冷笑道:「后来,王驸马去外地做太守,正遇上叛匪作乱,城池危在
旦夕。驸马爷一声令下,把公主的侍女尽数赏赐给军士,一个不留,又亲自登城
作战,大胜叛军。」

  「这么做,晋帝会饶得了他?」

  「打了胜仗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事传到建康,朝中重臣都称他临危不乱,是
大将之才,还因功被封为汉安侯。」

  萧遥逸鄙夷地说道:「石超这笨蛋,这回可要丢脸了。」

  那名小侍女已经三请,王处仲仍然不理不睬。这会儿宴席已经冷落下来,众
人都看着王处仲和石超。王处仲神情泰然,只怕石超的十六名侍女杀完,他也未
必会动一动眉毛。

  这会儿石超连个下台的台阶都没有。王处仲家世显赫,本身又是汉安侯兼驸
马,他不肯饮,谁都没办法。谢万石已经碰壁,其他宾客身份都不及谢家,更不
好劝说。云栖峰身为主人,一时间也找不到解劝的说词,席间一时尴尬万分。

  石超一跺脚,吩咐旁边的护卫:「把她拖下去!」

  程宗扬朝秦吴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向云栖峰施了一礼:「今日贵府盛
宴,在下冒昧赴会,有幸见到诸位名门高士,令在下大开眼界。」

  这会儿席间气氛尴尬,有人出面,云栖峰求之不得。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离席挽住程宗扬的手,笑道:「这位是盘江程氏的少主,一
向在南方。我们云氏这点东西比起程家的珍藏可差得太远了。」

  一个少年笑道:「可是与小侯爷夜饮秦淮的程公子?」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的形象往后只怕就要和萧遥逸的荒唐
划上等号了。

  萧遥逸甩开扇子,大刺刺道:「桓老三,程兄的酒品可比你强多了。」

  程宗扬咳了一声,堆起笑脸:「难得今日群贤毕集,在下有件小东西,请诸
位一观。」

  云栖峰在他手上按了按,回到席间。

  秦桧走到席间,从袖中取出一根弯剑式样的物品捧在手上。那物品通体光滑
莹白,长及两尺,呈现细圆的锥形;锥身略带弧线,前狭后粗,只在末端装着一
个精巧的护手。

  接着秦桧拿出一柄宽刃短剑,「叮」的击在锥上。那细锥绞丝未动,精铁制
成的剑刃却迸出一个缺口。然后他提起尖锥,朝短剑上一刺,看似无锋的锥尖却
锐利无比,轻易将短剑斩成两段。

  王处仲眼角微微一跳:「龙牙锥?」

  程宗扬微笑道:「侯爷果然识货。」

  在南荒杀死的那条巨龙体格太过巨大,龙牙有一人多高,又结实得要命,程
宗扬用珊瑚匕首切了一个时辰,才在上面划了道细痕,不留心还看不出来。

  这东西让他伤透脑筋,谁都不可能背着一人多高的龙牙当兵刃,最后云苍峰
要走两枝龙牙,准备装在舰首作为冲撞的武器。

  好在巨龙靠近咽喉的部位还有一对新长不久的小齿,齿形细长,连打磨都不
用,装上护手便是一对天然的利锥。

  谢万石那样的文人雅士倒也罢了,张之煌一看到这枝龙牙锥,眼都直了,衣
袖碰翻席上的酒觞,酒液淌了满袖也顾不上擦,叫道:「程兄!这枝龙牙锥我买
了!价钱你随便说!」

  石超同样看得心动,但张侯爷已经先开口,只好咽了口唾沫。

  桓家那个少年也性喜射猎,闻言道:「张侯爷,你不是看中我那匹绝羽马了
吗?这龙牙锥你让给我,绝羽我立刻送到府上!」

  张之煌拂袖道:「绝羽你留着吧。这枝龙牙锥我说什么也不会让!」

  秦桧将斩断的短剑往空中一抛,单手作势,龙牙锥如刺软革,将两截断剑并
排穿在锥上。这一手亮出来,众人目光越发炽热,桓家少年叫道:「程兄,这龙
牙锥你开个……」

  他还没说完,萧遥逸就叫道:「我出三千金铢!」

  程宗扬心道,萧遥逸这边鼓敲得真不错,一口就把价钱抬到三千金铢这个吓
人的高价,既显得这件异宝奇珍难得,又是在座世家子弟能承担的范围内。

  云栖峰也抚掌夸赞道:「程公子身边竟然带着这等至宝!云某这些小玩意与
这龙牙锥一比,直如砂砾弃瓦。」

  张之煌叫道:「程兄尽管开出价钱!我绝不还价!别说三千,就是五千我也
要了!」

  萧遥逸一拍案:「五千就五千。」

  桓家少年道:「五千!再加一匹马!」

  一个声音冷冷道:「不管他们出多少,我都加一千金铢!」

  张之煌怪叫道:「驸马爷,你又不打猎,跟我们抢什么啊!」

  王处仲双眼望天,用鼻孔哼了一声。

  程宗扬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笑道:「久闻汉安侯是我大晋不世出的名
将,今日一见,果然豪气干云。在下初来建康,无以为敬,这件护身利器便请侯
爷收下。」

  王处仲冷冷道:「索价几何?我明日让人送到府上。」

  「分文不敢取。」

  说着程宗扬从那小侍女手上拿起酒觞,捧到王处仲面前,一边拿过自己的酒
觞:「借石兄的酒,程某只请与侯爷对饮一杯。」

  王处仲冷漠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举觞与程宗扬一碰,一口喝干,
「谢了。」

  程宗扬把酒觞放回侍女手中,那侍女感激地看他一眼,起身退到一边。程宗
扬拉住石超:「石少主,我敬你一杯。」

  石超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缝,连忙与他对饮一杯,小声道:「程兄,以后
你的事就是我石超的事!」

  云栖峰见机道:「恭喜驸马爷得此至宝,在沙场必定如虎添翼,来,在下再
敬驸马爷一杯。」

  两人一唱一和,把一场尴尬化为无形,席间又重新热闹起来。

  程宗扬回到席上,萧遥逸低笑道:「程兄惜花怜香也是大手笔。啧啧,那龙
牙锥你可真舍得。」

  程宗扬低声道:「龙牙锥是一对,还有一枝长一些的,一会儿送到你车上。

  怎么样?够意思吧?有没有感动得想以身相许?「

  萧遥逸扮出羞色:「原来你是看中人家的姿色,才跟人家亲近。」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可是喝了一肚子酒,你再说,我吐你一脸。」

  「程兄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吧?」

  萧遥逸嘿嘿笑道:「程兄可知道,自从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儿身,就不再
喜欢她了。」

  「只有你这种变态才编得出来吧!」

  程宗扬推开萧遥逸,到张之煌席前递了杯酒。

  张之煌一脸沮丧地长吁短叹:「程兄,你这可太不够意思了。我打猎的鹰犬
不如小侯爷,马匹不如桓家老三,好不容易遇到件难得的利器,你连机会都不给
我。本侯这杯酒怎么喝得下去?」

  「龙筋做成的弓怎么样?」

  张之煌一口呛住,眼睛瞪得老大。

  程宗扬歉然道:「可惜没有石少主弹弓那么华丽,也值不了几个钱……」

  张之煌一口酒咳在胸前,侍女连忙用巾帕抹拭。张之煌理也不理,一把按住
程宗扬,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可别让萧哥儿听到了。多少钱,我买了!」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本来这杯酒就够了,可侯爷咳出来一半……再罚一杯
吧。」

  「那怎么行!」

  张之煌一把推开他,怒道:「我把这一瓮都给喝了!剩一滴我就从楼上跳下
去!」

  云栖峰远远朝程宗扬举觞,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喧宾夺主不悦。

  这边石超又拉住他:「程兄,小弟敬你一杯。」

  奉酒的侍女还是刚才那个,她把酒觞举到头顶,柔声道:「请公子满饮。」

  程宗扬笑道:「我要不饮,你是不是也把她杀了?」

  「那怎么会!」

  石超脸上肥肉挤成一团,挤眉弄眼地说道:「程兄是不是看中雁儿了?程兄
喝完这杯,我就让她跟你走。这雁儿我可是连碰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程兄要不
信,一会儿散了宴,到车上给雁儿开苞验货,她要不落红,我赔你十个绝色!」

  同样是直爽,萧遥逸直爽得可爱,这石超就直爽得粗鄙了。眼看雁儿羞得满
面通红,程宗扬拿起酒觞:「免了吧。活人又不是大白菜,这么送来送去的。」

  石超挤着眼笑道:「程兄一个侍女都没带,莫非是……嘿嘿,要不小弟再送
程兄两个标致的娈童!」

  程宗扬一阵恶寒:「你自己留着吧!」

  刚才程宗扬出手不凡,用一枝龙牙锥替自己解了围,这分人情可不小。又见
他和萧遥逸、张侯爷、云家都关系菲浅,石超心里既感激又有意结纳,连忙道:
「雁儿,还不见过新主人?」

  那侍女又羞又喜,俯身道:「奴婢见过主人。」

  程宗扬看着那侍女的羞态,也有几分心动。小紫既然没指望,有个听话的小
丫鬓也不错……石胖子家大业大,一个侍女也不放在眼里,况且落在他手上还真
不如给了自己。于是不再客气,带了雁儿回到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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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夏 2017-3-7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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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夏 2017-3-7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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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minic12121 2017-3-8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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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ing2746 2017-3-8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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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wenbu8 2017-3-8 13:33

               第六章入瓮

  「怎么了?」

  吴三桂看着四周,「情形有异。」

  程宗扬连忙抬头张望,却没有看到什么动静,「你是说有埋伏?」

  「咱们这么多人过来,林中鸟不飞、枝不动,不大寻常。」

  石超从车里伸出头来,「出了什么事?」

  「没事,你歇着吧。」

  程宗扬想了想,吩咐道:「吴大刀,叫住小侯爷!」

  吴战威打马奔过去,只见萧遥逸在马上和他笑谈几句,然后朝程宗扬招了招
手,一边马不停蹄地朝峪口赶去。

  程宗扬追上来,低声道:「小子,你找死啊!」

  萧遥逸笑嘻嘻道:「你忘了咱们是做饵的吗?程兄这么大惊小怪,鱼儿怎么
上钩呢?」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前面的山谷:「这就是鹰愁峪?」

  前方是一道狭长的山谷,两侧岩壁如同刀削,入口仅有一丈多宽,只够一辆
马车通行。程宗扬脑中不禁浮现出五百弩手封住谷口,乱箭飞射的景象。

  「另一端有出口?」

  「哪里有出口!」

  萧遥逸笑道:「这山谷前狭后宽,周围都是绝壁,里面倒有一大片森林,有
一两里宽,只要守住出口,再大的野兽也逃不出去,正适合围猎。」

  程宗扬道:「你是想让咱们都进去,让人来个瓮中捉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萧遥逸道:「放心吧。徐老头话既然说了,就不会乱来,何况还有他的宝贝
儿子。那些大和尚州府兵不动,想吃掉咱们这一、二百人马,也没那么容易。」

  程宗扬略微安心了些,徐度既然说要明哲保身,那些州府劲卒的威胁可以放
到一边。建康城剩下唯一的军事力量只有萧侯爷掌控的禁军。只要不是动用军队
围攻,这些世家子弟近二百名护卫,一般的武林豪客也不敢轻易动手。

  不过程宗扬还有些不放心,吩咐道:「长伯,你留在外面,有什么动静不用
理我们,直接去城中带军队来。」

  吴三桂道:「我还是留在公子身边吧。要指挥这些乌合之众,公子未必及得
上我!」

  程宗扬笑骂道,「就你争强好胜!算了,小魏,你在外边吧。」

  说着他放低声音,「不管出了什么事,保命要紧!」

  小魏点了点头,不言声地离开队伍。

  车马络绎行进山谷,程宗扬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左右张望着问道:「徐府的
人呢?」

  接着前面人喝道:「谁!」

  一匹健马从林中驰出,正是昨天见过的徐寄。他远远叫道:「小侯爷!程公
子!我们少爷刚撵出一头白鹿,正在围捕,让小的来迎各位!」

  「白鹿?」

  张少煌眼睛一亮,「这可是祥瑞啊」。

  「不就是一头鹿吗?有什么祥瑞不祥瑞的?」

  「程兄有所不知,我大晋政通人和,祥瑞不断。当日有黄龙游过江口,先帝
特意起神龙殿,改元黄龙。后来建造新殿时,又有赤乌数百群聚殿上。先帝亲眼
所见,当即定殿名为赤乌殿,改元赤乌。」

  张少煌滔滔不绝地说道:「这次有白鹿出现,正可见陛下盛德。这么大的功
劳,别被徐家那个小子抢走了。」

  说着他朝程宗扬马后抽了一鞭,叫道:「程兄,咱们也去开开眼!」

  程宗扬无奈之下,只好跟着进了山谷。

  其他世家子弟也怀着一样的心思。说起来张家和徐家虽然祖上有过四五品的
官员,但在这些世家子弟眼中仍然是下等寒门。不过张少煌的姊姊是晋帝宠妃,
徐家立过战功,大家又气味相投,平常留些面子。这会儿听说祥瑞出现,心里都
是一个念头:这样大的功劳,不能被别人抢去了。

  程宗扬面露苦笑,这些人一听说祥瑞都跟疯了一样,自己的坐骑被裹在中间,
想退也退不出来,只能一同奔进谷里。

  徐寄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回头招呼众人跟上。等车马都进入峪口,他突然
一扯缰绳,马匹斜着窜入林中。

  程宗扬对祥瑞没什么兴趣,一直紧盯着徐寄,见状顿时一惊,急忙转向,叫
道:「徐寄!往哪里去!」

  徐寄充耳不闻,速度越奔越快。萧遥逸一摆手,几名护卫立即跟着追来。徐
寄极力打马,眼看就要逃出视野,程宗扬一咬牙,摘下弓箭。

  黑珍珠突然嘶鸣一声,轻捷地一个跨步,马身横侧过来。旁边几名随从勒马
不及,马匹突然矮下半截,嘶鸣声中,一匹匹马失前蹄,跌入陷阱。

  「绷」的一声弓响,远处的徐寄应声而倒,从马上倒栽下来。吴三桂收起角
弓,跳下坐骑,飞身追了过去。

  萧遥逸面沉似水,追逐中有五匹马跌入陷阱,折断了前腿;那几名护卫身手
不错,都及时跃离马匹,只有一人受了轻伤。

  后面的队伍已经乱成一片,大多数人都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叫道:「怎
么了?」

  「哪个废物跌下马了 ?」

  「快让开,别误了本公子捕获祥瑞!」

  萧遥逸挥了挥手,几名护卫拔出短刀,将哀鸣的坐骑喉咙一一割断,免得它
们受苦。

  吴三桂提着受伤的徐寄回来,往程宗扬马前一丢。那汉子双腕已经被吴三桂
拧断,软垂下来,背后中了一箭,肺部受创,口中不断涌鲜血,脸上笑容却极为
欢畅。

  萧遥逸一脚踹在他脸上:「干你娘!死人还笑个屁啊!」

  徐寄唾了口血沫,「小侯爷就是杀了我,今日也难生离鹰愁峪!我这样一个
蝼蚁一样的小人物,能得小侯爷陪葬,实在是三生有幸。」

  萧遥逸啐道:「你也配!就你这样的小崽子,给徐老头陪葬还差不多。嘿,
徐老头敢阴我,真是寿星喝砒霜,嫌他狗命活得太长了。」

  徐寄冷笑道:「徐司空今日把你们一网打尽,明日就夺了禁军的兵权!让你
们家家户户死无遗类!」

  萧遥逸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盯了半晌,忽然一笑。「小崽子,你要咬死牙
关一个字不说,我还疑神疑鬼,话这么多就露出马脚了。你是背着徐度出来的吧?」

  徐寄脸色微变。

  萧遥逸寒声道:「说!指使你的是不是徐敖那个兔崽子!」

  徐寄忽然张口,朝舌上咬去。萧遥逸眼明手快,马鞭啪的抽在他脸上,把他
下巴打脱,然后一脚把他踹倒。

  「萧五!别脏了爷的靴子。」

  萧五不作声地过来,把徐寄提到林中。张少煌和桓歆已经赶过来,石超也掀
着车帘朝这边张望,叠声嚷道:「怎么了?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峪口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一片密集而强劲的风声响起,弩箭
雨点般飞来,将后面几名护卫连人带马射杀。

  程宗扬高声道:「快!都退到树林里!」

  马嘶声、惨叫声、怒吼声响成一片,乱了半晌,众人才退到林中。这会儿工
夫已经死了六名护卫,还有十几人带伤。其中一个世家少年被弩箭射中肩膀,发
出杀猪般的嚎叫。萧遥逸听得不耐烦,一脚把他踢晕过去才落得清静。

  七、八名世家子弟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张少煌抱着弓惨叫道:「萧哥儿!

  这是怎么回事!「

  萧遥逸一笑:「张侯爷,咱们都被徐敖那小子算计了!他老头想篡位,要把
咱们一网打尽。」

  「不会吧!」

  桓歆叫道:「外面是州府兵?」

  「桓老三,徐老头是冲着你来的,谁不知道你爹也是都督六州军事,跟徐老
头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

  桓歆脸都白了。旁边的石超更是快哭出来,谁知道打个猎会闹出人命来。

  程宗扬听着那小子信口雌黄,心里越来越不安。他和萧遥逸都猜测对手会采
用偷袭,没想到却是明刀明枪的正面硬撼。

  敢和他们几百人的队伍对阵,这条鱼小不了。希望小魏能及时逃出去,别让
这条大鱼真把自己这些饵都给呑了。

  伏击者用弩箭封住峪口,一时没有动作。萧遥逸叫道:「兄弟们,咱们这会
儿都在一条船上,齐心合力拼出去找徐老头算帐!」

  那些世家公子噤若寒蝉,倒是他们的护卫纷纷叫好:「咱们有二百多人,外
面那些草包,一个人就能打他们十个!小侯爷说的没错,咱们闯出去,找姓徐的
算帐!」

  说着就有人拿起盾牌,朝外冲去。刚出树林,几枝弩箭便同时飞来,那汉子
举盾一挡,竟然被弩箭射得倒退一步,接着脚掌被弩箭穿透,跌倒在地。吴战威
大吼一声,拔刀劈断弩箭,一手扯着那人的肩膀,把他拖了回来。

  程宗扬与萧遥逸面面相觑,然后叫道:「娘的!我说是军弩吧!八成还是蹶
张弩」。

  蹶张弩是用两足踏住弩背上弦,力道比一般的弩机更强,射程也更远,只有
军中才配备,严禁民间持有。

  众人心头都蒙上一层阴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五从树后出来,「少爷。」

  萧遥逸道:「说了吗?」

  萧五道:「那厮嘴硬得很。」

  萧遥逸跳下马,与程宗扬一起来到大树后面,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徐寄双腿
中间,把他踹得像虾米一样弓起身,不住咳血。

  萧遥逸也不废话,直接道:「说」。

  徐寄下巴已经合上,咬紧牙关,眼中透出一丝疯狂神情。

  「硬汉啊!」

  萧遥逸摆了摆手,「萧五,弄根火把来,要细点的,用小火慢慢把这崽子的
蛋烤熟,喂他吃下去!」

  徐寄狂叫道:「有种杀了我」。

  「杀你?你不是嘴硬吗?有种你给我活着!」

  萧遥逸踩住他的脸,用靴底一拧,「别以为你能咬舌自尽,看你的牙快还是
爷的脚快」。

  萧五找来一根蜡烛粗细的树枝,包上油布,点上火,然后扒徐寄的裤子。

  徐寄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忽然叫道:「我说!我说!」

  萧遥逸踹了他一脚,「蛋还没烤呢!急什么!是谁!」

  徐寄喘了半天气,然后伸长脖颈,叫道:「王爷——小的先走一步!」

  说着脖颈一侧,重重撞在萧遥逸靴后的马刺上。萧遥逸马靴后装着齿轮状的
马刺,精铁磨制的边缘比刀锋还要锐利,一下就把徐寄颈上的大动脉划开,切断
的血管鲜血扇面一样喷出,身体痉挛片刻,然后不再动作。

  两人盯着尸体,最后程宗扬摊开手,「好吧。咱们晋国有几位王爷?」

  萧遥逸表情像吃了大便一样:「十几个。妈的,司马家这些废物里还有人能
瞒过徐老头,指挥他手下的州府兵?」

  程宗扬心头缩了一下。据他所知,晋室唯一一个掌有兵权的王爷就是临川王,
难道是他想抢先动手除掉萧氏,抢夺禁军?可云苍峰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号角声起,峪口传来整齐的甲片撞击声。接着五名执盾的甲士出现在峪口,
他们戴着重盔,手上的盾牌又宽又厚,几乎将身体整个遮住,只露出眼睛部位。

  重装的甲士以微小步幅缓缓踏来,在他们身后是五名弩士,再接着是五名刀
手和五名矛手。

  程宗扬想起在鬼王峒时易彪与谢艺的争论,这就是他说的小型战阵吧。

  那些平常气焰嚣张的护卫,这时都露出畏惧的神色,不时回头看向自己的家
主。

  这些人欺男霸女、寻衅滋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面对正规的晋军精锐,心
下先怯了三分。

  「长伯!」

  程宗扬叫来吴三桂,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吴三桂点了点头,举起角弓,「绷、绷」弓弦声接连响起。

  阵列前,一名甲士举起盾牌,挡住箭矢,却不料射来的是连珠箭,第一枝射
在盾牌边缘,后面一枝紧接着飞来射在他头盔的缨络上。那名甲士身体向后一震,
头盔滑脱一半,露出挽紧的头发。

  程宗扬道:「不是佛窟寺的和尚。」

  萧遥逸冷着脸道:「是石头城的军士。」

  建康毗邻大江,江侧的石头城是晋军水师大营所在,有战船上千艘,甲士数
万,也是建康周围除禁军外最强的一支军队。

  二十人一组的战阵推进到二百步的距离,然后向旁让开,后面一个相同的战
阵补上留出的空档,组成十人一排。距离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又补上一个,组成十
五人一排。最后战阵在一百步外停下,战阵也变成一排二十人。

  一个年轻人跃马来到阵后,说道:「小侯爷,今日会猎东山,收获不浅。」

  「原来是你?难怪能使得动州府兵。」

  萧遥逸叫道:「徐敖!你背着徐司空兴兵作乱,不怕族诛吗?」

  徐敖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篡位的何止我一家?如今晋室帝祚已
绝,该换换姓氏了。」

  程宗扬低声道:「不对啊。徐寄说是某个王爷,这小子又说换换姓氏,难道
晋国有哪位是异姓王?」

  萧遥逸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一名甲士忽然跃起,「夺」的一声,一枝利箭射进盾牌,箭羽微微抖动。

  徐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张侯爷,好箭法。你放心,不会伤你。」

  那些世家子弟中,张少煌胆子算大的。刚才趁他说话,出箭偷袭,可惜隔了
一百步,力道不足,被一名小兵轻易挡住,不禁为之气夺。

  徐敖厉声道:「我今日只取萧遥逸一人性命!其他人下马就缚,我徐敖留你
们一条性命!」

  看到军阵出来,那些世家子弟早就失了锐气;听了徐敖的话,一个个你看我
我看你,都有些心动,只是碍着萧遥逸骄横多年的名头,谁也不敢开口。

  「鬼扯!」

  一个声音大声道:「你背着徐司空蒙骗他手下的军士,害他们附逆作乱。徐
敖!我问你!你擅调军士,有没有徐司空的军令!」

  对面的军士虽然沉默不语,但眼中都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些世家子弟重新鼓起勇气,桓歆叫道:「程兄说得对!徐敖,原来你是背
着司空大人干的好事!这些军士都是州府的良家子,又不是你的私兵,岂能跟着
你作乱」。

  众人都鼓噪起来。

  徐敖冷笑道:「家父早已卸去军职,哪里还需要他的军令?」

  说着他扬起手肘,高声道:「这是镇东将军的虎符!有权调动州府军士!谁
人不服!」

  萧遥逸怪叫道:「谢万石!你个饭桶!连虎符都丢了!」

  有世家子弟叫道:「妈的,原来是谢家作乱」。

  「放屁!」

  一个谢家子弟怒道:「谢二什么时候有这胆子了?」

  徐敖沉声道:「众军士!听我号令!拿下这些匪类!有敢抗命者,杀无赦!

  击杀萧遥逸者,赏五千银铢!「

  「诺!」

  那些军士也不知道到底谁是逆贼,不过徐敖手握虎符,听他的总没错,当即
向前逼来。

  几名世家子弟急忙叫喊自己的手下御敌,那些护卫身手虽然不错,但和这些
正规军士一比就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勉强支撑片刻便一败涂地,争相逃入林
中。那些世家公子跑得更快,马车上石超更是吓得几乎口吐白沫,躲在侍姬中间,
浑身发抖。

  吴三桂抓了抓头。「公子,还是你来吧。」

  程宗扬气得笑了起来:「吴大将军,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能指挥这些乌合之
众,这会儿怎么又软了?」

  吴三桂一摊手,「他们又不认识我是谁。」

  程宗扬拿马鞭朝他头上敲了一下:「眼下要命的时候才想起来?心思周密这
一条,会之可比你强多了!」

  吴三桂嘿嘿一笑,揉了揉脑袋。

  军士源源不绝地从峪口涌入,弩矢横空,有一大半朝萧遥逸招呼。那小子锦
衣金冠,看上去十分拉风,何况一颗脑袋就值五千银铢,挨了一半的箭倒也不冤。

  萧遥逸分身乏术,那些世家公子更不用提,无论张少煌、桓歆,还是谢家、
庾家、袁家、柳家这些平常横行城中的恶少,这会儿都争相逃奔。这样下去,要
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吴战威也嚷道:「程头儿!还是你来吧!在南荒咱们就是听你的,才一路拼
过来的!」

  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程宗扬靠着一棵大树跳上马背,运足气力大叫道:
「我是盘江程少主!兄弟们!这样自乱阵脚,谁都活不下去!听我号令!萧五,
别管你家小侯爷,那小子死不了!你带着萧家的护卫守住这边!给我守够一盏茶
的时间!」

  萧遥逸一边朝他招手,一边朝萧五示意。萧五拎着两把带钩的长刀,呼啸一
声,带领萧府的护卫过来守住几棵大树,让众人尽快后撤。

  有树木掩护,弩箭的威胁小了许多。众人一窝蜂般往后逃去,程宗扬打马追
上石家的马车,一把扯下车帘。

  「石胖子!别抖了!从现在起,你的人都归我指挥!」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就叫道:「金谷石家的都给我听好!徐敖矫命作乱,禁
军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平叛!弟兄们!富贵险中求!石少主已经说了!只要今天
能拼过去,大伙论功行赏!对面都是叛匪,斩首一级,赏银铢五百!」

  那些护卫都是险中求财的亡命徒,听到这样的重赏,顿时热血沸腾,一个个
摩拳擦掌,嗷嗷直叫。

  前来打猎的护卫以石家、萧家、张家最多,加起来便有一百余人,占了泰半。

  程宗扬召齐石家护卫在林中设下防线,接应退回来的萧府护卫,再叫来张少
煌的随从在旁策应,终于借助密林的防护,暂时稳住阵脚。

  「长伯,怎么样?」

  「死路。后面就是山崖。」

  吴三桂察看过周围地形,「西面有处山丘,只要守好,能支撑几个时辰。」

  程宗扬抬头看了一眼,「小侯爷呢?」

  吴三桂一乐:「他往东边去了。那小子真是块好料,一大半追兵都让他引走
了。姓徐的这会儿正急着约束人马呢。」

  怪不得这边压力大减,能让自己从容布置。程宗扬道:「就去那处山丘!萧
五!别歇了,跟着长伯!」

  萧五两口刀都沾满血迹,笑道:「成!扎营布寨就交给我们兄弟了 !」

  程宗扬看了石家的马车一眼,那些侍姬一个个花容失色,石超软得像烂泥一
样,一个劲儿地求神念佛。

  程宗扬又气又笑,叫来吴战威:「吴大刀,你带着石少主也撤过去,免得在
这儿碍事!」

               第七章对敌

  密集的林木使州府兵无法保持阵型,他们转为五人一组的小队,一边清剿试
图逃脱的护卫,一边逐步逼近。

  金谷石家有的是钱,雇佣来的护卫也颇为不弱。起初的颓败是因为没有人组
织,各自单打独斗,这会儿稳住阵脚,十几个身手矫健的汉子攀上大树,居高临
下攻击逼来的州府兵。

  这些人用的武器五花八门,有弓有弩,还有各式各样的暗器。那些重装的军
士虽然防备严密,但稍有破绽就被护卫们偷袭得手,进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程宗扬意识到自己和萧遥逸都犯了个错误,徐度固然摆明车马两不相帮,徐
敖却与叛匪沆瀣一气,今天的事只怕连他老爹都瞒过了。

  要调动军队必须使用虎符,虎符由两片契合而成,一半在指挥官手里,另一
半则在晋帝手中。徐敖能将虎符合二为一,不用问,肯定与宫里那个老宦官脱不
了关系。只是徐寄所称的「王爷」仍是个难解之谜。难道幕后的指使者,不是晋
国的王侯?

  「程兄,可多亏你了。」

  张少煌脸色发白地说。

  程宗扬知道他是心怯,笑道:「张侯爷,来试试你的弓!那边那个拿旗的军
士!射他一箭!」

  张少煌怔了一下,颇感陌生地看着神情自若的程宗扬,然后摇了摇头,叹道:
「今日才知程兄风采!」

  他鼓起勇气,举弓欲射,才发现背箭的随从早不知跑到何处。程宗扬随手从
鞍侧抽枝雕翎箭,两手捧上,笑道:「侯爷请!」

  张少煌惊惶之态稍去,哈哈一笑,接过箭枝搭在弦上,引满一箭射出。

  六十步外,那个拿旗的军士晃了一下,胸甲被箭枝穿透,溅出血迹。

  「好样的!」

  桓歆也被激起血性,举弓叫道:「张侯爷,咱们来比一场!」

  张少煌脸上透出亢奋的血色,嚷道:「桓老三,你输定了!」

  程宗扬笑道:「行了!张侯爷这一箭够他们乱一阵的,咱们还是赶快后撤,
要比试有的是机会!」

  徐敖毕竟是将门之后,短暂混乱之后,大声喝斥着重新整顿军士,又调来十
几架蹶张弩,攻击树上的护卫。

  程宗扬将自己能够唤动的护卫分成三列,每隔五十步设一道防线,全以弓弩
远射,阻滞州府兵的追击。等州府兵稳住阵势,最前面金谷石家的护卫开始出现
伤亡,程宗扬立即下令撤退,由后面张家的护卫接着掩护。

  州府兵击溃第一道防线,前进五十步又被弓弩射住,不得不重新列阵。就这
样,程宗扬带着护卫连战边退,不过二百余步的距离,硬是拖延州府兵大半个时
辰;由于避免近战,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伤亡十几人。

  徐敖越来越急躁,一边喝骂,一边命令军士强攻。正面对敌,那些护卫还是
不及长期操练的军士,很快就溃败下来。但徐敖没有高兴太久,军士刚越过最后
一道防线,就看到前面的营垒。

  鹰愁峪四周环山,中间是一片密林。西边有一处两三丈高的山丘,这时林中
被清出一片百余步宽的空地,数百棵刚被砍下的树木被拖拽到山丘下,堆成半人
高的木垒。木垒呈偃月形,两翼前出,高度升至一人多高,中间略低。如果强攻
两翼,势必付出巨大的代价。木垒中段以雨道木墙前后相隔的形式留出一个隐密
的缺口,前面木墙稍低,后面高及六尺,中间的通道可供马匹冲锋。

  那些护卫躲在木垒后,只露出一排寒光凛冽的箭头。州府兵如果进攻,必须
经过面前的空地,没有树木遮挡的军士将成为绝佳的射击目标。

  徐敖心头升起一丝寒意。这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在半个时辰内设置出如此严
密的营垒?

  吴三桂啧啧称奇:「小侯爷这些手下不简单!伐起树来又快又狠,设置的营
垒比老吴还高明!」

  里面好几个都是星月湖出来的老兵痞,又都是准备好来钓鱼的,建个营垒还
不轻松?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下面就看你的了,别给我丢脸!」

  「公子放心!」

  吴三桂大剌剌走上前去,从一名不认识的护卫手里夺过一杆长矛,然后跨上
木垒,叫道:「对面州府兵的娘儿们!是汉子的!来跟吴爷比一场!」

  「我干!还单挑?吴三桂!你这会儿充什么英雄?」

  吴三桂嘿嘿一乐:「挫挫他们的锐气,他们不敢打,咱们就赢了这场;要敢
打,咱们就赢大了。」

  那些护卫都是好勇斗狠的汉子,当即鼓噪起来。「吴三爷,好样的!」

  「当兵的!来打一场!」

  「死丘八!装什么孙子!」

  徐敖沉着脸,与旁边的指挥官商议几句,然后一名披甲的军士翻身上马,提
着一杆长槊,冲出阵列。

  张少煌伸长脖子,看着吴三桂从垒上跃下,徒步奔去。离敌骑还有丈许,他
两足一点,长矛蛟龙般刺出。

  那骑士槊锋一摆,与吴三桂的长矛硬拼一记,长槊顿时弯曲着荡开,槊锋刺
进泥土。骑士反应极快,立刻甩开槊把,摘下鞍侧的马刀。刚握到刀柄,胸口突
然一凉,接着身体横飞出去。

  吴三桂一矛将敌骑刺落马下,随即夺了马匹,在场中奔驰示威。那名骑士扑
倒在地,背后鲜血狂涌。

  张少煌叫道:「好壮士!」

  垒后的护卫也高声鼓噪叫好。

  程宗扬板着脸道:「吴三桂!风头出够了吧?还不滚回来!妈的!没看到他
们正上蹶张弩吗?」

  随着徐敖的喝令,州府兵的弩手两足踏着弩臂,双手拉住弩弦,用腰力扳上
机括,接着举起弩机。

  「放!」

  随着指挥官一声号令,「绷」的一声齐响,数十枝弩箭同时朝吴三桂飞去。

  吴三桂正盘马示威,空地上就他一个目标,躲都没地方躲。眼看就要被射成
刺猬,他身体一侧,突然消失不见。

  十几枝弩矢破空飞出,其他的都射在战马身上。那匹战马来不及嘶鸣便当场
毙命,弩矢强大的冲击力使马匹被重木撞倒一样,翻滚过来。

  鞍旁人影一闪,却是吴三桂。他以高明的骑术一脚踏着马镫,身体整个躲到
马匹后面,不仅毫发未伤,还趁机一扭身,掷矛射杀一名弩手,然后趁着弩手上
弦的机会狂奔回来。

  山丘上下欢声雷动,纷纷叫道:「吴三爷!好汉子!」

  吴战威刚扶着石超的马车攀上山丘,这会儿咧开大嘴,拍着胸膛嚷道:「我
这兄弟怎么样!够不够屌!」

  石超和周围的侍姬本来都吓傻了,这会儿听他说得口响,一名侍姬「嗤」的
笑出来,倒把吴大刀弄了个大红脸,赶紧撒腿就跑。

  吴三桂跃回木垒,双手抱拳,中气十足地喝道:「少主!」

  程宗扬上下打量吴三桂几眼,嘟囔道:「怪不得说你勇冠三军呢……算你斩
首两级,回头找石胖子拿钱!」

  说着朝对面盯了几眼,「妈的,人不少啊。」

  吴三桂道:「从旗号判断,进来的军士有六百左右,一半去追小侯爷,这里
有三百来人,峪口还有二百多,加起来有八、九百。」

  「咱们有多少人?」

  萧五叉手道:「咱们来的共是九家。石家最多,除去死伤,还有四十五人;
张家二十八人;萧家三十人;桓家二十四人;其他几家加起来还剩三十九人。一
共是一百六十三人,受伤的十二个和几位公子都在山上。还有石少主带的九名侍
姬。情形就是这样,请公子示下。」

  「得了吧。你们两个都是打过仗的,还来问我?」

  程宗扬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去瞧瞧那些饭桶。」

  吴三桂道:「公子,咱们要撑多久?」

  「这个很重要吗?」

  「打两个时辰跟打十个时辰差别可大了。」

  程宗扬翻了翻眼睛:「小狐狸若能活着回来,你们问他好了。那家伙跑哪儿
去了?」

  萧五毕恭毕敬说道:「我们小侯爷还在兜圈子,马疲了就回来。多谢公子爷
费心。」

  「我才不费心呢。」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长伯不是问要撑多久吗?等小狐狸回来,你把他脑袋
砍了,往徐敖那儿一扔,咱们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张少煌口沫横飞,正在谈论自己射杀叛军旗手的壮举。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
听得目瞪口呆,连躲在车里的石超也情不自禁伸长耳朵。

  程宗扬爬上山丘,张少煌立刻过来拉住他的手,大笑道:「今日见程兄临危
不惧,指挥若定,张某才知道什么叫大将之风!」

  程宗扬叹了口气,「咱们别对着吹捧了,商量怎么办才是正经。」

  张少煌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以程兄马首是瞻!」

  桓歆也道:「没错!刚才要不是程兄,我们早就被打散了,还能逃到这里?

  我们都听程兄的!「

  这会儿什么世家也不好使了,张少煌和桓歆先开了口,众人纷纷附和。

  「那好,我也不客气了。」

  程宗扬道:「第一件,各位的护卫我先借用,奖惩的章程我也说了,求各位
给我个面子,事后该赏该罚的,都由各位处置。」

  众人轰然道:「这个好说!」

  「第二件,咱们这会儿陷身死地,要活都活,要死都死,谁也不能抛下大伙
自己逃生。顺便说一下,峪口还有二百多州府兵。」

  到了这步田地,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众人都把胸脯拍得山响,「谁逃谁是
孙子!」

  「第三件,」

  程宗扬放缓语调,「今天的事大家也看到了,与徐司空无关,都是徐敖这小
子自己捣鬼……」

  桓歆脖子一梗:「说别的我还信!就徐小子,凭什么能拿到虎符?」

  谢家的谢无奕也道:「徐敖敢造反,少不了族诛!徐度教子无方,也少不了
开刀问斩!」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

  程宗扬的目的就是这个,萧遥逸一心煽风点火,闹得越乱越好,自己不忍波
及无辜,趁他不在,先过来灭火。

  「各位都是贵族世家,对朝廷政局比我这个外来人通晓得多。徐敖能拿到虎
符,调动石头城的州府兵,背景肯定不简单。如果轻举妄动,只怕更为不妙。」

  几个人对视片刻,张少煌道:「程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程宗扬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幕后的人物还没有露面,如果能侥幸逃生,
大家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把罪名推到徐敖身上,静等水落石出。没找到背后
的主谋之前,都不要追究此事。」

  张少煌看了看众人,「除了太原王家和琅琊王家,陈郡的谢家、袁家、颖川
庾家、河东柳家、太原阮家、谯国桓家、金谷石家,还有我们张家,小侯爷的兰
陵萧家,咱们九家都在这里。」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等于除了王氏两支,晋国数得上的世家大族都有人来
围猎。太原王家酷好书法,对射猎兴趣不大。琅琊王家有王处仲,大伙都不愿去
自讨没趣,因此没有请这两家。

  叛乱者既然不在这些世家之中,又有这样大的权力,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帝
室……

  这浑水可不是一般的浑。

  桓歆道:「就依程兄的意思,所有的事都推到徐敖一个人身上!别的咱们既
不知道,也不理会。」

  众人参差应了几声,显然还处于震惊中。

  「妈的!」

  张少煌骂道:「大家都是七尺高的汉子!这点小事就把你们吓住了?桓老三!

  把你的匕首给我!石胖子!你不是带着酒吗?把觞给我!「

  张少煌拿起酒觞,倒了酒,然后伸出手,匕首在腕上一划,把血滴到酒里。

  「大夥儿喝了血酒!今天的事都烂到肚子里!依程兄说的,找到主谋之前,
谁也不许轻举妄动,等水落石出,咱们九家联手,就是天王老子也扳倒了丨有个
世家子弟嗫嚅道:」万一……会不会……陛下……「

  「放屁!」

  张少煌横着眼道:「他天天睡我姊,会杀我这个小舅子吗?」

  众人一听都放下一半的心事,只要站在晋帝一边,就占据了大义的名分,别
的说得再天花乱坠,也逃不过叛逆两个字。九家的势力占了晋国政权七成,什么
叛逆也踩平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立下讨逆的大功,公侯之位唾手可得。

  众人当即一一滴血入酒,连石超也哭丧着脸,让人在腕上划了一刀,掉着泪
雪雪呼痛。

  「程兄!」

  张少煌把酒觞递过来。

  程宗扬对喝血酒一向有点心结,哪知道谁有传染病啊?正拿着血酒犯愁,忽
然背后一声长笑,「喝血酒怎么能少了我?」

  萧遥逸笑嘻嘻从树后步来,一手牵着他的白水驹。那匹骏马腿上溅满泥土,
马毛被汗水打湿,一缕缕光滑发亮。

  「行啊,几百人把你追得跟狗一样,居然连根毛都没伤?」

  「那可不是!」

  萧遥逸手指一挑,佩剑跳出寸许,然后伸出拇指在剑锋上一搪,随手把鲜血
甩到酒觞里。程宗扬也只好给自己放了血,凑够份数。

  萧遥逸举起酒觞,正容道:「今日兰陵萧氏、清河张氏、陈郡谢氏、颖川庾
氏、陈郡袁氏、谯国桓氏、太原阮氏、河东柳氏、金谷石氏、盘江程氏,总此十
家,歃血为盟!自今尔后,同进退,共福祸!从者有吉,违者不祥!」

  说完,萧遥逸长饮一口,然后递给张少煌,接着是谢无奕、桓歆、袁成子…

  …几个人一一喝完,最后传到程宗扬手里。程宗扬举觞笑道:「那我就干了
吧丨程宗扬一口气喝完,把酒觞一丢。

  张少煌抚掌道:「痛快!」

  众人纷纷叫好。这些子弟平常就气味相投,这会儿喝了血酒,感觉更是不同。

  萧遥逸那句「同进退,共福祸」说到众人心眼里,如今彼此都在一条船上,
同舟同济,愈发亲密起来。连平常看不上眼的石超,也显得多了几分亲近。

  萧遥逸拉起程宗扬:「走!咱们到下面去!」

  桓歆叫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有吴长伯那样的悍将,何必犯险?」

  萧遥逸笑道:「射猎哪里有射人痛快?刚才输给张侯爷,我还得赢过来!免
得要赔张侯一个美婢!」

  萧遥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程宗扬无奈地耸了耸肩:「行啦,水都够浑了,
你还搅啊?」

  「我是向你道谢。」

  萧遥逸敛起笑容,「程兄此举比萧某能做的更好。有这九家,晋国的政局一
多半都落在我们手里了。」

  程宗扬瞧瞧左右无人,蹲下来小声道:「小狐狸,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遥逸拔了根草在嘴里咬着:「很简单。我要一个地方能承认星月湖,我要
给兄弟们一个能堂堂正正亮出身分的地方,我要给岳帅正名!」

  他声音很低,却像压抑不住的烈火,「晋国朝局已经烂透了,何妨再烂!有
我萧遥逸在,有岳帅的星月湖在,只要十年,就能让晋国焕然一新!」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他一直没有习惯蓄须,平常下巴都刮得干干净净,不过
近来胡须有越长越快的趋势。

  「小狐狸,你不会是自己想称帝吧?」

  「当然不。我只要扶植一个听话的傀儡就够了。坦白地说,原来我想把这些
世家都拖下水,让他们疑神疑鬼,自相残杀。现在程兄给了我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程兄,多谢你了。」

  萧遥逸郑重地向他一揖,然后挤了挤眼,「等我当上大司马,封你当太子怎
么样?」

  「去死!」

  号角远远传来,两人同时长身而起,望向远处的军阵。

  去追杀萧遥逸的军士此时都撤了回去,与正面的州府兵合军一处,声势更加
惊人。

  萧遥逸眯起眼:「石头城的精锐还有两下子,竟然没被我拖垮。」

  程宗扬嘀咕道:「一百多架蹶张弩,姓徐的还真下本钱。」

  「不用担心。」

  萧遥逸指着山下的空地道:「萧五把木垒前一百步内的树木全部伐尽,那些
弩手如果在林中发弩,只是白费弩矢。如果出来,就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之内。」

  程宗扬有些怀疑:「蹶张弩射不到的地方,弓能射到?」

  「弩以平射为主,」

  萧遥逸解释道:「弩矢一般长六七寸,用机括发力,速度比 弓箭快十倍,
力量也强劲十倍。不过弩机射程有定数,一旦超出射程就威力锐减。程兄听说过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吧?换了弓箭就没人这么说。」

  萧遥逸拿起一张弓:「箭的长度可达弩矢的三四倍,分量更是弩矢的五倍以
上。远射时一般朝天曲射,仅靠箭枝落下的重量就能穿透盔甲。」

  说着萧遥逸出搭上箭枝,朝天射出,箭枝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轻易飞出一
百二十步的距离,将州府兵一面战旗射落。

  「好小子,箭法这么好!刚才和张侯爷比箭果然是藏私了。」

  「那是。」

  萧遥逸嘻笑道:「要让他们看出我的底子,不吓死他们。」

  州府兵的惊呼与山下的欢叫响成一片,却没有知道是谁射的箭。萧遥逸从容
放下弯弓,接着道:「弩机五十步内堪称无敌,蹶张弩力量再强一倍,也只有一
百步的威力。嘿嘿,幸好不是秦军的强弩,秦弩拉力强达十二石,这些州府兵用
的不过是八石弩。徐敖如果明白点,就别让那些弩手白送命。」

  「你输了。」

  程宗扬拍拍他的肩,「徐小子要跟你玩对射呢。」

               第八章近战

  重新编伍的州府兵终于开始行动,放了两枝弩箭测试距离之后,盾手首先从
林中出来,接着是弩手。他们手持上好弯矢的蹶张弩,在盾手保护下缓慢地朝木
垒逼近。

  木垒后,萧府两名护卫从马背上拖下两个草袋,挥刀割开,「哗啦」一声,
里面装满的箭枝散落出来。那些护卫本来是陪主子打猎散心,又不是拼命来的,
带两匣箭就足够了。刚才对射已经耗去不少,剩下的每人不过四五枝。眼看突然
间多了两、三千枝利箭,不禁欢声雷动。

  吴战威一刀砍到土中,凶巴巴道:「别乱抢!大伙自己掂掂分量,够数的过
来每人拿十枝!射艺不精的趁早一边去!」

  众护卫认得他是程少主两名贴身护卫之一,那把刀看起来也很能打的样子,
谁也不敢逞强。四十多名射箭的好手过来拿了箭,萧五带着二十余人分别守在木
垒两翼,剩下的沿着木垒散开。

  吴三桂没有用自己的角弓,而是拿了张白桦弓,叫道:「使弓的爷儿们!别
让那些玩弩的孙子靠近!听我号令!弦!」

  众人挽弓,将箭枝扣在弦上。

  「望!」

  来自各家的护卫同时举弓,瞄向对面的州府兵,弓弦拉成满月。

  吴三桂紧盯着州府兵脚步的移动,忽然大喝一声,「灭!」

  二十余枝羽箭呼啸而出,州府兵停下脚步,用盾牌护住身体。两军对射时,
精度还在其次,主要靠箭枝的密集度覆盖敌军,造成杀伤。这二十余枝羽箭在偌
大的战场中,显得毫不起眼。

  但区别在于,这些护卫都是善射的江湖好手。他们与州府兵的差别,好比健
将级射击运动员与警察的差别。除了被盾牌挡住的几枝,二十余枝羽箭倒有一半
准确射中目标。而吴三桂的一箭,直接将弩手的指挥官送入地府。

  失去指挥的弩手混乱了一下,随即匆忙放出弩箭。弩矢呼啸着飞来,将木垒
射得木屑纷飞,却没有命中任何有价值的目标。在没有指挥官命令的情形下,弩
手纷纷放下弩机,用脚踏住弩臂匆忙上弦。

  萧遥逸刚才少说了一点,弩机装填时间比弓箭更长。即使一个训练有素的弩
手,在战场上发射两弩的时间也足够对手放出三箭。那些弩手刚装到一半,第二
轮羽箭便从木垒后飞出。

  州府兵的将领大声下令,命令后面的盾手迅速向,保护缺乏防护的弩手。这
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很快这些士卒就为此付出代价。

  萧五布置的木垒是是偃月形,两翼前出,州府兵的弩手一踏进空地就处于三
面受敌的境地。刚才他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侧后方的盾手前移,使弩手侧面暴露出来。木垒两翼同时伸出十余张弯弓,
以近乎百分百的准确率射倒近二十名弩手。

  弩手抛下装填一半的蹶张弩,拼命逃入林中,随即又遭到第三轮羽箭的袭击。

  这一次伤亡率更高,一百多名弩手在三轮射击中丢下近二十具尸体,付出了
半数受伤的代价。

  徐敖摸摸肘下的虎符,手心里满是汗水。主人给他下的命令只是擒杀萧遥逸,
好尽快消除禁军的威胁。谁知道这竖子如此奸滑,竟然把几个世家都拉进来。如
果失手,自己一死还是小事,破坏主人的大计就百死莫赎了。

  州府兵重新整顿后,再次发动攻势。他们换上两排盾手,与近战军士一同排
列成密集队型,朝木垒靠近。为了保持阵型的严密,士卒们走得极慢,这使他们
穿过空地的时间变得更长。

  失去弩手的威胁,那些被金钱鼓动的护卫汉子索性半身露出木垒,一个个弯
弓搭箭,朝盾牌的空隙射击。不时有甲士中箭倒下,阻碍阵列的移动,导致州府
兵行动更加缓慢。不过这支将近三百人战阵还是顶住箭雨,越过五十步的距离,
离木垒越来越近。

  吴三桂扔下弯弓,取矛跃上马背,叫道:「儿郎们!踏碎这些孬货的龟壳!

  冲啊!「

  护卫们聂然叫好,五十多名汉子提刀上马,随着吴三桂从木垒的缺口闯出。

  五十步的距离,坐骑一个冲刺就到跟前;州府兵的矛手匆忙从盾牌后挺起长
矛,抵挡骑手冲锋。

  吴三桂一马当先,举矛将一面盾牌击得粉碎,盾手的军士重重向后倒去,口
中鲜血狂喷。后面五十多骑奔腾而至,跟随领头的吴三桂,将州府兵严密的阵列
硬生生撞碎一角。

  军士和护卫双方狂呼接战,鲜血横飞,护卫的坐骑一匹匹被长矛戳倒,州府
兵的士卒也被利矛长刀接连斩杀。

  短短一刻钟的交锋,双方都伤亡惨重。一半护卫的坐骑都被刺死,十余人带
伤,州府兵的伤亡更加惨重。但先退却的还是那些护卫,金钱虽然诱人,总要有
命去花。看到州府兵主阵依然坚守,剩下的护卫纷纷驰回。若不是吴三桂两次回
马踏阵,阻挡州府兵的追击,这些溃散的护卫只怕多半都回不到木垒。

  吴三桂浑身是血地驰回木垒,程宗扬接过他的长矛,说道:「有必要吗?脸
色这么难看?」

  吴三桂一脸不服气,狠狠啐了一口道:「要是我练的兵,刚才那一冲就能把
州府兵的乌龟阵从中间冲开。别看他们有三百多人,遇上我的骑兵全是白搭!不
留下他们一百多条人命,我吴字倒着写!这帮孬种——我呸!」

  程宗扬道:「行了,都知道是乌合之众,能打成这样就不错。」

  虽然击退护卫骑手的进攻,州府兵也无力再战,带着死伤军士缓缓向后退却。

  萧遥逸倚马笑道:「吴三爷,以前也在军中混过?」

  程宗扬抢先道:「那当然,十几年前我派长伯和会之出去学过军事,要不怎
么能在南荒立足?」

  「十几年前?」

  萧遥逸调侃道:「圣人兄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光,果然是圣质天成啊。我
看吴三爷的布阵,莫非是在皇图天策府学的?」

  吴三桂老老实实道:「小的没这福气,只不过在边军待过几年。」

  萧遥逸眼睛一亮,「西边还是北边的?」

  「徐小子又动手了!」

  程宗扬打断他们的交谈,「这回是骑兵。喂,水师还有骑兵?」

  萧遥逸眯眼观察对面的军士,一边道:「石头城大营几万人,几百骑总能凑
得出来。」

  他按住佩剑,「能不能顶得住,就看这一次了!」

  州府兵一百余骑在林中列阵,然后同时冲出,步卒紧跟其后。那些骑手乘的
都是军中健马,坐骑身高腿长,几个呼吸就掠过战场;木垒后的弓手只放出一两
箭,骑兵便杀到面前。

  「兄弟们!拼啊!」

  护卫们吼叫着起身,依靠木垒的防护伸出长矛,不过他们没有受过训练,仓
促中多半都是刺向马匹。最前面几名骑兵同时一拉缰绳,马匹跃起,包着蹄铁的
马蹄跨过半人高的木垒,冲进阵后。

  吴三桂立在垒上,长矛左挥右舞,将马上的骑兵刺下马来,一连吼道:「往
前看!握紧矛!杀!」

  萧遥逸叫道:「五千银铢在这儿呢!来啊!」

  那几名骑兵杀散护卫,径直朝萧遥逸奔来。程宗扬回头看着萧遥逸,咬牙道:
「死狐狸!你躲我后面干嘛!」

  萧遥逸拉住程宗扬的衣袖,惨叫道:「程兄救命啊……」

  「我干!你把人叫来,让我上去拼命!」

  萧遥逸挤了挤眼,「这可是程兄立威的好机会。」

  说着一把将程宗扬推了过去。

  立足未稳,一骑就冲到面前,尺许长的槊锋寒光凛冽,朝自己胸口刺来。

  程宗扬展臂拔刀,双刀交叉,「卡」的架住槊锋。那槊有一丈多长,槊杆是
用一整根枣木制成,前细后粗,骑手握的槊把足有铁罐可乐粗细,打磨得滑不溜
手。

  程宗扬双臂一震,知道自己挡不住骑手连人带马的冲势。他左刀拼力抵住长
槊,旋身将槊杆挡在背后,向前一步跨出,右刀旋风般挥起,将骑手握槊的手臂
齐齐斩下。萧遥逸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叫道:「程- 兄- 好- 刀- 法!」

  叫声让程宗扬背后汗毛直竖,一刀将骑手劈下马背,吼道:「死狐狸!再叫
我先砍死你!」

  又一名骑兵冲来,程宗扬眯起眼睛,太阳穴上的伤痕不停跳动,丹田气轮疾
转,在骑兵举槊的刹那,挥刀斜劈。

  「铛」的一声,槊锋被钢刀劈得歪斜。程宗扬一招饿虎吞羊,双刀齐出,将
骑手砍翻在地。

  萧遥逸果然没有再叫。

  这小狐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程宗扬回头看时,只见萧遥逸两手伸
出,齐齐挑出大拇指,然后又夸张地朝山丘上的世家子弟招手,用口型叫道:
「太——好——啦……」

  两骑同时奔来,程宗扬二话不说,提刀就走。但萧遥逸比他逃得更快,手脚
并用窜到山丘上。

  张少煌叫道:「程兄!我来助你!」

  萧遥逸大声嚷道:「弟兄们,一起帮程哥哥一把!」

  几个带弓的子弟纷纷举弓,朝程宗扬身后的追骑射去,连石胖子也拍着车窗
大叫:「程哥!杀了他们!」

  人家都这么帮忙了,自己脸皮再厚也不好撒腿逃上去。程宗扬只好转过身,
提刀横在胸前,一边在心里狂骂那只小狐狸。

  两骑越奔越近,丈许的长槊并排举起,槊锋直逼胸口。程宗扬深吸一口气,
一招虎战八方,双刀瞬息间在身体前后左右劈出八刀,将两杆长槊同时荡开。

  一声惨叫响起,左边骑手肩头中箭。张少煌终于找到自己的箭,三翼六棱的
箭头撕开皮甲,仿佛苍狼利齿咬在骑手肩上,凶猛地吸食鲜血。

  程宗扬翻过手腕,左手刀背压住一杆长槊,右刀手起刀落,将一握粗的槊杆
劈成两截。马背上的骑手身手不凡,长槊断落的同时已经拔刀在手,马刀斜劈下
来,在程宗扬刀锋上溅出一缕火花。

  那骑手藉着马匹的冲势,力量极大,程宗扬手臂发麻,接连退了几步才找到
一个破绽,刀锋劈开骑手的战甲,在他胸口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

  背后忽然一痛,却是那个中箭的骑兵单手握槊,槊锋刺进自己肩头。程宗扬
反手握住槊锋,被推得栽倒在地。眼看冰冷的槊锋就要透肩而过。一个身影鬼魅
般闪出,带钩的长刀钩住骑兵手臂,将他手臂的血肉、筋腱一并撕开。

  洒落的血雨中,萧五横过身,一脚将骑兵蹬下马背,然后扶起程宗扬爬上山
丘。

  「嘶……」

  程宗扬咬紧牙关,从齿缝中吸着凉气。

  「程兄!怎么样!要不要紧?」

  那帮世家子弟一蜂窝围过来,争相询问。

  「石胖子!还不滚下来!」

  桓歆把石超拽下马车。

  接着自己被送到一张香喷喷的锦垫上。肩后的衣物被人割开,温热的血液顺
肩流淌。

  众人伤药都带了许多,这会儿毫不吝啬地往程宗扬肩背的伤口猛倒。周围嘈
杂的声响乱轰轰闹成一片,张少煌暴跳道:「把那厮脑袋割下来!爷要灭他满门!」

  石超道:「阿弥陀佛!陀佛!陀佛佛……」

  忽然有个声音带着哭腔道:「程兄!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程宗扬顿时怒火中烧,吼道:「死狐狸!你给我滚!」

  萧五道:「诸位爷,让程少主歇歇。」

  石超连忙道:「对!对!你们几个小心伺候!程哥掉根毛,我就把你们脑袋
都砍了!」

  身边终于安静下来,额角的炙痛仍不断传来。程宗扬慢慢调匀呼吸,这次伤
口比以前的都要严重,槊锋直刺进去,幸好自己握住槊锋才没有被刺穿肩胛,但
伤口深及寸许,血肉模糊,看上去也足够骇人。

  几双柔滑的手掌伸来帮他解开衣物。程宗扬一怔,才意识到这是石超的马车,
里面都是他的侍姬,连忙道:「这就不用了吧?」

  萧五木着脸道:「程少主,衣裳都破了,你得换换。有金谷园的女人伺候,
少主只管歇着。」

  说着吩咐道:「少主受的是金创,你们几个小心帮少主揉摩活血。」

  程宗扬趴在锦垫上,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痛得龇牙咧嘴。「萧五!你少煽风
点火!」

  萧五咧了咧嘴,「温柔乡是英雄家。少主尽管歇着。」

  他在程宗扬肩上推拿几下,止住血,一边俐落地敷好药,指点那些侍姬将伤
口包扎起来,一边道:「那些州府兵被吴三爷打退,锐气已折,下面的事就不用
程爷操心了。」

  山丘下的木垒虽然是草草堆建,但在没有重兵器的州府兵面前,足以成为他
们无法逾越的天堑。攻垒时,州府兵无法再保持阵型,那些护卫的好武艺正派上
用场,尤其是萧府护卫几乎顶住州府兵一半的攻势。在损失近三十人后,州府兵
终于丧失锐气,开始退却。

  徐敖神情越来越严峻,从峪口打到这里,州府兵已经伤亡一百余人,一般军
队伤亡率在十分之一以下就开始军心动摇,极少有军队能够承担三分之一伤亡。

  这些军士虽然是石头城大营的精锐,在付出六分之一的伤亡之后也无可避免
的士气大挫。尤其是那道木垒,在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之前,再勇敢的战士也不肯
去白白送死。

  吴三桂已经使断两根长矛,这会儿提着吴战威的大刀守在木垒中间。吴战威
腿还没有康复,刚才抵挡骑兵冲锋时砍倒两名骑兵,自己也被马蹄狠狠踢了个跟
头,不得不退到丘后。

  近二百名护卫这时战死二十余人,伤重无法战斗的也有数十人。不过接连打
退州府兵两次进攻,这些汉子都士气大振,兵士们来不及抢回的尸体都被他们砍
了首级,等着领赏。

  吴三桂目光不逊于萧五,同样看出州府兵锐气已折,短时间内无力再战。如
果这时乘一匹快马从丘上绕过战场,吴三桂有五成把握能闯出峪口,到建康城报
信。

  「程爷受了伤。」

  萧五一句话没说完,吴三桂就跳了起来。

  「不妨。」

  萧五拉住他,「程爷中槊的时候握住槊锋,没有伤及筋脉,只要养几天便好
了。」

  吴三桂还不放心,朝丘上叫道:「大哥!怎么样?」

  吴战威朝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安心,吴三桂这才松了口气。

  萧五拨了拨地上的浮土,画出木垒和州府兵的位置,说道:「此处州府兵还
剩四百多,峪口有二百。刚才咱们打退他们两次,这些残军已经失了锐气。」

  吴三桂接口道:「刚下过雨,林子还湿着,不怕他们火攻。」

  「没错。」

  萧五一乐,「但待在这儿挨打,吴爷能忍得住?」

  吴三桂点点头,「咱们马多,冲一把是个好主意。就是这些护卫太孬种,恐
怕没这个胆量。」

  「人不用太多。」

  萧五道:「挑十几个好手,从侧面绕到他们背后,远远放几箭,只要他们一
乱,吴爷就从正面攻过来。两边夹击,说不定还能胜一场。」

  吴三桂指着峪口的位置道:「连这里一起打!你守垒,我带人去!有机会就
往外闯!」

  两人都是打过仗的,细节一提就透,彼此越说越投机,也不用废话。萧五拍
了拍手:「程少主手下竟然有吴爷这样的人才!好!我来守垒!」

  忽然对面传来一声低吼。萧五和吴三桂同时起身,只见一个身影从对面林中
缓缓走出。

  那汉子没有披甲,只穿了一身灰扑扑的布衣。他身材虽然强壮,但腰背微微
佝偻,在猛士如林的州府兵精锐中并不起眼。

  那汉子走出密林,然后一挺身,身形铁塔般挺直,仿佛换了个人般,刹那间
变得 高大威猛,霸气毕露。他戴着一顶兜帽,野兽般的下颔生满钢丝般浓密的
络腮胡子,浑身肌肉像岩石一块块隆起。

  「峪口的生力军?」

  萧五道。

  「没有看到旗号移动……妈的!」

  吴三桂叫道:「他要自己冲垒?」

  那大汉大吼一声,然后挺起身,一步便跨出丈许,以疾逾奔马的速度朝木垒
冲来,身形越来越快。

  吴三桂弯弓搭箭,箭矢流星般射出。那大汉身体一纵,箭矢落在砍伐过的木
桩上,箭羽不住颤动。护卫们纷纷放箭,却没有一枝射中。

  吴三桂提刀跃上木垒,叫道:「兀那汉子!留下姓名!」

  那大汉恍若未闻,几个纵跃已经掠到垒前。

  吴三桂暴喝一声,长刀挥出。

  那汉子抬起头,兜帽下血红的双眼瞳孔微微收缩,露出恶毒的神情,然后从
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死!」

               第九章伏流

  大汉双手一抖,一柄西瓜大的流星鎚从腰后飞出。

  「篷」的一声巨响,将两层 树干并起的木垒击出一个六尺宽的缺口,垒后
一名护卫来不及闪避,被折断的树木击中,顿时胸骨尽碎,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
出去。

  木屑纷飞中,吴三桂腾身而起,人刀合一,大吼着朝大汉头顶劈去。

  「呼」的一声锐响,流星鎚呼啸着从大汉肘后翻起,重重砸在刀上。再锋利
的刀也经不起这样的重鎚猛砸,吴三桂手腕微翻,避开锋刃,长刀仍像被击碎一
样发出震耳的响声。

  「死!」

  那大汉嘶声吼道。

  流星鎚猛地横击,将一名护卫连人带盾砸到树上,破碎的骨骼和血肉同时飞
溅。

  萧五揉身上前,带钩的双刀蝴蝶般飞起。他身手稳胜吴战威一筹,在护卫中
是数得上的好手,但那大汉流星鎚盘旋飞舞,不时破开刀网,将旁边的护卫接连
轰杀。

  萧五额头大汗淋漓,忽然叫道:「你是谁!你是谁!」

  大汉狞然一笑。

  流星鎚呼啸而出,砸中萧五的钩刀;萧五双刀同时折断,断裂刀身被流星鎚
撞到胸口,身体横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几个锦衣丽服的美姬跪在旁边,肌肤间浓香四溢,柔滑如玉的手掌在身上游
走揉摩,身体仿佛飘在云端,几乎忘了痛楚。

  程宗扬舒服地闭上眼。忽然山丘下传来一声巨响,他顿时惊醒过来,连忙抬
起身攀住车窗,朝外看去。

  张少煌等人都张大嘴巴,脸色呆滞,望着下面的木垒。

  抵御数百军士猛攻的木垒此时像纸扎一样被砸出六、七处缺口,十余名护卫
尸横就地。萧五背依一棵大树,面如金纸,不断呕出鲜血,六名出身星月湖的好
手两死一伤,剩下三人都守在丘下。只有吴三桂还在拼死搏杀。

  那大汉流星鎚沾满血肉,眼神犹如噬血的饿狼,旁边那些平常如狼似虎的护
卫这时都露出恐惧的神情,被他眼神一扫,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

  萧遥逸双眼紧盯着那名大汉,一手缓缓伸到袖内。程宗扬知道他袖里藏着龙
牙锥,事到如今,这小狐狸也顾不上暴露身分,要被迫出手了。

  「叮」的一声,吴三桂长刀脱手而出。

  那大汉流星鎚如影随形,朝他背后袭来。吴三桂一个筋斗,避开流星鎚,双
脚落在地上,接着沉腰坐马,长吸一口气,左臂挥出,迎向那大汉的流星鎚.
「死狐狸!」

  程宗扬大叫一声。

  萧遥逸身体一动,然后又停下来,脸上露出古怪表情。

  吴三桂手臂击在流星鎚上,发出金铁般的声音。大汉瞳孔微微一缩,然后手
掌张开,抓住飞射回来的流星鎚. 萧遥逸眼角抽动了一下:「大力金刚臂……贵
属可真好功夫。」

  大汉瞳孔缩紧,似乎要看穿面前的对手,嘶哑着喉咙道:「大力金刚臂?你、
是、谁?」

  吴三桂道:「盘江程氏护卫!吴长伯丨」那大汉想了一会儿,「不、认、识。」

  说着他大手一推,掷出流星鎚. 吴三桂双臂开合,硬砸硬挡,将流星鎚的攻
势尽数接下。

  「好身手。」

  萧遥逸赞道:「程兄这名护卫,至少是五级的修为!做个寨主绰绰有余。」

  程宗扬趴在车窗上道:「大力金刚臂很厉害吗?」

  「能把血肉练得坚逾金石,程兄觉得呢?」

  「不是吧?我看他是套了铁护臂。」

  程宗扬看了片刻,「喂,小狐狸,长伯能赢吗?」

  萧遥逸摇了摇头,「长伯血战两场,最多还能撑一盏茶的工夫。」

  程宗扬咬牙压低声音,「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萧遥逸苦笑道,「没想到徐小子手里还有这样的高手……」

  萧遥逸一直掩藏自己出身星月湖的真实身分。他少年便回到建康,整日以纨
裤子弟的面目示人,即使那些世家子弟也只知道他喜好声色犬马,至于身手在公
子哥里算挑头的,仅此而已。

  如果此时当着众人的面显露出真实功夫,立刻就要引起轩然大波。但情形已
经不容他再留手,一旦吴三桂落败,州府兵士气大振,己方立刻要一败涂地。

  萧遥逸挽住袖中的龙牙锥,正待出手,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惨叫。

  「峪口!」

  萧遥逸大叫道。

  鹰愁峪口,近百名州府兵溃散过来,接着一群穿着黑色甲衣的军士从峪口涌
入。

  他们有条不紊地举弩放箭,将奔逃的州府兵一一射杀。

  「禁军!是禁军!」

  看到军士的衣甲,丘上的世家子弟们顿时狂叫起来。绝处逢 生,有些甚至
喜极而泣。

  萧遥逸喜悦的神情一闪而逝,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不对!不是禁军!」

  是不是禁军,这小子最清楚不过,周围人欢叫雀跃,程宗扬却与萧遥逸相顾
骇然,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又是何方神圣?

  徐敖身边的州府兵开始混乱起来,徐敖大叫道:「乌狼!先杀散后面的!」

  那大汉与吴三桂交手稳居上风,流星鎚一摆,向后退去。吴三桂无力追击,
一屁 股坐在地上,衣袖渗出斑斑血迹。

  「戒备!」

  萧遥逸叫道:「休要放他们过来!」

  萧五和吴三桂受伤难起,众护卫被乌狼一番冲杀,死伤枕藉,剩下都逃到一
边。

  萧遥逸情急之下,正要奔下去约束护卫,程宗扬突然大叫一声。

  萧遥逸回过头,只见程宗扬一手指着远处,似乎认出某个人。

  「小魏?」

  萧遥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认出那个年轻人。

  程宗扬看的却是旁边那个钢铁般的汉子。

  易彪!

  徐敖脸上毫无血色,颤抖着手拔出佩剑放在颈下。那大汉站在他身旁,神情
冷漠,没有丝毫劝阻或帮忙的意思。

  徐敖带来的两营州府兵已经彻底溃败,那些禁军丝毫不留活口,像狼群一样
将溃散的州府兵尽数斩杀。

  徐敖手抖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自尽,最后手一松,佩剑掉落下来。

  他如梦初醒般说道:「走!我们快走!有你我还能冲出去!」

  那大汉冷笑一声,收起流星鎚,一把将徐敖挟到腋下,飞身攀上山崖。

  「飕!」

  一枝利箭飞出,乌狼凭空滑出尺许,避开要害,仍被箭枝射中肩背。乌狼身
体微微一沉,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攀上山崖。

  萧遥逸放下弓。这一箭虽然没能取他性命,但三翼六棱的箭头也够他受的。

  吴战威一瘸一拐地奔过来,与易彪抱在一起,两人咧开大嘴,握起拳头,朝
彼此胸口打着,大笑不已。

  一个文士缓步过来,斯斯文文向程宗扬施了一礼,「公子。」

  程宗扬笑道:「林兄,好久不见!」

  「一去数日,如别经年。」

  林清浦微笑道:「公子连日来声名鹊起,在下于他乡亦有耳闻。」

  程宗扬苦笑道:「多半不是什么好名声。小侯爷,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
是影月宗高徒,林清浦。」

  萧遥逸微笑道:「你们是北府兵吧?怎么想起来要扮成禁军?」

  林清浦一惊,程宗扬道:「别担心,都是自己人。」

  林清浦镇定下来,从容道:「敢问小侯爷,我们哪里露出破绽?」

  「破绽倒没有,只不过面生得紧。」

  萧遥逸笑嘻嘻道:「八千禁军,我能叫出一半人的名字来。」

  程宗扬道:「你就听他吹吧。」

  说着他扭头说道:「石胖子,你都听到了,烂到肚子里好吧?」

  石超过来想寒喧几句,却听到临川王手下的北府兵伪装禁军——边军不奉诏
入京,等同谋反。刚逃过一劫,又撞上一场更危险的漩涡中,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听程宗扬这么说,急忙点头。

  萧遥逸似笑非笑地望着林清浦,说道:「王爷对建康朝局也有兴趣?」

  林清浦轻飘飘道:「这是陛下家事。」

  萧遥逸笑道:「连王家都敢说' 王与马,共天下' ,司马家没这么大吧?」

  程宗扬叹了口气,「两位先别针锋相对,万事都可以商量。林兄,先说说你
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清浦也不隐瞒:「在下回临川面见王爷,禀告程兄所见。王爷心系陛下安
危,不顾非议,命易将军率北府兵精锐星夜赶赴建康,准备一旦有变,立即树帜
勤王。」

  萧遥逸点头道:「好主意,扮做禁军正好混进宫内,先趁乱弑君,然后临川
王继位平叛,清除异己就名正言顺了。」

  林清浦微微一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王爷不过但尽人事,造化如何,
各凭天命而已。」

  程宗扬拦住萧遥逸,「小魏出去遇到你们?」

  「正是。听说公子遇险,易将军立刻拔营,为了避免惊动峪口的州府兵,走
得慢了些,所幸没有来得太晚。」

  程宗扬对萧遥逸道:「这是我在南荒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你别把脸拉那么长
好不好?」

  萧遥逸摸着下巴道:「多了这个变数,我也很为难。」

  林清浦道:「陛下已不能理政,论亲论贵,除临川王外,又有何人?」

  「你想拉拢我?」

  萧遥逸笑嘻嘻道:「这主意不坏。没有我们这些世家支持,你们那位临川王
也未必能坐安稳。程兄说得好,万事都有商量。吴越世仇,同舟尚且共济,何况
临川王除了故作精明以外,没有其他大毛病,这事咱们再商量吧。」

  萧遥逸这番似正似谐,又捧又贬,林清浦招架不住,只好苦笑道:「小侯爷
明辩过人,令在下刮目相看。」

  萧遥逸懒洋洋道:「你还是别刮目了。今天这事我先替你们遮掩了吧。张侯
爷!」

  他笑着高声道:「来见见这位禁军的林参军!」

  鹰愁峪一战,来袭的州府兵无一幸存,八百余人尽数被斩杀灭口。看着眼前
幽静的山林变成屠场,程宗扬一手抚着额角,微微皱起眉头。

  萧遥逸提着马鞭道:「自古以来,叛乱都是杀得人头滚滚。这些人能葬身山
谷,不用诛连九族,已经是运气了。若这一场赢的是他们,就该我们这些人引颈
就戮。胜 负既分,圣人兄何必兴此妇人之仁?」

  「行了,我又没说你做得不对。」

  桓歆纵马驰回丘上,得意洋洋地说道:「本公子亲手射杀六名逆贼!比张侯
爷还多了一个!」

  那些世家子弟只知道来援的是禁军,对易彪等人的身分没有丝毫怀疑。州府
兵溃败后,这些人也一扫刚才的惧色,带着随从兴致勃勃地打起落水狗。

  萧遥逸嘻笑道:「桓老三,别太得意了。徐敖那小子逃了。」

  桓歆重重哼了一声,「姓徐的敢造反,真是活腻了。这事我跟他没完!」

  桓、谢等人捡回性命,又露出眼高于顶的傲态,一个个自重身分,对赶来救
援的「禁军」爱理不理,倒省了自己解释的力气。

  程宗扬与易彪低声谈了片刻,又叫过吴三桂吩咐几句,便与众人一同返回建
康。

  赶到建康已是深夜,除程宗扬和石超,众人都住在世家贵族聚居的乌衣巷和
东郊两处。今日一同出生入死,感情分外不同,分手时都有些依依不舍。尤其程
宗扬在山 丘下受伤,诸人多少都有些歉意。张少煌、桓歆等人一一过来话别,
约好改日探望,这才离开。

  最后只剩石超哭丧着脸,拉着程宗扬不肯松手。他手下伤亡最惨重,五十名
护卫一半埋骨鹰愁峪,剩下的人人带伤,路上再撞到什么意外,连自保的力量都
没有。

  程宗扬知道他是今天受惊过甚,心中胆怯,但自己受了伤,不可能把他送到
金谷园,吴三桂又派去办事,只好吩咐吴战威,「老吴,你把石少主送回去。」

  说着拍了拍石超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这是我的贴身兄弟,吴长伯还
得叫他哥,有他在,保你没事。」

  吴战威只是被马蹄踏伤,休养一路已经能走动。他与易彪交情深厚,今日遇
见本来不舍得分手,但这个粗人也知道事情紧要。吴三桂奉了程宗扬的命令,与
易彪率领的州府兵一同离开,他便与小魏护送程宗扬回来。听到吩咐,他答应一
声,打马过去,粗声大气地说道:「石少主,走吧!」

  听说吴战威与吴三桂武功差不多,石超放下心事。他在车里伸出头来,感激
不尽 地说道:「程哥,等你伤势大好了,我派人来接你到金谷园住几日。」

  「行!」

  程宗扬一口答应。

  程宗扬要了石超一辆马车,由小魏驾车回到玉鸡巷。

  秦桧看过他的伤势:「还好,没伤到筋骨。」

  程宗扬晃了晃肩膀,「我觉得都好得差不多了。」

  「哪里这么快。」

  秦桧把他伤口重新清洗过,敷上伤药,说道:「公子气血旺盛,有两三日就
能行动自如了。」

  程宗扬恼记着苏妲己的事,问道:「那妖妇呢?来了吗?」

  「苏夫人派了个小婢来,说知会公子一声,明日午时她亲来拜访,若公子再
避而 不见就准备搬家好了。」

  「告诉她!我最不怕搬家!」

  程宗扬发了句火,又觉得不妥,问道:「祁老四没 事吧?」

  秦桧笑道:「那妖妇对祁兄的事只字不提,看来还没弄清缘由。」

  秦桧道:「紫姑娘在后宅。」

  程宗扬想起后宅的卓美人,心头不禁一热。今天自己吸收一堆死气,丹田充
溢,在车上又被石胖子的美姬揉摩一路,身上炽热如火,只是碍着面子不好上下
其手。这会儿回到家里,只想找那个自己专用的婊子痛痛快快地发泄一番。

  「我先睡一觉,」

  程宗扬板着脸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小紫背着手靠在门边:」我还以为你
真要睡觉呢。「

  「当然要睡,但睡觉之前娱乐一下不行啊?」

  程宗扬停下来,「喂,你准备得怎么样?」

  「什么呀?」

  「别装傻!姓苏那边的事!」

  小紫撇了撇鲜红的小嘴,「又不杀人。好无聊。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保她看
不出来。」

  「别误了我的事。」

  程宗扬侧身挤进去,一边随口道:「怎么不抱你那条小贱狗呢?」

  「雪雪在搞你的女人哦。」

  程宗扬吓了一跳,「不会吧!」

  「傻瓜!」

  小紫摊开白嫩的小手,「拿来。」

  程宗扬掏出十个铜铢,没好气地递给她。「这种黑心钱你也挣,不怕哪天雷
劈了你?喂,刚才我进来,看到雁儿头发少了一绺,是你干的吧?」

  「她要做娃娃,我帮她剪下来,给她的娃娃做头发。」

  家里多了几个女人是不一样,原本一群爷儿们哪想过这个。

  程宗扬笑道:「还挺会玩呢。什么娃娃?」

  「用稻草编的小人。」

  小紫笑吟吟道:「然后贴个小标签,写上姓名和生辰八字, 拿红绳绑紧,
一边绑一边念咒,再用针扎娃娃肚子……」

  程宗扬愣了半晌,听起来很耳熟,好像自己以前也玩过,「你是跟谁学的这
种娃娃?」

  「僧耆洲传来的。」

  小紫皱了皱鼻子,「那些人好黑,像鬼一样。」

  僧耆洲?听起来像是非洲。程宗扬道:「是不是头发还是卷的?」

  「是啊,你见过?」

  非洲传过来的娃娃……

  程宗扬吼道:「死丫头!巫毒娃娃你们都乱玩?」

  小紫委屈地说道:「她自己要玩的。」

  程宗扬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好吧。」

  小紫无奈地说道:「雁儿问我怎么才能讨主人喜欢,我想起这种娃娃,然后
她就自己做了。」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后抓狂地叫道:「死丫头,我就知道你想整死我!」

  只要跟这死丫头沾边就没好事,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扎了个小人,生怕自己死
得不够快]妈的的!今天受伤肯定就是她干的!

  「不会啦,」

  小紫安慰道:「她问我主人的生辰八字,小紫也不知道,就随便把秦桧的给
她了。」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小紫,「干得好。回头我请你吃饭。」

  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生辰八字,他对这东西完全免疫啊。

               第十章陷阱

  房内像没有尽头的洞窟一样幽暗。精致的菱花镜中,轻粉如雪的花棒拂过玉
颊,留下脂粉细腻的香痕。镜中的面孔渐渐变得艳丽,美妓挑起小指,沾了些胭
脂涂在唇上,柔美唇瓣顿时鲜亮起来。

  程宗扬侧身靠在榻上,看着眼前优雅的丽人描眉敷粉,一点一点描绘出妓女
般浓艳的妆扮。

  淡妆有淡妆的好,浓妆有浓妆的好,而且灯下看来,浓妆更显妖媚,将女性
的艳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美妓合上妆匣,起身回首嫣然一笑,美艳脸庞犹如一株丰秾的花枝,脂香粉
浓,光彩照人。

  两日不见,眼前的丽人眉眼间似乎有着妙微的变化。神情间原来无法排遣的
凄然与疏冷消淡许多,眉梢眼角平添几分柔柔的媚意。这个守身如玉的女子仿佛
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媚艳的妇人。

  竹榻「吱哑」一声弹起,程宗扬坐起身,朝她招了招手。秾妆艳抹的美妓走
过来,她通体赤裸,只在脚下穿了一双木屐,雪滑玉体在黑暗中勾勒出莹白的轮
廓,丰腻动人。只不过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两条圆润的美腿像无法合拢一样
微微张开,走得别扭。

  「怎么这么别扭呢?」

  程宗扬道:「木屐不合脚?」

  小紫抱着雪雪逗弄,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把人家开了苞就不管了。卓婊子
还是处女呢,被你嫖得两天都走不动路,下面都被干肿了。卓婊子,是不是?」

  卓云君颦起眉头,羞赧地小声道:「是。奴婢被主子嫖过,里面受创未愈…

  …「

  她看了小紫一眼,小声道:「妈妈万福。」

  「真乖。」

  小紫一手抱着小狗,嘻笑着一手摸了摸卓云君的下巴。

  程宗扬板起脸,「喂,你钱都拿了,怎么还不走?」

  「小气鬼。」

  小紫一脸不情愿地离开,然后回过头,「喂,大傻瓜,你是不是跟那个骚狐
狸也有一腿?」

  程宗扬干笑两声,然后道:「别说一腿,就是有十腿八腿,你管得着吗?」

  死丫头终于离开,卓云君无声地吐了口气,神情变得妩媚起来。

  卓美人儿吃错药,自己找个理由心甘情愿做婊子来赎罪,再跟她客套就太虚
伪了。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搂住卓美人光滑的腰肢,把她抱在膝上,笑咪咪地说道:
「原来是干得太狠了,痛不痛啊?」

  卓云君身体羞窘地微微发颤,不好意思地垂下玉颈。

  程宗扬确定小紫不在,外面也没有人偷听,于是凑过去涎着脸道:「喂,卓
美人儿,我的阳物大不大?」

  美妓玉颊飞红,然后娇羞地微微点头。

  程宗扬流着口水,一脸淫笑地说道:「是不是很厉害?」

  说着一手伸到她白滑的腿间。

  卓云君本能地微微退开,躲避他的手指。

  程宗扬抬起手,朝她张了张:「呶,刚洗过,很干净的。大美人儿,乖乖把
腿张开。」

  卓云君顺从地张开腿,把柔腻的玉户放在他手上。她下体肥滑柔腻,阴阜圆
耸,比自己以前经历的女人都要饱满。自己张开手,那团又软又腻的美肉在手心
满满握着,丰盈肥硕,像腻脂般微微滑动。她肌肤微凉,中间那条款肉缝滑腻无
比,手指探入肉缝,里面软软的一片暖热。

  卓云君吃痛地微微蹙眉,熟艳面孔上混合着娇怯、羞媚、痛楚的神情,诱人
之极。

  那具白滑肉体浓香扑鼻,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吐露芬芳。

  程宗扬早把肩上伤势抛到脑后,心头一团火热。他抱起这个光溜溜的大美人
儿往榻上一推,然后丢出两团黑色的丝物,笑道:「把这个穿上。」

  卓云君拿起丝物,眼中露出困惑的神情。那团丝物又滑又软,轻盈得仿佛没
有重量,展开却是两条带子一样的轻纱。

  「是袜子。」

  程宗扬道:「穿在腿上的。」

  祁远被救出时,从织坊抓了几条刚做成的样品。盛银织坊的织匠工艺不凡,
织出来的丝袜全以手工制成,比起两件样品毫不逊色。而且,那些「霓龙丝」握
在手中有种海水般滑凉的触感,难怪苏妲己没有起疑。

  卓云君明白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何要穿上袜子,还是听话地抬起一只白软的
纤足,将丝袜套在脚上。

  那条丝袜柔滑异常,本来是一条薄薄的黑色轻丝,此时套在腿上,薄丝被大
腿白 生生的肌肤撑开,变得轻薄透亮。薄如蝉翼的丝物充满弹性,像第二层皮
肤一样紧紧贴着肌肤。

  卓云君穿上后才发现,这两条丝袜不仅没有起到遮羞的效果,反而更令人羞
赧。

  薄亮黑丝勾勒出腿部光滑的曲线,白美肌肤在丝袜下若隐若现,添了几分诱
人的风情。

  更诱人的,则是丝袜上缘那两截白光光的大腿,在黑色丝袜的衬托下,愈发
圆润白嫩,丰腴的雪肉熟艳欲滴。

  盛银织坊做出来的丝袜比自己想像得更完美,无论质地款式,都不逊于自己
带的情趣内衣。唯一的遗憾是织坊还没有做出蕾丝花边,少了一些有趣的点缀。

  至于穿上黑丝的卓云君,带给自己的冲击力远比一个没有见过丝袜的人要强
烈。

  这位修道多年的教御桃腮杏眼,是一个典型的古典美妇,此时她穿着新款丝
袜,赤条条躺在榻上,那种羞媚的样子让自己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又回到来时的
世界,只是身边多了一个盘着云髻的古装美妇,在自己的命令下,赤裸着香艳肉
体,穿上现代丝袜向自己展露风情。

  程宗扬脱去衣物,亮出结实腹肌和胯下怒胀的阳具,然后抓住美妓一只纤足,
提起她的小腿,隔着薄丝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

  手掌沿着美妓腿部柔美的曲线,从脚趾到小腿,再到她浑圆的大腿。那根晃
动的阳具让卓云君露出一丝羞媚怯意,随着手掌的下移,她粉颊越来越红。

  那只手掌越过丝袜边缘,落在大腿赤裸的肌肤上,带来一片火热的触感。卓
云君 禁不住一阵战栗。

  看着这个熟艳的美人儿在自己身下顺从地展开肢体,程宗扬心底升起一股邪
恶的冲动。一个妓女,又不是自己老婆,粗暴一点没关系吧?

  「哎呀!」

  卓云君一声惊呼,那条穿着丝袜的美腿被横推上去,两条腿一字分开,大腿
中间美妙的秘境尽数绽露出来。美妇腿间白腻的肌肤被拉紧,肥美阴户被迫分开,
馒头般肥耸圆润的美肉朝两边滑开,露出内部鲜花般翻绽的蜜肉。

  程宗扬一脸坏笑地说道:「卓美人儿,你可以向我道歉了。」

  卓云君雪白肉体侧身躺在榻上,一条腿斜翘起来,把股间羞耻的部位暴露在
坏笑的年轻人面前,不禁羞愧万端,嗫嚅难言。

  「好吧,我再等一会儿。」

  程宗扬道:「大美人儿!主人要进来了!」

  「啊呀!」

  痛叫声中,阳具顶进柔腻的肉缝,挤进狭紧的肉孔。

  卓云君受创的下体还没有完全愈合,阳具破体而入,顿时带来一阵剧痛。她
咬住艳红唇瓣,眉头皱起,鼻尖渗出冷汗,身子吃痛地绷紧。

  程宗扬抓住她的膝弯,将她两腿拉开,挺起下腹,在她穴口顶弄几下,等她
蜜穴微微湿润,然后用力直贯到底。美妓下体未愈的伤处顿时绽裂,又一次破体
的痛楚使她玉容失色,眼睛上翻,几乎昏厥。

  程宗扬按住她高翘的美腿,肌肉分明的腹部用力撞在她大腿根部,阳具深深
陷入她丰隆白腻的玉户间,用力挤进她下体的美穴。

  充满弹性的薄丝紧紧贴在腿上,黑丝包裹下的美腿像瓷器一样又光又滑,大
腿裸露的肌肤香滑白嫩,像饱含汁液一样丰满白润。

  肥光光的阴户被阳具挤开一道肉缝,里面红腻的蜜肉在灯光中微微颤动,不
多时,一丝殷红的血迹缓缓溢出,在肉棒上染出一点红痕。

  美妓洁白的身体横陈榻上,伴随着竹榻有节奏的响声,胸前浑圆雪乳前后摇
晃,仿佛两团充满弹性的雪球。

  卓云君表情渐渐变得凄痛,那条弯曲的玉腿在空中被压得一翘一翘,下体肥
隆的玉户被强壮的小腹撞击着,发出「啪啪」的肉响。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百余下,直干得美妓下体溅出星星点点的落红,还不肯减
慢速度。卓云君勉强支撑多时,终于被这一轮暴奸干得忍不住颦起眉峰,婉转哀
求道:「主……子……求你轻一些……好痛……」

  「大美人儿,叫这么响,是不是被我干翻了?」

  卓云君咬住唇,眼中溢出泪光。

  「感觉是不是很像被主子第二次开苞?」

  程宗扬抓住她一边摇晃的乳房,用力抓紧,「卓美人儿,你这会儿已经当婊
子,还这么矜持?叫得浪一点,奉承奉承主人,我就当你给我道过歉了。」

  卓云君像醒悟一样浑身一震,片刻后,她吃力地露出一丝媚笑,柔声说道:
「主子尽管用力,这些疼痛都是奴婢应得的。奴婢被主子开了两次苞……流了…

  …好多……啊呀!「

  卓云君两手扶住程宗扬的腰,痛得声泪俱下,「主子,你干到奴婢最里面了
……顶得奴婢好痛……」

  龟头挤进蜜穴深处,顶住尽头一团软肉。程宗扬一边用龟头挤弄美妇娇柔的
花心,一边笑道:「是痛吗?你再仔细感觉感觉。」

  卓云君弯眉颦紧,白滑躯体像触电一样颤抖,一边婉转叫道:「好酸……麻
麻的……哎呀……好疼!要被挤碎了……」

  程宗扬把挤进花心的阳具略微退回一些,调笑道:「卓美人儿,你的花心这
么浅。」

  卓云君满面羞痛,小声道:「是主子的阳具太大了。」

  这么听话?不会有什么诡计吧?程宗扬心里嘀咕着,拔出阳具,然后叫道:
「卓美人儿!把屁股抬起来!」

  竹榻摇晃的「吱哑」声越来越响,房间里回荡着美妓的乞求痛叫。

  卓云君两条穿着霓龙丝袜的美腿高高举起,被程宗扬拉得笔直。火热的阳具
在紧狭的蜜穴中进出,每一下都直捣花心。

  卓云君白腻的玉户被干得敞开,蜜穴内鲜血狼籍。她痛楚地叫道:「主子…

  …你阳具好大……奴婢下面……都裂开了……「

  程宗扬阳具毫不留情地捣弄着她的美穴,带出星星点点的鲜血。

  「奴婢小穴都被……主子干穿了……啊呀!」

  卓云君忍不住哭泣道:「好主子,奴婢乖乖让你肏……求你轻一点……」

  程宗扬把玩着她浑圆的美乳,笑道:「卓美人儿,好好记住今天,往后做人
不要那么嚣张。」

  卓云君珠泪滚滚地泣道:「奴婢知道错了……请主子责罚……」

  程宗扬心里越发嘀咕。不会是那死丫头又捣什么鬼了吧?卓美人儿怎么说也
是堂堂教御,怎么会像个弱质女流一样,被自己干得要死不活?

  算了,不管她捣什么鬼,他先爽了再说!

  「卓美人儿,来个平伸的一字马,自己把你漂亮的小妹妹翻开……真乖!」

  「啊……」

  美妓张成一字的美腿猛地一颤,肥嫩的性器被干得凹陷下去,一串鲜血飞溅
出来。

  程宗扬整个身体都压在那具白嫩的胴体上,阳具插在美妓蜜穴深处,被柔腻
的蜜肉紧紧包裹着,龟头顶住她软嫩的花心。鼻尖顶着卓美人儿的鼻尖,眼对着
眼,然后阳具跳动着在她身体里射起精来。

  卓云君又羞又痛,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在程宗扬的注视下,她羞涩地
敞开身体,让他在自己体内尽情喷射,用子宫承接主人狂涌的精液。

  「你被人射到体内的样子真美,」

  程宗扬小声笑道:「既像个云雨过的美人儿,又骚又媚;还像个刚开苞的小
处女,又乖又甜——」

  程宗扬摸了摸她的抿紧的唇角。

  「是不是那死丫头教你的?」

  卓云君浑身震颤,美目猛然睁大,露出一丝羞缩的惧意。

  包扎过的伤口不知何时绽开,温热鲜血顺着肩背流淌下来,打湿衣服。程宗
扬心下暗道:死丫头真有手段,把这个大美人玩得像婴儿一样。

  程宗扬伏在卓云君身上,射过精的阳具还留在她体内,享受她肉体丰腴动人
的触感,一边道:「你在这里待了差不多十天,太乙真宗的人也该来了。」

  卓云君愕然道:「只有十天吗?」

  「你以为呢?」

  卓云君脸色变得苍白,「我以为有一个月,甚至更久……」。她惊愕地说不
出话来。

  程宗扬用力挺动一下,把阳具从她体内拨出,一脸坏笑地说道,「卓教御,
你可比我想像的好上手多了。」

  卓云君一手按着下体,明玉般白嫩的指尖被鲜血染红,然后露出一个惨淡的
笑容。

  苏妲己这次是乘车直入庭院,直到厅前才停下。程宗扬早在阶下等候,规规
矩矩施礼道:「小的见过夫人!」

  车内冷哼一声,随行的女侍卫掀开车帘,放下踏脚的木杌。先出来的并非苏
妲己,而是一个娇俏的小婢。香蔻儿瞥了程宗扬一眼,然后垂下头,接着一个纤
美的身影踏杌而下。

  苏妲己披了一袭雪白的丝袍,狐媚的瓜子脸犹如白玉,水汪汪的美目顾盼间
媚态横生,体态风流。程宗扬虽然如临大敌,也不禁精神一振。

  这妖妇敢大摇大摆地登门问罪,显然是有恃无恐。这会儿身边的好手只有秦
桧一个,真动手未必能讨得了好。不过程宗扬早有定计,神态歉卑地躬身说道:
「夫人,请。」

  苏妲己昂起螓首,一手提起长裙,风姿绰约地踏上台阶,款款进入厅内。

  雁儿奉上一盏清茶,柔声道:「夫人请用茶。」

  苏妲己瞟了她一眼,「好个俏丽的小粉头,花多少钱买的?」

  程宗扬堆起笑脸:「回夫人,这是金谷石家的婢女,小的只是借来使使。」

  「难怪还是处子。」

  程宗扬假笑道:「夫人明鉴。」

  苏妲己又看了雁儿几眼,对那盏茶碰也不碰。小婢香蔻儿取出茶盏,从包好
的铜壶内沏上茶,奉给主人。

  苏妲己浅浅饮了口茶。「我今日来是查帐的。帐目呢?准备好了,便与香蔻
儿交割吧。」

  这妖妇还真不客气,迳把自己当成奴才。程宗扬一脸苦相地说道:「回夫人,
小的没有什么帐目可以交割,倒是外面欠了不少帐。云氏商会的两万金铢、金谷
石家八千,这宅子欠了一万多贯没有付清,还有雇的几个下人,也欠了一个多月
的银钱没有发放,小的前两天说是打猎,其实是躲债去了。」

  程宗扬大倒苦水,算下来一文钱没挣到,还欠了三万金铢的帐。苏妲己面沉
如水,等他说完,冷笑一声,「你倒好本事,能欠了这么多帐。」

  苏妲己原本也不相信他一个饿得要死的乞丐能短短几个月内挣下如此身家,
听说都是施手段借来撑门面的,倒信了七、八分。

  程宗扬倒完苦水,恭恭敬敬道:「这些欠帐夫人若有兴趣,不妨记到白湖商
馆帐上。小的不敢让夫人吃亏,既然是小的欠帐,就从小的工钱里逐月扣除好了。」

  三万金铢,凭他的工钱一百年也还不清。苏妲己被他气得笑了起来:「死奴
才!你的债让我来给你还吗?」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小的不敢。」

  苏妲己拿起茶盏,美艳的桃花眼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冷冷道:「凝羽为何留
在南荒?」

  程宗扬露出尴尬的表情。

  苏妲己艳红的唇角微微挑起:「祁远呑呑吐吐还不肯说,果然是中了你的奸
计,明白回话!」

  程宗扬早知道她要询问凝羽的下落,这会儿又是干咳,又是皱眉,半晌才一
脸为难地说道:「回夫人,凝侍卫长是自己留在南荒的。」

  苏妲己厉斥道:「胡说!」

  看着程宗扬噤若寒蝉的样子,苏妲己忽然一笑,媚声道:「死奴才,你是不
是施手段把她卖到南荒山里了?」

  程宗扬急忙否认,苏妲己却笑吟吟道:「让那个穹羽族的贱人在山里被山民
们糟践,倒是好事一桩,过了冬再让祁远赎她回来。」

  程宗扬瞠目结舌,没想到苏妲己竟然这么痛恨她的侍卫长,自己编好的一肚
子词,一句都没用上。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吵嚷,苏妲己颦起蛾眉。程宗扬连忙出来道:「怎么了?

  外面吵什么吵!「

  秦桧趋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程宗扬朝厅内看了一眼,然后朝秦桧施个眼色,小声道:「收好。别漏了马
脚。」

  忽然手腕一紧,半边身体都为之酸麻;程宗扬惨叫一声,险些跪倒。

  一名女侍卫扣着程宗扬的脉门,香蔻儿从厅内出来,娇声道:「夫人吩咐,
让外面的把东西送进来。」

  程宗扬脉门被制,额头渗出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桧连忙摆手,「误会!误会!外面是几个要帐的!在下就去把他们打发走!」

  香蔻儿俏脸一板:「这点伎俩也想瞒过夫人?你们八千金铢买的什么东西?

  立刻拿进来!「

  秦桧还在犹豫,程宗扬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佩玉的轻响,一个少女跟在秦桧身后,沿着院侧的游
廊缓缓走来。她穿着一条浅紫色长裙,怯生生垂着头,脸颊白嫩如雪,怀里抱着
一个长长的锦囊。

  随着她轻柔的脚步,绘着绯红碎花的裙摆微微飘动,那曼妙姿态使每个人心
里都生出一种念头,似乎她每一步踏出,脚下都绽开一朵雪白的莲花,又随着她
脚步的移动而湮灭。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没有人怀疑眼前的少女拥有绝
世容貌。

  那少女走进厅内,慢慢抬起脸。

  苏妲己美目一僵,连她这样丽色倾城的绝色,也望着眼前那张宝石般精致的
面孔,感到一瞬间的失神。

  小紫带着美妙共鸣的声音轻柔地响起,「程公子,琴在此。」

  娇怯的音韵在少女皓齿间轻轻吐出,像清音鸣响的琴弦般动人。

  苏妲己望着这个精致绝伦的小美人儿,片刻后才问道:「是什么?」

  「是张瑶琴。」

  秦桧万分珍重地接过锦囊,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然后解开囊口的缨络。

  锦囊内露出一张七弦古琴,琴身色泽朱红,因为年代久远,漆面出现一层流
水般细密的纹路,漆面剥落处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灰胎。

  「此琴宽六寸,厚二寸,长三尺六寸五分,合周天之数。」

  秦桧指着狭长的琴身道:「上圆为天,下平为地,此琴琴身形如飞凤,头、
颈、肩、腰、尾、足俱备。中间五弦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宫、商、
角、征、羽五音。上弦为文王所加,称文弦,下弦为武王所加,称武弦,合称文
武七弦琴。」

  秦桧举止温文尔雅,外形本来就讨好,而且又口齿伶俐,博闻多识,一番话
抑扬顿挫,讲得头头是道,连苏妲己也听了进去。

  「琴首架弦的硬木称临岳,琴底二槽,为龙池、凤沼。临岳旁硬木名承露,
两侧为凤眼、护轸。琴尾刻槽之木为龙龈,旁饰为冠角、焦尾。其下为雁足,以
七弦齐聚,为北斗之象。」

  秦桧小心翻过琴身,轻轻叩了两下,「琴腹之内,上有舌穴、音池,下有韵
沼。与龙池相对的纳音处,有天、地二柱。发声之时,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
余响绕梁不绝。」

  香蔑儿本来傻傻看着小紫,这时也被秦桧的讲述吸引,一双眼睛不住瞟向案
上的古琴。

  秦桧轻轻一拨琴弦,琴声响起,曼声吟道:「若云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
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吟罢,琴声仍悠然轻响,在人心头耳际萦绕不去。

  半晌,苏妲己冷笑一声:「一张破琴而已,连漆下的灰胎都露了出来,还当
成宝贝。」

  秦桧微微一笑,从容道:「夫人明鉴,这灰胎为八宝灰,以金银珠玉珊瑚八
宝碾碎,混入鹿角灰制成,以此制琴,可放千年而不坏。」

  苏妲己玉颊微红。秦桧好看的一笑,手掌抚过细纹密布的漆面,从容说道:
「琴过百年,漆上自然出现诸色断纹,有梅花断、牛毛断、蛇腹断、冰纹断、流
水断、龙鳞断……有断纹之琴,琴音愈发清越透澈,韵味悠长。」

  秦桧指点着琴身道:「此琴断纹为流水断,夫人请看,是不是形如流水?」

  苏妲己看了片刻,「这是什么琴?」

  秦桧道:「昔日伯牙遇钟子期,弹高山流水,引为知音。此琴便是伯牙当日
亲手所弹的伯牙琴。」

  苏妲己挑起眉梢。「听来倒是张好琴,为何落在你们手中?」

  秦桧刚要说,又似乎想到什么,悄悄看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张开嘴,还没
来得及说话,就被苏妲己阻住。

  苏妲己纤指轻轻点了秦桧一下,吩咐道:「你来说。」

  秦桧无奈之下,呑呑吐吐说道:「此琴本来是洛阳一位王侯的收藏,后来那
位王爷坏了事,才流传出来。」

  苏妲己冷冷道:「这番话便不尽不实,想瞒过我吗?」

  说着她吩咐旁边的侍卫,「再敢胡言,立即斩下那死奴才一只手!」

  程宗扬急忙叫道:「会之!你就说了吧!」

  秦桧面露愧色,「实不相瞒,这张伯牙琴出自淮南王的宫中。淮南王因罪自
尽,王宫被封,有个宫里下人偷了这张琴出来到建康变卖,正好遇上公子,以八
千金铢买下此琴……」

  「八千金铢?」

  苏妲己叱道:「莫不是疯了 !」

  秦桧恭恭敬敬地说道:「数月前金枝会馆卖出大圣遗音与春雷二琴,一张作
价一万六千金铢,另一张为两万五千金铢。伯牙琴为稀世奇珍,八千金铢已经是
捡了大便宜。」

  苏妲己美目生寒:「八千金铢只买了这张琴吗?这个女孩子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道:「回夫人……」

  「住口!」

  苏妲己喝斥一声,对秦桧道:「你说!」

  秦桧咽了口唾沫,「实不相瞒,这是淮南王幼女,随琴一同买来的。」

  「原来如此。」

  苏妲己看了看那张伯牙琴,又看了看那个娇怯的绝色少女,然后一笑,吩咐
道:「香蔻儿,拿上琴,带上这个姑娘,我们走。」

  程宗扬叫道:「夫人,万万不可!这是我从金谷石家借了八千金铢买来的,
已经送给几家看过,有人已出到两万金铢的高价,不日就要出手。」

  「少罗嗦!」

  苏妲己挑起眉梢,「你这死奴才,自己欠的帐自己去还!这琴是你欠我的,
至于利息,我下月再来收取!」

  秦桧在旁苦苦哀求,但苏妲己不为所动,带着两婢,捧着琴上了马车,然后
挑起车帘冷冷说道:「姓程的奴才,莫以为我会放过你。」

  小紫怯生生低着头,上车时却悄悄朝程宗扬扮了个鬼脸,用口型说道:「大
笨瓜!」

  秦桧还在哀求,最后被旁边的女侍卫抬脚踢了个跟头,顿时像葫芦一样滚到
一边。

  马车辘辘而去。秦桧这才拍打着身上的灰土爬起来。

  程宗扬一改刚才的戚容,笑道:「秦兄,你演得太入戏了吧?」

  「惭愧惭愧,怎及紫姑娘,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伸手用力击了一掌。

  程宗扬意气风发地叫道:「跟我斗!奶奶的,不把骚狐狸的钱挤干净,我就
不姓程!」

[[i]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3 编辑 [/i]]

q7218483 2017-3-8 14:38

               第十七集

  内容简介:

  北府兵暗中入京,建康风云将起,但萧遥逸却不看好临川王,而星月湖与黑
魔海更有不解之仇,程宗扬又该如何使用三寸不烂之舌,安抚「有种朝这儿砍」
的小侯爷与自己身边的各方势力和平共处?

  程宗扬布下连环计诈骗了苏妲己带入建康的所有家当,本只是想出口恶气,
没想到却惹上夺命杀机,并牵累了从南荒带出来的兄弟,程宗扬这才惊觉,这刀
光剑影的世界与过去完全不同,金钱权力不只是数字头衔,而是恶生生的杀伐!

               第一章雪耻

  阳光透过菩提树心形的叶片,洒落窗前。卧房内,一名垂着双鬟的侍女拿着
一枝紫竹箫,坐在榻脚轻轻吹奏。

  穿着白罗衫的歌伎曼声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
我罗裳开… … 」歌声未绝,旁边的红衫歌伎展开歌喉:「阿那曜姿舞,逶迤
唱新歌。翠衣发华洛,回情一见过。 」两女歌声参差起伏,婉转缠绵,有着说
不尽的柔情蜜意。

  一曲唱罢,张少煌眉飞色舞地说道:「怎么样?还听得入耳吧?」

  从鹰愁峪回来后,众人念着程宗扬的伤势,先是遣人过来探望,送上礼物问
候。

  听说他伤势好转,张少煌等人接着便登门拜访,还从怡情院带了两个最出色
的歌伎,在程宗扬榻前献唱。

  这份心意却之不恭,程宗扬只好装作无法起身的样子,趴在榻上听她们唱建
康最流行的子夜四时歌。对自己来说歌词有点儿太不时街,但两女的歌喉无可挑
剔,伴着竹箫的幽幽清响,令人心坟冲陷。

  恒歆摇着扇子笑道:「石胖子,你们金谷园的歌妓名动一方,怎么不带来让
程兄开开眼界。」

  石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她们唱的曲子都是清啊、玄啊的,
咦咦呀呀没一点味道,连我都不爱听。」

  桓歆合起扇子,在石超肩上敲了一记,揶揄道:「石少主品味不俗啊,连你
们石家的曲子都听不入耳。石少主喜欢哪支曲子?说来听听。 」石超来了精神。

  「上次在金枝会馆听的两支曲子不错。」

  说着摇头晃脑哼了几声,大伙也没听出滋味来,只一笑置之。

  程宗扬道:「徐家有没有动静?」

  萧遥逸腰间悬着一只紫罗珠囊,意态闲适。他摆了摆手上让歌伎退下,然后
笑道:「徐家没什么动静,倒是谢二急了。那饭桶丢了虎符,还少了几百军士找
不到下落,昨天已经上表请罪,辞官不干了。」

  「辞官就行了?这么轻巧?」

  「要不怎么?还能把谢二拉出来杀头不成?」

  桓歆接口道:「谢二表递上去,宫里已经准了。军不可一日无将,我们原想
会是庾家接任镇东将军,谁知诏书却指定王驸马。」

  张少煌在旁笑道:「诏书一下,王丞相就在宫城的大司马门前跪辞,拼死不
敢奉诏。 」程宗扬趴在榻上道:「我听着怎么这乱呢?」

  「一点都不乱。」

  萧遥逸道:「驸马王处仲是丞相王茂弘的族兄,都出自琅砑王家。镇东将军
这个位置,谢万石之前是徐老头,徐老头之前就是王处仲。当日王处仲组建州府
兵讨贼平叛,大获全胜,结果有人说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王茂弘为人谨慎,
亲自出面请王处仲辞了镇东将军,交出兵权,以此避祸。王处仲赋闲多年,现在
重新领兵,王茂弘能放心吗?」

  石超坐在一旁汗出如浆。临川王手下北府兵已经到了建康的事,众人都蒙在
鼓里,他身为仅有的几个知情者,这会儿如坐针毡,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程宗扬见张少煌与桓歆相视诡秘地一笑,问道:「你们打什么鬼主意呢?」

  桓歆道:「就这么放过姓徐的,太便宜他了。」

  「什么意思?你们找到他的下落了?」

  张少煌笑道:「程兄不用理会,过些日子便知道了。」

  说着站起身,「程兄伤势未愈,咱们也不好多打扰,这便告辞吧。 」几人
纷纷起身,向程宗扬告辞。

  萧遥逸落后一步,小声道:「紫姑娘呢?」

  程宗扬笑道:「这就要你帮忙了。萧五怎么样?能走得动吗?」

  「他受了点内伤,起码两个月不能跟人动手,装装样子还成。 」说着萧遥
逸又问道:「紫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约略说了几句,萧遥逸陡然色变:「怎么能让紫姑娘去犯险?」

  「危险倒称不上。 」程宗扬笑道:「你就放心吧,那丫头机灵着呢。萧五
能装样子就行,一会儿我让会之过去见他。事成之后,我分你一半。 」萧遥逸
道:「不要萧五出面,我去见她!」

  「用不着吧。」

  程宗扬道:「有萧五就行了。」

  萧遥逸肃容道:「紫姑娘若出了岔子,我死一万次都不够!这事还是我来出
面,放心,坏不了你的事。 」程宗扬只好答应。萧遥逸临出门时,又折回来低
声道:「那位临川王好谋无断,难成大事,程兄留心。 」程宗扬苦笑道:「你
不怪我就好。」

  萧遥逸叹了口气,「程兄是重义之人,小弟怎敢怪罪?但愿你别重义得把自
己填进去就行。」

  众人走后,程宗扬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一点都不想蹚浑水,却身不由己地
陷了进去。

  易彪带来的北府精锐六百多人,本来在东山隐蔽,但鹰愁峪之战露了行迹,
无法再留在东山。这六百多人不是少数,徐度的手下还能藉佛寺藏身,易彪露了
行踪,想再躲藏就难了。

  于情于理,此事都不容自己坐视不管。程宗扬当时唤来吴三桂吩咐几句,这
会儿易彪、林清浦和那些北府兵都在玄武湖,岳帅留下的那处别墅中。

  玄武湖紧邻宫城,对他们行事更为方便,但这事能瞒得了别人,瞒不过那只
小狐狸。只怕易彪等人还没进入玄武湖,他便知道了。这番话是提醒自己,星月
湖对临川王并不看好,劝自己不要把宝押在临川王身上。

  程宗扬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肩胛处传来一阵痛意,毕竟是贯入伤,没那么
容易痊愈。他叫来秦桧:「事情怎么样了?」

  秦桧道:「都安排妤了。云老爷子亲自选的人,据说是建康城口齿最刻薄的
琴师。」

  程宗扬嘿嘿一笑,然后道:「火候差不多了,准备收网!」

  建康。长千里。

  房内传来女性淫媚的叫声,那声音又媚又腻,令人心荡神动。

  一个男子急促地喘着气,淫声道:「我的心尖尖儿,你这身子可真——」

  「噗」的一声闷响,男子的淫笑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个佣懒的媚声道:「香蔻儿。 」香寇儿在门外听得面红耳赤,
闻声连忙进去,垂首道:「夫人。」

  苏妲己卧在软榻上,罗衫半褪,白腻皮肤上渗出星星点点的汗水。一个男子
赤身倒在地上,他头骨破裂,眼睛、口鼻、耳朵都淌出血来,脸上仍带着淫猥和
惊惧混合的表情。

  苏妲己拍了拍手,两名女侍卫拖走尸体,将榻前染血的绒毯换了一块。

  苏妲己拉起衣衫,掩住裸露的双乳,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丫头呢?」

  「在和兰姑学曲子。 」香蔻儿道:「兰姑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嗓子,再
难的音也能唱出来,比兰姑自己唱得还好。 」苏妲己露出一丝笑意,「不必急,
让她慢慢学。等建康的醉月楼开张,再让她出去接客。」

  「是。 」苏妲己神色转冷,「掳走祁远的人有消息了吗?」

  香蔻儿道:「还没有。」

  苏妲己冷笑道:「一家家给我找!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织坊这样大的胆子!竟
然敢掳我的人!」香蔻儿小声应了一声。祁远被掳的事让夫人恼怒之极,那几人
身手极高,趁着大雨轻易掳走人,还抢走几件织品,并且留下话,让外人滚出建
康的织坊生意。

  程宗扬如果知道真相应该额手称庆,秦桧这一招浑水摸鱼把苏妲己骗得死死
的,到现在还没有想到是他做的手脚,以为是建康的织坊商会掳人抢物。

  苏妲己寒声道:「吩咐下去,两件事:一件是看好剩下的霓龙丝,做成的织
品一件也不许外流!另一件,盯紧市面,看是谁在仿制霓龙丝衣! 」苏妲己咬
紧银牙,「敢叫我的盛银织坊滚出建康,好大胆子!」

  待苏妲己怒气渐平,香蔻儿才道:「回夫人,找的琴师已经到了。」

  苏妲己弯眉挑起,露出一丝喜色。「取伯牙琴来。把那个丫头也叫过来。 」

  说着又吩咐道:「小心些,莫碰坏了。 」香蔻儿领命取琴。苏妲己重新梳
洗过,换了衣物,娉娉袅袅来到书房。

  书房内,从建康最大的琴行鸿宝阁找来的琴师已经等得大不耐烦。那琴师六
十多岁年纪,留着两络长须,看上去像个干瘦的糟老头子。他神情傲慢,见苏妲
己出来也不施礼,只扬着脸道:「琴呢?老夫还有他事,莫耽误老夫工夫!」

  苏妲己扶了扶鬓角的花簪,嫣然笑道:「先生莫急。香蔻儿!」

  香蔻儿捧来锦袋包裹的伯牙琴,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

  那个叫小紫的姑娘被兰姑带着进来,俏生生立在一旁;看着案上伯牙琴露出
古色斑烂的一角,弯长睫毛眨了眨,美目蒙上一层水雾,神情凄婉。

  苏妲己看在眼里,心下越发笃定。那个死奴才竟敢带了自己的人逃走,依自
己原来的意思,抓到这个该死的逃奴定要打断他双腿,把他囚在奴窟里,留他一
条性命给自己的织坊描绘图样,已经是格外施恩。

  没想到到了建康才发现这个逃奴竟然混得风生水起,空手骗得几万金铢的身
家。

  横塘的地契在云氏手中倒也罢了,居然一掷八千金铢买了张琴,还奉送一个
大有身分的绝色。

  琴价高低苏妲己拿不准,但这个美婢在五原城也卖得几百金铢,换作建康,
不啻千金之数。把这一琴一人拿到手,也出了自己一口恶气。如果真和那个秦管
家说的一样,能卖到两万金铢,即便丢了横塘的土地也不算要紧。

  苏妲己娇声迈:「先生请看,这张琴价值几何?」

  那琴师眼角瞟都不瞟,高高扬着脸,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傲态十足地
说道:「索价几何?千金以下的琴,老夫从来不看!」

  苏妲己恨不得掐死这个糟老头,只不过听说这糟老头在建康大是有名,一般
的古琴经他品评立即身价倍增,这会儿也不好得罪,按捺性子媚声轻笑道:「这
张琴,是奴家用八千金铢买来的。」

  听到八干金铢,琴师才略微转了转眼珠。看了看琴尾的龙龈、冠角,然后拨
了拨雁足的琴弦;琴声铮然响起,十分好听。

  琴师皱起眉,用枯瘦手指挑开锦囊,一寸寸摩挲着古琴。他翻检虽然细致,
动作却极快,手指犹如蜻蜓点水,在琴身的焦尾、承露、龙池、凤沼上一一抚过,
还用小指挑起一片漆灰,然后弹开。

  每看一处,琴师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他把那张伯牙琴一丢,不层地拍了拍
手,大笑道:「什么八千金铢!哈哈!」

  苏妲己悚然一惊。「这张琴不妥吗?」

  「何止不妥!」

  老琴师一脸讥讽地哂道:「此琴用的桐材不过是三年的新桐,在粪坑埋了几
日沤旧,冒充陈年桐木。偏生还有人捧着当宝,哈哈!」

  苏妲己脸上时红时白,半晌才道:「这琴身的流水纹和八宝灰呢?」

  「八宝灰?」

  琴师挖苦道:「八宝灰是用金银珠玉珊瑚八宝调成,这琴用的不过是破絮败
革,竟然也敢叫八宝灰?这流水断更是可笑,纹路散乱不堪,一看便是庸手所为!」

  苏妲己仍不死心,忍怒道:「先生会不会看错了?这伯牙琴相传是伯牙亲手
所弹,也许是年代久远犹未可知。 」琴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良久才从鼻孔
里发出一声冷笑,「伯牙琴?伯牙一曲高山流水,千载知名;钟子期故后,伯牙
以世间再无知音,破琴绝弦——此事三岁童子便知,哪里有什么琴流传下来?荒
唐!」

  琴师越说越怒,口气也越发不客气,「伯牙乃世间琴仙!何物竖子,敢唐突
仙人!夫人虽然貌比芝兰,却如此浅薄,附庸风雅不成,乃以八千金购一粪坑秽
木,奉若珍宝,可笑可笑!」

  琴师用巾帕擦了擦抚过琴的手指,连巾帕也不要,嫌恶地丢在一旁,就那么
扬长而去。

  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听着苏妲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剧烈。

  忽然「砰」的一声,那张伯牙琴被重重扔在地上摔得粉碎。苏妲己气恼得肩
头微微战栗,片刻才恨声道:「该死的狗奴才!」

  她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像泄愤般骂道:「下贱的小蹄子!什么淮南王的幼
女!立刻让这小贱人去接客!」

  兰姑面露难色,低声说道:「夫人莫非忘了,这丫头是个石女,只能唱唱曲
子。 」「什么!」

  兰姑看到苏妲己的脸色,连忙跪下来。 「想是这小贱人撒谎。」

  苏妲己冷着脸走到小紫身前,一手伸进她裙内。小紫怯生生道:「人家下面
… …真的没有呢。」

  苏妲己心下恨极,拔出手,一个耳光朝小紫脸上挥去。

  小紫「呀」的一声跌倒在地,她一手捂着脸,耳垂的坠子在玉颊上擦出一条
细细血痕。

  「都给我滚!」

  苏妲己余怒未消,一名女侍卫进来,「夫人,有客人来访。」

  苏妲己恨声道:「谁!哪个该死的奴才?」

  「是那位姓秦的管家,还有一位公子。 」苏妲己想也不想便甩帘出来。

  她最忌惮的王哲已死,只剩最后一丝顾忌。为了解决这个伴随自己多年的隐
患,苏妲己一个月前便从五原城动身。在竞州遇到祁远后,随即带着他贩回的霓
龙丝一同赶赴建康,算起来只比程宗扬晚了几曰。这一路她行踪极为隐密,若不
是因为那个欺主的恶奴,未必肯现身出面。没想到他竟能找到自己的住处,居然
还有胆量登门。

  苏妲己咬牙一笑,踏进客厅。

  那位秦管家温文尔雅坐在一旁,见苏妲己出来,立刻跳起来,恭敬地施了一
礼,「小的见过夫人。」

  说着扬起脸,满脸春风地微笑道:「那张伯牙琴不知夫人可满意吗?」

  苏妲己笑咪眯道:「那样的稀世名琴,自然是满意了。告诉你家公子,难得
他办事得力,今晚过来,妾身要好好赏赐他。」

  秦桧露出懊恼神情,为难地说道:「夫人取琴时,小的曾说过,那张琴已经
有人看过了,是吧?」

  苏妲己含笑拿起茶盏:「怎么?有人看中了吗?」

  秦桧先长叹一声,然后才道:「夫人莫怒,小的实言相告——那张琴其实已
经有人买了。公子只是不愿拂了夫人心意,才送来让夫人赏玩几日。 」苏妲己
咬牙笑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傻瓜!」

  说着她想起一事,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秦桧顺从地垂着手,「夫人分文未取就拿了琴来,这会儿买琴的正主已经到
了,那张琴——还请夫人赐还。 」苏妲己怔了片刻,猛地回过头,像看怪物一
样看着旁边那个年轻公子。

  那年轻人相貌俊雅、衣饰华贵,腰侧一只紫罗珠囊,隐约能看到「兰陵」二
字——兰陵萧氏是晋国有名的世家之一,苏妲己岂能不知。

  年轻人傲然道:「那个傻瓜就是我。 」说着他嫌热似的扯开衣领,露出颈
中一行刺青:有种朝这儿砍。

  秦桧吓了一跳,扑通跪倒,哀求道:「小侯爷息怒!小的该死!谁不知道小
侯爷轻易不露刺青,一露就要杀人!爷万金之躯,莫和小的一般见识!」

  萧遥逸瞪着苏妲己,奋力一拍桌子,喝道:「琴呢?」

  苏妲己脸色数变,最后勉强笑道:「原来是小侯爷。」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萧氏在建康堪称猛龙,跺一脚地面都要动三道
的人物。只要自己人在建康,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

  萧遥逸露出恶少的嘴脸,蛮横地说道:「识相的赶快把琴给我拿出来!不然
我就拆了你这座破院子!」

  苏妲己压下心底的滔天怒意,含笑道:「小侯爷,你上当啦。那琴其实分文
不直:没等她说完,萧遥逸就叫道:」你算什么东西!爷用了两万金铢买的琴,
你竟敢说分文不值!「

  苏妲己失声道:「两万金铢!」

  秦桧把头垂得更低,恭顺地说道:「那钱我们公子已经用了,说好今日把琴
送到小侯爷府上。还请夫人赐还。 」苏妲己明白过来。自己掉进那个死奴才精
心编织的陷阱里,那张伯牙琴已经被自己摔碎,即使拿出残骸,一脸斯文的无耻
刁奴也可矢口否认。要拿琴——自己着实是拿不出来。

  萧遥逸颈中青筋暴跳,怒虎般拍案叫道:「还有人敢跟爷抢琴!没听说过建
康十虎的名声吗?」

  苏妲己迅速权衡利弊,神情一冷,「小侯爷,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小侯爷虽
然付了钱,但这张琴是妾身先拿到手,自然该归妾身所有。小侯爷名震建康,不
会是蛮不讲理之人吧?」

  萧遥逸摸着颈中的刺青,恶狠狠龇牙一笑,「少跟爷废话!今天不拿钱来,
爷跟你没完! 」然后吩咐随从道:「叫建康城差人过来!再调一营禁军,拿琴
不给钱,还有王法没有!」

  秦桧连忙劝道:「小侯爷息怒,苏夫人一向明白事理,这琴是小侯爷花两万
金铢买的,夫人既然有意留琴,便原款奉还如何?」

  苏妲己怒极反笑,「你让我出两万金铢?」

  「放屁!」

  萧遥逸毫不客气地啐了秦桧一脸,「狗奴才!爷两万金铢买的,再两万金铢
卖出去?这笔钱爷搬进搬出好玩吗?她想要琴,至少给我拿四万金铢出来! 」

  几名萧府的恶仆冲进厅内,鼓噪道:「谁敢抢我们小侯爷的东西!把这贼人
送官!

  打她一顿板子就老实了!「

  看着秦桧充好人在中间苦苦劝说,苏妲己眼前阵阵发黑。贼咬一口,入骨三
分。

  姓程的死奴才真是卑鄙到骨子里了!

  秦桧好说歹说,萧遥逸终于气咻咻把价钱降到三万金铢。建康城的差吏早在
外面等候,这会儿提枷带锁地进来,向小侯爷磕头问安,眼看一语不合,就要拿
自己入狱。

  苏妲己这会儿是以白湖商馆掌柜的身分出现,再强也不敢当着官府差人的面
公然动手。此时进退无路,只好放软身段,楚楚可怜地说道:「小侯爷,借一步
说话如何?」

  身边差吏、打手齐全,萧遥逸也不怕她玩什么手段,哼了一声,跟着苏妲己
来到侧室。

  苏妲己亲手奉了盏茶递给萧遥逸,忽然屈膝跪下,珠泪滚滚地泣声道:「小
侯爷,请你高抬贵手,妾身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眼见这妖妇走投无路,一张狐媚玉脸哭得梨花带雨,萧遥逸暗想:这一幕要
议程小子看到,不知道该有多快意。

  萧遥逸把眼睛翻到额头上,冷哼道:「夫人家大业大,难道连三万金铢都拿
不出来?」

  苏妲己来建康原本是准备营建醉月楼,自然不好得罪这些世家权贵,但三万
金铢已经超过她的承受能力,闻言只能摇头哀求。

  来讨帐前,程宗扬已经做过估算:苏妲己带来的现钱不会超过两万金铢,在
建康又置地购业,最多还剩下一万五千金铢。

  萧遥逸一口咬定三万金铢,任苏妲己苦苦哀求,最后要了一万五千金铢的现
款,盛银织坊和苏妲己住的宅院一并作价五千金铢,还差了一万金铢。苏妲己咬
了咬牙:「妾身还有十二个歌舞美姬,以此抵价如何?」

  萧遥逸嗤之以鼻。「你手里那些粉头,一万金铢我能买一百个!」

  建康物价高昂,又禁止公开人口交易,一个上等美妓在五原城以五十个金铢
就能买到,在建康城至少翻上十倍。这十二个歌舞妓都是苏妲己精挑细选的,最
后给了一个公道的价格,算六千金铢。还剩四千,这会儿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

  萧遥逸道:「刚才奉茶那个小婢呢?算她一百金铢。别的还有七、八个女人,
加起来算一千金铢好了。 」香蔻儿是苏妲己的贴身小婢,至于萧遥逸说的其他
女子都是苏妲己身边的女侍卫,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卖。

  苏妲己眼前忽然一亮,「妾身还有一个女奴,是穹羽族的女子,卖琴的程公
子也认识。一等一的容貌,作价一千金铢给小侯爷如何?」

  要的就是这个!萧遥逸不动声色。「哪里值一千金铢?最多五百!」

  苏妲己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还有一个小婢,堪称千金难买的绝色。小侯爷
不若买回去侍候床铺。 」萧遥逸半推半就地说道:「莫非是那个捧琴的小婢?
一千金铢未免贵了些……」他淫笑着摸了摸苏妲己尖尖的下巴,「不若你再陪本
侯爷一晚,大家便两清了。」

  苏妲己险些咬碎银牙,自己此行的财物已经被敲搾得干干净净,他却不肯放
过自苏妲己勉强笑道:「小侯爷说笑了。」萧遥逸哼了一声,冷起脸道:「这房
子已经姓萧了,你还不快滚!」

               第二章灭门

  秦桧出来笑道:「公子,小侯爷有请。 」程宗扬已在外面等候良久,眼看
苏妲己带着几个女子离开,不禁心花怒放,仰天大笑几声,这才下了车,施施然
登堂入室。

  萧遥逸坐在椅上,色眯眯看着堂中十二名美貌的歌舞姬,一边笑道:「程兄
好手段,刚才兰姑说这些都是没接过客的清倌。那妖妇本来想一举打响醉月楼名
头,没想到便宜程兄。」

  「兰姑?」

  程宗扬扭头看去。

  那中年美妇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连忙跪下,「原来是程爷,奴婢见过主子!

  主子吉祥!「

  自己在五原城曾去过一趟醉月楼,见过这个妇人,讶道:「你不是在五原城
的醉月楼吗?怎么到了这里?」

  兰姑陪笑道:「夫人要在建康新开醉月楼,让奴婢挑粉头前来打理。 」程
宗扬笑道:「楼里两个姑娘,叫清儿、梅儿的,还好吗?」

  「劳烦主子挂念,都好。」

  「西门大官人呢?」

  兰姑笑道:「大官人前些日子出门做生意了。离开之前来过楼里,因为没有
子息,还一番长吁短叹。」

  西门庆比自己大不少,在这个时代没有儿子可是件大事,难怪他要叹气。不
过话说回来,整天逛窑子,还有多少种子往家里播,实在很可疑。

  萧遥逸笑道:「圣人兄,这些美姬可都是你的了,今晚… … …」

  小紫抢道:「都给你好了。程头儿才不喜欢呢。 」程宗扬心里叫道:喜欢!

  怎么不喜欢!

  没等他开口,萧遥逸已经接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死丫头!小狐狸!你们太过分了!我宁死也不能便宜你这只小狐狸!

  程宗扬咳了一声,正容道:「这些姑娘都是好人家女儿,因为家里穷或是受
人所骗,才到了此地。但凡有点良心,怎么能忍心看着她们身陷火坑!这种卑劣
之事,我程宗扬做不出来,也不允许旁人去做!」

  程宗扬得意地看了萧遥逸一眼,说道:「这样吧,你们家里还有人,愿意回
去的,每人给二十贯,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小紫笑逐颜开,萧遥逸呆若木鸡,
良久才伸出大拇指,「圣人兄,你狠!」

  程宗扬道:「织坊和这院子归我,金铢给你一万,怎么样?」

  「金铢就免了吧。」

  萧遥逸贴在他耳边道:「就算我给紫姑娘的嫁妆。」

  程宗扬脸上笑容不改,小声道:「你赶紧找个人让她嫁了才是正经。 」兰
姑有些侷促地看着自己。程宗扬道:「你若家里没人,想留在这里,尽管留下来
吧。」

  兰姑松了口气,俯身道:「多谢主子。 」那些歌舞姬喜极而泣,愿意回去
的拿了铢钱,由秦桧联系车马行送她们返乡。还剩两个因为无家可归,也和兰姑
一道留下。

  等程宗扬安排完,萧遥逸道:「我回去看看萧五。你放心,我派人盯着那妖
妇,等她离开建康再说。」

  萧遥逸离开后,秦桧捧着一盘银铢过来。程宗扬道:「这是做什么?」

  秦桧笑道:「这是那位琴师还有差吏们的赏钱。辛苦他们一趟,多少要表示
些心意 。 」程宗扬想起来,「那位褚从事来了吗?」

  「褚从事半路被人叫走,传话向小侯爷告罪。」

  程宗扬道:「我去织坊看看。 」秦桧笑道:「小侯爷怕那妖妇取走财物,
已经先让人封了织坊。 」「好小子,算计这么周到。」

  秦桧道:「长伯还没有回来,我和公子一起去。 」「不用了。 」苏妲己
一走,程宗扬心头少了块大石,顿时一阵轻松,「你把这边打理一下。喂,死丫
头,你还在这儿待着干嘛?」

  程宗扬与小紫一同上了马车,想起苏妲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带着香蔻儿和
那几名女侍卫空手离开,不禁心头狂笑,忍不住抱着小紫狠狠亲了一口,「死丫
头,真有你的!」

  小紫脸上微微一红,嗔道:「讨厌!不要碰人家! 」程宗扬怪叫道:「殇
侯可是说过让你给我暖床的。只亲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吵。 」小紫摘下耳垂上的坠子。

  程宗扬看了看她精致的脸颊,不由一惊,「你受伤了?」

  「没有啦。 」小紫举起坠子,「是她的血。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坠子上
有一根细若蚊须的短针。苏妲己打小紫耳光时,手掌边缘被细针刺中,淌出血来,
但感觉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异状。

  「喂,你把她的血弄来做什么?」

  小紫笑嘻嘻道:「可以做很多事啊。比如我把它封在施过术的琥珀里,她在
周围一里出现,就能感应到。」

  「看你和那头小狐狸笑得一模一样,不止吧?」

  「我才不要和他一样。 」小紫道:「还可以放在娃娃身上… … 」程宗
扬点点头,「够毒!」

  「只是让她每天晚上做恶梦啦。 」小紫拿出一块澄黄琥珀,把坠子上些微
的血迹点在上面。那滴细小血迹随即渗入琥珀,像一颗血红的星辰被封在琥珀内
部。

  程宗扬拿过来,只觉琥珀微微发热,想来是苏妲己还没有走远的缘故。程宗
扬啧啧两声:「死丫头,你在殇侯哪儿都学了些什么鬼东西?」

  小紫腻声道:「人家还学了好多床上功夫,程头儿,想试试吗?」

  程宗扬气哼哼道:「死丫头,你等着!」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将琥珀揣进口袋,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这时马车已经行至秦淮河边,程宗扬拉起车帘,隔着淡绿玻璃看到不远处的
宅院前围着一群闲汉,几名差吏在院内进进出出,里面一个似乎是建康主管刑案
的从事褚衡。

  穿着皂衣的差吏驱赶开周围的闲人,一面将院门刷上白灰。程宗扬知道这是
建康的习俗,出了凶杀案的宅院都要刷白灰破煞——难道这里又出了什么命案?

  程宗扬跳下马车。「褚从事。 」褚衡回头见是程宗扬,客气地拱拱手,
「程少主。 」程宗扬笑着握住褚衡的手腕,顺势把一串银铢塞到他袖中,拉着
他的手摇了摇:「今日之事有劳褚从事了。」

  褚衡是从六品,每年俸禄五百石,折算下来月俸合三、四十个银铢,这时袖
中一沉便估出数量不低于自己的月俸,虽然他不见得在意这些钱,但程宗扬出手
大方,不禁心生好感,说道:「程少主太客气了。在下无功受禄,惭愧。 」程
宗扬朝院中看了看:「出了什么案子吗?」

  褚衡苦笑道:「一桩大案,全家十几口被人杀得干干净净。若破不了案,小
的只怕职位不保。」

  「灭门?这是谁家?」

  褚衡压低声音道:「徐司空的公子。」

  程宗扬心头格登一声。「徐敖?他没有和司空大人一起住?」

  「徐公子到建康就搬出来。」

  褚衡摇了摇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说道:
「我和徐公子有一面之交,能进去看看吗?」

  晋国差吏办案不怎么严谨,至少褚衡没放在心上。他答应一声,便领着程宗
扬进了院子。

  一进门便看到几条恶狗死在院中,狗颈插着弩箭,看来是被人近距离用弩射
杀。

  褚衡道:「下手的不只一人,单是脚印就看到十几个。时间大概是昨晚子时
前后,宅里七名仆人死在房内,都是睡梦中被人一箭毙命。」

  「徐敖呢?」

  「没有见到徐公子的遗骸,清点尸首时还发现少了几名护卫。 」褚衡道:
「派去司空府报信的人还没有回来,不知那些护卫是随徐公子出门在外,还是恶
仆勾结外贼,里应外合。」

  程宗扬心知肚明,失踪的几个护卫多半是徐敖的心腹,随主人一同去了鹰愁
峪,这种情况下已经不可能再回来。

  褚衡领着程宗扬到了内院,一手掩着鼻子,指了指正中的卧房,低声说道:
「死人最多的就是这里了。」

  房屋已经被差吏检查过,门前洒着白灰,卷起的竹帘被放了下来,房内散发
出浓浓的血腥气。

  「这是徐府少夫人的卧房。」

  褚衡低声道:「徐公子的一妻两妾,还有几名婢女都死在房内。」

  褚衡面露不忍,「不知那些贼人与徐少爷有何深仇大恨,三具尸体没有一具
完整的,尤其是徐家的少夫人… …」

  说着他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头狂震,已经隐约猜到是谁动的手。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反应这么迅
速,又这么暴烈,竟然把徐敖一家灭门。

  褚衡叹道:「这周围住户不多,竟没人听到动静,直到中午时分才有人发现,
往官府报案。」

  褚衡掀起竹帘:「程少主要不要进来看看?」

  程宗扬心头突突直跳,空气中的血腥气虽浓,死亡的气息却淡不可辨,显然
屋内的人已经气绝多时。他回绝道:「不进去了。」

  褚衡放下竹帘点了点头。「死者已殁,程少主不要多伤感了。说不定贵友徐
少主吉人天相,能逃过此劫。 」忽然,竹帘一动,一个苗条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乌黑的捕快服色,但与建康普通差吏的服色不同,她衣角镶
着朱红色边沿,腰带系着一块铜牌。为了便于行动,衣服下摆很短,敞开的衣摆
间露出两条穿着白绸长裤的修长美腿。她戴着一顶精巧的斗笠,耳下一幅淡青色
的面纱遮住面孔,笠下美眸玲冰冰没有丝毫表情。

  程宗扬还没见过穿着官差服色的女子,看到她面纱一角绣的黑色小剑,不禁
一愕。褚衡却神态恭敬,抱拳道:「泉捕头。」

  「仵作呢?」

  那女子语调略显生硬,吐字时舌尖卷起,有种奇特的韵味。

  「仵作已经看过了。 」褚衡不敢怠慢,回覆道:「房内共有尸七具,俱为
女子。

  现已经查明,四具为婢女,其中三婢喉中有伤深一寸七分,系割喉至死;另
一小婢衣衫零乱,喉间有青黑色指痕,下体有精流出,系被人奸淫时扼喉至死。

  另外三具为徐府少夫人及两妾,皆身无寸缕。两妾卧于榻上,四肢、颈、腹、
阴门俱有伤。少夫人被缚在梁间,身体悬空,遍体鳞伤,系被人轮番奸淫后吊起
虐杀,辰时前后方才气绝。「」子时到辰时近五个时辰,为何周围无人察觉?「

  褚衡道:「可能是此地离河甚近,周围人家稀少。 」那女子摊开手,白红
掌心放着一枚黑黝黝的钉子。

  那些钉子看起来很原始,通体呈四稜的锥形,作工粗糙。程宗扬心里嘀咕:
几枚钉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褚衡却神情一震,「这是哪里来的?」

  「榻侧落了一枚。 」那女子冷冷道:「建康的刑案差吏怎如此粗疏?」

  褚衡汗颜道:「泉捕头教训的是。在下立刻让人清查周围的马蹄印迹和铁器
坊。」

  那女子间道:「被吊起的女尸是怎么死的?」

  褚衡振作精神。「少夫人周身有伤四十余处,在下推测,也许是贼人拷掠寻
求财物所致。致命伤应在两乳的刀伤。 」那女子一双妙目停在褚衡身上,良久
道:「建康的差吏太令我失望了。那女子脐下微有血出,分明是生前被人用锐物
从阴门刺入致死。那锐物长三尺四寸,略呈弧形。

  立刻去查找类似的器具。「说罢那女子按下斗笠,闪身离开内院,从头至尾
都没看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呼了口气。「这女的是谁?」

  褚衡老脸发红,苦笑道:「泉玉姬。长安六扇门的两名女捕头之一。 」褚
衡身为从六品从事,属于办理刑案的高官,这时被那女子一番抨击却没敢还半句
口。程宗扬不解地问追:「我还没贝女人当官,她们怎么也能当捕伙?还有,长
安不是在唐国吗?怎么能管到你们晋国来?」

  「长安六扇门是六朝捕快的总部,泉捕头是长安六扇门刻意栽培的高手,年
纪轻轻就破了几桩大案,当上捕头。 」褚衡道:「她这还算客气的,换作别的
几位捕头大爷,骂得狗血淋头我们也只有听训。说到底还是小的无能,丢了晋国
差吏的脸面。」

  「既然是总部,怎么不设在洛阳?」

  褚衡知道他来自荒僻之地,也不以为意,笑道:「洛阳是天子治下,在尚书
台设了二千石曹主管天下刑狱就够了。六朝只有唐国和宋国设有刑部,像办案这
种不入流的细务,当然是我们这些小的来干了。」

  褚衡叹道:「若不是泉捕头慧眼,差点漏过这条线索。那些贼人把徐府的妻
妾从各房掳来,又钉死门窗,然后下手,明显是有备而来,目的绝不是勒索财物。」

  「程少主,」

  褚衡歉然道:「小的要到房内看看,就不陪少主了。 」回到车上,程宗扬
神情立刻冷峻下来。

  灭门的凶手是恒歆那帮恶少无疑,连刺死徐府少夫人的凶器自己也能猜到八
九分——萧遥逸手里的龙牙锥!

  这些恶少报复起来有够狠毒,知道徐敖避祸在外,竟然把他一家杀绝,不留
丝毫退路。

  「大笨瓜,」

  小紫嘲笑道:「你又叹气了。」

  「唉… … 」程宗扬长叹一声,「这帮人也太狠了。有仇报仇就是了,何
必连无辜人也杀。 」小紫撇了撇嘴:「如果姓徐的赢了,才不会跟你客气。雁
儿、莺儿她们肯定要被斩首,说不定连我也要被他们杀头。 」「杀你?你在说
梦话吧?姓萧的小狐狸都没你坏心眼儿多。这世上谁要能杀了你,我立刻给他磕
头叫师傅!」

  小紫踢了他一脚。程宗扬揉腿琢磨片刻,然后道:「不行,我要找那只小狐
狸。

  他用龙牙锥是什么意思?想害我也不用这么早下手吧?「」安啦。「

  小紫道:「谁都知道你把龙牙锥送给王处仲。他这么做,是看琅琊王家置身
事外不顺眼,想把他们也扯进来。王处仲本来就因为镇东将军的位子和徐老头有
芥蒂,现在又成了徐老头的杀子凶嫌,最好是他自己拒诏,辞了镇东将军,让小
狐狸他们的人坐上。」

  程宗扬听得频频点头。「死丫头,门儿清啊,你是不是跟小狐狸聊过?」

  「没有啊。 」小紫眨了眨眼,「人家只是看萧哥哥脖子上的刺青好好玩,
也想刺一个。」

  「太好了!你就差在脸上刺个字,说明」我是奸的「,免得整天拿这张脸骗
人。」

  小紫依到程宗扬怀中,腻声道:「程头儿,人家的脸好不好看?」

  程宗扬拧起眉,俯在小紫耳边压低声音道:「别用这种腔调说话!一听见这
声音我就阴囊发紧,也太腻了,骡子听见都得撒尿… …」

  「哎哟!你个死丫头!」

  程宗扬一声惨叫,被小紫在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第三章嫁祸

  「你猜得没错。」

  「刷」的一声,萧遥逸潇洒地甩开折扇,从容笑道:「我就是想朝王家头上
泼污水。 」萧遥逸道:「程兄还不知道吧?现在建康城已经传开了,说太原王
家的驸马爷杀了徐司空儿子一家,证据嘛… …世间哪儿还有第二枝龙牙锥?」

  程宗扬皱起眉,「他跟你有仇?」

  「仇是没有的。不过……琅琊王家也就王处仲是个人物。那厮城府极深,连
我都摸不透。先烧把火让他焦头烂额也不错。」

  程宗扬沉默一会儿,埋怨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谁说我下的手?」

  萧遥逸叫屈道:「我只是出了主意,把龙牙锥借他们用用。

  下手的是桓老三和张侯爷。说实话,他们做这么绝,我也很佩服。 「程宗
扬触摸到这些世家子弟的另一面,他们出身显赫,一生下来就是贵族,视普通人
的性命如同草芥。石胖子是这样,桓歆、张少煌是这样,连萧遥逸也一样。他们
眼都不眨地灭掉徐敖满门,只为出一口气。想说服他们把别人的性命看得和他们
自己一样,比登天还难。

  「圣人兄?」。

  程宗扬苦笑一声。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但愿别因为我害死人就好。 」

  「圣人兄多虑了。 」萧遥逸安慰道:「徐敖敢谋逆,灭族是迟早的事,这
些人只不过早死几曰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程宗扬心里却不舒服。他站起身:「主管刑狱的办案人在现
场找到一枚钉子,你们小心一点,别露出马脚被人抓到。 」萧遥逸神情一紧。

  「什么钉子?」

  程宗扬回忆道:「四稜锥形,长不到两寸。 」萧遥逸脸色难看下来。「这
群饭桶!」

  程宗扬道:「钉子遍地都是,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萧遥逸道:「钉子用处并不多。除了造船用的长钉,就是钉马掌的钉子了。

  他们既然找到这枚钉子,查出造钉的作坊并不难… …妈的,谁这么精细?


  萧遥逸一说,程宗扬才想起来,晋国确实很少使用钉子。大到楼宇,小到家
具都是卯榫结构,难怪他们一看就知道是马掌钉。

  「是长安来的一个女捕头。」

  萧遥逸神情顿时松懈下来,笑嘻嘻道:「是泉玉姬泉捕头吧?你放心,她来
建康是追其他案子,不会在本地刑案上费多少工夫。 」程宗扬转身要走,又被
萧遥逸拉住,「程兄别急啊,还有桩大事要和程兄商量。」

  程宗扬冷着脸道:「灭门的事就别找我了。」

  萧遥逸重新换过茶。「现在多半可以断定,找人刺杀我的是徐敖那小子。程
兄猜猜,那小子会躲到哪里?」

  「他既然手里有虎符,宫中肯定有他的内应。我敢赌一万金铢,那小子藏在
宫里。 」萧遥逸抚掌道:「英雄所见略同!程兄——」

  「我干!一看你笑的淫贱样子就没好事!」

  萧遥逸哈哈大笑。「知我者,程兄也!我也不废话了,今晚到宫中一游,程
兄可有兴趣?」

  「没有!」

  萧遥逸一脸坏笑地低声道:「都说张侯爷的姊姊张贵妃千娇百媚、美艳绝伦,
让陛下爱如珍宝,程兄不想瞧瞧?」

  程宗扬皱眉道:「你是到宫里查找真相?还是准备去偷香窃玉呢?」

  萧遥逸讶道:「这两件事有必要分开吗?查找真相也不耽误咱们兄弟偷香窃
玉吧?」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少来」咱们兄弟「!是你!」

  说着他想起一件事,「丽娘和芸娘有消息吗?」

  萧遥逸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头微紧,这对美妓数日来音讯皆无,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灭了口。

  「今晚不行,石胖子车马都备好了,要请我到金谷园散心。」

  说着程宗扬晃了晃手臂,「都是你害我中了一槊,再怎么也要两、三天时间
才能下水。 」「程兄伤势好得很快啊。那好。 」萧遥逸从善如流地说道:
「我就再等两三天吧。 」程宗扬知道推动云氏与临川王联手的是云家五爷云栖
峰,这会儿双方正在玄武湖密谈。自己极不愿参与此事,有心避开,因此石超开
口邀请便痛快地答应。

  石府的管家谷安是个竹竿一样的瘦子,与石超胖大的体型相映成趣。他在玉
鸡巷已经等了两个时辰,程宗扬一回来,当即带着车马,载了程宗扬、吴战威二
人一路向南过了朱雀桥,然后西行。

  过了人烟稠密的横塘,马车驶出建康,远远看到一片大湖在夕阳下波光粼粼。

  谷安在车旁指点道:「程爷第一次来建康,可能不晓得,那是莫愁湖。以前
秦淮河是从莫愁湖入江,后来淤塞改道,这里就成了个大湖,方圆比玄武湖也小
不了多少。 」莫愁湖是六朝名湖,自己以前也听说过。远远望去,湖上烟波浩
渺,比玄武湖更多了几分静谧的美感。

  程宗扬笑道:「你既然是石府的管家,怎么还用原来的姓?」

  谷安笑道:「程爷明鉴,石家的规矩,下人们不能用主子的姓氏,免得有猾
奴冒充主家、侵夺财产。我们金谷石家的下人都是用金、谷两个姓。 」程宗扬
点了点头。莫愁湖极大,虽然只从一角穿过,也用了近半个时辰。谷安道:「那
边是四望山,山下便是金谷园了。传说四望山是仙人所居,老爷把园子建在山下,
也是想沾点仙气。 」吴战威在车里坐得不耐烦,跨上匹马和石府的护卫前后奔
驰,马踏秋风,兴高采烈。管家谷安甚是健谈,一路说笑也不觉烦闷。

  到了园门前,石超已经乘辇在门前等候。他吃力地翻下座辇,满面春风地迎
过来道:「程哥!程哥!可把你等来了!」

  程宗扬下了马车,笑道:「依山傍湖,你们石家选的好风水。 」石超一张
胖脸笑得眼睛都看不到,;这地方太静,一点都不及城里热闹。依我的意思,还
不及在金钱豹请哥哥快活呢。「程宗扬哈哈大笑。来前萧遥逸已经提醒自己,石
超虽然是少主,但他老爹两年前就中风不能说话,现在只剩一口气吊着,整个人
已经死了一大半,石家的事都由石超做主。当下也不多问,和石超并肩进了园门。

  一向只听说金谷石家富可敌国,进了园子,自己才知道石家有多富。

  山脚下,清一色的白墙灰瓦连绵不绝,将半个四望山都围在园内,方圆足有
几十里。园内依山势起伏,高处筑有楼台亭阁,低处凿池开湖。一条两丈宽的河
流从山间流下,玉带般穿园而过。园内种着大片大片的桃林、柳林,无数花树穿
插其中,风起时万花飞舞,流莺四起,风光旖旎,如同人间仙境。

  园内还有一道围墙,谷安等人到了门前便止步不前,另有仆妇过来迎接。程
宗扬知道这是内宅,一般人家都是外宅待客,从不带人进入内宅。石超这是不把
自己当外人了。

  石超道:「程哥,咱们去象牙亭怎么样?」

  程宗扬笑道:「你自己家还来问我?」

  石超嘿嘿笑了两声,吩咐道:「那便去象牙亭。 」内院来来往往的净是女
子,外面成群的仆人、护卫,这里一个都看不见。路旁的房舍、园落越来越精致,
许多都镶着珍珠、琥珀、玛瑙,看起来比宫里还要豪奢。路旁的女子打扮也越来
越华贵,一个个锦带丝履、头戴珠翠,模样更是一个比一个标致。

  程宗扬还好点,把这当成选美大赛的现场也能接受。吴战威眼睛都不知道该
往哪儿放,只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主子。

  因为程宗扬不愿乘辇,石超也只好走路陪着,虽然有侍姬扶携,还是走得气
喘吁吁、大汗淋漓。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园子,几个侍姬迎上来一同扶住石超。

  亭内已经设了锦茵,石超像滩泥一样倒在席上,一边让侍姬抹汗打扇,一边
喘着气道:「哥哥… …坐… … 」程宗扬和吴战威谁都没坐,两人都扬起头,
张大嘴巴看着那亭子。

  金谷园的象牙亭依水而建,整座亭盖用一整块碧玉雕成,最薄的地方厚不盈
寸;透过亭盖能看天际云卷云舒。阳光浸过碧玉变成翠绿的颜色,宛如一池碧水
浸在身上,令人凉意四起。支撑亭盖的柱子是六根长及丈许的象牙,上面包着金
箔,精心雕刻花卉禽鸟,柱底用黄金铸成台基。

  石超道:二号子倒也罢了,就是这六根象牙一般长短,着实难得。程哥要是
喜欢,我立刻让人拆了送到程哥府上。 「」免了。 「程宗扬道:这亭子要放
我家里,我觉都睡不着,整天得抱着它睡才安心!」石超哈哈大笑,侍姬送上瓜
果,又捧来冰盆。程宗扬见盆里冰块也雕成假山形状,不禁暗自摇头。以前听说
过把蜡雕成百兽当柴烧的豪奢,没想到让自己亲眼目睹一回。

  程宗扬坐下来,吃了颗冰湃过的李子,说道:「不是说你们石家的歌姬最出
色吗?」

  石超吩咐几句,一名侍姬捧着琴过来。那琴古色古香,一看就是真品,比自
己的假货高明得多。

  那侍姬拨了几下琴弦,指下流水般淌出一串清越的声音。

  程宗扬没来由地想起凤尾森森这个词,只觉一股幽凉寒意涌上心头,纷乱的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一个穿着朱红罗裙的丽人盈盈走来,倚着象牙柱,婉声唱道:「繁华事散逐
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

  歌声袅袅飘入云瑞,余韵久久末绝。

  程宗扬依稀听过歌词,尤其是落花犹似坠楼人一句尤为耳熟,这会儿品味词
中意蕴,一时有些发呆。

  石超以为他听得不高兴,连忙道:「该死的奴婢!好端端的唱这些!换个艳
致的。 」那丽人应了一声,然后含笑重启歌喉,柔声唱道:「玉炉冰簟鸳鸯锦,
粉融香汗流山枕。窗外辘鲈声,敛眉含笑惊… …柳荫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
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石超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娘儿们学的都是以前
的曲子,没滋没味的。改日到金枝会馆,我请哥哥听那里的山歌,才好听呢。」

  程宗扬出了片刻神,举盏道:「唱的很好,真的很好。我敬你一杯。 」那
歌姬俯身道:「多谢程少主。 」石超脸上有光,不禁笑逐颜开:「再唱一首!

  再唱一首!「

  和石超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费心。一边与石超推杯换盏,一边听着丽
人美妙的歌声,程宗扬渐渐觉得满腹的烦心事都变得无足轻重。

  不知不觉已是红曰西沉,石超早巳喝得肉山倾颓,烂泥般趴在席间。程宗扬
也觉得酒意上涌,脑中一阵阵发昏,勉强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两名侍姬过来扶他离席,程宗扬扭头却没有见到吴战威。

  石家的厕所也极为精致,净桶内盖着一层沉香层,气息香馥得如同闺房,好
在没有看到塞鼻的干枣。两名侍姬要替他更衣,程宗扬正要答应,忽然心头一阵
悸动,颈后仿佛掠过一股寒意,汗毛都竖了起来。

  「公子… …」

  侍姬在旁轻声唤道。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程宗扬吸口气稳住心神,然后摒开两女。坐在檀香
木制成的马桶上歇了片刻,起身用凉水洗把脸,多少清醒一些。想起刚才的心悸,
他不禁莫名其妙。

  程宗扬推门出来,那两名侍姬已经芳踪杳然,周围帷幕低垂,辨不出哪里是
来时的路径。

  好在园子并不大,左右能找到那座象牙亭。程宗扬随便拣了个方向,一路只
见珠玉满目,真不知石家这座园子花费多少钱财。

  忽然帷幕后传来女子柔媚的低叫,听起来像是一男一女正在交欢。程宗扬本
能地想要避开,紧接着想起一件事,不由疑惑地停下脚步——内院除了石超就自
己这个客人,怎么还有其他男人?

  程宗扬顿时酒醒一半,压着嗓子寒声道:「吴大刀!」

  里面的声音一停,接着传来穿衣的声音。片刻后,吴战威衣衫不整,脸色通
红地拉开帷幕,尴尬地说道:「程头儿… … 」程宗扬朝里面看了一眼,那女
子蜷缩在一条薄薄的锦衾内,容貌姝丽,依稀是刚才那个歌姬。

  程宗扬又气又恼,低声道:「我干!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咱们是来做客的,
你跑来勾搭石胖子的侍姬,让他撞见还要不要脸面?」

  吴战威老脸胀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那歌姬忽然掀开锦衾,从榻上下来,赤裸着白生生的身子跪在程宗扬面前。

  「是我勾引他的,程爷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程宗扬牙痛似地抽口 凉
气。

  「你傻啊!你们石少主杀个侍姬比杀鸡还容易,要让他知道,你就不怕死吗?」

  「死了也比这里干净。 」那丽人咬了咬唇,扬起脸,「我们以前是老爷的
侍姬,老爷中风后,少主就把我们都用了。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或是打死,或
是卖人。我不怕丑,今日见着程爷和吴爷,我就铁了心要跟两位爷。程爷是主子,
心地又正,奴婢高攀不上。」

  她视线落在吴战威身上,眉梢眼角毫不掩饰地洋溢出喜悦,低声道:「奴婢
虽然只见过吴爷一次,但能看出吴爷是铁铮铮的男儿。比起那些涂脂抹粉的公子
… …吴爷才是男人。 」吴战威红着脸也要跪,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什么意
思?你让我也跪着跟你说话才舒服?滚起来吧。」

  吴战威讪然起身,拿起锦衾帮那丽人掩住身体。

  程宗扬松了口气,对那丽人说:「喂,大姐,你可想清楚了。我们吴爷是个
粗人——不骗你,真是个粗胚!脚还奇臭!你刚才唱的曲子我也听了,你这么个
雅致美人,跟咱们吴爷,实在是… …」

  程宗扬皱起眉头想半天,无奈地说:「不搭调啊。」

  那丽人轻声道:「少主是奴的知音… …」

  程宗扬连忙摇手,「这话可别乱说!」

  丽人一笑,柔声道:「雁儿她们前些日子传了话来。奴婢们知道她们日子过
得开心,都替她们高兴,盼只盼能遇上程爷这样的好主子。 」「我好个屁啊。

  有便宜我也占。「

  程宗扬越想越恼,「那个雁儿也怪了,论长相,那些兄弟一半比我长得帅;
论身家,吴爷也不比我穷多少;论功夫,我上比不了秦会之,下比不了看门的几
个,她怎么就盯上我呢?」

  丽人道:「因为程爷是主子。」

  「主子有什么用啊?我都说过了,一不娶妻、二不纳妾,跟了我什么好处都
没有。

  嫁给吴爷他们当娘子多好,怎这么死心眼儿呢?「丽人沉默片刻,抬起头,」

  园子里也有女儿嫁给下人的。虽然担着娘子的名头,但不仅主子们想睡就睡,
便是管家吩咐了,也须去陪床。跟着主子纵然没有名分,也不必受这些屈辱。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揪着吴战威的耳朵把他扯到外面,低声道:」我
说吴爷,你老人家什么意思?「

  吴战威吭哧几声,扭扭捏捏道:「我能有啥意思… …」

  「你也想清楚了,你们两个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好比焦大跟林妹妹睡一床,
能合适吗?」

  吴战威茫然道:「焦大?哪门派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算我没说。吴爷,你可想好了。如果是逢场作戏,我这
就回绝她;如果想娶人家——想想你的小寡妇,这个是娇生惯养的芙蓉花,你觉
得自己的德性配不配得上?」

  吴战威臊眉搭眼地说:「在床上还不都一样… …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
竖起拇指,「吴爷,你行!」

  说着他转过身,堆起笑脸,「这位大姐,只要你不后悔,这会儿就收拾收拾
东西跟我们走吧。」

  那丽人泪水一下子滚落出来,哽咽道:「多谢主子。」

  「别叫主子,往后我还得叫你嫂子呢。」

  程宗扬笑嘻嘻说着,忽然又是一阵心悸。

  回到象牙亭,石超仍伏案不起。他酒量不及程宗扬,早就喝得烂醉如泥,不
省人事。程宗扬只好对那些侍姬道:「等石少主醒了,跟他说一声,这位… …」

  那 丽人低声道:「翠烟。 」「翠烟姑娘我买了。 」程宗扬摸了摸身上,
也没有什么可以当信物的,索性把吴战威的刀押到席间。「赎身要多少钱,让石
少主只管开价,明天把翠烟姑娘的身契送来。听清楚了吗?」

  「是。 」众侍姬参差不齐地应道,看着翠烟的眼神都充满羡慕。

  这会儿暮色已浓,赶回城中差不多已是深夜。石府的管家谷安竭力挽留,但
程宗扬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什么事正在发生,让人坐卧不宁。

  况且吴战威一会儿工夫就弄上个大美人,在这里住一晚说不定还要出什么妖
蛾子。程宗扬藉口肩上有伤,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建康。

  谷安无奈,又没办法请示石超,只好多安排些人手送程宗扬回去。

  程宗扬自己乘了一辆车,把吴战威撵到后面,让他跟翠烟同乘,好在车上继
续卿卿我我。但吴战威样子粗豪,脸皮却薄,这种抛开兄弟跟女人在车上厮混的
事怎么也做不出来,只肯骑了匹马跟在程宗扬车旁。

  看着吴大刀脸上时不时露出的傻笑,程宗扬也禁不住笑起来。跟自己来的几
位兄弟里,小魏年轻,长得又帅,在南荒时倍受欢迎。有他这朵鲜花一衬,吴战
威和祁远只能做绿叶了。这几日小魏和莺儿打得火热,现在吴大刀又弄了个美人
回来,说不定回去后能给两个兄弟一起摆喜酒。

  马车在土路上一摇一晃,程宗扬心头的不安慼渐渐散去,接着倦意涌来,闭
上眼蒙龙入睡。

  半梦半醒间,胸口忽然一阵炙热。程宗扬惊醒过来,急忙掏出怀中的琥珀。

  那滴细小血滴在淡黄琥珀中像火苗一样跳动,散发出烫手的热量。

  程宗扬一肚子的酒水都变成冷汗淌出来,叫道:「小心!」

  大叫声中,便看到黑暗中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亮起,最前面一名石府护卫身体
一歪,半边头颅被刀光斩下。

  程宗扬擎出双刀,丢了一柄给吴战威,叫道:「别管我!你护好后面!」

  随行的有二十多名石家护卫,听到程宗扬的叫声都心生警觉,纷纷叫嚷着拔
出兵刃。

  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数名身材苗条的女子幽灵般现身,她们身上披着黑
色斗篷,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到手中弯刀刀光亮起,那些护卫才惊觉死亡近
在咫尺。

  队伍顿时大乱,不时有人坠马发出濒死惨叫。这些苏妲己身边的女护卫擅长
隐踪匿迹,一直潜到车队旁边才出手。

  事起仓促,又是夜间,石府的护卫大多各自为战,匆忙中根本无法组织,交
手不过短短一刻已倒了六七人,余下的更见混乱。

  程宗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败局已定。自己早该想到那妖妇不会善罢干休,只
不过设计硬吃了她一道,得意忘形,才忽略身边的危险。

  虽然没见过苏妲己出手,但看她处置那些男人的手段就知道这妖妇睚皆必报,
毒辣成性。既有琥珀示警,如果不是自己,大意也不至于让那妖妇来到身边才发
觉。

  程宗扬顾不得懊恼,一脚踹碎车厢跃到车外。那些女护卫藉着夜色隐匿身形,
幽灵般在人群间出没,别说组织反击,就连来了多少人都看不清。

  自己遇险完全是自找的,如果后面车上的翠烟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都对不
起吴大刀。程宗扬一横心,翻身跃上一匹空马,叫道:「兄弟们!逃啊! 」说
着朝车队行进的方向直闯过去。

  吴战威在白湖商馆待过,对那些女护卫的手段颇为熟悉,挡住她们突如其来
的一轮袭击,已经稳住阵脚。眼见程宗扬独自朝前直闯,他先是一愣,接着明白
过来:他这是倣傚萧遥逸的故技,用自己来引开刺客。

  吴战威回头看后面的马车一眼,然后纵马赶过去,叫道:「程头儿! 」程
宗扬横刀与一名女护卫拼了一记,肩胛伤处隐隐作痛,立刻刀交左手,暴喝一声,
将那名女护卫的弯刀劈到一边,然后狠狠一夹马腹,坐骑嘶鸣着狂奔过去。

  程宗扬怕那些狠辣的女人用暗器招呼,身体俯在鞍上紧贴马背,打马疾驰,
只希望把她们引得越远越好。

  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坐骑已经奔出数十步。程宗扬回过头,只见那些女子一
边与吴战威缠斗,一边将石府的护卫逐开,却没有人来追自己。

  程宗扬心里一阵发寒。她们的目标毫无疑问是自己,此时不来追击,理由只
有一个——前面有人在等着自己。

  刚想到这点,马匹像撞到一堵无形气墙,速度猛然一缓,踉跄止步。程宗扬
像被人重重撞了一记,心头狂震,难过得几乎吐血。

  黑暗中,穿着华服的妖妇施施然从林中现身,妖媚的瓜子脸微微抬起,犀利
眼神中带着一丝残忍笑意。

               第四章逼命

  程宗扬稳住翻腾的气血,一手握紧刀柄,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原来是苏夫
人!

  一日未见,夫人美貌犹胜往昔… …哈哈哈哈。「苏妲己似笑非笑地说道:」
死奴才,还不下马吗?「

  程宗扬道:「小的倒是想下马,就是这两条腿不听使唤。 」苏妲己雪白的
玉手放到腰间,指尖挑起一条朱红色丝带,接着素手一扬,丈许长的丝带笔直飞
起,朝马匹挥去。那条丝带宽不过盈寸,苏妲己妖力贯入,丝带边缘犹如剑锋,
坐骑两条前腿齐齐折断,嘶鸣着跌倒在地。

  程宗扬一个翻身从马背上滚下,两脚踏在地上立即摆出虎步。

  苏妲己笑吟吟挑起唇角。「死奴才,你不是腿软了吗?」

  程宗扬心知今日之事难以善终,咬牙笑道:「等小的骑在夫人身上,自然会
腿软,不信夫人可以试试。」

  苏妲己啐道:「好个不知死的奴才。 」程宗扬目光一闪,看到苏妲己袖上
一大片未干的血迹。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一股死亡气息,虽然极淡,给自己的感
觉却熟悉之极。

  苏妲己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冷笑道:「你这死奴才竟躲到这里,让本夫人白
跑一赵,自然不会对你手下客气。 」程宗扬发根都仿佛竖起来,大叫道:「谁?」

  苏妲己哂笑:「谁记得那些死奴才。 」远处传来一声长啸,秦桧高声道:
「公子小心!那妖妇刚杀我两名兄弟,朝这边来了! 」声音远在数里之外。

  程宗扬心头涌起滔天恨意。殇侯交给自己一共十个人,除了秦、吴二人,还
有八名精干护卫,没想到会死在这妖妇手下。

  程宗扬吼道:「干你娘的死妖妇!不必废话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来巴!「

  苏妲己朱红色的丝带在空中一荡,卷起几个血红圆圈,朝自己颈中袭来。凌
厉风声如同刀割,压迫程宗扬呼吸不畅。

  程宗扬凝神盯住袭来的丝带,然后双肩一沉,两手握住刀柄,硬生生与苏妲
己拼了一记。

  丝带应刀飘开,苏妲己玉脸生寒,美目一瞬间精光大盛,飘飞的丝带犹如利
剑,猛的弹起撞在刀锋上,溅起一串火花,震得程宗扬手臂发麻。

  程宗扬单刀急退,化去丝带劲力,然后腰身一拧,大吼着奋力劈出。

  苏妲己杏眼生寒,恨声道:「白武族的五虎断门刀——武二那厮还真看得起
你!」

  苏妲己虽是离开建康,其实伺机报复。她在玉鸡巷没找到程宗扬,索性杀人
泄愤,又逼问出程宗扬的去向,一路追来。

  被一个逃奴用连环计骗走两万金铢实是苏妲己生平奇耻大辱, 心里早巳恨
极。不过苏妲己并非寻常女子,盛怒之余,先想到的仍是如何挽回损失,杀掉这
个死奴才倒在其次,因此下手仍留有余地。不料这个当日被戈龙手到擒来的死奴
才竟然学到武二郎的刀法,让自己两次出手都无功而返。

  苏妲己收起轻视之心,素手一翻,丝带蛇信般缠在程宗扬腕上。程宗扬腕上
如受刀割,鲜血进涌而出。

  程宗扬心里明镜一样,无论招术还是修为,自己和这妖妇都没得比。如果见
招拆招、有攻有守的打法,只会死得更快。他索性对苏妲己手中飞舞的丝带理也
不理,将浑身气力聚在一处,钢刀带出的风声犹如虎啸,紧盯着她脖颈要害,一
刀挥出。

  这种同归于尽的手段,程宗扬已不是第一次用。不是自己不在乎生死,实在
是实力相差太远,只有攻其必救才有一线生机。

  刀势攻至半途,浑身气力仿佛突然间被抽得干干净净。程宗扬骇然望去,只
见苏妲己樱唇微张,舌尖沾住他一滴飞溅的鲜血,唇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耳边仿佛传来妖狐充满诱惑力的呢哝声,在飘渺的夜风中如歌如泣,令人心
潮澎湃,程宗扬浑身血液都不由自主地随之鼓荡。

  程宗扬极力抗拒那股莫名的力道,握刀的手掌微微发颤,双眼仿佛被无形力
量压迫着,视线变得模糊,只有苏妲己那张妖艳的笑脸越来越清晰。

  苏妲己胜券在握,娇笑着伸出纤纤玉手,朝程宗扬颈中探来。

  突然额角一跳,太阳穴上的伤痕传来一股灼痛,混乱的神智短暂地恢复一丝
清明。

  程宗扬不敢怠慢,抓住这一丝机会,横刀疾挑,刀锋劈在苏妲己沾血的衣袖
上,接着腾身朝后跃去。

  苏妲己玉颊血色一闪而没,她有些惊愕地看着程宗扬,不明白这个乞丐怎能
从自己术中逃脱。

  程宗扬余悸未消,脸上却露出狞笑,狞声道:「别忘了,我是南荒巫术的大
行家!

  看我的蛊虫!「程宗扬左手一挥,几道细碎的风声响起。苏妲己丝带飘飞,
将那几粒小小的东西卷住,才知道是几粒细砂。

  「死奴才!死到临头还耍花样! 」程宗扬大喝道:「看我的蛊虫!」

  苏妲己冷笑一声,曲指弹去,指尖一痛,却是一根牛毛细针。

  「骚狐狸!着了我的道吧!」

  程宗扬叫道:「那针上喂有南荒剧毒,只要一针就能让你丢掉半条命!」

  苏妲己冷着脸抬起纤指,一枚细针剠在她白玉般的指尖上,血迹殷红。她抬
手拔下细针抛到一边,指上除了一点细小的血迹,没有半点异样。

  「我干!」

  程宗扬惨叫道:「死丫头!该喂毒的你偏不喂!想整死我啊!」

  秦桧啸声越来越近,苏妲己不再施展妖术,丝带平平伸出,前段猛然昂起,
妖蛇般与程宗扬的钢刀硬拼一记,然后丝带转轮般攻出。

  这种功力比拼毫无花巧可言,程宗扬每接丝带一记重击便浑身一震,不得不
退开一步,化去力道。他且战且退,从大路一直退到植满绿柳的湖岸,没有找到
丝毫反击的机会。

  远处树影微摇,秦桧在枝梢奔驰如飞,吴战威也闯过狙击的女护卫朝这边冲
来。

  两人一前一后喝道:「妖妇!敢杀我兄弟!」

  、「死婆娘!还不住手!」

  苏妲己杏眼光芒闪动,那条轻飘飘的丝带在她手中仿佛重逾千钧,每一击都
令自己气血翻腾;强大劲力沉重如山,狠狠撞人丹田,每次与劲气相撞,丹田中
旋转的气轮都会为之一滞,似乎随时都会溃散。

  程宗扬心里叫苦,这妖妇分明不想取自己性命,不然她这会儿稳占上风,只
要用丝带缠住自己的单刀,随手一掌就把自己拍的死得不能再死。

  她使出这种怪异手法,用心更是歹毒,一点一点消耗自己的功力,再撑下去,
一旦自己丹田受创,纵使能保住性命也免不了功力尽废。

  那些女护卫一轮袭击杀死不少石府的随从,周围充盈着死亡气息。但这里不
是鬼王峒,没有将死气直接转化为真气的环境,殇侯化死气为真阳的心法更需要
时间慢慢吸收沉淀,仓促间无法使用。

  额角伤痕不住灼痛,将四处飞散的死亡气息吸人体内,紧接着又在苏妲己的
重击下散入经络,无法凝聚。看着苏妲己猫戏老鼠般戏谵而恶毒的眼神,程宗扬
禁不住头皮发麻。

  如果落在这妖妇手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在等着自己。虽然知道大势不妙,
但实力相差悬殊,这会儿是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自己只有乖乖挨揍的分儿。

  丝带又一次挥来,程宗扬勉力挡住。苏妲己诡异的劲力透体而入,丹田猛然
一阵剧痛,旋转的气轮完全停止,无数细微气息组成的气轮摇摇欲坠,似乎已经
到了崩溃边缘。

  苏妲己唇角挑起,露出一丝残忍笑意,美目闪闪发亮,接着朱红色的丝带再
次挥出,拂中程宗扬毫不设防的小腹。

  程宗扬「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坐倒在地。他丹田气轮停滞,浑身力气
仿佛搾取一空,连抬手都力所不及,即使丝带再慢十倍也无力闪避。

  秦桧和吴战威还在数丈之外,苏妲己冷笑道:「死奴才!我看你还有什么手
段可使!」

  程宗扬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豆大汗珠,丹田如同刀割。苏妲己重又一击正中
小腹,丹田内停滞的气轮被劲气一震,化成无数细小的星芒,正在飞快消散。这
会儿程宗扬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运气真不好,要变成鬼去找凝羽了。

  一只纤美玉足伸来,苏妲己绣花的珠履踏在程宗扬胸口,接着纤足一沉,脚
下发出一阵骨骼碎裂般的脆响。

  程宗扬脸色由白转青,又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猛然胀得血红。

  苏妲己一足踏在程宗扬胸口,俏生生抬眼娇笑道:「你们再近一步,信不信
我踏碎这死奴才的狗骨头!」

  秦桧一手拦住吴战威,紧盯着苏妲己,寒声道:「苏夫人!公子若有不测,
秦某立誓,今生今世必与夫人周旋到底!」

  苏妲己啐道:「一个奴才的奴才,我很怕你吗?想让我放开他,好说,先把
你的右手砍了!」

  秦桧脚尖一挑,将程宗扬掉落的单刀挑起,抄住刀柄,一边伸出右手。

  吴战威叫道:「老秦!别信这婆娘的!」

  苏妲己柳眉倒竖,嗔骂道:「吴战威!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突然间,一股寒意掠来,苏妲己目光一转,顿时大骇。死奴才胸口鲜血淋漓,
神情却坚毅无比。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奇形怪状的匕首,弯曲柄部形如珊瑚,
刀锋虽然不长却寒光四射,宛如冰雪,正朝自己小腿划来。

  苏妲己手中软垂的丝带与刀锋一触,像被风吹开一样悄然断裂。苏妲己立刻
意识到这死奴才手中是一柄锋锐之极的神兵,如果被它斩中,肯定小腿不保。

  秦桧应变极快,异变突起。他手中的钢刀立刻转变方向,幻化出一道光影,
闪电般朝苏妲己纤腰劈来。

  苏妲己纤足一点,轻烟般飞开,堪堪避开匕首的锋刀,一边用丝带格开秦桧
的钢刀。她脚下故意使力,藉机将劲气送入程宗扬体内,想震伤他的心脉,不料
那死奴才胸口一团真气火热如球,不但将她的劲气化尽还趁势反击,烈火般侵入
自己经脉。

  苏妲己像被烫到般娇躯一颤,尖叫道:「九阳神功!」

  程宗扬腾身跃起,用力唾了口血沫,一手把匕首横到胸前,咬牙道:「死妖
妇!

  敢杀我兄弟!我跟你没完!「苏妲己一脚踏在自己胸口,程宗扬丹田内的气
轮已濒临破碎。正当自己心灰意冷时,却奇迹般从苏妲己身上得到一丝微妙助力。

  那股气息非常细微,但融人丹田却仿佛唤醒体内充沛的真阳,并且与额角的
生死根相互呼应。潜藏在经脉内远超自己修为等级的真阳潮水般怒涨,迅速将消
散的气轮重新凝聚起来。

  就在苏妲己与秦桧交谈时,程宗扬体内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知感和灵
觉大幅延伸,体内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清晰无比,细致入微地感受到每一丝真气
的流动和运转。受到那股微弱气息吸引的真气汇聚一处,沿任脉逆行,在胸口的
膻中穴凝成一团光球。

  这完全与自己无关,是真气的运行摆脱自己的意念,在那股微弱气息的吸引
下自发运转,行走的经脉正是九条阳脉。

  吐出第二口血时,程宗扬经脉已经畅通无阻,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体内真
气充盈,犹胜往昔。气息的虚实变化、运行强弱,无不尽收眼底。虽然不知道该
如何确认,但程宗扬清楚知道自己的修为已经更进一步,踏入第四级入微的境地。

  苏妲己素手一摆,那条朱红色的丝带灵蛇般退回,绕在臂上,一双妖媚美目
紧盯着程宗扬。良久,她红唇轻动,吐出几个字:「太乙真宗!」

  口气虽淡,却充满刻骨仇恨。

  程宗扬持刀叫道:「死妖妇!我的九阳神功是王真人亲传!有种就来吧!」

  这妖妇与王哲仇深似海,看她的神情,多半在王哲的九阳神功下吃过大亏,
才在五原城蛰伏多年。这会儿身边虽然多了秦桧和吴战威,但远处的石府护卫已
经被杀散,那些女护卫隐匿在黑暗中,随时都可能出现,算起来仍是敌众我寡。

  眼下唯一机会就看九阳神功能不能克制住苏妲己的妖术了。

  秦桧抛下钢刀,接着抢先动手;此时性命交关,他不再留手,一出手便是自
己的得意招术「惊魔指」他大袖飘飞,食指、中指轮番攻出,犹如铁笔,一指一
指点在苏妲己妖幻无状的丝带上,不时发出劲气交击的细微爆响。

  苏妲己一条丝带将秦桧的惊魔指尽数挡下,一边紧盯着程宗扬,似乎对他显
露的九阳神功忌惮万分。

  程宗扬好不容易摆脱败局,见状当即加入战团。匕首蕴含着九阳真气的珊瑚
铁光芒大作,雪亮刀光狂飘般朝苏妲己攻去。

  苏妲己飘飞的丝带与匕首一触,顿时像被烈火烧到般变色,边缘卷起。那妖
妇杏眼含怒,忽然素袖一翻、玉掌伸出,与秦桧的惊魔指硬拼一记,右手的丝带
从腰侧飞起,利刀般直刺程宗扬小腹。

  程宗扬用匕首挑向丝带,正待用力划断,那条丝带忽然一滑,水一般绕过匕
首的锋刀,避开九阳真气正中自己腹侧。

  程宗扬大叫一声,他右手的匕首被苏妲己的虚招引开,只能用左手紧紧抓住
丝带,腹侧被丝带刺入寸许,鲜血飞溅。

  「死奴才,」

  苏妲己厉叱一声,丝带笔直递出,要从程宗扬腹侧对穿而过。

  程宗扬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接着脚下突然一空,已经退到湖岸边缘。他试
着抓了一把,没能抓住湖岸,身体像岩石般从湖岸堕下,片刻后「篷」的溅起1
片水花。

  如果刚开始苏妲己还有意留程宗扬一条性命,这时已经是杀意毕现。她挡住
秦桧的缠击,接着飞身而下,衔尾追去。

  吴战威扑到岸边,黑沉沉的水面已经看不到人影。他解衣要往下跳,秦桧比
他更快,足尖毫不停留地在岸边一点,流星般跃入湖中。

  夜色下,湖水漆黑如墨,几个涟漪远远扩散过来,周围听不到丝毫声息。

  片刻的沉寂之后,一片眩目的白光突然亮起,方圆百余步一片湖水被白光照
得通明。耀目白光中,苏妲己妖艳身形飞向天际,她华丽的罗裳半幅破碎,裸露
的雪白肉体在白光中仿佛透明。

  接着一条身影蛟龙般从湖中跃出,人未至,一枝莹白的弧锥已经划破天穹,
四射的光芒令群星都为之黯然。

  吴战威张大嘴巴,看着萧遥逸突如其来的一击刺中苏妲己飘飞的丝带。苏妲
己仿佛被狂风卷住,破碎衣裙同时飞舞起来,那条朱红色丝带螺旋状向后激射。

  紧接着一个身影鬼眯般闪出,秦桧食指微勾,一指点在丝带中段。

  苏妲己发出一声凄厉尖啸,被龙牙锥扫到的玉臂进出一片血花。她身形微闪,
逸出白光的范围,远远消失在夜色中。

  萧遥逸与秦桧同时追了上去。两人姿势大不相同,萧遥逸将龙牙锥横咬在口
中,半身浸在水里,在湖上划出一道水线。秦桧则是使出登萍渡水的轻功,在湖
面疾掠如飞。看起来秦桧的身法更高明,但两人速度相差无几。

  白光渐渐黯淡下来,程宗扬无力地躺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双柔软
的手臂托在他颈后,使他不至于溺水。

  小紫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头儿,你好惨哦。 」程宗扬吐了口水,
喘着气道:「死丫头,看我倒楣你是不是很爽啊?」

  「哪儿有啊,人家是关心你嘛。 」小紫一边说一边扶住程宗扬的手腕,将
伤口包扎起来。

               第五章掌誓

  劫后余生,程宗扬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好运。苏妲己紧跟着跃入湖中,
与自己只相差一线。眼看她的丝带就要划断自己的喉咙,身后突然多了一双温软
小手,拉着自己以惊人的高速脱离苏妲己的攻击范围。然后藏在水下的萧遥逸出
手截击,将那妖妇逼退。

  「死丫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人家才不想呢。都是那个萧傻瓜,说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非要拉我
来。」

  程宗扬笑了一声,「那家伙是怕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不好意思告诉你就
是了。 」小紫撇了撇嘴,「真没用。 」「可不是嘛… …」

  程宗扬动了动身体。丝带没有穿透腹腔,只是在腹侧留下一个寸许深浅的伤
口,另外几处也都是皮外伤。经过殇侯的指点,自己把死气尽力转化为真元,以
前那种真阳外溢的情形已经很少出现。但生死根把死气转化为生机的机能仍在,
虽然没有以前夸张,但伤势愈合速度也比常人快了许多。

  这几个月来受伤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让程宗扬积累丰富的经验。根据经验判
断,这些伤势都不要紧,最重的一处仍是在鹰愁峪被长槊刺中的一处。毕竟槊锋
刺入两寸,这种贯入伤比起体表半尺长的伤口更难愈合。

  程宗扬闭上眼睛,感受着伤口隐隐跳动着传来的灼痛感。小紫细软的手指在
伤处抚过,带来酥软触感,让痛楚减轻许多。

  「死丫头。」

  「嗯?」

  程宗扬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后悔了… …」

  小紫出奇地没有作声。

  隔了一会儿,程宗扬讶道:「死丫头,你转性了?怎么不嘲笑我?讽刺我?

  挖苦我?污辱我呢?「

  小紫撇了撇嘴。「你让我怎么嘲笑你?」

  「你可以说——我早说过杀死她,可你这个大笨瓜偏偏不肯,这下好了,被
人家反过来咬了一口吧?活该! 」「真讨厌! 」小紫把程宗扬的脑袋浸到水
里,「不要学我说话,」

  「程宗扬钻出来,抹了把水道:」谁学你说话了?我只是把嗓子捏细一点。

  「笑闹几句,程宗扬心头郁结的闷气消淡一些。他揉了揉面孔,低声叹道:」
我真的是后悔了。在建康城咱们完全有机会干掉她,就是杀不死她也能留下她半
条命,结果我一时心软,害死两名兄弟。 「」大笨瓜,谁让你放过她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说到底,我跟她并没什么深仇大恨,虽然被她烙了个
奴隶印记,但现在也看不大出来了。我设计对付她顶多是想出口气。「

  「傻瓜!」

  小紫给了他一个简短的评语。

  程宗扬没想到苏妲己的报复会如此凌厉,这次死了两名兄弟,下次再遇上她,
也许损失会更大。

  刚才萧遥逸的一击,自己没看清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但能看出苏妲己在那只
小狐狸手下伤得不轻。小狐狸和秦大奸贼两个人一起追杀,无论能不能得手,总
归安全无虞,不用自己担心。倒是小紫,刚才从苏妲己手下拉了自己一把,似乎
受到劲力的冲击,这会儿游水的速度也比平常慢了许多。

  「死丫头。 」「嗯?」

  「你刚才游那么快,是不是变身了?」

  「我才不告诉你。」

  程宗扬忌妒地说:「不许让别人看你变成鱼尾的样子。」

  「才不会让别人看到呢。」

  程宗扬突发奇想。「你变成鱼尾,裤子怎么办?」

  「讨厌!」

  「哈哈… …哎哟!」

  「活该。让你笑,肚子痛了吧。别动!」

  程宗扬倒抽着凉气道:「死丫头,你小心点… … 」小紫一手按住他小腹
的伤口。程宗扬躺在小紫臂间,身体随着莫愁湖水起起伏伏,被她带着朝湖岸游
去。

  一轮残月穿过云层洒下淡淡光辉,水天宛如一色。程宗扬禁不住想就这样睡
去,直到长夜过尽,阳光来临。

  萧遥逸抹干身上的水迹,把巾帕丢在舱中,然后一撩新换的袍服,坐在程宗
扬对面的藤席上。

  「我派去的人刚跟出建康,就被那妖妇甩掉了。 」萧遥逸道:「接到消息
我便赶到玉鸡巷,幸好紫姑娘无恙。 」程宗扬也换了干衣,腹侧伤口被重新包
扎过,半倚着藤席,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算得倒准,正好赶到。 」「侥幸而
已。 」萧遥逸道:「萧某对建康比秦兄熟悉得多,从湖上赶来终究快了一步。

  那妖妇被我和秦兄联手击伤,至少有一、两个月难以复原。吃过这次亏,她
即便养好伤也未必敢再来找程兄的麻烦。 「程宗扬心里暗叫不然。那妖妇发现
自己身怀九阳神功,必然把自己当成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秦桧道:「今日之事多谢小侯爷援手。在下一向自负武功,见到小侯爷的身
手,方信人外有人。」

  「秦兄太歉了。 」萧遥逸开心地大笑道:「要论起武功,萧某怎么敢和秦
兄源白黑魔海的绝技相提并论呢?」

  秦桧泄了底子,露出真功夫,听到萧遥逸口气中流露出的浓浓敌意,眉峰顿
时一扬。

  程宗扬苦笑一声。「小狐狸,你早看出来了吧?」

  「谈不上早。 」萧遥逸收起笑容,冷冰冰道:「贵属吴长伯当日在鹰愁峪
使出大力金刚臂,萧某才知道程兄这池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秦桧刚要开口,却被程宗扬拦住。「行了,小狐狸,别板着你的臭脸。大家
既然是朋友,也不用藏着掖着。没错,会之和长伯都与黑魔海大有渊源,简单地
说,他们是黑魔海毒宗一支,和现在黑魔海的当家人不是一回事——这样说行了
吧?」

  萧遥逸露出古怪表情。「黑魔海毒宗?鸩羽殇侯?干!你既然从南荒来,我
早就该想到的!」

  程宗扬小心问道:「你们那位岳帅跟殇侯没什么仇吧?」

  萧遥逸脖子一梗。「怎么没有!」

  「我就知道!」

  程宗扬指着萧遥逸叫道:「你们那位岳帅满世界都是仇人!妈的!把他的仇
人都叫来,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了! 」萧遥逸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

  …其实岳帅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嗯,红颜知己,红颜知己。你别急啊,其
实岳帅和殇侯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仇,说起来,我们岳帅还吃了点亏。「

  「岳鹏举还有吃瘪的时候?这个我喜欢,说来听听!」

  萧遥逸摸了摸鼻子,又看向秦桧,为难地说道:「其实就是岳帅遇到一个女
人,没想到和殇侯有关系,结果… … 」萧遥逸吞吞吐吐道:岳帅帅虽然占了
点便宜,但足足有两个月近不了女人… …「程宗扬嘿嘿笑道:」那女人不会姓
叶吧?「

  「原来程兄知道?」

  「我知道个屁啊。岳帅占了人家的便宜,但岳帅的女人也被殇侯上过——会
之,你别揪胡子,我就不信放着碧姬那样的荡妇,殇侯会不去试试,大家都是男
人,有什么好装的?」

  程宗扬道:「这件事大家就算扯平好了。至于岳帅当年清剿黑魔海,和殇侯
没有再结仇吧?」

  萧遥逸道:「岳帅倒是想报仇,但没找到人。岳帅在风波亭出事后,我们才
听说殇侯在南荒隐居。」

  「过去的事就算了。 」程宗扬道:「黑魔海巫毒二宗早就分道扬镖,我敢
打赌,如果有机会往对方背后插一刀,两边都不会手软。既然这样,大家为什么
不能合作呢?」

  萧遥逸一把拉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拍着桌案道:又合作?殇侯名
声很好吗?再怎么说,他们也是黑魔海的妖人!「程宗扬抹了把脸,苦笑道:」
小侯爷,你也太直接了吧?当着面就骂上了,话说这狠,咱们后面还怎么谈?「

  萧遥逸叫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谈的?又不是做生意! 」程宗扬提醒道:
「别忘了,我可是生意人。世上有什么事不能谈的?话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你
们和殇侯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一听黑魔海就摆出打打杀杀的架式来呢?」

  萧遥逸哼了几声,然后道:「这事我要知会孟大哥。 」「孟老大那边我去
说。老实告诉你,小紫那丫头在南荒一直都是殇侯照顾的。有这分交情在,你们
星月湖好意思和殇侯喊打喊杀吗?」

  「是吗?」

  「你以为她怎么活下来的?」

  萧遥逸终于被程宗扬说动。又口不合作不是萧某能决定的。但在建康… …

  「萧遥逸抬起手掌,」

  不与殇侯为敌,萧某还能做到。 「秦桧出掌与他轻轻一击,双方算是立下
互不侵犯的契约。

  萧遥逸恢复从容,笑道:「你下午不在城里,不知道宫里发了诏书把王丞相
痛骂一顿。 」「哦,王处仲得了镇东将军的职位?」

  「没有。连自家人都不支持,王处仲只好上表推辞了。 」说着萧遥逸大笑
两声,似乎松了口气。

  程宗扬奇道:「王处仲到底是个什么人?让你这么忌惮?」

  萧遥逸推开舷窗,船只已经从莫愁湖进入大江,再往前便是秦淮河。

  「琅琊王家在晋国根深蒂固,王永一相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
徒故吏满朝都是。不过王茂弘生性疏淡,不喜生事,倒也罢了。王家其他人我也
不放在眼里,唯有王处仲… … 」萧遥逸道:「那家伙生性坚忍,野心勃勃,
他若执掌兵权必成大患。」

  秦桧欲言又止,程宗扬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吧。看在殇侯的面子上,小侯
爷也不会和你计较。」

  秦桧道:「既然王驸马力辞,小侯爷何不自己来做这个镇东将军呢?」

  萧遥逸眼睛精芒一闪,旋即摇头道:「不可。我们兰陵萧家已经有了禁军的
兵权,六镇的州府兵绝不可能再落入我手中。 」「那么谢家呢?」

  萧遥逸用折扇轻拍掌心,良久道:「谢幼度已经离开长安了。」

  程宗扬道:「谢幼度?谁啊?」

  「谢无奕的嫡子,谢万石的姪儿。 」萧遥逸道:「那小子比我还年轻几岁,
十年前去了长安的皇图天策府。这白说,琅琊王家我忌惮王处仲,谢家我最忌惮
的就是谢幼度。北府兵是谢家一手组建,谢幼度生下来就带着军职,那小子若直
接去军中赴任,连诏书也不必下。 」程宗扬心里一紧:「你是说北府兵会听谢
家的?」

  萧遥逸没有回答,反而道:「身在乱世,哪里有比兵权更要紧的?谢家、王
家、庾家、桓家都各有兵权在手,真正没有兵权的反而是司马家。」

  程宗扬暗想:难怪晋国朝局是臣强主弱,莫说晋国帝王大多庸碌无能,即便
有一两个英主,面对这种局面也只能束手无策。历史上,东汉之后,魏、晋、宋、
齐、梁、陈四百年间接连权臣篡政,直到唐代推行府兵制才结束权臣拥兵自重的
历史,随即又出现藩镇割据的局面,再到宋代推行文官制度才从制度上解决兵权
问题,付出的代价却是军事力量的虚弱。

  萧遥逸有些心神不宁地坐了片刻,然后道:「紫姑娘呢?」

  「累了,睡觉呢。」

  萧遥逸抛开心事,用折扇敲着掌心,啧啧赞叹道:「紫姑娘的水性真好,一
听说那妖妇找你麻烦就急着赶来。为了赶到那妖妇前面,我们从湖上过来,紫姑
娘入水就像游鱼一样,我差点就赶不上她。 」程宗扬装傻道:「海边的野丫头,
在水里游惯了。 」萧遥逸叹道:「这些年紫姑娘吃了不少苦,我们兄弟想起来
心里有愧。」

  「你慢慢惭愧去吧。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我可要睡了。 」「呼…

  … 「程宗扬压在那张白滑的雪臀上,长长吐了口气。

  那具丰腻胴体赤条条伏在榻上,妆扮艳丽的卓大美人像娼妓一样顺从地举着
雪臀,用蜜穴抚慰着主人的阳具。

  小腹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伹今天吸收不少死亡气息,程宗扬急需将冗杂的
余气发泄出来,因此不顾夜色已深,一回到玉鸡巷便找上卓云君。

  卓云君还是第一次使用背人体位,当她解下小衣,把又圆又滑的大白屁股举
到自己面前,程宗扬顿时勃起如铁。他抱住卓云君的腰肢,从后面干进她软腻的
美穴,直到阳具尽数进入她体内,才俯在她光滑的躯体上,伸手把她双乳握在手
中。

  卓云君双乳肥滑圆耸,揉捏时,两团白生生的乳肉软腻如脂,充满诱人触感。

  她用双膝承受程宗扬身体的重量,臀部敞露的蜜穴被主人火热的阳县晕不客
气地占据,胀得微微作痛。

  她双乳被小紫调制的天女酥浸过,乳肉敏感之极,此时被主人手掌抓住,浑
身的肌肤都立刻轻颤着收紧。

  主人结实的腹肌压在臀肉上,充满雄性的强壮气息,那根粗壮肉棒撑开蜜穴,
压迫在自己体内最柔腻的蜜肉上。自己只能顺从地举起臀,将自己最隐密的部位
裎现出来,供他享用。那种屈辱而羞耻的感觉使卓云君闭上眼睛。

  主人低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卓美人儿,你的屁股好美,白光光又圆又
大,干起来好舒服。」卓云君玉颊顿时胀红。这样污辱性的话语她已经听过许多,
但每次听到都引起她心底强烈的羞耻感。卓云君反覆告诉自己要忍受,只需要一
千次这样的羞辱,还清欠他的债,自己就可以解脱了。

  声音再次传来,口气充满诚恳意味。「我是说真的。你皮肤真好,又白又滑,
一丝皱纹都没有,像精瓷一样白净,还香喷喷的。 」似乎怕她不信,程宗扬又
发誓般加了一句,「骗你是小狗!」

  身下的美妇僵了片刻,「噗嗤」一声笑出来。卓云君垂着头,紧绷的身体软
化下来。

  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称赞,不是拿自己笑谵,卓云君潜意识中的抗拒终于瓦
解。

  火热的阳具仍留在体内,却不再感受到屈辱,而是一种微微胀痛的紧密感。

  卓云君柔顺地挺动雪臀,迎合阳具的进出。如果说以前她像一个含耻忍痛奉
迎主人的女奴,现在的她更像一个刚刚知晓性爱滋味的熟艳妇人,羞涩中带着柔
媚的喜悦。

  没有什么能比肌肤交接这样亲密地接触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程宗扬有些
惊诧地看着身下的美妇褪去生涩,像一朵华美的牡丹般冉冉盛开,流露出蜜汁般
甜美的风情。

  每个人都会对真心赞美产生喜悦,即使沦落为娼妓也不例外。早知道赞美有
这种效果,自己应该多说几句好听的。

  最后的心结被打开,身下的美妇像换了个人,变得秾艳生姿。她伏在榻上,
让程宗扬从后面抽送几百下,然后又翻过身子,双腿张开,让他从正面进入。

  火热的阳具在蜜穴中进出,卓云君下体春潮涌动,阳具每一次抽送都传来湿
媚的腻响。她丰美双乳耸翘着,乳头硬硬翘起,芙蓉般脸庞升起醉人的红晕。

  那两条雪白的美腿大张,娇艳阴户被一双大手剥开,乌亮阴毛间绽露出穴内
红腻的蜜肉,柔嫩穴口被一根结实的阳具撑满,随着阳具的进出来回滑动,不时
溢出清亮淫水。

  程宗扬腰身用力一挺,身下的美妇低叫一声,然后咬住唇办。看着美妇羞媚
的神情,程宗扬坏笑道:「是不是又顶到了?」

  美妇蹙起眉,含羞道:「你又顶到人家花心了…… 」程宗扬笑道:「这是
第几次了?」

  卓云君羞窘地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道:「我数不过来了… …」

  程宗扬撩起她的发丝,笑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卓云君红着脸道:「奴婢说… …主子骑在奴婢屁股上,每次都干到奴婢的
花心。

  主子的阳物好硬,奴婢的花心太嫩,承受不住… …求主子换个姿势… …

  「程宗扬咧开嘴,坏笑道:」已经换过了,怎么办呢?「

  那美妇眯起眼睛,目光湿湿地望着他,脸上露出讨饶的表情。忽然她眉毛动
了一下,想起来道:「让奴婢在上面,好不好?」

  程宗扬讶道:「倒浇蜡烛你也会?」

  卓云君不好意思地说:「紫——妈妈教过奴婢,说主子累的时候,让奴婢在
上面伺候… … 」干了这么久,腹侧正隐隐作痛,听到她这么说,程宗扬不客
气地坐到榻上,一把抱起卓美人儿放在自己膝上。

  卓云君两腿发软,湿腻玉股与他身体一触,顿时雪臀一颤,险些从他膝上滑
下。

  那美妇钗子溜到一旁,长发散开,裸着白滑身子骑在程宗扬身上,张开手扶
在榻上,微微娇喘,那对丰满的雪乳不住起伏。卓云君勉强撑起身体,一手摘下
钗子,目光落在程宗扬腹侧染血的绷带上,不由一闪。

  她丹田虽然没有半丝真气,多年苦修的见识仍在。只一眼就看出程宗扬腹侧
伤口的位置正在要害。如果用钗尖刺进他的伤口,只要刺进寸许就足以使他重伤。

  这时夜色已深,周围寂无人声,自己完全有机会在他恢复行动之前逃出这处
暗室… …

  卓云君目光闪烁,握着钗子的手指捏得发白。良久,她朝程宗扬一笑,把钗
子丢开,然后一手扶着他的阳具,抬起雪臀,对着他的阳具缓缓坐下。

  程宗扬浑然不知自己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他靠在竹枕上,目光停在卓云
君下腹,一边拿起旁边的灯盏。

  卓美人儿出奇地乖巧,她一手扶着自己的阳具,一手分开下体,将蜜穴与阳
具结合的部位暴露在灯光下,毫不避讳自己好色的目光,甚至主动挺起下体,让
自己观赏她用性器套弄阳具的淫姿艳态。

  「卓美人儿,你下边生得真美。」

  程宗扬赞叹道:「两片小嘴红红嫩嫩,又漂亮又干净。 」卓云君轻柔地耸
动雪臀,小心避开他腹侧的伤口。丰腻的雪臀在腹下和大腿上磨擦,传来诱人触
感。

  「你的东西好硬… … 」卓云君脸上飞起红霞,媚眼如丝地呢哝道。

  程宗扬见过最牛的汉子要数武二郎,主要是那家伙臭不要脸,逮着机会就跟
苏荔胡搞,让自己看了几次活春宫。

  和武二爷航母级的家伙比起来,自己的尺寸只能说正常。不过男人不是只讲
尺寸,形状、硬度和温度也很重要。据画舫的芝娘说,自己的阳具属于鹅蛋型,
顶部粗圆、根部略细,是最易让女子高潮的一种。此时阳具进入这美妇体内,让
她的性器结合得紧密异常,硬度更是足以自傲。

  看着这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儿赤条条骑在自己身上套弄,胸前两团浑圆的乳球
沉甸甸来回摇摆,程宗扬禁不住伸出双手,一手一个,抓了个结实。

  卓云君双颊更显娇红,她敏感的双乳被程宗扬拿在手中把玩,挺翘的乳头愈
发鼓涨。

  程宗扬笑道:「卓美人儿,你的奶子好像胀大了呢。 」卓云君肌肤传来一
阵轻微战栗,她双乳被捏得变形,体表温度迅速升高,雪滑乳肉更加丰满滑腻,
充满迷人的弹性。

  程宗扬好奇心起,张开手掌围住她的乳房量了一下。卓云君的乳房比自己两
手张开还要略大,从乳根到乳尖的高度超过一掌,介于D罩杯和E罩杯之间,呈
现完美的半球形,分量更是沉甸甸的压手。

  卓云君乳房下方尤其敏感,当程宗扬一手托住她的乳根揉捏时,身体顿时无
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程宗扬一整天没有刮脸,下巴露出青色的胡根,他捧起卓云
君的雪乳用下巴胡根磨擦,逗得那美妇娇呼连连,套在阳具上的美穴不住收紧,
穴中淫液四溢。

  忽然美妇乳侧雪腻的皮肤上升起一片梅花般的红晕,接着又是一片。程宗扬
记得有些女子在交合时因为兴奋导致乳房充血而出现情斑,没想到会在卓云君身
上见到。

  他大为兴奋,翻身把动情战栗的美妇压在身下,用力挺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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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acei 2017-3-8 16:59

***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

avav163 2017-3-8 18:49

               第十八集

  内容简介:

  程宗扬冒充东瀛忍者骗过了晋宫太监,没想到反被云丹琉追杀,不得已,只
好使出老太监送的都卢难旦妖铃制服云丹琉;妖铃果然很妖,附在云丹琉身上脱
云丹琉的衣、摸云丹琉的奶,让云丹琉大跳艳舞?

  程宗扬在一旁看得很高兴,却也怕云丹琉秋后算帐,令他尸骨无存!

  计计相逼、环环相套,控制晋宫的幕后黑手终于现身,玄武湖上,石头城水
师大营的正军舰队与荆州奇兵正面交锋,晋国权柄将落谁家?

               第一章计斗

  夜色如墨,宫墙间曲折幽深的小径积满落叶,两侧成排的古槐树影幢幢,一
盏淡黄的灯笼摇曳着,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投下朦胧的光辉。古槐枝叶交迭,
树冠宛如乌云。夜风袭来,树冠在风中微微晃动,细小的槐叶簌簌而下。

  时近九月,夜风拂在身上略带凉意,让程宗扬浑身的燥热略微清爽了些。

  「飞鸟大爷,这边请。」

  前面提着灯笼的小太监一脸谄媚地说道。

  计好在旁边小声纠正道:「是上忍啦,叫太君也行。」

  相龙嘀咕道:「叫大爷他也没生气嘛。我看古供奉叫他太君,飞鸟大爷还有
点不高兴呢。」

  程宗扬心头微凛。这死孩子眼睛够贼的,自己脸上戴着面具还能被他瞧出心
情,看来要赶紧找个机会拍死他。

  程宗扬杀机一起,两个小太监似乎感觉到什么,连忙闭上嘴。

  两个小太监并没有对这位「东瀛上忍」的身分起疑,只是对他们来说,察颜
观色是必备的生存技能。别说他戴着面具,就算把墨镜也戴上,脸都包住,照样
能以鼻子嗅出他的喜怒好恶。

  太初与昭明两宫由一道高墙隔开,远远看去,昭明宫赤乌殿高挑的飞檐犹如
鸟喙,比起神龙殿的巍峨雄浑多了几分纤巧秀美。

  萧遥逸一直没有露面,不知是否察觉到行踪已露,抢先躲了起来。那小狐狸
狡诈得很,程宗扬并不担心他,要紧的是自己。如何干掉这两个死孩子,在古冥
隐发觉之前救下云丹琉逃出宫去,才是自己最该头痛。

  程宗扬估算了一下,老太监在宫里势力并不强,他所倚仗的只有那些小太监
——至少自己没有看到还存在其他同党。论修为,小狐狸应当稳胜他一筹,只不
过他手里握着晋帝这枚棋子,让人投鼠忌器。

  两名小太监领着程宗扬绕过昭明宫的重重宫禁,朝角落里一处荒僻的宫殿走
去。

  计好对倭语彻底糊涂了,这位飞鸟上忍说的正宗倭语自己半懂不懂,可自己
说的夹生倭语,他居然都能听懂,这样神奇的效果,让计好又是奇怪又是得意,
大概自己真有点语言天分吧。

  计好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上忍太君,这是东面的冷宫,平常没有人来。

  古供奉怕那花姑娘起疑,才选了这里。「

  「捜嘎!」

  程宗扬握着禁军的佩刀,寻思如何出奇不意地突施杀手,给这两个死太监来
个一刀两段。

  那宫院不知多久没有人来过,庭中荒草丛生,殿宇上精心描绘的图案漆料早
已脱落,色彩斑驳不堪,充斥着凄冷的气氛。

  相龙从怀中摸出炭条,在门边画了个符记,低笑道:「这是云家死士约定的
标记。我已经给那美妞传讯,约定三更之后在宫里见面,云侍卫长看见标记就会
进来。」

  计好道:「上忍太君大爷,那个瓶子,」

  他比划道:「瓶子……」

  程宗扬想起古冥隐交给自己的玉瓶,伸手从腰间摸了出来。那只被称为「都
卢难旦钤」的玉瓶是用一整块墨玉雕成,瓶身血迹斑斑,用来作瓶塞的深紫色水
晶在夜色下微微闪亮。

  「哟西!」

  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头,拿着瓶子晃了晃,然后作势欲摔。

  两名小太监急忙拦住,「上忍太君!不是这么用的!」

  计好对相龙小声道:「你来。」

  「上忍大爷。」

  相龙朝程宗扬谄媚地笑着,小心地接过瓶子,恭恭敬敬将它放在壁角隐蔽处,
合掌默念几句,然后取下瓶口的紫水晶。

  灯笼昏黄的光线下,一缕轻烟般影子从瓶口溢出,袅袅升起,幻化成一个曼
妙的身影。那影子只有三寸来长,她微微低着头,双目紧闭,纤细双眉精巧如画,
竟是个出色的美女;她空灵的身体像水晶一样透明,纤美手臂上披着长长的舞带,
仿佛一个空幻的精灵盈盈立在瓶口。

  相龙合掌念诵道:「天地成,日月俱……」

  随着他尖细的声音,瓶口透明的倩影眼睛慢慢张开,透出迷茫眼神。

  「出九幽,入冥冥……」

  在咒语召唤下,倩影抬起脸,小巧嘴巴张开,似乎在呼应冥冥中传来的召唤。

  相龙双掌一分,戟指尖声喝道:「视我者,盲!」

  倩影像听到世间最可怕的声音一样,空洞的眼中涌下血泪。

  「听我者,聋!」

  倩影双手掩在耳侧,在瓶口上方痛苦地挣扎着。

  「逆我者,受其殃!」

  倩影乞求般抬起手臂,发出无声的哭号。

  小太监缓缓合起双掌,阴恻恻地尖声道:「幽幽冥狱,唯吾是从……」

  最后一声咒语落下,倩影浑身一震,仿佛被利针刺中的蝴蝶一样升起,在瓶
口寸许的高度盘旋而起。

  相龙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朝程宗扬讨好地笑道:「这是古供奉秘炼的幽冥阴
魂,魂魄一旦被圣铃拘入其中,如同置身炼狱,永世不得翻身。」

  说着他用指尖戳了戳那个影子,正在曼舞的倩影哀鸣一声,然后像上了发条
的玩具,在瓶上摇乳摆臀,舞姿妖冶而淫荡。

  相龙道:「上忍大爷,只要把圣铃放在这儿,等那个长腿的花姑娘进来,上
忍大爷念个' 附' 字,阴魂就会附在她身上。待制住她,再念个' 退' 字,就能
收回阴魂。」

  程宗扬听小太监不着四六的翻译,装成煞有其事的样子,眼睛紧盯那只难旦
妖铃频频点头;一面用眼角余光观察相龙,一面悄悄按紧刀柄。等相龙口沫横飞
地说完,突然侧身一挥,刀光匹练般飞出。

  相龙怪叫一声,扑地闪开,叫道:「大爷!上忍!飞鸟太君!」

  程宗扬心里大骂。自己满心切了这死太监,可忽略这柄禁军佩刀比自己常用
的窄了一半,出刀时差了少许,被他躲开。

  程宗扬挺起肚子,粗声喝道:「你滴,武功滴,大大滴不行!喔塞罗!」

  这名东瀛忍者突然发难,计好也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上忍说你武功不
行,让你赶紧滚。」

  相龙脸上回过颜色,点头哈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这就滚!」

  相龙连滚带爬出宫门,小声道:「我的娘啊,这倭贼真不是人啊……」

  程宗扬摸了摸计好的脑袋:「你滴,大大滴好!」

  计好险些尿裤子,陪着笑脸眼巴巴看着这名东瀛上忍,巴不得也和相龙一块
儿滚出去。

  那位上忍却突然虎起脸:「你滴,钻进去!忍术滴,看到死啦死啦滴!」

  宫殿是三间相连,眼见东瀛上忍指着侧殿壁角的一座破橱,计好陪笑道:
「上忍大爷,小的不敢看,连耳朵都塞起来滴。」

  一边说一边钻到橱内,拿出一条帕子撕成两半,紧紧塞住耳朵。

  真乖。程宗扬心里暗道。他本来想关上橱门,一刀把小太监连人带橱劈成四
截,这会儿倒不必急着下手。

  程宗扬拿起灯笼挂在门侧,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破败的座榻上,心里盘算怎
么解决云丹琉这桩麻烦。

  老太监设计骗云丹琉入宫,又请来东瀛忍者化装成死士下手,本来安排得挺
好,却被自己赶上。程宗扬准备等她进来就主动揭穿身分,告诉她云家和临川王
的事已经被老太监知道,让她立刻想办法离开禁宫去通知云苍峰。至于后面的事,
就看云老哥和会之他们准备得如何。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如果云丫头不信呢?

  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管他小侯爷还是大小姐,大伙儿都自
求多福吧。说起来如此长夜,其实抱着卓美人儿睡一觉才是正事,这种偷鸡摸狗
的勾当做多了也很乏味呢……

  子时在不知不觉中消逝,程宗扬已经等得不耐烦,云丹琉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四肢,听外面还没有动静便晃到偏殿,突然一把拉开橱
门。

  里面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脑袋「砰」的撞在橱板上,手指还紧紧塞着耳朵。

  程宗扬笑味咪拍了拍他的脑袋,「哟西!」

  关上橱门,程宗扬直起腰,心头忽然一凛,飞快地转过身体,一手握紧袖中
的珊瑚匕首。

  身后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她穿着斗篷,一顶软布兜帽遮住她大半面孔,两
只明亮眼睛在帽沿的阴影下熠熠生辉。

  程宗扬呼了口气,干笑道:「原来是大小姐,吓我一跳……」

  云丹琉目光在他身上略一停留便移到一旁,在殿内边走边看。那丫头身高腿
长,走起路来步子迈得极大,很少有女人能像她一样,迈着大步还走得好看。

  她黑色的斗篷长及脚踝,遮住身上那件尽人皆知的银鳞细甲。这会儿嫌热似
的翻下兜帽,乌亮秀发黑瀑般流淌下来,露出肩侧弯曲的刀柄。

  第一次见到云丹琉是在江口的船上。那次见面离得太远,后来再见面,程宗
扬躲都来不及。这会儿近看才发现她长发用一个玳瑁壳束在脑后,发梢像波浪一
样鬈曲。雪白面孔上,一双杏眼显示出地道的建康血统,瞳孔却在深黑中隐隐透
出一抹蓝色,与乌黑浓密的鬈发流露出浓郁的海洋气息。

  云丹琉盯了一眼橱柜,然后收回目光,昂然走入荒芜的正殿。程宗扬回过神
来,连忙跟过去,感觉自己就像这位大小姐屁股后面的跟班,人家连眼角都不瞄
自己的。心里嘀咕道: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很难伺候啊。

  云丹琉回头望向穿着禁军服色的程宗扬,脸上毫无表情地淡淡说道:「找我
有什么事?」

  程宗扬咳了一声道:「其实是出了一桩大事……」

  云丹琉冷冰冰截断他:「你的声音怎么了?」

  这丫头还真精细,自己一开口就让她听出异样。程宗扬哈哈一笑,伸手摘下
面具:「大小姐机敏过人,在下实在是很佩服,哈哈……」

  「是你?」

  云丹琉森冷的口气,让程宗扬笑到一半就激零零打了个冷颤。

  「别误会啊!」

  程宗扬叫声未落,一片耀目青光便从云丹琉斗篷间挥出。他想也不想便朝后
闪去,手中刚摘下的面具被凌厉刀风卷起,还未落地就被绞得粉碎。

  云丹琉擎出那柄气势逼人的偃月长刀,盯着程宗扬,美目中透出滔天怒意,
「竟然是你这小人!」

  程宗扬忙叫道:「弄错了!我是来救你的!」

  云丹琉森然道:「这面具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提防她手中的长刀,小心道:「我说是捡的,你信不信?」

  云丹琉冷冷盯着他,一言不发。这丫头个子比自己还高,此时斗篷分开露出
里面的银鳞细甲,丰挺双乳高高耸起,带给自己强烈的压力。非常强烈。

  趁口水还没有流出来,程宗扬连忙举起手,一口气说道:「好吧!其实是云
老哥让我混到宫里来给你报信的!」

  「撒谎!」

  云丹琉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程宗扬病急乱投医:「外面的符记你看到了吧?如果是外人,怎么会知道你
们云家的秘密符记?」

  「若非我云家的死士自知必死,怎会用上九死绝命符!」

  云丹琉踏前一步,深邃而微蓝的眸子透出怒火,「干你娘!该死的小人!纳
命来!」

  程宗扬吃惊地张大嘴巴。云家那个死士临死还摆了老太监一道,没想到自己
歹命给撞上了。更意外的是,这丫头竟然对着自己大爆粗口!小紫那么流氓的死
丫头都比她含蓄。这位大小姐在海上待久了,好像没学什么好东西……

  程宗扬叫道:「大小姐,你听我解释!」

  云丹琉却懒得听他解释——这厮在深宫以自家死士的面容出现,把自己引来
此地,难道还有好事不成?

  「狗贼!我今日要把你心肝摘下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面前的偃月刀散发出漫天杀气,潮水般狂涌而来。那柄禁军佩刀再不顺手,
程宗扬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急忙横刀一挡。

  叮的一声,佩刀应刃而断,折断的刀刃险些砍在自己腿上。程宗扬竭力掷出
半截刀柄,趁云丹琉侧身闪避,急忙转身拼命朝大门闯去。

  这丫头已经不可理喻,啥也别说了,赶紧逃命要紧。自己难得冒充忍者,好
不容易撑到现在,连黑魔海妖人那一关都过了,如果被她砍死实在太冤!

  「想走!纳命来!」

  云丹琉低叱一声,偃月刀如影随行紧贴程宗扬的背脊,狂猛刀气只差一线便
透体而过。

  眼前的局面自己做梦都没想过,只能说这丫头太狂暴了。同样是云家的人,
云如瑶斯文柔弱,这丫头平常是凶了点,这会儿露出真面目却是野气十足,活脱
脱是个女匪首。程宗扬心里禁不住怀疑,云家的舰队在海上都干什么勾当?黑魔
海那个倒楣的屈供奉不会是被这丫头黑吃黑了吧?

  程宗扬迅速估量一下,云丹琉的修为比凝羽只高不低,说第四级都有点谦虚。

  如果自己有双刀在手,一套五虎断门刀耍下来还能虎头蛇尾地抵挡几下;这
会儿赤手空拳,活生生就是砧板上一块肉,她想怎么砍就怎么砍!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相龙躲在外边,先看到这名「东瀛上忍」

  突然飙出满口华言,接着云侍卫长大爆粗口,吓得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朝
外狂奔。

  程宗扬想死的心都有。这一下弄巧成拙,没设计到古冥隐,自己反而和云丹
琉火拼起来。如果让那死太监知道,非笑掉他的大牙不可。

  背后劲风袭来,程宗扬拼命往地上一扑,躲开偃月刀的凶猛一击,接着肩后
被重重蹬了一脚,刚愈合的伤口仿佛被重锤击中,几乎重新绽裂。

  这会儿自己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外面就是满庭荒草;但他有九成把握,自
己顶多把一腔热血洒到上面。程宗扬狂吸一口气,在滚到门边的刹那,突然双脚
一蹬,贴着地面反向朝殿内窜去。

  程宗扬与云丹琉错身而过,云丹琉一脚踏在他肩后,毫不停顿地飞身跃起,
直接掠上院门。程宗扬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被踢了两次,肩后剧痛,只能看着云
丹琉飞身越过整个庭院。

  云丹琉足尖在院门檐上一点,弹起丈许。她身材高挑,修长的美腿凌空舒展,
像一只飞驰的神鹿,动作洒脱矫健,只迈了两步就跨过平常人十余步的距离,直
追到相龙身后。

  相龙听到身后的风声不禁魂飞魄散。他怪叫一声,从靴中拔出一柄短刀,竭
力朝云丹琉刺去,一边身体左斜,准备趁云丹琉拆招的时候,躐进旁边的槐林躲
藏。

  云丹琉来势极快,风一样掠到相龙身后,偃月刀划过一道弧线,高高举起,
身前空门大露,竟似没有看到相龙手中的短刀。

  相龙抓住机会,短刀狠狠扎在云丹琉腹侧。相龙也是小心,见她上身的银甲
不似凡物,才选择没有银甲保护的小腹;谁知刀尖刺的部位如中金石,连衣服都
没有刺穿就被反震回来。

  相龙右手齐腕而断,口中鲜血狂喷,紧接着脖颈一顿,没等他明白过来就被
偃月长刀斩下首级。

  云丹琉一脚把小太监的尸首踢倒,然后提起长刀,鲜血随着刀锋淌到刀尖,
迅速流到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

  程宗扬离她有十几丈远,隔着一整座院子却没有一点安全的感觉。那丫头犀
利的目光让自己想起一种生物——龙!而且是霸王龙!

  云丹琉斗篷飞起,两个起落,踏在阶上,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登徒子!」

  程宗扬一阵光火。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被两个人称作登徒子,自己有那么好
色加猥琐吗?

  「大小姐明鉴!」

  程宗扬厉声道:「我与云老哥是生死弟兄,今次完全是误会!」

  「三叔怎会看中你这种小人?」

  云丹琉踏进殿内,冷冷道:「当日在江口已经饶你一命,谁知你却与阉贼勾
结,暗算我们云氏!这会儿想求饶?晚了!」

  危险!危险!程宗扬心头警声狂响。刀风及体的刹那,他拼命往旁边一滚,
躲开偃月刀的凶猛一击。

  云丹琉身材比程宗扬还高了少许,加上五尺长的偃月刀,占尽优势。她洁白
的手掌擎起长刀,毫不犹豫地朝程宗扬胸口劈去。

  当初在苏妲己手下自己还有一拼之力,毕竟那妖妇起初不想要自己性命;没
想到这丫头下手比那妖妇还狠,丝毫不给自己活命的机会。程宗扬来不及起身,
半跪在地彳上拔出匕首,挡住云丹琉要命的一刀。

  凌厉刀风呼啸而至,重重劈在匕首上。程宗扬手腕剧痛,臂上的禁军皮甲被
劲气劈开,脱落的甲片四散疾飞。

  云丹琉美目乍现,偃月刀微微一退,接着以更快的速度袭来。

  程宗扬交手一招就知道大势非常不妙。云丫头刀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宁折不
弯,一旦出手就像怒浪翻腾,攻势越来越猛烈。自己如果还想和斗苏妲己那样赌
命,只有死得更快。

  程宗扬一手伸到怀中,不管是什么东西便一把抓出来,却是几个寸许长的小
卷轴,原来是传说中的忍者卷轴。程宗扬几乎流下眼泪,传说中可都没说卷轴怎
么用,附个说明书有这么难吗?

  程宗扬抓住一支卷轴,用力朝云丹琉扔去,口中大喝一声咒语:「我干!」

               第二章影附

  卷轴落在地上,迸出一团浓烟,接着无数细小的声音响起,不知从哪里来的
细针从烟雾中激射出来。

  云丹琉一手卸下斗篷,程宗扬眼前一亮,看着她身上银白的鳞甲下,胴体美
妙的曲线。

  没想到这丫头里面穿得这么清凉,像是随时准备下海游水。云丹琉上身只有
一件薄薄的银甲,腰间是一条碧蓝的斜边裙,裙角用一只扇贝繁住。一条白生生
的修长美腿从裙角裸露出来,雪白大腿浑圆而又光滑,笔直小腿裹着银鳞胫甲。

  那双鞋子不知是用哪种深海物品制成,为了便于排水和清除海砂,鞋尖是敞
开式的,露出秀美的脚趾。鞋沿两条莹白软带从脚踝绕过小腿,一直缠到膝间,
将鞋子和胫甲连为一体。鞋跟是朱红色的珊瑚,使她身材更显高挑。半透明的鞋
身微微泛起光泽,给她腿部肌肤涂上一层珍珠般的莹白光辉。

  不过这会儿实在不是欣赏的好时候。云丹琉斗篷一卷,将卷轴放出的浓烟和
细针一并卷起,然后挑起眉峰,「原来是个倭贼!难怪好色成性,卑鄙下流!」

  说着长刀再次劈来。

  程宗扬不知道让真正的飞鸟熊藏对上这丫头还有什么忍术能用,不过他知道
自己该倒霉了。

  刀风在殿内激荡,那张坐榻被长刀扫中,碎木像子弹一样飞溅开来,有几块
飞出数丈,撞在计好藏身的橱柜上。

  一阵「哒哒」作响,柜门被震得打开一线,露出里面的小太监。计好两手堵
着耳朵惊恐地看着这边,接着橱门又弹了回去。

  程宗扬一手伸在怀中,摸到那把光秃秃的剑柄,他心里一动正要拿出来,忽
然「叮」的一声,角落传来一声清越铃声。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墙角那只血色斑斓的玉瓶被碎木击中,微微摇晃,瓶
口飞舞的暗影震荡着,似乎随时都会散开。

  程宗扬拼了老命一声大叫:「附!」

  一股森冷气息从脚下升起,身边破败的宫殿微微一晃,仿佛被无形力量扯得
扭曲。

  镂刻着飞龙偃月的长刀在离胸口寸许的位置停住,青森森的光芒在刀锋微微
晃动,令程宗扬肝胆欲裂。被这东西砍中,自己一腔五公升的热血等于一口气全
捐献了。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云丹琉玉容沉静如水,鬈曲的发梢微微震颤;她牙关
紧咬,双手紧紧握住长刀,似乎正处于极大的痛楚中。片刻后,她长刀一退,闪
电般朝旁边砍去。

  在云丹琉身旁多了一个朦胧的幻影,依稀是刚才那个在难旦妖铃上曼舞的倩
影,不过这时已经长到数尺,颜色也更淡。

  冥冥中仿佛传来一丝轻快笑声。在刀锋劈中的刹那,幻影像被风吹起一样飘
飞起来,一边张开柔美双臂,温柔地朝云丹琉颈中拥去。

  云丹琉神情冷峻,偃月刀在身侧怒龙般翻滚挥舞,不时用肘、膝甚至秀发攻
击,试图摆脱身边的幻影。那个影子却仿佛黏在她身上,无论她攻势再凌厉,总
能无孔不一入地欺近她的身体。每次幻影空灵的纤手拂中她裸露的肌肤,云丹琉
都像被火烫到般的浑身震颤。

  这完全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没有形体的幻影像幽灵一样在云丹琉身侧轻盈
地飞舞,无论她刀法再凌厉都无法对幻影造成伤害。渐渐的,那个美妙幻影攀住
云丹琉的手臂,一部分与她的身体融合。

  程宗扬心有余悸地退到门侧,把匕首横在胸口。情急之下,他召唤出幽冥宗
世传秘宝都卢难旦妖铃中的阴魂。施术的相龙已经被云丹琉干掉,天知道这阴魂
附在她身上有什么后果。

  一炷香时间后,飘渺的阴魂已经有一半融入云丹琉体内。云丹琉眼神虽然坚
毅,刀法却无可避免地开始散乱;虽然每出一刀都用尽全身力气,但想把阴魂逼
出来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程宗扬这时终于放下心事,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眼前这位云家大小姐奋力与
侵入体内的阴魂挣扎,她修长的美腿蹒跚着,似乎被一股无形力量操控,动作越
来越乱。忽然那个空幻的倩影一荡,整个融入云丹琉体内。云丹琉露出惊骇欲绝
的眼神,手掌一松,偃月刀锵然落地。

  程宗扬讶异地瞪着被阴魂附体的云丹琉,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眼前的长腿美女侧过脸,两手捏住白玉般的耳垂,手指一翘一翘,仿佛在给
自己戴上一只无形的耳环。她表情似乎也被阴魂控制,露出少女的娇羞,与刚才
的狂暴相映成趣,只是眼中的怒火越来越强烈。

  云丹琉愤恨地瞪着程宗扬,两手却不由自主地比拟动作,先一边一个戴好耳
环,轻轻抚了抚,然后洁白手掌沿着颈子高过圆耸胸乳,再往下抚过细长腰身,
接着从腰后抚过圆翘美臀,仿佛一个艳丽的舞姬向主人展示自己胴体的轮廓。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看到云丹琉恚怒的眼神才赶紧收敛一些,呵
呵笑道:「大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其实我真是来救你的……」

  云丹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自顾自地扭动肢体。她心里羞愤欲绝,那个
卑鄙小人不知用了什么诡计,在她出刀的刹那仿佛有个冰凉的影子倏然附上身体。

  一番挣扎之后,不仅没有挣脱,还被它成功侵入体内。

  那股阴森寒意不仅控制她的手脚,还控制了她的面部表情、呼吸,甚至舌头。

  在她不由自主转动身体的同时,那股阴森的凉意还在体内,不住往心脉和脑
际侵蚀。

  云丹琉可以想像,一旦被这股妖异气息侵入脑际,连神智也被占据,自己就
会变成一具傀儡,任人摆布。

  云丹琉死死咬住牙关,竭力抵抗寒意的侵蚀。忽然她喉头一甜,唇角涌出一
股鲜血。

  程宗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本来抱着看笑话的心情正在得意,看到血迹才惊
醒过来,连忙擦了把口水,安慰道:「别怕别怕!我这就给你解开——先说好,
你不能再拿刀砍我啊!好了,听我命令——」

  话到嘴边,程宗扬突然呆住了。施放咒语的「附」字,自己记得挺清楚,解
除咒语那个字好像是……

  程宗扬翻眼想了半天,云丹琉又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变得苍白。

  程宗扬心里发急。自己是来救人的,真把她搞死,自己只好剖腹谢罪了。

  亲娘啊,解除的咒语到底是哪个?

  解除,解除……程宗扬朝云丹琉一指,「解!」

  云丹琉身体一震,手指抬起,勾住银甲的环扣。她身上那副银甲甲片材质奇
异,鱼鳞状的甲片又薄又韧,既泛着金属的光泽,还有金属所没有的弹性。张开
的胸甲宛如龙爪攀在她丰挺雪乳上,与胴体的曲线紧密地贴在一起。这时环扣一
松,胸甲随之弹开,露出甲内雪团般的美乳。

  「错了!错了!」

  程宗扬叠声叫道。谁知道「解」是解衣服的意思?完全是误会!

  面前的少女仍没有停住动作,她逐个解开银甲的环扣,胸甲越来越松弛,几
乎能看到那团浑圆雪肉顶端的诱人红嫩。

  程宗扬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傻呼呼张大嘴巴,看着云大小姐在自己眼前解甲
露体。银甲还剩最后两个环扣未开,将从云丹琉胸前滑落。

  只见云丹琉一手勾住环扣,另一只手却奋力握成拳头,重重打在自己解甲的
手腕上。

  程宗扬几乎能听到腕骨碎裂的声音。云丹琉奋然一击打伤自己左腕,那件胸
甲终于没有全部解开;云丹琉吐出两口血,重新控制住右手。这丫头真够烈性的,
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

  「别急!别急!」

  程宗扬一边大叫,一边飞快地思索着,不是解除,那会是什么?

  从头开始想,自己把阴魂弄到云丫头身上,这会儿又想让阴魂从她身上脱离
……程宗扬脑中一亮,大声叫道:「脱!」

  云丹琉玉手绷起青筋,眼底透出一丝绝望。她身体猛然一挺,拖着受伤的手
腕伸到裙内。

  为了便于在船上行动,她的裙子是一条简易的三角巾,一侧垂到膝间,另一
侧被扇贝系住收到大腿处。她受伤的手掌在扇贝另一侧,这时伸到裙内,腿边碧
蓝丝绸被拉起,两条白玉般的美腿笔直伸出,在珍珠般的莹光下熠熠生辉。

  那两条美腿的比例甚佳,又长又直。雪滑圆润的大腿紧紧并在一起,能看到
大腿根部那条窄小亵裤。而这丫头当着自己的面,用受伤的手掌勉强勾住亵裤边
缘,准备把它脱下来。

  程宗扬双手抱头,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一个声音大叫:快制止她!另一
个声音则用更大的声音叫道:让她脱!

  云丹琉只剩下右手受自己的意识支配,她右手紧紧拉住亵裤右侧,受伤的左
手拉住亵裤另外一边,双手角力的结果是那条丝织亵裤被扯得倾斜,一侧拉到腰
上,一侧则几乎褪到臀下,几丝乌亮而纤软的毛发从亵裤边缘翘出。

  云丹琉美目透出骇人的恨意,她红唇颤抖着,被阴魂控制的舌尖却吐不出一
个字。

  亵裤几乎被扯成一条斜线,勉强掩在腹下。在云丹琉无法支撑的一刻,程宗
扬一把抱住她,两手抓住她亵裤边缘。云丹琉眼中恨意被恐惧代替,但她的软弱
只有一刹那,接着瞳孔深处露出骇人的愤恨。

  程宗扬咬紧牙,用尽全部毅力,使劲向上一提,帮她提上亵裤。心里暗道:
这么凶的美女也怕强奸啊。

  「大小姐,你现在相信了吧?」

  程宗扬在云丹琉耳边道:「我真的是来救你的。」

  说着他忍不住抱怨道:「你长这么高干嘛?害得我还要踮着脚跟你说话。」

  这会儿两人肌肤相接,程宗扬抱着云丹琉的腰,丰满乳房正顶在自己胸前。

  程宗扬凭经验判断,她乳房在C罩杯与D罩杯之间。和小香瓜比起来尺寸稍
逊,但那种光润坚挺、饱满耸翘的形状却别有一番美态。

  程宗扬狠狠咽了口口水,接着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怪叫一声,拼命放开
云丹琉,紧接着她裹着银白胫甲的膝盖贴着自己的阴囊掠过,剧烈的风声令程宗
扬阴囊收紧,胯下传来一阵强烈疼痛。只差那么一点,自己就可以尊敬地称古冥
隐前辈。

  云丹琉被阴魂控制的脚步踉跄一下,忽然一足点地,轻捷地转了个圈子,接
着右腿抬起,纤软腰肢朝后弯折。她双腿修长而又浑圆,程宗扬估测她不穿鞋子,
身高就有一米八六,仅腿长就超过一米一。

  这时一条雪白美腿用一个漂亮的舞蹈动作抬高,白光光的大腿直直竖起,碧
蓝如水的短裙荷叶般翻起,两条白玉般的大腿交错分开;腿缝间,窄小的亵裤紧
紧裹在下体,腹下那片隆起部位在薄丝下呼之欲出。

  残破而荒凉的宫室内,一个美貌少女半裸着玉体旋转起舞。她上身松开的银
甲在胸前摇摇欲坠,两条雪白而修长的美腿时开时合,做出种种令人血脉贲张的
动作。

  她身高腿长,舞姿别有一番风情,此时足尖绷紧,像张开的玉扇抬到头顶,
笔直挺起,将光润如玉的美腿整个暴露出来,轻盈地旋转曼舞。修长美腿仿佛两
条光洁的玉柱,在灯笼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白花花的肌肤耀目生辉。

  程宗扬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目睹到如此须丽性感的大腿舞,一边两手本能地护
着裆部,一边眼都看直了。

  眼前的美少女与自己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腰侧的扇贝、脚底的珊湖、微蓝
的瞳孔、鬈曲的发梢,无不洋溢着浓郁的海洋风情,知者能认出这是云家大小姐,
不知者还以为是哪个野性十足的女海贼在表演热辣的艳舞……

  云丹琉扭动腰肢,碧蓝短裙飞舞起来,露出大腿尽头那张雪滑美臀;她两手
抚住雪臀,一边弯下腰去,忽然唇角又涌出一股鲜血。

  云丹琉拼尽全力,在阴魂侵蚀下挣得一丝空隙,然后俯下身,额头用力朝地
上长刀撞去。

  程宗扬扑过去一脚踢飞长刀,顺势滚到墙角,抓住紫玉塞子,一把盖住瓶口。

  云丹琉像被抽去丝线的木偶一样跌倒在地。程宗扬松了口气,身上不知道是
因为紧张还是兴奋,湿漉漉都是冷汗,拿着那只妖铃的手都在发颤。

  程宗扬把妖铃塞到怀里,先把偃月刀抢到手里,才小心地靠近云丹琉。

  云丹琉失去血色的面孔一片苍白。程宗扬盖住妖铃的同时,附在她身上的阴
魂随即离体,她身体像被突然抽空一样,失去所有力气,但呼吸渐渐平复,看来
没有大碍。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程宗扬愕然抬首,只见一个禁军大汉杀气腾腾地闯进
庭院,笔直朝自己冲来,然后在离自己还有四、五步的地方突然扑倒,露出背后
一把淌血尖刀,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程宗扬嘴巴还没合上,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随即飘了进来。古冥隐看到地上的
云丹琉,眼中顿时露出喜色,他朝尸首瞟了一眼,接着出指如风,点中云丹琉腰
背几处大穴。

  「古供奉!古供奉!」

  计好从橱中钻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古冥隐脚边,连声道:「这位上忍太君
真了不起!小的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上忍大爷先骗住云侍卫长,然后扔出一个
卷轴,噗的一声就把她的衣服扒干净了!」

  古冥隐怔了怔,低声道:「这是什么手段?」

  计好陪笑道:「上忍的手法小的也没看清楚——后来,这丫头就倒下了。」

  古冥隐目光闪闪,打量着程宗扬,眼中犹疑不定。程宗扬汗流浃背,这才想
起来自己面具已经被云丹琉毁掉了,直接露出原形。

  计好贴在古冥隐耳边道:「上忍这张脸也是假的,江湖险恶,他们忍者一次
要戴三五层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古冥隐微微颔首:「相龙呢?」

  计好谄笑道:「上忍太君嫌他武功太低,把他打发走了。是小的在旁边给上
忍大爷帮的忙。」

  相龙的尸体被云丹琉踢到槐林里,古冥隐没有看到;他抬起眼,尖声道:
「上忍好手段!古某佩服!」

  计好磕磕巴巴说了几句,程宗扬点头,也用一串鬼话对付过去。计好扭头,
眼也不眨地朝古冥隐流利地说道:「上忍太君说,抓到这个女人很不容易。如果
不是小的在旁边帮忙,说不定就让他跑了。」

  古冥隐笑道:「自然要给你记上一功。」

  计好低头道:「小的不敢。」

  说着又小声嘻笑道:「这位飞鸟上忍好色得很,刚才就抱着云侍卫长扒她下
面的小衣呢。」

  古冥隐尖声大笑。

  程宗扬心里竖起大拇指,这死太监有前途啊。仗着两边语言不通,在中间大
肆扯谎,给自己表功。其实他一直堵着耳朵躲在橱中,直到柜门撞开才偷偷看到
外面的情形。等古冥隐进来,怕主子指责他贪生怕死,连蒙带诳编出一套来。

  自己的小命一时半会算是保住,可让云丹琉这么一搅,本来救人的倒成了两
边联手,把她生擒活捉。他同情地看了云丹琉一眼,那丫头紧闭双目,胸口不住
起伏,不知道她这时对眼前复杂的情形猜到几分。

  程宗扬指着那具专门奔过来死给自己看的尸首:「这个滴,什么滴干活?」

  古冥隐阴恻恻道:「这厮冒充禁军潜入宫中,死有余辜。」

  他将尸首踢得翻转过来,只见那人手中抓着一张硝制过的羊皮,上面涂抹的
银盐显出纵横纹路。

  古冥隐哂道:「影月宗贼心不死,三番五次遣人入宫。怎知本座在宫内所置
禁咒正是为克制他们的影月之术而设。灵力越是敏锐,所受反噬越是凌厉。即便
影月宗宗主亲至也难逃罗网!哈哈!」

  程宗扬心知肚明。肯定是小狐狸不小心撞上禁咒,正好碰上影月宗的人也来
窥视,于是扯来顶缸。至于古冥隐未必不知道里面的差别,只不过在自己面前不
会漏出底细。

  古冥隐俯身抓取云丹琉,却被程宗扬挡住。

  程宗扬大摇其头,「这个,我滴!」

  说着抱起云丹琉半裸的香躯。

  古冥隐仰天笑道:「这贱人是上忍亲手所擒,自然是上忍收为女奴。」

  程宗扬色迷迷在云丹琉屁股捏了一把,嘴唇不动地嘀咕道:「云丫头,听见
了吧?配合一点,咱们想办法溜出去。」

  几乘坐辇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行来。几名小太监跟在辇后,前面挽着
红绸牵辇的却是几名半裸宫女。

  最前面一乘坐着古冥隐,中间一乘是半死不活的晋帝。程宗扬抱着云丹琉坐
在最后一辆辇舆上,在他脚前卧着一个光溜溜的艳妇,此时正耸翘肥白雪臀,被
他摸得浑身乱颤。

  这是古冥隐的主意,他摆开阵仗邀程宗扬乘辇去昭明后宫处置云丹琉。自己
用脚后跟就能猜到,这死太监如此招摇无非想引萧遥逸出手。这一招对别人也许
行,对小狐狸……反正程宗扬是不抱半点信心。

  从古冥隐的举动看得出黑魔海确实对星月湖八骏忌惮万分。老太监已经知道
玄骐的存在,更肯定他潜在宫中,却迟迟不敢与他正面硬撼,出动人手围杀这只
小狐狸。

  这串举动除了对星月湖八骏的身手深具戒心,还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古冥
隐在宫内人手不足。除了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太监,并没有什么得力的手下,否
则不用千方百计地集中力量来应付近在咫尺的萧遥逸。

  做出这样的判断后,程宗扬心头大定,甚至有些盼着小狐狸现身,赶紧让自
己从这个已经变得不好玩的局里解脱出来。

  不过老太监的举动却在无意中将程宗扬狠狠吓了一跳。他刚把穴道受制的云
丹琉抱到辇上,那个小名芸娘的周太后便被小太监带着出来。见到他的面孔,太
后像见到鬼一样险些当场叫出声来。

  程宗扬当机立断,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狠狠吻住她的小嘴,像色中饿狼当着
众人的面把她拖到辇上,扒掉她刚穿上的衣服,在她光滑肉体上大肆揉弄。

  看到程宗扬急色的样子,那些小太监都背过脸偷笑。古冥隐瞪了手下一眼,
让他们免得激怒贵客,然后吩咐起辇。

  晋国很少有轿子,至少在建康城,人们使用的交通工具大多是牛拉的车。宫
里的坐辇与石胖子完全由人力抬行的步辇不同,辇下装有轮毂,前面系着绸制的
挽索,由人力牵引。

  车轮在鹅卵石上颠簸,掩盖辇中的声音。程宗扬用装神弄鬼的口气在太后耳
边阴声道:「我是上天仙使……能有千般变化……化……化……」

  那美妇畏惧地收拢身体,刚认出他时的惊愕被深入心底的信任化解。程宗扬
松了口气,又担心她说出什么,漏了自己的马脚,索性让她头前臀后地趴在自己
脚边,手指放在她臀间反覆刺激她的O点,让她顾不得起疑。

  美妇早已神智沉迷,这时翘着屁股像个淫娃一样扭臀乱叫,已经浑忘了他就
是自己在舟中接过的客人。

  不过自己的下流举动一点不差地全都落到云丹琉眼中。那丫头目光中的鄙夷、
憎恨、厌恶、愤怒……足够把自己埋了,再立个碑。

  「妈的!要不是为了你这丫头片子,我用得着这么做吗!」

  程宗扬在云丹琉耳边道:「大小姐,我求你了,你就信我一次……」

  云丹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程宗扬连忙凑过去:「什么?」

  云丹琉银牙一紧,毫不客气地咬住他的耳垂,几乎把他耳朵咬下来。

  程宗扬目眢欲裂,硬生生把惨叫声吞到肚里,手指紧紧抓住丹琉的大腿,痛
得热泪盈眶。

  「松口……」

  程宗扬竭力装出好色如命的表情,一手抱着云丹琉,一边摸着美妇白花花的
屁股,脸上淫笑满面,口气却几乎声泪俱下。

  云丹琉死死咬住他的耳朵,毫不松口。程宗扬拔出手指,嘶声恐吓道:「摸
你脸!」

  指上温热的液体几乎滴到云丹琉脸上,那该死的丫头才松开牙齿。

  「我干!」

  程宗扬在心里痛骂一声,急忙摸了摸耳朵,上面两排牙印痛得钻心,幸好还
是完整的。

  古冥隐尖笑声遥遥传来,「那贱人烈性得紧,上忍莫急,一会儿到了宫中再
慢慢炮制她!」

  计好刚凑过来准备翻译,被心情极端恶劣的程宗扬挥手赶开:「八格!」

  计好咽了口唾沫,乖乖滚到一边。

  程宗扬瞪着云丹琉喷火的眼睛,然后抱住她的粉颈,毫不客气地反咬过去。

  妈的,我都吃了几次亏。再这么忍了,太便宜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海盗!

  云丹琉发丝间有股淡淡香气,让人想起阳光下的碧蓝海面。她白嫩耳垂软软
的,像玉坠一样又滑又凉,上面扎了一个小小的耳孔。因为还是未出阁的少女,
依照六朝的规矩只镶了一个小小的玉石耳钉。这会儿含在口中,在舌尖滑来滑去,
没几下把自己心里那点火气给滑没了。本来想咬一口泄恨,渐渐舍不得松口。

  云丹琉穴道被制,无法挣扎。好不容易程宗扬吐出她被吸红的耳垂,才看到
那丫头几乎喷火的目光。

  程宗扬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刚想开口,光着身子的美妇
依偎过来媚声道:「仙使太君,奴婢给你品箫好不好?」

  让晋国太后给自己品箫,感觉肯定不坏,但当着云丹琉的面,自己宁愿表演
切腹,多少还壮烈一点。

  程宗扬淫笑一声,装成把她抱在怀里,指尖却在她耳后凤池穴用力一按,让
她昏睡过去。

  「我真是来救你的,只不过被这些人误认为忍者。大小姐,都这时候了,你
总该相信了吧?」

  程宗扬嘴唇不动,悄声道:「一会儿我解开你的穴道,咱们见机行事。这些
人里就那老太监一个硬手,其他都好打发。你逃出去别回家,直接去玄武湖。那
里有人等着……」

  云丹琉身体紧绷,眼神却不住变化。程宗扬松了口气,只要这丫头不倒打一
钯,自己脱身的把握就多了几成。

               第三章夜战

  昭明宫东北有一处独立宫殿,虽然属于后宫的一部分,却紧邻华林园,相当
于独占三分之一的后宫。庭前陈设雅致而珍贵,玉马金鞍、珠帘翠幕,显示出宫
中妃嫔非同一般的荣宠。

  坐辇进入宫门,太阳穴的伤痕传来一阵轻微跳动。自己的生死根除了能转化
死气,对灵力、法力之类的波动也异常敏感,只不过感应能力与修为深浅密切相
关,同样的波动换在半个月之前,也许就忽略过去。至于这处宫殿本身可能另外
设有一重防止外人窥视的禁咒。

  但很快,程宗扬就发现自己错了。越过宫门的同时,耳边便转来一阵哀嚎。

  「张少煌!你这个畜牲!我的儿子啊!」

  那人哭嚎着破口大骂,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声音凄厉而哀痛。

  程宗扬心里一沉,已经听出是谁的声音。

  进入宫内,古冥隐神情明显松弛许多。整个晋宫都死气沉沉,唯独这里不仅
有人看守,而且还是劲装大汉。那些人穿着黑色布衣,背弓挟矢,占据宫内最险
要的几处位置。

  无论把守哪个位置,他们都是两人一组,或是对面,或是背靠背,不留任何
死角。这些汉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明显的军人气质,目光虽然落在那些宫女半裸
的胴体上,却仿佛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鹰隼般的目光只在她们手足处停留,
审视她们是否有异常举动。

  程宗扬暗叫不妙。自己在外面已经留心,可角楼上明明空无一人,谁知一进
来就看到这些人在楼上游弋。看来这里的禁咒不仅针对影月宗,还兼有匿声藏形
的功效。自己这下算是真正踩到老虎牙齿上。

  古冥隐仿佛没听到宫室里传来的哀嚎,一直来到宫后小院才停下坐辇。他先
让人把晋帝送到旁边一间小室守护起来,接着芸娘也被赤身裸体地送进去。

  身为晋国的君主和太后,这两个人是极具分量的筹码。晋帝的分量不用说,
一旦晋帝驾崩,无论挑选继承人或听政,都需要太后的下令才名正言顺。

  庭中与外面的宫殿只隔了一道院墙,哭嚎声不断传来,像发疯一样拼命咒骂
张少煌和恒歆,哭叫自己屈死的儿子。

  看见程宗扬不自在的表情,古冥隐道:「太君不必理会。那人家里的妻妾儿
子都被人杀了,痛极攻心。」

  徐敖果然在这里,而且还知道是张少煌在外面干的事。但程宗扬担心是另一
件事——这帮死太监没见过自己,徐敖和自己可不陌生,如果被他撞见……

  那老太监手法奇异,程宗扬一路好不容易才解开云丹琉两处穴道,这会儿动
手无异于痴人说梦,只好硬着头皮抱起云丹琉进入室内。

  那间宫室外面看来普普通通,里面却阴森之极。房门是用厚重楠木制成,比
一般房门厚了一倍;四壁挂满刑具,中间一口火炉放着烧红的烙铁。地上溅满未
洗干净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云家那位死士的血。

  室内正中放了两张圆凳,古冥隐与程宗扬分别坐下,计好在旁等着翻译,另
一个小太监朱灵宝闩上房门,笑嘻嘻看看程宗扬,又看看她怀中的云丹琉。

  古冥隐扬起脖颈,对计好道:「上忍太君对云家这位大小姐爱不释手,一路
抱着,连放下也不舍得。」

  说着他尖声道:「这几句不用译了。告诉上忍,他喜欢便尽管抱着。」

  计好叽哩咕噜说了几句,程宗扬顺势抱得更紧,手掌贴在云丹琉背后,帮她
打通穴道。

  古冥隐阴恻恻道:「云侍卫长,你们云氏商贾世家,因为捐资有功才破例允
许一人出仕。晋国商贾数万,唯独你们一家得此殊荣,却不思报效,反而与临川
王勾结,阴谋作乱——灵宝!解了她的甲!」

  朱灵宝狞笑着刚要举步,忽然愕然回首。

  一股诡异气氛在室内弥漫,古冥隐的狞笑也仿佛僵在脸上,直直瞪着那扇木
门。

  突然间,厚重木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一脚踹开,力量之大,像是要硬生生拍进
墙里。站在门后的小太监连屁都没放,直接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砰」的夹在
门板和墙面之间。过了片刻才有一股可疑的血肉混合物从门下淌出。

  不光程宗扬,连古冥隐都看傻了。萧遥逸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脸温柔
地进来,轻声细语地说道:「哟,原来是古公公啊。」

  古冥隐愣了片刻,接着脸上变色,袖中蓦地飞出一柄飞刀。

  小狐狸斯文得像是前来赴宴,鬼知道他是怎么溜进来的。眼看飞刀要刺中心
口,萧遥逸露出一丝狞笑,「呸」地一口唾沫,把飞刀唾到一边,然后一手拽开
衣领,拍着脖子口沫横飞地叫道:「看到了吗?有种朝这儿砍!死太监!踉我斗!

  我玩死你!「

  程宗扬险些笑出声来。那小子架式实在是拉风坏了,气势更是嚣张到极点,
一眨眼从一个贵公子变成老兵痞,硬是把老太监给镇了。

  古冥隐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舍易取难,直到此时才出手。自从一年前古冥隐
利用晋帝长年沉溺酒色,将内宫牢牢控制在手中,原以为能为所欲为,直到那时
他才真正领教晋国世家大族的强悍地位。

  那些世家大族不仅声望显赫、手握实权,而且都是该死的政客。最古怪的一
次莫过于他搭上徐敖这条线,准备借助徐度手下的州府兵。到现在古冥隐还不明
白,一连串自己亲手颁布诏命之后,徐度如何莫名其妙丢了兵权,接任的成了他
做梦都没想到的谢万石,眼睁睁看着州府兵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一点痕迹都没
有。

  萧遥逸的突然现身,带给古冥隐的惊怖远比程宗扬见到的更强烈。他目光不
住变换,旁边的计好更是傻盯着木门,两腿直打哆嗦,连裤子湿了一片也没发觉。

  萧遥逸凶狼一样扭过脖颈,指着程宗扬叫骂道:「倭贼!滚回你的洗脚盆里
去!」

  程宗扬腾地起身,梗着脖子叫道:「八格!」

  气势比起萧遥逸毫不逊色。

  古冥隐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尖声叫道:「上忍拦住他!我去叫人!」

  说着身形一晃,撞碎后窗落荒而逃。

  计好打了个尿颤,顾不上给程宗扬翻译,紧跟着钻窗而出。

  室内腾起一团诡异烟雾,接着兵刃撞击声不住传来。

  程宗扬朝后窗抛了一个卷轴:「死狐狸,你怎么来的?」

  「容易!跟着老太监的坐辇就进来了。」

  萧遥逸嘿嘿笑了两声,「程兄好艳福啊……」

  「少罗嗦!」

  程宗扬道:「能不能解开?」

  萧遥逸搭住云丹琉的脉门,「能!」

  「还不快解!」

  「给我半个时辰。」

  「我干!」

  萧遥逸叫道:「幽冥宗的手法本来就不正道。这几处穴道还是最难的,你在
建康城打听打听,半个时辰能解开,我是独一份!」

  程宗扬把刀丢给萧遥逸,「使劲敲!用力一点!」

  说着解开外面皮甲,反过来把云丹琉的身子裹住。

  萧遥逸一脸纳闷,「你这是干嘛?」

  「免得你的脏手乱摸!」

  萧遥逸叫起屈来:「哪儿脏了!再说了,凭什么许你摸就不许我摸?」

  「少废话!」

  程宗扬把云丹琉丢给他,简单说道:「死太监把宫里都控制住了,不用管,
没救了。这里他们人多,你先走。我身分还没泄漏,一会儿混出去。」

  萧遥逸搓着手,跃跃欲试:「急什么?不如杀了那老狗。」

  这也是一个选择,只不过多了一个不能动的云丹琉,这个选择就太冒险了。

  「保命要紧,反正他的底细咱们也摸透了。先救人,回头再来收拾他们。」

  程宗扬又问道:「外面的人怎么回事?」

  「没听到过风声。不过都是荆州口音,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招募的。」

  萧遥逸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这会儿走太早了吧?」

  程宗扬疑惑地说道:「小狐狸,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萧遥逸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咱们撑到天亮就赢定了。」

  「不会吧?」

  萧遥逸神秘地一笑:「怎么样?一起玩玩吧?」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不好。我现在还能满他们一会儿——古冥隐背后到底
是哪位王爷,还没弄清楚。」

  萧遥逸道:「好吧。那倭贼的尸体我帮你处理了,只要别正面撞上徐敖,你
留这儿过夜都没事。」

  程宗扬警告道:「别胡来,照看好云大小姐。掉根毛我都跟你没完!」

  萧遥逸朝他翻了个白眼,口气却激昂慷慨:「程兄放心!小弟就是这条性命
不要,也要保住大小姐周全!」

  程宗扬朝他竖了竖拇指,把衣服撕烂几道,然后沉腰坐马,摆好姿势:「把
我踢出去。轻点!」

  「好咧!」

  萧遥逸把云丹琉扛在肩上,然后侧身一个旋踢,程宗扬像炮弹一样从破碎的
窗洞疾飞出去。

  「干你妹啊!」

  程宗扬心里惨叫道。

  外面人听着房内的恶斗声,看到连古冥隐也铩羽而出,不禁对这位东瀛忍者
佩服到极点。这会儿飞鸟上忍突然衣衫破碎地从窗口飞出,几名小太监连忙道:
「上忍小心!」

  说着抢过去扶住他,没想到他身上的力道极大,顿时被撞得跌倒一片。

  古冥隐一把托住他的手臂,化去他身上的力道。那死狐狸力道真不小,程宗
扬险些吐血,捂着胸透不过气来。

  一声龙吟般的清啸响起,萧遥逸一掌破开房顶,扛着云丹琉飞身而出,接着
足尖一点,立在檐角,飘摇的身姿潇洒出尘。

  四面角楼的汉子挽起弓弩,古冥隐脸色阴沉,紧盯着萧遥逸。

  「玄骐!」

  萧遥逸大模大样地捋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一身痞气地叫道:「我
怎么不记得有你这只鸟呢?新来的吧?牵条倭狗就想跟小爷死磕?老阉贼,你还
嫩了点!」

  古冥隐脸色铁青,正要开口,只见萧遥逸扯开喉咙朝远处大叫道:「失火啦
……」

  众人这才发现,室内的浓烟不仅没有散开,反而越来越浓,不时有火苗从浓
烟中腾出。

  死狐狸这一手真够辣的,如果不是声音和光线被禁咒阻隔,外面的禁军见到
火光,立刻就会闯入宫禁救火。不过这会儿萧遥逸放的火只能给古冥隐添点小麻
烦。

  古冥隐冷着脸尖声道:「放箭!」

  弓弦声接连响起,檐上顿时箭矢横空。萧遥逸正在得意,突然一声惨叫,被
一枝利箭射中小腹,身体晃了几晃,然后头下脚上地倒跌下来。

  那些汉子显示出与寻常武士截然不同的配合能力,十余名箭法精强的汉子两
两守住角楼,剩下的迅速分成五人一组在宫内搜索。

  这处宫殿紧邻华林园,宫墙完全比照城墙的规格建造,角楼、城堞俱全。此
时宫门紧闭,萧遥逸除非敢硬闯,绝没有任何漏洞可以溜出去。

  一组军士迅速接近萧遥逸失足的位置,片刻后一片刺眼雪光蓦然亮起,当先
两名汉子当场毙命,后面三人来不及撤出就被萧遥逸左冲右突斩杀殆尽。

  古冥隐两手拢入袖中,青衣透出一团黑气。程宗扬暗叫可惜,自己如果有刀
在手,肯定能杀这个老太监一个措手不及。他吸了口气,然后闷哼一声,吐出一
口鲜血,坐倒在地。

  古冥隐阴声道:「扶上忍去休息。立即传讯,玄骐已经出世!」

  一名小太监奔出去传讯,计好扶起受伤的东瀛上忍,送他到旁边休养。

  萧遥逸咬住滴血的长刀,狞然一笑,闪身掠入滚滚浓烟中。

  程宗扬咬破的舌尖火辣辣直痛,装作虚弱的样子跟着计好走入大殿。

  哀嚎声从殿内断断续续传来。

  这时已经是寅初时分,精巧的宫室内,一盏九层灯塔光焰摇曳。徐敖侧身对
着殿门骑在一个美妇臀上,一边挺动身体一边嚎啕大哭,不时抬起手掌,用力抽
打美妇雪白的屁股。

  那美妇长发委地,乌亮发丝光可监人,更衬得胴体白滑如玉。她低着头,竭
力迎合阳具的进出,让徐敖发疯一样在她体内发泄自己的痛恨和悲愤。

  徐敖没有理会进来的两人,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抓住美妇的秀发,把她扯得
扬起脸来,唾骂道:「该死的贱人!你们张家人都是畜牲!」

  他嚎啕道:「死贱人!我念着你的好,在鹰愁峪对张少煌手下留情——你弟
弟那狗才!竟然杀了我全家,我的儿子啊!」

  他哭嚎着,一边泄忿地抓住美妇的雪臀,用力乱拧。

  张少煌的亲姊,晋帝最宠爱的妃子,曾与自己有过两番云雨的张贵妃,赤裸
着白美肉体伏在地上,痛得花容失色。

  她软语哀求道:「徐爷节哀,奴婢弟弟不晓事,做出这种事来……王爷已经
吩咐了,是张家害了徐爷家人,奴婢给徐爷当妻作妾,待肚子大了,再给徐爷生
一个听话的儿子……」

  「贱人!」

  徐敖哭叫道:「我干死你这个贱人!干死你!」

  「飞鸟大爷,你在这里休息。」

  计好压低声音笑道:「徐爷快得很,一会儿就完事。」

  说完他才想起来,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怎么忘了?那个……飞鸟大
爷,阿呷……」

  计好叽哩咕噜说着,徐敖听到声音,像饿狼一样扭过头,瞪着血红眼睛叫道:
「计好!什么事?」

  计好连忙叉手道:「回徐爷,有人闯进来了,听说是星月湖的人。」

  徐敖哼了一声,显然对星月湖的来路不怎么清楚。

  「听人说,那人是什么小侯爷……」

  徐敖猛地挺起身,身下美妇被他一顶,撞在地上,绽开的雪臀间淌出一股液
体。

  徐敖披衣抓起佩剑,疯了似的朝外闯去。

  计好看看程宗扬,又看看徐敖的背影,急忙追过去:「徐爷!徐爷!供奉吩
咐过,你不能露面……」

               第四章船阵

  殿内只剩下程宗扬和远处赤裸的妇人。程宗扬原想诈伤接近徐敖,逼问出这
位王爷的底细。谁知徐敖一听小侯爷三个字就像苍蝇见了血,拦都拦不住。

  那位张贵妃玉体横陈,无力地伏在地上。她丰美白滑的肉体被打得发红,肩
后的雪肌像被咬过一样,渗出血迹却依然艳色倾城。难怪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仍能
深得晋帝宠爱。

  一件衣服落在身上,虽然有些破烂、沾满汗味,而且质地粗糙,但上面暖热
的体温却让赤裸的美妇情不自禁地拥紧那件敝衣。她抬起眼,目光顿时一闪。

  程宗扬抢先道:「我是上天派来的仙使!」

  张贵妃看着他,「我认得你。你是舟上嫖过我的客人。」

  说着她想了起来,恍然道:「你是从盘江来的程少主。」

  程宗扬阵脚大乱,没想到没胡弄过去,反而弄巧成拙,被她揭了底。

  「别乱说啊。」

  程宗扬慌忙道:「我们没见过的。」

  丽娘挽着那件衣服,忽然一笑,媚态横生:「奴家怎么会忘记呢?公子阳物
又暖又热,那次奴婢前后两个浪穴都被公子用过,干得奴婢身子都要化了呢。」

  她在衣服上嗅了嗅,「就是这样的味道,阳光一样热热的……」

  说着她抬起眼,似水眼波落在程宗扬脸上。

  程宗扬哑口无言,既然露了底也不用装了,赶紧有多远逃多远吧。他认真说
道:「你如果相信我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能躲过明天,一切就都过去了。

  知道了吗?「

  丽娘目光不住变换,眼中媚意渐渐褪去,变得凄惶无助。

  程宗扬看着她的眼神,突然醒悟过来,低声道:「你没有服药,是吗?」

  丽娘畏惧地抱住衣服,半晌道:「服了。但和她们不一样……我怕……」

  她拉住程宗扬的裤脚,低泣道:「带我走好吗?好多人都被他们打死了……」

  带上她只会死得更快。程宗扬道:「别怕。你只要找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
他们这会儿顾不上找,过了明天就好了。」

  程宗扬不知道萧遥逸是不是能说到做到,但只能这样安慰她。

  丽娘果然是个聪明女子,点了点头,松开手指。

  程宗扬正要离开,突然停下来:「古太监背后是哪位王爷,你知道吗?」

  丽娘身体抖了一下,畏惧地摇了摇头。

  程宗扬伏在殿宇最高处的檐角下,盯着宫门的方向。最好的机会出现在黎明
前一刻钟,萧遥逸接连击杀两组武士,以身中两箭的代价硬生生踢开大门。但程
宗扬偷袭一名武士时被缠住,错过这个机会。

  程宗扬换了一身抢来的劲装,一个多时辰的搏杀中,萧遥逸成功地将内宫搅
得鸡犬不宁,程宗扬则在暗处伏击。他两次抓到活口,但都没有逼问出到底是哪
位王爷。连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荆州口音的汉子个个都是死士。

  萧遥逸在这片十余亩的宫禁中神出鬼没,有时带着云丹琉,又几次把她藏起
来,孤身犯险。直到黎明前萧遥逸最后一次出手,已经解开穴道的云丹琉突然现
身,以偃月刀连斩数人,两人合力,才在老太监眼皮底下硬闯出去。

  阳光给远处的宫阙涂上第一抹金黄的光辉。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杀戮却刚
刚开始。

  踏着初升的阳光,萧遥逸重新驰回宫城。短短一刻钟内,他已经脱去满是血
污的黑色水靠,换上一身红白相间的崭新戎装。萧遥逸官职不过羽林郎,但那顶
金冠却彰显出他耀眼的身分,此刻在他的白水驹上指挥若定,丝毫看不出身负箭
伤。

  程宗扬对小狐狸的果断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星月湖八骏没有耽误一丝一毫
的时间,在宫内大闹一夜之后赶在黎明前脱身,迅速召集禁军,以少陵侯的名义
对内廷展开攻击。

  兵甲精良的军士组成阵列,高呼着「除妖孽,拥帝室」的口号,同时攻打太
初、昭明二宫。古冥隐身边除了几个小太监,根本没有人手,不到半个时辰太初
宫便即平定,数千军士随即闯入昭明宫,包围最后一处宫殿。

  小狐狸没有任何迟疑,刚一脱身立即反击,甚至连口号也编出来,直指宫内
妖人劫持主君,号召禁军为王前驱,清除妖孽,戡定平乱。要说这小子没有事先
准备,打死程宗扬都不相信。

  从发现临川王的野心开始,那小狐狸就有意识地利用自己,但程宗扬没有多
少生气的感觉。萧遥逸的目的只有一个:抢在所有人之前动手,占据主动。

  他想过萧遥逸会摊牌,却没想到他摊得这么快、这么猛,没有给对手留一点
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给他自己留任何退路。

  起兵攻打宫城,即便真是救驾也形同谋反,何况小狐狸并不那么干净。萧遥
逸走出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程宗扬不知道小狐狸还有什么底牌能让他有把握稳
赢。

  这会儿程宗扬才明白萧遥逸为什么说撑过今晚就赢定了。古冥隐挑选的这处
宫禁虽然城高墙厚,但那些黑衣汉子经过一夜的搏杀,已经露出疲态。

  辰时一刻,厚重的宫门终于洞开,禁军最精锐的具装铁骑驰入宫禁,短短时
间内就用弓箭和长戟清除所有的抵抗。

  程宗扬长身而起,拨开一枝袭来的箭矢,叫道:「死狐狸!」

  「我已经策划了三年。」

  萧遥逸道:「坦白地说,这件事孟大哥并不同意,是我意孤行。」

  程宗扬摊开四肢倒在榻上:「太冒险了吧?如果晋帝在你手里咽气,我看你
怎么收场。」

  「只要有太后诏命,随时可以拥立新帝。」

  萧遥逸不在意地说道:「桓家已经与我萧氏联手,诏命一出,桓家控制的六
州立刻会响应。张少煌和恒歆杀了徐敖一家,张家也是我囊中之物。三家联手,
未必没有胜算。」

  萧遥逸从衣内扯出一条白绫,上面血迹已经变成乌黑。他解开甲衣,将带毒
的箭创重新裹住,微笑道:「这时候桓老三应该已经进入东府城,请王丞相入宫
面驾了。」

  程宗扬道:「大小姐呢?」

  「她走了。」

  萧遥逸举起手,「程兄你尽可放心,我绝对没有监禁大小姐的意思。说实话,
就算云家和临川王加起来我也不在乎。说到底,云家只是商人,对这种事不在行。

  一、两千的乌合之众,我只用五百骑就能杀他们片甲不留。易彪的北府兵算
劲敌,但六百人对我的八千禁军能掀起什么风浪?「

  萧五快步进来,他脸色虽然还有重伤未愈的苍白,却一改平常皮笑肉不笑的
模样,满脸精悍之气。他走到萧遥逸面前,挺起胸,脚后跟「砰」的一并,举手
向萧遥逸敬了一礼:「报告!」

  萧遥逸已经收起血巾,举手向萧五还礼,「说。」

  「桓家传讯,东府城空无一人。说今日休沐,王丞相一早便邀谢太傅、徐司
空等朝中重臣宴饮。」

  萧遥逸眼角跳了跳:「宫里呢?」

  「已经找到田氏、孟氏诸位妃嫔和几位皇子。」

  萧五道:「我已经让府中的亲随护卫,但没找到陛下和太后。」

  萧五的军礼不但充满阳刚之气,而且有浓郁的现代风格,让程宗扬生出一种
他乡遇故知的熟悉感,可以看出岳帅给这支军队打下的深刻烙印。

  程宗扬插口道:「你攻城的时候,老太监就带着你们那位陛下乘舟逃走了。

  太后她们大概也在。「

  「往哪边去了?」

  「隔着殿宇,我没看到。不过你猜呢?」

  萧遥逸看着程宗扬。

  程宗扬耸了耸肩:「石头城吧。那里有两万精锐水军,在建康能与禁军对阵
的只有这支军队了。别忘了,徐敖在鹰愁峪带的就是石头城的州府兵。」

  萧遥逸冷冷道:「如果他跑到那里,最好不过。」

  看着小狐狸笃定的样子,程宗扬一怔,然后一拍大腿,「萧侯爷!」

  执掌禁军的是少陵侯萧道凌,也是萧遥逸最大的本钱,可连禁军攻打宫城他
都未曾露面,只有一个理由:他要做的事比攻打宫城更要紧。

  「不错,」

  萧遥逸毫不隐满地说道:「家父昨晚便去了石头城,随身带着镇东将军的大
印。当然,」

  他拿起徐敖来不及带走的镇东将军印,「马上就可以换真的了。」

  禁军和石头城水师大营都落入萧氏父子手中,难怪萧遥逸这么有信心。程宗
扬叹了口气:「死狐狸,你什么事都准备好了,还非把我扯进来干嘛?」

  萧遥逸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上次咱们兄弟在湖上把美论英雄,程兄那曲
狂歌,小弟记忆犹新。」

  他低声吟道:「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咳……咳……」

  萧遥逸抚住伤口咳了几声,然后抬起头,挺胸昂然道:「岳帅曾说,人生最
大的快意莫过于创造历史!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晋室早已德衰
数尽,就如同一个裸裎的粉头——不!一颗熟透的果子!随手便可收入囊中,这
等天赐良机,程兄难道不想与我星月湖携手,一同创造历史?」

  创造历史?自己从未想过。但小狐狸这番话豪情万丈,真让自己心动。

  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这样的机会几人曾经有过?而这个机会就在自己眼前,
唾手可得,说自己不心动是假的。

  但程宗扬仍然觉得不安。古冥隐背后那位王爷究竟是谁?古冥隐挟持晋帝和
太后,究竟是黔驴技穷,还是别有目的?小狐狸一脚把云家和临川王踢开是不是
太自信了呢?

  一名萧府亲随进来,与萧五同样的姿势挺起胸,双脚一磕,举手齐眉向萧遥
逸致军礼:「已经找到阉贼的座船!」

  阳光下的玄武湖,万顷碧波犹如翡翠,闪耀着粼粼金光。

  一艘绘着龙纹的御舟在湖上飞驰,船首的古冥隐袖着双手,身形仿佛笼罩在
一层黑雾中。在他身后,四名黑衣汉子镔铁般的手臂奋力操桨,溅起大片大片的
水花,御舟箭矢般破浪前行。

  僵尸般的晋帝卧在船尾被一个小太监看着。旁边一个中年美妇披着一袭衣不
蔽体的旧衣,眼中满是惊愕,正是晋帝的亲母,太后周氏。

  计好一脸烟灰,慌张地说道:「公公,徐公子被小侯爷扎穿喉咙,尸体已经
丢进火里烧掉了。还有,」

  他带着哭腔道:「那个东瀛来的上忍太君不见了。幽长老要问起来……」

  古冥隐阴森森道:「咱们自身难保,哪里理得着他!」

  他恨声道:「王爷棋差一着,已经定好时辰将朝中重臣一网打尽,怎知被那
小畜牲抢先一步!」

  他余怒未消地说道:「王爷说的可是湖上吗?」

  一名黑衣汉子沉着脸,用荆州口音瓮声瓮气道:「是哪。」

  计好忽然尖叫一声,「船!船!」

  数里之外的青溪口升起一面杏黄旗帜,接着又是一面。来自石头城水师大营
的舰队出现在视野中,隐隐传来的鼓声撼动湖面。

  晋军步骑逊于秦唐诸国,水师却是六朝强军。昨晚少陵侯萧道凌手持镇东将
军大印进入石头城,接掌水师,随即调动舰队由秦淮河进入青溪,直逼宫城。这
时上百艘舰船组成的舰队正鱼贯驶入玄武湖。

  从空中看去,数以百计的大小战舰络绎驶出青溪,在湖上列成战阵,仿佛无
数墨点,密密麻麻地覆盖大片水面。号角声起,舰队随即改变阵形,两翼加速前
出,宛如一弯新月,隐隐对远处的御舟形成合围之势。

  「玄武湖只有青溪一条水路。」

  萧遥逸说道。他一旦出手就雷霆万钧,短短半个时辰一举攻破宫城。由于计
画周详,破城后他没有全城大搜索,而是将力量集中在宫内,同时调遣亲信,不
动声色地控制城中要害。

  如果不是古冥隐携帝后逃窜,王茂弘又突然给自己放假,邀集朝中重臣出游,
此时帝后将相俱在手中,早已大获全胜。

  萧遥逸盯着逃逸的御舟,命令道:「传令!禁军骑营全军出动,沿湖追逐。

  若有妖人靠岸,格杀勿论。救回陛下和太后者,封侯!赏万金!「

  禁军将领都是萧氏一手拔擢,对萧氏父子忠心耿耿,当即领命,带着骑兵飞
驰出萧遥逸道:「剩下的就是猫捉老鼠了。哈哈,我突然出手固然是冒险,但也
打了这帮阉狗一个措手不及。黑魔海手伸得太长,力气可差了些。」

  「别高兴得太早。」

  程宗扬眺望远处道:「我看这事没这么顺利……」

  「少乌鸦嘴!走!一起去捉那只黑老鼠!如果程兄运气够好,我名正言顺地
封你一个镇南侯!」

  程宗扬笑骂一声,与萧遥逸下城换乘快舟,与水师舰队会合。

  这艘快舟只能容纳六个人,四名桨手操舟,程宗扬与萧遥逸立在船头。轻捷
的舟身像在水面飞翔一样,迅速与水师舰队拉近距离。

  快舟与一艘满载军士的舰船擦肩而过,那艘舰船船舷高近三尺,沿着船舷设
有半人高的女墙;船舷下方开着一排圆孔,数十枝长及丈许的船桨从孔内伸出,
舱内看不见面孔的桨手奋力操棹,整齐地击水前行。

  女墙后林立着精锐的水师军士,第一排是弓手,后面是高大的戈手。他们手
持的长戈为便于水战都加长至丈许,锋利戈首不仅可以杀伤敌人,同时可以钩拉
敌方的船只。

  船上是半封闭的木制棚顶,同样设置女墙,军士林立。程宗扬估算过,这样
一艘舰船就有一百多名弓戈兵卒和近六十名桨手。棚上旗旛猎猎飞舞,船尾建有
高台,几名持旗军士在台上一边了望敌情,一边随时等待主帅的号令。

  萧遥逸见程宗扬看得入神,问道:「程兄对水师也有兴趣?」

  程宗扬反问道:「这是什么船?」

  「这是斗舰。与敌方的船只接近后,进行近战。」

  萧遥逸指着后面道:「那是走舸。」

  斗舰后跟着几条小船,船长不及斗舰的一半,宽度只有斗舰四分之一,形状
狭长。船上的军士不到二十人,舱内桨手却足有三十名。那些军士大多是精悍的
中年汉子,这些老兵身材魁梧,此时不紧不慢地跟着斗舰,神情间有种久历战阵
的轻松。

  「往返如飞鸥,乘人所不及。」

  萧遥逸道:「若说斗舰是陆战的重装步卒,这便是陆战中的轻骑。」

  程宗扬第一次近距离目睹水战军种。斗舰的名声自己早已听过,没想到是这
种结构,如同一座漂浮在水面的大房子,看起来颇为笨重。但由于桨手众多,船
尾又安装卯有舵,操纵起来灵便快捷。

  忽然一个浪头掀来,快舟摇晃一下。后方一艘舰船破浪驶来,它体积比斗舰
略小,但水面的部分更加高耸,船身全部蒙着生牛皮,船身除了划桨的棹孔,还
有两排半尺大小的圆孔,里面隐隐闪动着锋利寒光。船首为利于冲撞,做成犀牛
角般狭长的形状,顶端包裹铁皮。船头和船尾各架着一张巨弩,就像一头在水面
奔腾的猛虎,露出锋利的爪牙。

  「艨艟!」

  程宗扬脱口而出,接着又迟疑起来。在他想像中,艨艟应该是一种巨舰,但
眼前的艨艟舰除了蒙着牛皮,体积与斗舰相差并不大。

  「不错,正是艨艟!」

  萧遥逸道:「艨艟以生牛革遍蒙船体,不惧矢石,破舟覆师,无往不利,堪
称水上铁骑。」

  快舟进入水师舰队的阵列,在艨艟斗舰的缝隙间穿行。船只都以鼓声为号,
指挥棹手划桨,只听四面都是隆隆鼓声,犹如惊雷。忽然一片乌云般的阴影遮断
阳光,天空顿时暗了下来。

  程宗扬回过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巨大墨字:飞云。

  眼前的巨舰足有四、五丈高,分为三层,船上城堞森严,木墙高声,如同一
座巨大的水上城池。仅船舷伸出的桨棹就有三层,毎一层数量都超过五十枝,伴
随着隆隆鼓声,成排的桨棹每一次划动都带起漫天水花,宛如暴雨滂沱。

  半空中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程宗扬抬起头,看着这个时代航母级的巨型楼
船,难以置信地叫道:「哪儿来的马?」

  萧遥逸道:「飞云舰有一支骑兵,只有一百多骑。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怪不得徐敖能调来骑兵呢。舰上专门设有攻战的铁骑,
这楼船是把一座城池搬到船上。

  「这是飞云,」

  萧遥逸指着右翼另一艘巨舰道:「那边的是盖海,都是二层楼船。这是小的,
石头城大营的大舰五牙、赤楼、帛兰都是五层楼船,最大的帅舰余皇高十丈,足
有九层,可载士卒三千人,在水上绝无敌手。」

  程宗扬脖子都酸了,仍没看到能在舰上奔驰的骑兵,他嘟囔道:「弄得像城
池一样干嘛?好看吗?」

  萧遥逸笑道:「说它是水上城池,一点都不夸张。除了骑兵,上面还有守城
用的擂木、滚石、铁刺。接敌之际,矢石激射如雨,寻常船只不等靠近便被击沉
了。」

  「那个呢?」

  程宗扬指着楼船上六枝长近四丈,吊臂一样斜举的长杆问道。

  「那是拍杆。」

  萧遥逸道:「前面悬的巨石重逾千斤。即便是艨艟,最多也只能承受拍杆一
击。」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所有的艨艟、斗舰、楼船、走舸同时鼓声大震,已
经摆好阵列的舰队猛然提高速度。浪花飞溅,鼓声四起,平静的湖面一时间杀机
猕漫,笼罩着战争气息。

  前面的御舟上,那四名桨手都被萧遥逸折腾一夜,然后又一鼓作气划出数里,
这会儿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远处一片礁群被芦苇环绕,散落在方圆数里的湖面上。这种礁群危机四伏,
一个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但御舟却径直朝礁群驶去。

  如果御舟冒险从芦苇间穿过,这样狭窄的水路,不仅追逐的楼船,连较小的
艨艟斗舰也难以通行,只能绕道,御舟就有机会摆脱追击。

  船体狭小的走舸缓缓越过斗舰士卒林立的舰身,盯紧仓皇逃窗的御舟,就像
一条条蓄势待发的苍狼,随时等待着张开獠牙,刺穿猎物的咽喉。

  礁岛后方数里的湖面上突然驶出一艘宽阔的画舫。那艘画舫是由两条船只并
在一起,比寻常船只宽了一倍。舫上的建筑足有三层,虽然比不上楼船气势宏伟,
但船篷两端挑起如同蕉叶,结构精巧至极。

  舫上朱栏翠幕就像世家贵族用来游湖览景的私舫。舫内人影穿梭不绝,远远
能看到最上面一层的精阁中,数十名宽衣博带的贵族正在宴饮吟诵,如同神仙中
人。

  正在疾驶的御舟立刻转向,加速驶向画舫。

  萧遥逸眉峰一挑:「王茂弘!」

  「不只吧,我看到徐老爷子了。」

  程宗扬眯着眼道:「旁边那个是谁?」

  「哪个?」

  「那个,五十多岁年纪,正在说话的。看起来很有气质那个。」

  萧遥逸低骂一声,然后道:「那是谢太傅。」

  程宗扬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神清气朗啊。咦?那是王处仲?」

  「王丞相、谢太傅、王侍中、周仆射、徐司空、桓大司马、王驸马个一个数
着,语带讽刺地说道:」江左名士重臣济济一堂啊。「

               第五章争锋

  「森森连岭,茫茫原畴。」

  谢太傅依在茵席上,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咏哦道:「迥霄垂雾,凝泉散流……」

  王茂弘点着头,慢吞呑道:「这是太傅作的兰亭吧?好诗啊。」

  谢太傅叹道:「出仕多年,诗文都荒废了。要说好句,郭璞的' 林无静树,
川无停流' 两句,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某每读此文便觉形超神越。」

  旁边一个文士抚掌道:「林无静树,川无停流,果然是好句!」

  众人连连点头,称美不已。

  远处的战船鼓声隐隐传来,席间一阵骚动。王茂弘看了一眼,手中把玩一柄
玉如意,漫不经心地朝王子猷道:「五郎,今日有水军习练?」

  那位禁军骑兵参军摸着脸颊,寻思良久才道:「湖上秋色正佳,这些士卒许
是踏秋而来吧。」

  旁边几个听他说得荒唐,禁不住要笑,偏王茂弘听得认真,又把笑声呑了回
去。

  王茂弘道:「我这眼睛也不济事了,太傅瞧瞧,是哪位带的士卒?」

  谢太傅从容道:「旗号的萧字,似是少陵萧侯。」

  王茂弘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吩咐从人道:「难得萧侯有心,请他过来一叙
吧。」

  随从领命退去。众人猛然见到水师出现,多少有些紧张,此时见王丞相、谢
太傅谈锋如常,于是放下心事,重又喧闹起来。

  谢万石也在坐,他自从丢了镇东将军大印就在家闭门思过,这会儿强打精神
说道:「山川有秀色,举座多贤者。」

  周仆射冷哼一声:「风景虽佳,奈何不得其主。」

  此言一出,喧闹的席间气氛顿时一僵。

  须髯满面的桓大司马丢下手里的葡萄:「在座的都是国之栋梁,桓某便直说
了吧。当今陛下昏浊溃乱,动违礼度,了无人君之相!宫里的传言诸位想必也听
过。陛下阳萎不能人道,又信任内宠,竟然把几个未净身的小崽子收进宫里,冒
充内宦。」

  司空徐度坐在一旁,自顾自举觥痛饮。侍中王文度变色道:「桓大司马!宫
闱之事,非人臣所宜言!」

  桓大司马一句话顶了回来:「人主无私事!陛下宠信内宦,荒唐无行,外界
多有传言,那些贱役竟在宫内与妃嫔交奸为戏!做出这等丑事,陛下怎可再奉守
社稷,敬承宗庙!」

  旁边有人应声道:「贵妃孟氏产子,群臣都上了贺表,却连孟氏自己也不知
道是与何人受奸成孕,生的竟是个杂种!」

  「还有贵妃田氏!与小太监同睡一榻,形同夫妻。有人窥见那些小太监都是
未净过身的,宫闱之内,秽声百出!」

  「宫中一岁购媚药数千贯,传闻宫人不肯行奸者,尽被灌入媚药,行奸后再
乱棍打死。」

  「帝位有德者居之!陛下既然失德,自当退位!由群臣推立新帝!」

  「陛下不能人道,以内宠之子冒充己子,一旦孽种继位,不仅令祖宗蒙羞,
更动移皇基!吾等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有人嚷道:「陛下当废!推立新帝!」

  一年来,晋帝始终不曾露面,宫外流言四起,朝中早已群情汹涌,这时桓大
司马当先揭破,顿时都爆发出来。

  侍中王文度和谢万石坚称传言不可信,谢太傅抱膝而坐,神情自若;徐度自
饮自食,一言不发;桓大司马与周仆射力主推立新帝。众人都是朝中重臣,此时
却吵嚷不休,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一片混乱中,一直唯唯否否老好人一样的王茂弘突然张开眼睛,「砰」的一
声,将那柄玉如意在案上击得粉碎,厉声喝道:「我等身为朝中大臣!自当齐心
戮力王室,何至于口出废立!」

  众人极少见过王茂弘发脾气,此时被他一喝,连一向自视极高的桓大司马都
哑了。

  御舟与画舫还有两里远近,中间隔着一片芦苇丛生的浅滩。

  古冥隐盯着舫上一个身影,然后回头看去。后面几条走舸驶出阵列,像脱缰
的野马般冲波而来,但距离尚远,御舟有足够的时间与画舫会合。

  古冥隐微微松了口气,尖声道:「快!快!」

  湖水忽然分开,一道青森森的光芒宛如飞舞的蛟龙,从宁静的湖面下蓦然飞
出。狂猛刀势如同破竹,将御舟拦腰斩为两截。

  长刀从船身中段斩过,一名黑衣汉子躲闪不及,手臂被刀锋斩去半截,捧着
断臂发出惨叫。古冥隐所在船头去势不止,向前冲出丈余,船尾在湖面上打了个
转,朝断口倾斜过去。

  竹篾编织的船篷被刀气掀开,四散飞舞,暴露在阳光下的晋帝像木偶一样晃
动一下,沿着倾斜船身滑入水中。旁边披着布衣的太后身体一颠,额角撞在船沿
上,几乎昏厥。

  湖面被刀风掀起尺许高的水浪,突如其来的袭击使舟上众人骇然变色。那柄
长刀刃长五尺,刀上镂刻的青龙须爪飞扬,阳光一照仿佛要从刀上跃然飞出,中
空的刀柄握在一只素白手掌中。

  云丹琉从水中跃出,身上的银甲却没有沾上丝毫水迹。她鬈曲的发梢贴在雪
白面颊上,微蓝瞳孔透出逼人光彩。

  云丹琉一刀斩断船身,没有理会落水的晋帝便腾身而起,偃月刀溅开无数水
花,朝船头的古冥隐攻去。

  船上人被分成两半,相隔丈许。古冥隐和两名黑衣汉子在前,断臂的黑衣汉
子和一名同伴在后,旁边是晋帝、周太后和一名小太监。古冥隐双手拢在袖中,
这时双臂一振,枯痩手爪破袖而出,尖啸着迎向云丹琉的长刀。

  「铛」的一声,古冥隐爪尖叩在偃月刀的刀脊上,一股黑气随即沿着刀锋如
妖蛇般游上刀锷。

  云丹琉长刀一摆,黑气被她劲气震开,游丝般消散无痕。

  古冥隐这一着只是试探,云丹琉劲气一出,他目中顿时妖光大盛,撮唇尖啸
一声,身上缭绕的黑气蓦然化成一具人形粘髅,扑向云丹琉。

  云丹琉腰身一折,踏在一块礁石上,接着长刀劈出。白色的芦花漫天飞起,
狂猛刀气将人形粘髅阻在丈许之外。

  那具人形骷髅妖爪一展,丈许内的芦苇仿佛被冻结一样,连细长的苇叶也不
再摇摆。云丹琉身上的银甲凝出一层白蒙蒙的薄霜,裸露的皮肤像被冻裂般一阵
脆痛。如果不是丽日中天,将古冥隐幽冥邪术的力量克制在最低,云丹琉当即吃
上大亏。

  娇叱声中,云丹琉双手握住粗长的刀柄再次攻出。她刀法全是攻势,如同怒
涨海潮一浪高过一浪。那具人形骷髅被偃月刀阻在丈许之外,几次强攻都被凌厉
的刀锋逼了回来。

  古冥隐双手合抱,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死尸味道。黑气幻化的人形骷髅忽然跃
起,胸腹空门大露。云丹琉长刀如受感应般寻到破绽,立即横击抡出,将骷髅拦
腰斩成两段。

  人形骷髅发出一声凄厉嘶鸣,被斩断的上半身去势不减,迳直扑到云丹琉身
上。结着薄霜的银甲与妖气一触,光泽立即黯淡下来,变得乌黑。云丹琉身材高
挑,那邪魂抱在她腰间,脖颈昂起像蛇般细长伸出,张口朝云丹琉面门咬来。大
开的嘴巴中能看到它黑气缭绕的咽喉。

  一股强烈臭气袭来,云丹琉脑际一阵眩晕。古冥隐踏前一步,右手指爪迅速
拉长,犹如一丛阴毒的匕首朝云丹琉腹下刺去。

  突然一声脆响,云丹琉胸前一枚银亮甲片迸裂碎开,接着射出一道刺眼光芒。

  那具骷髅嚎叫着,仿佛被狂风吹散一样,在白光照射下迅速融化。

  「银灵蛟甲!」

  古冥隐眼中射出贪婪光芒,漆黑的爪尖一叩,将迸碎的甲片击飞,速度丝毫
未减地朝云丹琉胸口抓去。

  云丹琉横刀挡住,与古冥隐刀爪相击,劲气交击声不绝于耳。后面断舟上,
刚一遇袭,计好便连看也不看一眼,立刻掉头从船尾跳到水中,一边游一边拼命
脱掉衣服,只求离这里越远越好。

  断臂的黑衣汉子一脚踩住刀鞘,咬牙拔出佩刀。忽然一柄快刀从颈后劈来,
将他头颅劈出丈许,远远飞入芦苇荡中。吴三桂飞将军般落在舟上,一脚将无头
尸踢入水中。

  另一名黑衣汉子动作极快,一把抓住晋帝,甩开刀鞘,将刀锋架在晋帝脖颈
下。没等他开口,一只手从容伸来扳住他持刀手腕,接着另一只手绕到颈后,修
长手指抓住他的下巴往旁边轻轻一扭,「卡」的一声脆响,那黑衣汉子脖颈无力
地软垂下来,从手中滑落的佩刀在船沿上一磕,没入水中。

  秦桧拧断那汉子的脖颈,一手抓住晋帝衣领,把他从水中提出来。船尾已大
半入水,吴三桂过来想救出太后,秦桧却把迁尸般的晋帝塞到他手中,然后露出
温文尔雅的好看笑容,客气地朝惊惶的美妇说道:「周太后,小的救驾来迟,还
望恕罪。」

  说着轻轻托住她的手腕。

  芸娘惊疑不定,手腕被他一触,顿时像触电般一抖。

  吴三桂翻了翻白眼,抱着晋帝跃过芦苇荡,等在后面的易彪立即荡来小舟接
住两人。接着秦桧拥着太后的腰肢,轻云般飘到舟上。

  古冥隐正和两名黑衣汉子围攻云丹琉,此时大势已去,不等秦、吴二人过来
围攻,便在云丹琉刀上一拂,借势倒飞数丈朝远处的画舫逃去。

  少了古冥隐出手,两名黑衣汉子立刻感受到云丹琉刀上狂猛的力道。她刀长
本身将近五尺,而且身高臂长,此时施展开来,攻击范围超过一丈,力道刚猛强
劲。

  一名黑衣汉子不及变招被她一刀劈落水中。另一名汉子萌生退意,一边横刀
护住要害,一边腾空后跃。谁知云丹琉刀势霸道之极,他如果强撑还能抵挡片刻,
这时刚一示弱,偃月刀便刀光暴涨将他连人带刀劈成两半。

  一抹鲜血溅在云丹琉的银甲上,宛如桃花。程宗扬与萧遥逸已经换乘速度最
快的走舸赶来,这时看到她横刀立威,妩媚中流露出英武之气,程宗扬忍不住把
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吹了声口哨。

  云丹琉气得脸都白了,一手握着长刀,一手朝他用力比了个中指。

  程宗扬双手捧腹,做出哈哈大笑的夸张表情,然后赶紧吩咐桨手:「慢点!

  慢点!「

  眼看晋帝被人劫走,萧遥逸脸色由晴转阴:「云大小姐好水性,竟能在水中
潜这么久!」

  虽然大家在一条船上,但靠近后,这位大小姐翻脸给自己一刀的事也不是做
不出来。程宗扬道:「人已经救了,咱们不如回去吧。」

  「人已经救了?这会儿刚开始!」

  萧遥逸一边说一边拉起袖子,「姥姥的,我宁愿那个穿龙袍的废物死在老阉
狗手里。这下麻烦可大了。」

  程宗扬叫道:「死狐狸,你还要打?」

  「不打也行。」

  萧遥逸像个被人抢走玩具的小孩子,委屈地赌气说道:「你让他们把人给我!」

  程宗扬哑口无言。对晋国有野心不只萧遥逸一个,云家也没闲着。自己一句
话要他们把晋帝交出来——凭什么啊?

  「哥,」

  萧遥逸挽着他的手臂,无比亲热地说道:「真要打起来你帮谁?」

  「干!扣着我的脉门干嘛?我要说帮他们,你是不是立刻给我一刀?」

  萧遥逸羞答答说:「哪儿有啊。我就是问问……」

  「我谁也不帮,行了吧?我看云家的船还不错嘛。你这走舸未必能追得上他
们。」

  萧遥逸一脸嘻笑地轻松说道:「何必那么见外呢?」

  他长吸一口气,提声叫道:「秦兄!我们在这儿!太好了!不用着急,我们
马上就到!」

  易彪的轻舟停下,显然见到程宗扬在舟上,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萧遥逸笑嘻嘻道:「程兄,你这块招牌真好使。」

  程宗扬为之气结。这也怨不得易彪他们,谁能想到这小狐狸看着荒唐无行,
其实满肚子都是坏水呢?

  走舸接近芦苇荡,萧遥逸满面春风地下船,拽着程宗扬的手腕过去,一见面
就笑道:「易兄,我们又见面了。哎呀!云大小姐,刚才大小姐力斩妖人,让小
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云丹琉脸色不善:「少罗嗦!这是怎么回事?谁出动的水师?」

  程宗扬甩开萧遥逸:「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半个时辰前,咱们小侯爷亲自带
领禁军攻进内宫,宫里的妖人已经被清除干净。小侯爷的意思呢,你们把陛下交
出来让他带走,往后就没有你们的事了。」

  突然间又杀出一个对手,而且是手握禁军、水师大营两大强军,少陵侯世子
的小侯爷,秦桧和吴三桂不禁面面相觑,易彪和云丹琉则勃然变色。

  「程头儿!」

  易彪叫道。

  「叛贼!」

  云丹琉一点都不含糊,踏前一步,手中的偃月刀发出一声龙吟。

  程宗扬叫道:「我只是传话的!这事跟我没关系!」

  程宗扬朝秦桧使了个眼色,秦桧七窍玲珑,立即明白过来,上前一步把云丹
琉挡在身后,正色道:「小侯爷!江山社稷,唯有德者居之!如今晋祚未绝,陛
下虽然失德,但临川王英明勇决,又为先帝所爱,亲贵无比……」

  「秦兄歇歇吧。」

  萧遥逸客气地打断他,秦桧的口才他早就领教过,如果长篇大论辩争下来,
只怕月出东山才能分出输赢——还不见得是自己赢。

  萧遥逸明智地说道:「会之兄,算你赢了。」

  他摸了摸鼻子,无赖地说道:「但我不打算认输,你看怎么办?」

  秦桧两指拈住胡须,深邃目光望向天际,沉声道:「秦某夜观天象,天命所
归,正在临川郡……」

  「你省省吧!」

  萧遥逸叫道:「这一招我也会啊!天已经不早了,咱们就别废话了!那废物
我要定了!划下道来吧!」

  吴三桂腾地站出来,几乎顶着萧遥逸的鼻子厉声道:「吴某还怕你不成?」

  萧遥逸意识到自己碰上硬茬了。程宗扬的两个手下以前看着还老实,这会儿
拉出来都不是好鸟啊。他求救似地小声道:「程兄?」

  程兄咳了一声:「会之啊,我看小侯爷说得也有理……」

  秦桧义正辞严地说道:「主人此语大谬!小人虽然身分低微,亦不敢苟同!
天命有常,只可顺迎,岂能逆取?」

  秦桧劈头盖脸一通忠君报国的大道理,把程宗扬堵了回来。

  这死汉奸说得跟真的一样,看来不用云家出面,这就够小狐狸喝一壶了。

  程宗扬耸了耸肩,朝萧遥逸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萧遥逸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程宗扬无辜地说:「小侯爷,大家都是体面人。不管什么事都该讲道理对不
对?」

  萧遥逸连连点头,「那我就不讲道理一回吧。」

  萧遥逸身形一晃,从秦桧和吴三桂两人中间穿过去。秦桧和吴三桂相顾失色,
他们俩肩膀相隔距离不到半尺,就是侧着身也难挤过去,可萧遥逸就那么穿过去,
连两人衣角都没碰到。

  萧遥逸俯身朝晋帝衣襟抓去,旁边的云丹琉长刀呼啸而出。别人也许不知道
萧遥逸的真功夫,但她被封穴道还是萧遥逸亲手解开,昨夜在宫中一战更见识了
他玄奥莫测的身法,一出手便用上十成劲力。

  萧遥逸袖滑出一截莹白的龙牙,「叮」的挡住刀锋。云丹琉玉齿咬紧,双手
虎口剧痛。萧遥逸也脸色微变,胸口微微一震。

  程宗扬想起来小狐狸还受了两处箭伤,真打起来未必能讨得好去。眼看云丹
琉长刀再次攻出,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会儿自己插手叫找死。很可能云丹琉
给自己来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先把自己劈了再说。

  萧遥逸呼了口气,「大小姐好功夫。」

  他给云丹琉解穴时,对她的修为深浅早已了如指掌,却没想到云丹琉劲气透
入刀体,与偃月刀蕴藏的力量合而为一,使她可以施展的力道提升近一个级数,
自己一时托大险些吃了大亏。

  「停!」

  程宗扬厉声道:「打个屁啊!那边怎么回事?」

  远处隆隆的鼓声突然停止,无论是楼船、艨艟、斗舰,还是走舸的桨棹都同
时击入水中,接着逆向一扳,疾驶的船身像被钉住一样停在水上。

[[i]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4 编辑 [/i]]

yanse51 2017-3-8 19:02

               第六章大局

  一叶扁舟离开楼船,舟上一个白袍男子负着双手,后面跟着两名亲随泛水而
来。他四、五十岁年纪,鬓角华发初生,颔下一丛长须墨染一样乌黑,双目犹如
紫石,神情不怒自威。舰队上林立的军士望着他孤舟驶过都鸦雀无声。

  「这是令尊?」

  程宗扬看看舟上的男子,又看看萧遥逸,嘴里啧啧两声。

  萧遥逸嘟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长得像我娘不行啊?」

  程宗扬同意地点点头,「你娘肯定是个出色的大美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少陵侯。看到那些士卒的眼神,他才明白
萧遥逸哪里来的信心。那些士卒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望着自己的统帅,眼中充满崇
慕和热情。仿佛只要他一个手势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原来萧侯在晋国军
中的威望才是小狐狸最大的本钱。

  萧遥逸哼了一声,望着扁舟的眼睛露出一丝关切,显然萧侯亲自出面在他意
料之外。

  扁舟靠近画舫,舫上的仆从连忙放下舷梯。梯尾还未触到舟上,萧侯一脚踏
出,仿佛踩到虚空中的台阶般悬空升起,接着从容踏在梯上。

  舫上诸人被王茂弘一喝,与桓大司马一道主张废帝的大臣都面露尴尬,讪讪
不敢作声。这时见到白袍男子上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施礼。「萧
侯爷!」

  阁中诸人纷纷迎上去,只有王茂弘、谢太傅、侍中王文度坐着不动,连桓大
司马和周仆射也起身向那男子揖了一礼。

  少陵侯萧道凌踏入精阁,淡淡向众人还礼,然后拱手道:「谢太傅,丞相大
人。」

  「坐吧。」

  王茂弘揉了揉眼睛,慢吞吞道:「萧侯好雅兴,天高云淡,来湖上踏秋。」

  「踏秋不敢。」

  萧侯道:「不过整日睡思昏沉,今日突然兴起,欲寻人对弈一局。」

  谢太傅拿起一柄羽扇慢慢摇着:「不知萧侯欲与谁人对弈?」

  「当然是执棋之人。」

  萧侯旁若无人地走到精阁一角。这边一名门客正与王处仲对弈,盘上黑白混
杂,门客一条大龙被黑棋围杀,局面岌岌可危。见萧侯过来,那门客连忙起身施
礼,垂手退到一边,王处仲却抱着一名美妓注视着棋盘,似乎不知道对面已经换
人。

  萧侯袍袖一拂,盘上百余枚棋子「呼喇」一声被一举清空,却留下星位黑白
相对的四枚座子,宛如刚摆上一样整齐。本来黑白混杂的棋子被他一拂,在盘下
分成两处,黑者纯黑,白者纯白,丝毫不乱。

  王处仲头也不抬地说道:「萧侯既然持白,便请先行。」

  「枯弈无趣,不若赌上些彩头。」

  王处仲怀中白光一闪,那枝莹白的龙牙锥从怀中跳出,「叮」的立在案上。

  萧侯淡淡道:「这点彩头未免太寡,不若将你身边的粉头一并押上。」

  王处仲慢慢抬起头,冷冷道:「江山输你又何妨?讨这粉头,却是休想。」

  座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职位最高的王丞相、谢太傅、桓大司
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都不作声,众人也都知趣地闭上嘴巴。

  王茂弘长叹一声:「四哥,何当如此?」

  王处仲赋闲多年,这时在座的依稀有人想起,王处仲是王茂弘的族兄,年纪
还在王茂弘之上。王茂弘已经是六十许人,可王处仲的外貌却比他年轻二十岁不
止。

  王处仲举觞,扬首饮干,然后抄起龙牙锥在唾壶上击节高歌道:「神龟虽寿,
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铜制的唾壶被龙牙锥击成碎片,苍凉而豪迈的歌声在湖上远远传开。王处仲
一手握着龙牙锥,一手拥着美妓,长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
壮心不已!」

  王处仲长歌不绝,意态豪放,怀中浓妆的美妓扬起脸,露出崇拜而爱慕的眼
神。

  身着白衣的萧侯盘膝坐下,淡淡道:「座中善弈者颇众。驸马此局败北,不
知下场的是太傅,还是丞相大人?」

  谢太傅从容道:「此局谢某只是旁观,萧侯尽可随意。」

  「侍中大人呢?」

  王文度背上露出汗水的痕迹,良久道:「我太原王氏诗书传家,不善弈道。

  萧侯与驸马孰胜孰负,文度观局而已。「

  萧侯紫石般的目光停在王茂弘身上。

  王茂弘似乎苍老许多,满头白发萧然,低叹道:「四哥,何当如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王处仲冷冷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百世,亦复当遗臭万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好!好!好!」

  远处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鼓掌的却是桓大司马:「萧侯!此局不若我与驸
马对弈!」

  「桓兄好意,萧某心领了。」

  萧侯沉声道:「丞相大人?」

  王茂弘不再言语,拿起切肉的炙刀割下衣袍一角,推到王处仲面前。

  王处仲不动声色,向萧侯道:「请!」

  萧侯用食、中二指拈起一枚白子,「砰」的拍在棋盘上,落在正中的天元位
上。

  萧遥逸脸色难看至极,骂道:「妈的!此王爷非彼王爷!原来是琅琊王家的
四爷!」

  程宗扬也大感意外,「是王处仲?真的是他?他有什么实力?」

  「州府兵是他组建的!他手下的荆州兵实力不弱于禁军!」

  萧遥逸沉着脸道:「我说那些人怎么都是荆州口音。王处仲领兵时就擅长水
战。我早该想到,老阉狗敢在宫里对付大小姐,肯定是准备好要动手!只不过让
我抢先一步。」

  萧遥逸紧盯着画舫。后面秦桧向易彪使了个眼色,悄悄把晋帝移到另一条船
上。萧遥逸明知道他们在背后捣鬼,也无暇理会。

  看着天元的白子,王处仲冷冷道:「不过一座空宫,难得萧侯如此热心。孰
不知老子五千言,讲的不过治国以正,用兵以奇!」

  王处仲屈指一弹,一枚黑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点在白角三三位的禁手。

  随着王处仲黑子落下,旁边一个紫脸汉子拿出号角,举起用力吹响。芦苇荡
中随即驶出十余条长舟。

  那些长舟高度只有斗舰的三分之一,用来划船的棹孔几乎紧贴着船沿,上面
的船舱高度不过两尺,两端翘起犹如飞鸟,船体的宽度只能供两人并坐,船身通
体用桐油浸成黑色,外面包着厚厚的水牛皮。

  这些长舟高度、宽度都不能与水师的战舰相比,长度却毫不逊色。细长船身
伸出无数黑沉沉的桨棹,就像一条在湖面划行的蜈松。

  「好舟!」

  萧侯瞥了一眼,「此舟载士不过二百,却有桨棹一百六十枝,操戈而战者不
过二成,如此奇舟,亘古未见,不知何名?」

  王处仲道:「迅疾如飞,漂水如凫。是名飞凫。」

  萧侯拈子老老实实将星位的白角长出,看似笨拙地应了一手,「驸马误矣。

  兵事即国事,当用兵以正,破敌以奇。「

  萧侯身后的亲随挥舞旗号,停在湖心的水师舰队重新响起鼓声,六艘艨艟、
十二艘斗舰、三十余条走舸从两翼分别驶出,迎向飞凫。

  水师摆出堂堂之阵,艨艟在前,斗舰在中,走辆在后,但在接敌时却生出变
化。右翼一艘艨艟首先临敌,放出第一箭的却是紧随其侧的走舸。

  那些小船不断加速,像鸥鸟一样驶过艨艟、斗舰。最前面一艘走舸上,一名
士卒弯弓朝飞凫射去。飞凫船体狭窄,在起浮不定的水上更不易射中,但那士卒
一箭射出正中船首彩绘的雀眼。水师士气大振,鼓声越发雄壮有力。

  芦苇荡中驶出的飞凫只有十二条,每三条为一组,静默地在湖上行驶;距离
最前面的走舸只有四五丈时,领先的飞凫突然转向,将船身横过来对着疾驶的走
舸。

  「绷」的一声闷响,飞凫船舱的圆孔中飞出一枝长弩。弩首状如巨斧,弩杆
却极短,就像一柄大斧重重劈上走舸。被击中的走舸摇晃一下,船体裂开一道缝
隙。

  走舸的士卒都是从军五年以上,至少经历过一次战斗的老兵。见状立刻擂鼓
加速,赶在沉船之前登上敌舟。舵手用力扳动尾舵,将直行的走舸也横过来,调
整成易于士卒登舟的角度。

  走舸与飞凫迅速接近,在船体相邻丈许时,两船已经平行。走舸的士卒拉出
钩梯,准备钩住敌舰,登舟肉搏。

  忽然飞凫邻近走舸一侧的桨棹放弃划水,桨手齐喝一声,一半用棹桨撑住靠
近的走舾船身,另一半同时击出,拍打走舸的桨棹。这时才看出飞凫的桨棹呈现
出黑沉沉的色泽,是因为在容易折断的部位都包着精炼的镔铁。

  飞凫一侧桨棹就有八十枝,走舸一侧只有十五枝桨,两船相遇高下立判。几
乎是第一轮攻击,走舸一侧的桨棹便尽数折断,船体更被飞凫伸出的桨棹推得倾
斜。舸上的士卒纷纷攀紧船栏稳住身体,这时飞凫船舱的矛穴、射孔中弩矢齐飞,
在不到一丈的距离内朝舾上的士卒射去。

  走舸上射出第一箭的弓手用脚蹬住船沿,两手张弓瞄向敌舟。但飞凫船体完
全封闭,军士和桨手都躲在舱内,只有箭孔中疾射出的弩矢。

  走舾属于轻舟,船体重量不及飞凫三分之一,近距离的对射中不住有士卒中
箭落水,更加剧船体的偏移。脚下的船体被桨棹顶起,慢慢向一侧倒去,那名弓
手拼命拉弓朝箭孔射去,接着船体倾覆过来。弓手在落水的刹那竭力一蹬,躲开
船体的重压,忽然背后一阵剧痛,被一枝弩箭射穿肩胛,无力地朝水底沉去。直
到这时他仍未看见任何一名敌人的面孔。

  后面一艘斗舰直逼过来,利用自己方正坚实的船头,朝飞凫拦腰撞去。

  飞凫一侧桨棹收起,灵巧地一转,避开斗舰的撞击,与斗舰并肩而行。斗舰
虽然是二百人的大舰,桨数却远远不及飞凫。很快,斗舰内侧的桨棹同样被飞凫
的铁桨击断。

  舰船失去一侧动力,再举桨划水只能在湖上打转,不得不停止划动。

  斗舰的戈手纷纷挺出长戈,试图钩住飞凫。但飞凫表面蒙着结实的水牛皮,
急切间难以撕开。

  两条走舸冲过来拦在飞凫前方,配合斗舰的攻击。飞凫一侧桨棹抬起,另一
侧的桨棹奋力击水,转向闪避。趁飞凫航速略慢,斗舰的戈手用长戈刺进飞凫舱
身的穴孔,^^更有十几名勇悍的士卒咬住短刀,跳上飞凫船身。

  飞凫狭窄的矛穴中伸出数枝长矛,朝无法防御的斗舰戈手攒刺。不多时,钩
住穴孔的戈手便被刺杀殆尽,剩下的也扔下长戈朝后躲避。飞凫甩开只能打转的
斗舰,迅速脱离,但船体也被十余名士卒攀上。

  由于飞凫船舱完全封闭,攀到舱上的水师士卒只能用力砍开牛皮、舱篷,同
时飞凫中的军士也无法出舱。至于矛穴射孔都开在船体一侧,更难以攻击船顶的
敌人。

  后面一艘飞凫加速驶来,与前船擦肩而过。已经绞紧弦的弩弓从飞凫射孔伸
出,攀在舱上的士卒惨叫着被背后袭来的劲弩刺穿身体,一一坠入水中,鲜血顿
时染红清澈的湖面。

  萧侯的白角被黑棋侵入,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黑棋着法诡异而凶狠,由三三
位禁手打入,在白角辗转腾挪,大有掏空白角之势,将以奇用兵的诡诈之道发挥
得淋漓尽致。

  居于劣势的走舸不再强攻飞凫,转而寻找敌舰的空隙,利用速度打乱那些飞
凫的阵型。另两艘斗舰同时逼来,左右夹住最前面一条飞凫。

  王处仲冷笑道:「萧侯故技重施,不怕重蹈覆辙吗?」

  萧侯淡淡道:「只怕驸马技穷。」

  说着萧侯白子一个小尖,顶在黑棋隙处。

  藏在芦苇荡中的飞凫都是王处仲的精锐私军。晋国水道纵横,水军才是决胜
最重要的砝码。这支飞凫军是王处仲一手打造,针对晋国水师的舰船训练多年。

  斗舰一接近立刻矢石齐飞,攻击舰上的士卒,同时桨棹齐举,利用特制的铁
桨全力打击对方的桨棹。

  内湖水军争战,风力对船只的影响有限,而船帆更易被敌军火箭攻击,因此
大多数舰船都没有张帆,全靠桨棹操控行驶。一旦桨棹折断就等于丧失战斗力。

  飞凫的桨手与军士的比例是四比一,这样畸形的比例却将桨棹威力发挥到极
致。

  两艘斗舰的桨手奋力操桨,从两面夹攻飞凫。飞凫放开一侧的对手,全力攻
击另一侧的斗舰。那艘斗舰小心地保持距离,避免桨棹被飞凫铁桨击断,但拉开
距离的同时,舰上戈手全无用武之地。飞凫舱体封闭,外覆牛皮,只用狭小的矛
穴射孔向外攻击,斗舰上的弓手对飞凫的伤害微乎其微。

  在湖上追逐里许之后,两艘斗舰渐渐慢了下来。毕竟斗舰只有六十名桨手,
而飞凫的桨手足有一百六十人之多。飞凫收回一半桨棹,减慢速度,让桨手保持
体力,同时利用船上的弓弩射杀斗舰暴露的士卒。

  右侧的斗舰猛地一顿,桨手反向击水,由前驶转为逆行。飞凫在惯性下向前
冲出半个船身。就在这时,飞凫上的军士们看到令人恐惧的一幕。斗舰背后,一
条船首尖挑的艨艟以极快的速度破浪而来,犀角般的船首正对着飞凫的舰体。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飞凫在湖上确实占尽优势,一对一,甚至一对二,水师
的斗舰、走舸只有挨打的份,换成结构相差不大的艨艟也强不了多少。

  但水师也不是傻瓜,他们立刻改变战术,利用一条斗舰做掩护遮挡飞凫的视
线,在飞凫进入位置后突然减速,露出后面直冲过来的艨艟。

  封闭在飞凫舱内的桨手听到指挥官惶急的大吼:「右列停桨!左列全速!舵
手右转!」

  上层的攻击舱内,几名什长嘶叫着:「举矛!举矛!」

  棹孔透入的阳光被一片阴影迅速遮住,一名奋力操桨的棹手抬起头,惊恐地
看着一支犀牛角般的铁角从棹孔上方飞过,接着飞凫坚固的船体发出一声碎裂震
响,被桐油浸过的舱板猛然凹陷过来,湖水带着折断的长矛涌进船舱;紧挨着他
的一名同伴来不及呼叫,就被包着铁皮的船首碾碎。

  艨艟船速极快,飞凫竭力调整航向,但狭长的船体来不及转弯就被艨艟巨犀
般的冲角狠狠撞上。再结实的船只被艨艟冲角撞上也免不了破损,何况飞凫为了
机动性能,收拢船体的宽度。

  木屑纷飞间,整条飞凫被撞成两段,装着斧矢的巨弩、混乱的桨手与军士从
断口飞出,又被艨艟坚固的舰身碾进水底。

  艨艟驰过飞凫断裂的船体,扬长而去。船尾的巨弩转动着,瞄向后方一条飞
凫。伴随着隆隆的战鼓声,一名军士调整好方位,迅速做了个手势。后面那个膀
大腰圆的军士挥起重锤,砸下牵弦的木楔。

  比长矛还要夸张的弩矢呼啸而出,从飞凫舱顶射入,射杀一名军士和两名桨
手之后,在吃水线以下的船体透出尺许。

  飞凫没有作声,沉默地从同伴断裂的船体间穿过,狼一样尾随横冲直撞的艨
艟。

  艨艟船尾的巨弩不断发射,飞凫两侧一百六十枝桨棹像蝶蚣一样划着水在湖
上疾驶,迅速拉近距离,使艨艟架在船尾高处的巨弩失去射击角度。

  在接近艨艟的一刹那,飞凫的矛穴刺出数枝锋利的铁铲,像狼牙一样咬在艨
艟舰体上。飞凫船体极矮,艨艟居高临下,本来易于攻击,但两船接近之后,艨
艟的攻击孔比飞凫的船体高出数尺,只能向下攻击飞凫坚固的船篷,而飞凫攻击
孔几乎和艨艟的棹孔平行。

  飞凫伸出的铁铲撕开艨艟舰体的生牛皮,然后朝裸露的木料泼上火油。飞凫
十余个箭孔同时闪起火光,接着火箭流星般飞出,艨艟舰体立刻燃起一排火焰。

  飞凫不再理会着火的艨艟,减速、摆舵、转向,一气呵成,同时将旁边一艘
走舸撞得倾斜过去。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惊愕。

  忽然旁边响起一声怒喝:「艨艟上的指挥官是谁?如此无能之徒,立刻斩了
他的脑袋!」

  吴三桂是骑战的行家,对水战是彻底外行,这话只能听着。秦桧道:「艨艟
亦属尽力,奈何敌舰来去如风,防不胜防。」

  云丹琉道:「艨艟船坚弩强,正该与敌舟正面交锋。破敌一舟便即远扬,以
往并无不妥,但此时敌舰船速是它两倍以上仍墨守成规,将船尾让给敌人。指挥
者全无应变之道,死有余辜!」

  程宗扬心道:有种你去打啊。瞧瞧云丹琉的刀,没敢说出来,但脸上表情却
被云丹琉看得一清二楚,那丫头美目顿时寒光大盛。

  程宗扬打了个寒噤,厉声道:「小侯爷!看着我方将士浴血奋战,程某恨不
能手刃敌寇!在此旁观,于心何忍?不若我等立刻回船,居中调度!」

  「不错!」

  萧遥逸一把拽住程宗扬,「且看我们兄弟并肩破敌!」

  如果云丹琉眼中的怒火变成实质,自己早已血溅七尺。程宗扬顾不上和易彪
道别,和萧遥逸跳到来时的走舸上。

  这位大小姐脾气太火爆了,动不动拎着大刀砍人。程宗扬心里嘀咕道:那丫
头脾气是坏了点,但身高腿长,肩宽腰细,胸脯够高,屁股够圆,扭起来还是很
过瘾的……

  「喂!小狐狸,你干嘛?」

  程宗扬擦了把口水,突然发现走舸并没有返回舰队,而是正对着疾战的飞凫
冲过去了。

  「居中指挥不是白瞎了咱们兄弟的手段吗?要打就在最前面,亲临矢石,一
决生死才过瘾!」

  「你疯了吧!要打咱们也换条船吧?这走舸不够它撞一下的!我看飞云、盖
天那两条还凑合,咱们随便选一条好不好?」

  「我觉得这走舸挺好,又快又稳。」

  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楼船看起来威风,其实一点不好玩。你想啊,好
几千人待在一个大船壳子里面,又是马粪又是人尿的,单是汗臭就能熏死你……」

  远处的艨艟已经火光冲天,数十条战舰同时展开搏杀。敌军的飞凫又被击沉
一艘,但水师已经有一条艨艟、两条斗舰燃起烈火,在湖面熊熊燃烧。另外还有
五条走舸倾覆,更有两条斗舰被飞凫击断桨棹,失去行动能力。

  看着飞驶如风的飞凫,程宗扬一颗心仿佛直线掉到胃里,石头一样沉甸甸又
冷又硬。天地良心,我对战争一向只有旁观的热情……

  棋盘上角落的争夺已经蔓延到全局,王处仲掏空半个白角,然后从白角沿低
位跳出,在盘上四处挑起烽火,捜刮实地。萧侯不忙不乱,白棋一边应对黑棋的
攻势,一边与天元的白子遥相呼应,构建起强大的外势。

  湖上鏖战方殷,双方舰只在湖上往来搏杀。

  飞凫收拢阵型形成一个紧凑的三角形,撕开水师两翼舰队的包围。水师则以
艨艟冲乱飞凫的阵型,利用数量的优势,以两条甚至三条斗舰围攻一条飞凫。走
俩则以主舰为中心,往来穿梭分割敌阵,攻击敌舰,或者救援己方落水的士卒。

  一条飞凫被走舸围住,舸上的士卒蚁附在飞麂上,用铁凿挖开船体。在其余
飞凫赶来救援之前,飞凫船体已经进水,缓缓沉入湖中。后面两条飞凫甩开斗舰
的纠缠,从两侧将来不及撤出的走舸围住。狭长的船体矢石如雨,三条走舸只支
撑了半盏茶时间就尽数沉没。

  接着两条艨艟并肩冲来,将一条飞凫撞成三截,另一条飞凫则抓住机会侧过
船身,在两艨艟之间狭窄的缝隙间穿过,同时将一条艨艟船体破开一道丈许长的
裂缝。

  「十二条飞凫,与六条艨艟、十二条斗舰和三十六条走舸不分胜负。」

  萧遥逸道:「王处仲好手段……」

  程宗扬数了数,这次水师一共出动了飞云、盖海两艘楼船,艨艟十八艘,斗
舰三十六艘,走舸数量更是超过一百条,大小舰船一百六十余条,包括桨手和士
卒在内,出动的军力将近一万三千人。这样的实力足以纵横五湖,但面对十二条
飞凫,在击溃半数敌舰之后,自己也付出了四条艨艟、七条斗舰和二十余条走舸
的代价,折兵损将近两成。

  「看起来王处仲要退了。」

  「十二条飞凫,不过两千四百人。」

  萧遥逸摇头道:「王处仲敢觊觎帝位,实力绝不只这么一点。五千人,这个
数目还差不多。如果我没猜错,芦苇荡里至少还有十二条飞凫等着我们的中军。」

  「让后面的兄弟上来啊。」

  「不用急,」

  萧遥逸安慰道:「咱们一旦被围,他们肯定拼了命地往上冲,你拦都拦不住。」

  程宗扬抓住他的肩膀,叫道:「死狐狸,你仔细看看!他们还有六条船,一
千多人!你这一条四面漏风的破船,上去送死吗?」

  「安啦!顶多是船翻了,被他们围着打,程兄放心,我水性好得很。从这儿
游到湖岸,我都不必喘气的。」

  程宗扬捂住胸口,难受地说:「我有点晕船……先让我下去好不好?」

  萧遥逸恍然大悟一样说道:「程兄,我突然发现你很胆小啊!」

  「何只胆小!实话告诉你!我这会儿肝都在颤!你是亡命徒,我可是有家有
业的正经商人!」

  萧遥逸笑嘻嘻看着程宗扬发飙,然后道:「岳帅当年跟你差不多,不过一上
阵就好了。那副墨镜呢?把墨镜戴上你就不怕。」

  程宗扬一拍额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了墨镜马上
就来!」

  「没有墨镜也行啊。」

  萧遥逸搂住他的肩膀,「程兄不是想要光明观堂那个小粉头吗?打完这场,
咱们就去把她绑来,让你好生快活快活。」

  「你拉倒吧!」

  想起小香瓜,程宗扬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奶奶的,不管谁输谁赢,自己
可千万不能死啊。

               第七章棋争

  白棋凭借强大的外势,将一块黑棋眼位破尽,逼得黑棋弃地逃生,形成围杀
黑棋大龙的局面。

  萧侯淡淡道:「治孤不易。驸马小心。」

  王处仲拿着一枚黑子沉吟良久,然后道:「卿卿,且歌一曲。」

  王处仲怀中的美妓抬起脸,嫣然一笑。晋国世家出游,身边多有伎乐随行,
王处仲拥美而坐,众人都不以为意。这时看清美妓的面容,不禁一片哗然。

  谢万石像见鬼一样惨叫一声,王文度比他好些,指着美妓厉喝道:「你!你!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美妓眉枝修长,虽然施着厚厚的脂粉,仍能看出她曾有的端庄和高贵。有
人认出她的面孔,在旁边窃窃私语,「这不是庾氏吗?」

  庾氏是晋帝皇后,一年前暴病身亡,已经安葬多时,只是这一年来晋帝不怎
么理事,一直没有上号。没想到会在画舫上以王处仲家妓的身分重新出现。

  「无耻之徒!」

  一名大臣拿起手板朝王处仲打去。

  旁边一只湿淋淋的手掌伸来抓住他的手腕。古冥隐青衣滴着水,眼神像针一
样又尖又细;被他阴冷眼锋一扫,那大臣满腔的愤怒顿时化为乌有。

  「王处仲!」

  王文度怒喝道:「你这等禽兽之行!哪里还有半点礼法!」

  王处仲冷冷道:「礼法岂为吾辈所设。」

  谢太傅摇着扇子,徐徐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侍中大人定是认错了。」

  王文度醒悟过来。如果认定眼前的美妓就是皇后庾氏,必然大起风波;为晋
国颜面着想,就算王处仲公然说出来,他们也只能抵死不承认。

  王茂弘在旁低叹不语。谢太傅道:「古公公在宫里多年,曾经服侍过襄城公
主,这位歌妓是否与公主颇为相似?」

  古冥隐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垂手说道:「这歌妓不仅面容与公主如出一手,
而且胸前更有红痣一处,与公主一般无二。驸马自公主过世后便忧思成疾,直到
遇见这位歌妓才知公主已经转世,自此爱如珍宝。」

  「原来如此。」

  桓大司马道:「襄城公主过世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王驸马如此痴诚真是难
得!难得!」

  谢万石念了声佛,回过脸色。

  「细看来,这位歌妓与襄城公主确实挺像。王驸马与公主结缘两生,也是有
缘。」

  桓大司马只是顺水推舟,这位谢才子却认真起来,惹得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庾道怜对众人的议论浑不在意,旁若无人地轻声唱道:「天命有晋,穆穆明
明。我其夙夜,祗事上灵……」

  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几分尴尬,连一直沉静疏淡的谢太傅也禁不住啼笑皆非。

  王处仲真够绝的,这是晋室祭祀天地的大礼之乐,是所有乐曲中最为庄重的
一首,他却当成散曲来听,唱曲的歌妓还曾是皇后。

  「啪!」

  王处仲被围的大龙向天元的白子逼去,下出决定命运的胜负手。

  号角声中,残存的六艘飞凫聚在一处,形成一个圆阵,缓缓向后退去。飞凫
的损失虽然髙达半数,但攻来的水师舰队也伤亡惨重,如果双方实力相当,飞凫
早已大获全胜。

  水师主力舰队逐渐逼近,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一条不起眼的走舸。

  程宗扬双手合什,先拜菩萨,然后掌心向内,左手按住右手,把额头放在掌
上,稽首拜了神仙,接着在胸前划个十字,一连串的举动搞得萧遥逸莫名其妙。

  「圣人兄,干嘛呢?」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程宗扬捶着胸膛大喝两声,然后抄起双刀,虚劈几记。

  折腾一夜,丹田的真气早消耗得差不多,虽然越靠近战场,死亡的气息就越
浓郁,但自己不打坐花上几个时辰用功,吸收的死气一点都用不上。如果把玄武
湖换成鬼王峒就好了,一边打一边补,非让小狐狸把眼睛瞪出来不可。

  萧遥逸摸着下巴道:「圣人兄,你不会就想这么冲过去,把人家的船给砸了
吧?」

  程宗扬扭过头:「什么意思?」

  萧遥逸比了个手势,「凿!王处仲的船再跩也不能不沉,对吧?咱们从水下
游过去,毎条船给它开几个孔,总比上船拼命好吧?」

  「别逗了。这么简单的主意,水师那些老丘八会想不到?」

  「想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这些鸟船划得太快,放水鬼也
追不上。而且……」

  「而且你还受了伤,如果沾水只会死得更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辛辛苦
苦过去凿船,小侯爷在后面给我望风。是不是?」

  萧遥逸抚掌道:「知我者,程兄也!」

  「去死吧!那船划得跟飞一样,上下都包着牛皮,游过去凿船——你以为我
是潜泳高手啊?」

  「既然程兄没胆,那就算了。」

  萧遥逸只好作罢,他拿起一根长矛试了试分量,然后一个箭步跨到船头,扬
手一掷。

  长矛呼啸而出,在波光邻邻的湖面上一闪而过,绞龙般划过十余丈的距离,
准确地从飞凫射孔飞入,先击杀了一名操弩的军士,然后带着他的鲜血从船舱另
一侧飞出,在船板上撕开一个尺许宽的裂孔。阳光猛然透入,映出舱内惊惶躲避
的人影。

  后面响起一片喝彩声,萧遥逸转身举起手臂,高呼道:「破敌杀贼!正在今
朝!」

  水师士气大振,鼓声震天响起。身后密密麻麻的舰船让程宗扬多少有了点信
心。就算真和萧遥逸猜的一样,芦苇荡里还有王处仲十几条飞凫,水师军力也在
它两倍以上。尤其是那两条楼船,所有的飞凫全加起来,吨位也差了一大截。

  古冥隐盯着萧侯,细声道:「贤父子果然是人中之龙。小的原以为令郎只是
个斗鸡走马的纨裤子弟,却是看走了眼。」

  萧侯道:「小儿性子顽劣,难得驸马青眼有加,专程请人教训。只是湖上蟊
贼之流未免与驸马身分不符。」

  王处仲盯着棋盘道:「不用谦让了。令郎作派让我也看走眼。那次只是投石
问路,却不料引出吞舟之鱼。萧侯深谋远虑,想必已经想好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世
家了。」

  萧侯淡淡道:「驸马盘面不济,要在局外一逞口舌之利吗?」

  这会儿连谢万石也看出来,这局棋关系的不仅是萧、王两家的生死,在座的
世家贵族,乃至晋国的命运都在局中。失败的一方不仅身败名裂,还将搭上整个
家族,甚至国运殉葬。

  有聪明的已经在盘算自己该依附哪边。在座官职最高的几位大臣里,丞相王
茂弘是王处仲同族,但刚才已经割袍断义;谢太傅从容自若,莫测深浅;侍中王
文度看来对这场剧斗并不知情,在一旁空着急;周仆射心怀忠义却无从下手;桓
大司马摆明与萧侯联手。但王处仲也不是孤家寡人,旁边司空徐度虽然一直没开
口,但这时候还不开口正表明他和王处仲关系匪浅……

  诸人各怀鬼胎,一边看着棋局,一边偷偷瞄着远处的战局。

  飞凫退到芦苇荡边缘,接着号角声起,几条通体乌黑的战船缓缓划出。

  无论是飞凫还是新出现的战船都吃水极低,因此能藏在芦苇丛中不被发现。

  新出现的战船船体比飞凫宽了一倍,宛如一片宽大树叶,不多不少也是十二
条。古怪的是船身看不到任何棹孔帆影,却以极快的速度浮浪而来。昂起的船首
没有绘制鸟雀,而是一头巨大白虎。

  萧遥逸愕然道:「那是什么东西?」

  「轮桨啊。」

  程宗扬吸着凉气道:「这是跟宋国水军学的吧?」

  飞虎船身两侧装着四枝轮形桨,每枝有八片桨叶,转动时在船侧掀起巨大浪
花。这种轮桨舍弃船身的棹孔,使船体密封性更好,减少桨手数量的同时位置更
加集中,而省出来的空间更容易装载巨型武器——比如投石机。

  程宗扬和萧遥逸扬起头,看着一团巨大火球从船上飞腾而起,划过一道令人
恐惧的弧线,远远击中近百丈外一艘斗舰。迸裂的火团在斗舰顶棚上四散飞溅,
旁边士卒衣甲沾上火,挣扎着跳入水中。

  可能是目标太微小,飞虎第一轮攻击放过两人所在的走舸。但两人没有半点
轻松,他们已经看到船上转动的巨弩——上面架的弩矢形如船锚,毎一枝都有几
百斤重,被它击中,大伙就可以下水喂鱼了。

  「程兄!」

  萧遥逸叫着张开手臂。

  「我干!抱一下能干掉巨弩?」

  「嗡」的一声怪响,三股状的巨弩朝走舸疾飞过来。

  「跳上来!」

  程宗扬跳起来狠狠往下一坠,萧遥逸接住他,双足一蹬,借着程宗扬的冲势
将走舸蹬得一歪,倾斜船体以毫厘之差与巨弩擦肩而过。

  萧遥逸抛开程宗扬,一把抢住长矛,抖手掷出,将对面正在扳弦的弩手钉在
甲板上。

  萧遥逸甩掉束发金冠,扯下衣甲,裸露着上身两处箭伤,将龙牙锥横咬在口
中跃入湖水,野马般朝飞虎舰奔去。

  走舸也加快速度,紧跟着萧遥逸迎向敌舰。飞虎是敞开式甲板,舰上除了重
型武器,就是执盾持矛的军士。

  程宗扬腾身而起,拼了老命跃过丈许距离,人在半空就挥出双刀,劳开两枝
袭来的长矛,旋风般闯入敌群。

  萧遥逸光着上身,皮肤像公子哥儿一样白皙,但肌肉一点都不含糊,胸腹、
手臂的肌肉轮廓像刀刻一样分明。他身上两处箭创还在溢血便挺身跃到弩机上,
一脚踏着弩肩,一脚蹬住弩背,嘴里咬着龙牙锥,两手各挽住一杆抢来的长戈,
曲臂划了一个圆弧,在身体周围清出丈许方圆一片空场。

  走舸上的军士不断登上敌舰,但有半数都在半空就被敌军的长戟利戈刺落水
中。程宗扬发出一声虎啸,大有几分武二郎的凶悍,双刀轮番攻守,在密集的戈
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自己人大都在自己身后,但程宗扬很清楚,只有死狐狸所在的位置才是
最安全的。

  一名黑甲军士拦住程宗扬的去路,他没有使水战惯用的长兵器,而是贴肘握
着一对铁戟,与程宗扬的双刀正好相克。他双手铁戟翻飞,戟锋刺划、戟钩割削,
戟枝钩扯,挡住程宗扬的刀势。

  程宗扬还是第一次撞见使戟的对手。真要拉出来打,那家伙未必能砍得过自
己,但戟钩本身的钩扯功能正克制自己的双刀,自己一刀劈出被他戟身挡住,接
着戟枝钩住刀身,侧肘一绞,钢刀险些脱手飞出。

  程宗扬后撤半步,双刀磕开两杆长矛,接着一招龙蟠虎踞,左刀守住身前要
害,右刀瞬时挥出三刀。

  这一招是武二郎最早教他的破敌猛招,但这次是程宗扬头一回施展,原因很
简单,以前他修为不到,左刀凝如虎踞还好说,右刀的龙蟠怎么也施不出来。这
招的三刀其实只是一刀,右手钢刀由左下方撩起,刀锋直指对手小腿、膝盖,提
到与肩平齐的位置,掉转刀锋由右上方朝左下斜劈,袭击对方的腰腹,这一刀在
自己腰下的位置停住,接着再次掉转刀锋,由对手腰肋斜劈至颈。一招来回三个
转折要求一口气劈出,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自己刚开始觉得挺简单,使起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出刀时真气要完
全聚在刀锋顶端寸许的位置,做为破敌的虎牙。但转折时总不免要拧腕回刃,程
宗扬习惯划个小小的圆弧,调整真气的运转,可这点小动作落在武1一眼里,立
刻就是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程宗扬怎么也不明白,那厮怎么能把三刀毫无转折地做为一刀施展出来,不
但没有停顿,速度反而越往后越快。此时这一招施出,自己才感受到真正用力的
位置并不是攻击的右刀,而是左手防守的虎踞。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这里,右刀
就像摇摆的龙尾,进入入微境界的真气毫不费力地顺势而出,与呼啸的刀锋融为
一体,起刀、落刀、起刀……

  对面的军士黑甲迸碎开来,胸前绽出一朵艳丽的血花。那军士颓然跪地,他
的锁骨被刀锋斩断,由胸至颊绽开一道长长伤口,却不屈地昂着头,脸上带着一
丝奇怪笑意。

  「好刀法……」

  那军士说着,手里的铁戟砰然坠下。

  程宗扬额角微微一痛,感受到一条生命的消逝。

  「呼」的一声锐响,一枝长戈斜刺过来,将一名军士连人带盾刺翻在地。

  萧遥逸掷出长戈,回手拽下齿间的龙牙锥翻腕刺出,目标却是旁边盛放火油
的木桶。

  旁边的军士都是富有经验的老兵,应变极快,立刻蹬开投机石后面的火盆,
免得被他利用,酿成焚舟的惨祸。但萧遥逸动作更快,那军士蹬出的同时,他侧
身展臂一捞,硬生生把飞出的火盆又抢回来,连火带盆一下扣到流淌的火油上,
然后一脚踢穿甲板,让燃烧的火油流入舱中。

  敌舰上军士的攻击越发猛烈,随两人一同登舰的走舸士卒已经大半战死。

  水师舰队的中军终于赶到,斗舰和艨艟抛弃以往的水战规则,排成密集的阵
型朝敌舰冲锋,以最大限度抵消敌舰速度的优势,利用数量在混战中取胜。

  战火蔓延到芦苇荡中,成片的芦苇在烈火中熊熊燃烧,芦花漫天飞舞,给血
染的玄武湖蒙上一层迷离色彩。

  湖上不断传来舰只相撞时发出的巨大响声,一艘艘满载士卒的艨艟、斗舰、
走舸、飞凫、飞虎……或是在攻击中起火燃烧,或者在碰撞中破碎沉没。鼓声和
号角声交替响起,与战士的呼喝、搏杀、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数以千计的战殁者
染红湖水,扭曲的肢体抱着折断兵刃,在烈火焚烧的湖面载沉载浮。

  「荆州多劲卒,」

  萧侯淡淡道:「予今知之也。」

  黑棋的大龙在天元附近挑起恶斗,在付出一个黑角的代价后,成功与一片眼
位还未成形的孤棋相连。

  萧侯白棋落下,提走黑棋刚落的一子,同时将黑棋大龙系在游丝上的命脉彻
底扼断。只要白棋补上此空,黑棋的大龙再无活路。

               第八章破敌

  「啪!」

  王处仲手中的黑子点在白棋一处三十余目的大空中。

  这是白棋最大一片活棋,黑棋虽然打入,但仅是孤子,白棋只要放手应对就
可轻易活棋。但如果脱先,劫杀黑棋大龙,算下来白棋还亏了数目。

  萧侯冷哼一声,「困兽之斗耳。」

  白棋放弃劫杀大龙,转而应战。

  旁观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王处仲的黑棋如此顽强,竟在困境中造出
生死劫。

  王处仲面无表情地提走大龙咽喉处的白子,丢在一旁。接着湖上传来一声暴
喝,隔着数里的距离仍然震得精阁隐隐作响。

  程宗扬和萧遥逸并肩躺在一艘斗舰的甲板上,程宗扬多少还穿了件衣服,萧
遥逸裤子被火燎到,几乎成了光屁股。两人纵火烧了一条飞虎,又被一条袭来的
飞凫缠住,险些被困在船上给沉船陪葬。

  幸好一条走舸冲进火海接上两人,谁知走舸还未驶离险境就被投石机的石丸
击中,破出个丈许的大洞。两人拼命游出火海才被赶来的斗舰救起。

  舰上的指挥官大声下令,命令弓手集中射击侧方一艘飞虎,然后快步走来,
脚跟一并,抬手向萧遥逸敬了个军礼。

  这动作一出,程宗扬立刻明白这位斗舰的指挥官也是出身星月湖,透过萧家
的关系进入石头城水师大营。不过指挥官接下来一句话险些让程宗扬把眼珠子瞪
出来。

  「萧少校!石头城水师大营斗舰第十一舰准备完毕!请下令!」

  萧遥逸盘着腿坐起来,吐出齿间的龙牙锥在胳膊上擦了擦:「右转!打中间
那条涂红虎的!」

  「是!」

  指挥官领命退下,没有提出任何疑问。程宗扬瞪着萧遥逸,「少校?」

  「这是我在星月湖大营的军衔,」

  萧遥逸一脸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够拉风吧!」

  「谁是上校?」

  「当然是孟大哥了。」

  「中校呢?」

  「艺哥他们都是中校。岳帅说我年纪小,专门给我一个少校当。」

  这岳帅太坏了。程宗扬心里嘀咕着,说道:「你们岳帅是什么衔?少将?上
将?」

  「特级上将。」

  萧遥逸指了指肩膀,「上面有五颗星的!」

  程宗扬叹为观止,只能说这位岳鹏举玩得还真过瘾。问题是,这些都让他玩
过了,自己还玩什么呢?

  斗舰以无畏的姿态驶入敌舰阵型,打到这份上,谁都知道水师这些战船一对
一拼不过飞凫,更不用提武装到牙齿的飞虎。但斗舰的指挥官毫不犹豫,少校的
命令即使让自己送死,他也义无反顾。

  就在斗舰从两条飞凫之间穿入的同时,背后传来一声暴喝。一艘在后面逡巡
多时的飞虎舰突然加速,轮桨运转如飞,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船上一个佝偻的
身影突然挺直腰背,铁塔般的身躯在阳光下带来阵阵寒意。

  他跨在舰船绘着虎头的船首,展臂从火盆中拿起一柄两丈长的巨斧,只一斧
就将冲来的艨艟迎头劈开。

  艨艟包铁的犀角迸碎开来,烧红的斧轮一直劈到船头的甲板上,然后左右一
摆。坚固的柚木船体发出刺耳的破碎声,绽开一道一人高的裂口,湖水立刻汹涌
而入。

  一枝轮桨停止转动,飞虎轻捷地转了个弯,与紧邻而来的斗舰并肩行驶。那
汉子以非人的力量挥舞起燃烧的巨斧,在斗舰船身留下一个巨大裂口。船舱底部
几名桨手被火斧带到,惨叫着堕入水中,裂口处的木板青烟线绕,随时都可能燃
烧。

  「墨狼!」

  程宗扬与萧遥逸同时认出那个身影。这是王处仲暗藏的杀手,但两人都不相
信,只靠一人之力能在万人规模的水战中起多少作用。

  但很快,两人就笑不出来了。那艘飞虎一路斩船破舟,径直朝飞云舰驶去。

  飞云舰此时威力尽显,船体周围六根高大如桅的拍杆轮流拍击,先后击沉两
条飞凫,更将一艘飞虎甲板拍碎半边;飞虎船侧的轮桨飞上半空,失去动力的船
体在湖上打转,不住甩下血肉模糊的军士。

  在绞索牵引下,长达四丈的拍杆像巨人手臂一样高高举起,直刺云霄,然后
呼啸而下。拍杆顶端重逾千斤的巨石虽然没有击中墨狼所在的飞虎,但掀起的浪
花足有丈许高。

  飞虎在巨大如城的楼船前面像树叶一样起伏,船上的军士站立不稳,不少人
失足落入水中。立在船头的墨狼显示出惊人水性,两脚像钉子一样踩稳甲板,然
后拖起巨斧,将刚从水中牵出的拍杆劈成两段。

  楼船上方的城门打开,一队骑兵从城内驰出,居高临下,举矛朝墨狼掷去。

  墨狼腾身跃起,立足的甲板立刻多了几枝摇晃的长矛。他身在半空,又是一
声暴喝,巨斧转动如飞,硬生生在楼船尺许厚的船体破出一个大洞,然后耸身跃
入。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飞云舰保不住了。

  被水师出动的两艘楼船级大舰之一,飞云舰一旦被击沉,给士气带来的打击
无可估量。

  「不用理会!」

  萧遥逸大喝道:「全力攻击敌军主舰!」

  黑棋拨去大龙咽喉处的白子,展开劫争。

  白子随即扑入黑子孤棋的眼位,王处仲如果不应,即便黑棋大龙脱困,孤棋
眼位被破,仍然是死路一条。

  斗舰击水前行,在距离中间的飞虎还有十余丈时,所有桨棹同时收起,舰身
仿佛在水面滑行一样,飞速接近敌舰。

  飞虎主舰矢石齐出,雨点般击在斗舰上。斗舰前排的盾手奋力举起重盾挡住
箭雨,但投石机的重石和巨弩的锚形大矢却不是人力能够阻挡。

  一块百余斤的巨石落在舰上,撞开三名盾手。石上包裹的燃烧物一路翻滚,
在甲板上留下一道火焰。

  「破敌!」

  最前方的斗舰指挥官拔剑喝道。

  「破敌!」

  舰上的士卒齐声高呼。

  船尾的鼓手越发用力,充满杀伐意味的鼓声震天敲响,让程宗扬也感到体内
血脉微微震颤,埋藏在心底的杀戮欲望被催发出来,浑身热血沸腾。

  「破敌!」

  萧遥逸举起龙牙锥,冒着疾射的弩矢,当先闯上敌舰。

  莹白的龙牙锥在阳光下幻化出一片耀目的光芒,锐利的长矛、寒光凛冽的重
戟、盘旋钩扯的长戈,尽数在光芒中破碎、折断,四散飞开。

  这条飞虎果然是王处仲的王牌,程宗扬一上舰就感觉不妙。同样是刀盾戈戟
矛弓,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却完全不是一个级数。他感觉如果把这些军士扔在南荒,
完全可以与鬼王峒的鬼武士硬撼。

  这种实力再加上严密的组织配合,发挥出的威力任谁也不敢小觑。萧遥逸仗
着龙牙锥的锋锐在船上长驱直入,但很快他的招术也露出几分吃力。毕竟这小狐
狸折腾一夜,带着伤上来硬拼,又撞上一群硬手,即使换作谢艺也不会轻松多少。

  就在斗舰与飞虎陷入苦斗的同时,背后的飞云舰发出一声可怕的断裂声,支
撑船体的龙骨被人击断。三层高的楼船虽然没有解体,但已经开始缓缓下沉。

  前面的战斗中有大量船只被飞凫摧毁,水师舰只不得不分出一半去援救落水
的同伴。如果飞云舰沉没,需要救援的数量已经超过幸存舰船的承载能力。但即
使铁石心肠的萧遥逸也不可能命令舰船不去救援落水的士卒。

  湖上的鏖战已经延续一个时辰,棋至中盘,双方都有半数战舰退出战斗。王
处仲一方有九条飞凫和四条飞虎被击沉,水师大营则失去一艘楼船级的飞云舰、
十一艘艨艟、十九艘斗舰和近一半的走舸。

  在舰船损失方面水师大营要高出一倍以上,但伤亡数量却相差无几。一半原
因是水师有几艘战舰桨棹尽断,失去攻击力而不得不退出战斗,更重要的原因则
是水师大多数的落水者都被友舰救援,而敌舰却对溺水的同伴视而不见。这样的
结果使水师所剩的舰船大都超载,敌舰却仍然来去如风。

  虽然程宗扬很不愿意这样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胜负的天平正逐渐倾斜,
而且是朝不利于自己的一方倾斜。

  战场数里之外,云苍峰正坐在一条快舟的前舱内,手指慢慢摸索腰间的佩玉。

  林清浦脸色苍白地从后舱出来,向云苍峰躬身施了一礼,「已经是第三次传
讯,内容依然未变。可以确认了。」

  他抬起头,「请云执事定夺。」

  云苍峰不再犹豫,缓缓道:「通知会之,出动吧。」

  对弈中的生死劫胜负往往只在几手之间,这一次却分外漫长。王处仲挑起的
劫争仍在继续,黑白双方将毎一处劫材利用到极致,反复争夺大龙咽喉处的生死
要地。

  美妓偎依在王处仲怀中,对周围或是鄙夷,或是愤怒,或是同情,或是惊讶
的目光视若无睹。

  萧侯点在天元的一子成为关键,黑棋大龙只差一口气就可以逃出生天,这口
气却被白棋天元一子紧紧逼住。

  王处仲盯着天元的白子,慢慢道:「古供奉,黑龙未至,这颗白子只好由你
来拔了。」

  「诺。」

  古冥隐垂手应了一声,身形一晃离开画舫。

  一片乌云从天际涌来,阳光渐渐黯淡。

  同样陷入苦战的舰队仍在奋力拼杀,余下的水师舰只集中到盖海舰周围。湖
面火光四起,残存的三条飞凫在附近游曳,袭击落单的水师舰船;剩余的八条飞
虎在距离盖海五十丈的位置列成一条直线,与舰队展开对攻。

  燃烧的巨石从投石机上咆哮飞出,楼船也以投石机还击。但飞虎的体积与盖
海不可同日而语,盖海庞大的船体这时成为一个巨大靶子,飞虎投出的火球几乎
弹无虚发,只一顿饭时间,盖海船体已经燃起无数火光。

  站着挨打不是石头城水师的性格,五条仍然能够划行的艨艟组成一支锥形战
阵,冒着燃烧的巨石朝飞虎阵列横冲过去。

  那条绘着朱红色虎首的飞虎主舰战斗仍在继续,在它旁边,一条斗舰已经沉
没大半。底层桨手挣扎着游出船舱,随即被两旁敌舰虎视眈眈的弓手射杀。斗舰
上一百余名军士有一半登上飞虎,正结阵与敌人厮杀。

  那位来自星月湖的指挥官半跪在地,用手弩射倒一名敌军,然后挺身拔剑劈
开一柄刺来的长矛。

  他那位萧少校这时身上又多了两处伤口,正坐在船上裹伤。为了把他从重围
中救出来,斗舰上的士卒几乎拼了老命,但也因此在敌舰上抢到一片立足之地。

  程宗扬身上虽然没有多什么伤口,但情况比他更惨,这会儿趴在被鲜血染红
的甲板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气息。自从那次草原之战后,程宗扬没有再接触过这样多
又如此浓烈的死亡气息,而且这一次自己身在战场最核心,比起草原之战感觉更
加强烈。

  他发现,随着自己修为层级的提升,生死根带来的不仅仅是好处。现在自己
感觉越来越敏锐,每吸收一道死气,几乎都能品尝死者在失去生命一刹那的愤怒、
恐惧、不甘和胆怯。

  这些负面情绪潮水一样涌入脑际,没有止歇、没有尽头,强烈得让程宗扬几
乎发疯。

  萧遥逸爬过来:「圣人兄,你是晕血还是晕船啊?」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死狐狸,你还能笑出来?刚才那一矛怎么没捅死
你呢?」

  萧遥逸哈哈笑道:「阁王老子怕我去地府也不安分,不肯收我!」

  程宗扬干呕几声,擦着嘴角道:「你就笑吧,有你哭的时候。」

  「多谢程兄提醒,难过的来啦!」

  萧遥逸跳起来像匹野马般闯进敌阵,杀开一条血路。程宗扬用力拍了拍脸颊,
这时才看清萧遥逸指的是什么。

  一条巨狼般的身影出现在舰船另一端。墨狼一手提着巨斧,带着满身血迹缓
步走来。他纠曲的胡须像扭曲的钢针一样锋利,挂着凌乱血痕,巨大的斧轮已经
褪去火的颜色,变得黝黑。

  墨狼微微抬起头,目光与程宗扬一触。那种非人的凶悍让程宗扬阴囊一阵发
紧。

  自己曾见过这个眼神,在灵飞镜里。

  程宗扬狂叫道:「回来!」

  萧遥逸充耳不闻,龙牙锥疾若流星刺向墨狼的面门。

  「死!」

  墨狼非人的吼声在空气中掀起一阵震荡,他提起巨斧,隔着两丈距离朝萧遥
逸攻去。

  耳边响起令人牙酸的撞击声。萧遥逸两手横握龙牙锥架住墨狼的巨斧,立足
处的甲板寸寸开裂,身体直陷下去。

  「干!」

  程宗扬顾不上理会墨狼的巨斧,抢上去跳进甲板的裂隙。

  舱内黑暗之极,无法流通的空气弥漫汗水臭味。程宗扬竭力运足目力,小狐
狸却像被黑暗呑没般,不见踪影。

  轮桨转动的声音已经停止,黑暗中只有桨手喘息的声音。

  「死狐狸!」

  程宗扬刚一开口就听到无数风声。他一招虎战八方,双刀在身侧舞成一团光
球,将袭来的箭矢、短戟尽数击飞。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踝,接着传来萧遥逸压低的声音,「嘘……」

  程宗扬放下心头巨石,毫不客气地踩了那小子一脚,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伏下
身。船体轻轻摇动,传来浪花拍击的声音。射来的箭矢已经停止,但两人谁也不
敢动。天知道这舱内有多少桨手,甚至军士。

  甲板上的惨呼声不断响起,显示墨狼正在扫荡上面的水师军士。程宗扬用唇
音道:「怎么样?」

  「很糟糕。」

  萧遥逸贴在他耳边道:「我身上的伤口都迸开了。折腾一晚上又加一个上午,
我这会儿也差不多了。再来那么一斧,我肯定吃不完鲍着走。」

  「这回可遂了你的愿,终于摸到老虎肚子里来了。想个办法怎么出去吧。」

  「劈开舱板,游泳的力气我还有。」

  「劈开舱板的力气我没有。别忘了,我也折腾一晚上又加一个上午,连喘口
气的工夫都没有……」

  「小侯爷、程少主,如此辛苦……」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声音仿佛从腐烂的棺材中传出,落在耳中
令人背上汗毛直竖。

  接着一片诡异光芒亮起,说它诡异是因为这片光芒没有颜色,就像黑暗本身
散发出的光线。

  程宗扬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和萧遥逸就像两只老鼠,头对头趴在一堵船板后
面,头顶高处布满零乱的箭枝和短戟。

  两人跳起来,程宗扬回过头与说话那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浑身一震。

  程宗扬没想到那死太监阴魂不散,这会儿又钻出来索命。古冥隐蝙蝠般细小
的眼睛却瞪得如牛眼一样,盯着这个熟悉的「东瀛忍者」。

  「是你!」

  古冥隐尖声道:「我的都卢难旦圣铃!」

  程宗扬厉声道:「咱们谁也别想要!」

  说着从怀里抓出一把东西,朝船舱另一端奋力一扔。

  「呼」的一声,古冥隐展开身法,扑上去抓住自己宗门的圣物。

  萧遥逸用手肘拱了拱他,「什么铃?」

  「一个小瓶子,我留在宫里了。」

  程宗扬道:「那么贵重的东西总不好随身带着乱跑吧?」

  「那你扔的呢?」

  「几个卷轴,我也搞不清做什么用的。」

  程宗扬耸了耸肩,「不过随便用手去接肯定很蠢。」

  「砰」的一声,几支捆在一起的卷轴在古冥隐掌中同时爆开。

  近百枚施过法的钢针从卷轴中充满愤怒地激射出来,然后惊奇地发现它们很
快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同样惊奇的还有另外两支卷轴的菱镖兄弟和流星兄弟
们。

  唯一不满的迷烟家族刚从束缚自己多年的卷轴中逸出,准备呼吸自由空气,
就遇到两只扼杀它们追求自由的手掌。激愤之下,它们狠狠钻进钢针、菱镖、流
星制造出的伤口中,在里面大吐唾沫。

  古冥隐双手微微一震,腾出一股黑气。接着掌中咯咯作响,将那些涂过剧毒
的钢针、菱镖、流星尽数拧碎,眼中露出骇人怒火。

  程宗扬朝他挑了挑拇指,「好汉子!」

  然后扭头对萧遥逸道:「公公这情况算汉子吗?」

  萧遥逸为难地摸着下巴,「不好算吧?」

  古冥隐怒极反笑:「程少主好手段,竟然把本座玩弄于掌股之上!」

  程宗扬谦虚地说:「公公在宫里太久了,跟外面世界的生活有点隔膜也很正
常。不过呢……」

  他两手叉着腰,示威似地挺挺腰,「连倭人都勾结,你们黑魔海也太烂了吧?」

  古冥隐目光不住闪烁,忽然尖声道:「把圣铃拿来!我饶你不死!」

  「想要圣铃?好说!」

  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王家有什么好的?你要这么拼了老命地帮他!我
们兰陵萧家也是有数的高门,我萧遥逸年纪又轻,长得又好,还挺有本事,你不
如跟我合作好了。」

  古冥隐青衣不住起伏。

  「黑魔海?」

  萧遥逸踏前一步,用阴柔的声音说道:「你在担心黑魔海吧?你是黑魔海请
来的供奉,又不是他们核心人员。上阵拼命有你们的份,捞好处的时候……嘿嘿,
让公公来管满宫听话的美貌女子,他们真想得出来。再说了,黑魔海当年被我们
打得狗一样,再斗一百年,他们也赢不了啊。跟我们合作,不但安全无忧,而且
前程无量。这一战之后,整个大晋都是我萧家的,公公想要什么还不一抬手的事?」

  小狐狸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还加上挑拨中伤。程宗扬一脸
佩服地看着他,双方明摆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却恬不知耻地大谈合作,往黑
魔海头上泼粪,这种鸟事都能干出来,脸皮也太厚了。

  也许不是脸皮的事,小狐狸的伤势只怕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糟糕。程宗扬用眼
角余光打量退路,但除了眼前几尺范围,整个船舱都隐藏在黑暗中。

               第九章兵解

  萧遥逸一边侃侃而言,一边把手伸到背后,在程宗扬掌中慢慢写着字。

  「数到十,往上冲。」

  萧遥逸手上写字,嘴巴不停说道:「圣铃是贵宗至宝,只要大伙合作,萧某
肯定双手奉上——上啊!」

  程宗扬拔身而起,朝头顶甲板的破裂处跃去,萧遥逸也紧接着跃起,双掌在
他脚底一推,把程宗扬送出船舱,自己却反身朝古冥隐扑去。

  「小狐狸!」

  「别管我!小爷死不了!」

  萧遥逸手中的龙牙锥绽放出耀眼光芒,仿佛正在燃烧。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到艺哥旁边!」

  萧遥逸叫道:「棺材我要金丝楠木的!」

  古冥隐尖啸声响起。他实力略逊于这位星月湖八骏之一的玄骐,但萧遥逸苦
战竞日,他却休养多时,此消彼长下,不但将萧遥逸的攻势尽数接住,还接连施
出毒辣招术,逼得萧遥逸不得不撤招防护。

  古冥隐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狞声道:「小侯爷材质上佳,待本座收了你的阴
魂,炼成行尸定是上等货色。」

  黑暗中伸出一丛长矛,舱内军士围拢过来,形成一个丈许方圆的矛阵,将萧
遥逸和古冥隐围在其中。

  萧遥逸上身精赤,汗水顺着白皙结实的皮肤纵横流淌,蒸腾出一片雾气。他
身上四处伤口全部迸裂,鲜血长流,将颈中「有种朝这儿砍!」

  几个墨字染得鲜红。

  「看刀!」

  已经飞出船舱的程宗扬重新折回,双刀如同咆哮的猛虎直劈下来。

  「干!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遥逸吼道:「我还有压箱底的大招没使出来!只等你一滚蛋就拉这些鸟人
陪葬!」

  程宗扬咬牙一笑:「小狐狸!你不用死了!」

  坚木制成的舱板忽然向内凸起变形,接着被一双肉掌震开。秦桧温文尔雅地
躬身钻进舱内,像在家里招呼客人一样气定神闲,长揖道:「在下姗姗来迟,望
家主恕罪。」

  接着船体一震,一股霸道的大力涌来,五尺长的刀锋斩开甲板,阳光顿时涌
入舱内。

  云丹琉跃进舱内,大声道:「姓萧的!我也救你一次!大家算扯平了!死太
监!看刀!」

  「刺!」

  随着一声号令,持矛的军士同时向前一步,长矛交错刺出。

  程宗扬一脚踢在萧遥逸膝弯,把这已经精疲力尽的小子踩到船板上,双刀盘
旋飞舞,磕飞一半的长矛。另外一半被秦桧大包大揽,他展臂将十余枝长矛夹在
腋下,然后双臂一绕,将长矛尽数震断。

  已经快脱力的萧遥逸倒是毫发无伤,只是被程宗扬踩在脚下,看起来很没面
子。

  云丹琉偃月刀犹如怒浪,一波波攻向古冥隐。头顶的甲板上传来吴三桂破锣
般的嗓音:「大力金刚臂!大力——金刚臂!」

  萧遥逸摊开四肢,嘟囔道:「没想到被黑魔海的人救了……」

  程宗扬蹲下来,小声道:「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云大小姐在这儿呢,你就
好意思这么光着?」

  为了便于水战,萧遥逸早脱光上衣,一条上等雪绸纨裤也被烧出几个大洞,
露出半边屁股,看起来颇为不雅。

  云丹琉狠狠剜了程宗扬一眼,又瞥了一眼萧遥逸,鄙夷地啐了一口。

  程宗扬张大嘴巴,朝萧遥逸不出声地狂笑两声,然后往他身上丢了块浸过桐
油的篷布,让他遮羞。

  随着云家船队的出现,胶着的战局彻底倒向一边。云家参战的船只并不多,
但全部是在海上搏杀过的海船,船上的水手更是云家远洋船队的好手,更重要还
是船头那几枚专门漆成黑色的镰状长刺。

  这几颗货真价实的龙牙显示出非凡威力,一艘体积比走舸还小的海船迎头与
一艘飞虎撞在一处。飞虎上原以为稳操胜券的军士惊恐发现,那条船舷结着贝壳
的海船像快刀切牛油一样,径直将飞虎从头到尾切成两半。

  无数断肢残臂从撕裂的船舱中掉落出来,幸存者随即被湖水呑没。海船上的
光头大汉们转动秤锤状的冲杆,将一条飞凫船头击得粉碎。

  王处仲握着一枚黑子,但局中再无劫材。

  萧侯的亲随挥舞旗号,命令盖海舰收拢受伤的士卒。那名紫脸汉子握着号角
的手掌微微发抖,神情惨淡。

  徐度扔开盛酒的大觥,猛虎一样站起身走到栏侧,望着湖上浴血奋战的舰船,
冷笑道:「好棋!好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舞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两位以天地为棋局,三军为棋子,下得一局好棋!「

  萧侯不动声色,「司空大人有意入局吗?」

  徐度道:「我是粗人,不跟你们跑什么圈子!我徐氏虽是寒门,但我儿子不
比你们乌衣巷的贵公子下贱!我儿徐敖取死有道,不用旁人动手,我自己就勒死
了他!」

  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须发怒张,森然道:「不过我儿虽然死有余辜,我那孙
子不过半岁,有何罪过!桓元子!你来说!」

  桓大司马左右看了看,「这是从何说起?」

  周仆射不安地挪动一下双腿,「徐司空家大郎宅上日前遇贼,满门遇害,幼
孙也不知去向。」

  他回过头,向徐度道:「文度已经命人彻査,终究会查出凶手。」

  桓大司马根本不知道这是桓歆伙同他人干的,怔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几案,
唤来亲随厉声道:「叫三郎滚来见我!」

  「不用唤了。」

  王处仲丢下那枚黑子,起身道:「今日盛会,怎可无乐?」

  王茂弘手一抖,厉喝道:「王驸马!」

  他已割袍断义,不再以四哥相称。王处仲振袖而起,不管不顾径直走向精阁
一侧悬挂的大鼓前。那浓妆的美妓手捧巾栉,亦步亦趋,袅袅跟在他身侧。

  王处仲拿起湿巾擦了擦手,拿出他的龙牙锥。连湖上鏖战也一直淡然卧观的
谢太傅坐直身体。谢万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众人,发现众人大都迷惑不解,只
好闭上嘴。萧侯负手而立,白色的长袍像鼓满风一样涨起。

  「通!」

  龙牙锥粗圆的锥尾重重落在鼓面上。

  一阵长风袭入精阁,吹起王处仲乌黑长须和他身上玄黑的长袍。天际乌云翻
滚着涌来,将玄武湖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通!通!通通!」

  王处仲须发飞扬,旁若无人地扬锥奋击,铿锵有力的鼓声远远在湖面传开,
震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湖上的荆州兵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持,战局大势已去。紫脸汉
子放下号角,在王处仲身后屈膝跪坐,俯身施了一礼,然后双手放在腿上,抬首
说道:「愿主公福寿永年。」

  说着他微微侧身,扯开衣领,将脖颈对着大鼓,再从腰间拔出短刀,刀尖对
着自己颈侧动脉,用力朝肩内刺去。

  短刀直没至柄,刀锋切开血脉,深深刺进胸腔。热血箭矢般飙射出来,将鼓
面染得鲜红。那名紫脸汉子已经气绝,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湖上的血战在远处看来就像演戏一样,此时突然间一个大汉在眼前血溅七尺,
几名出身世家的贵族顿时晕过去,其中就有大才子谢万石。

  王处仲看也不看手下一眼,握着龙牙锥,锥尾重重击在染血的鼓面,鲜血迸
溅,鼓声越来越密,激越的节奏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仿佛应合着澎湃雄壮的鼓声,一阵狂风从湖上卷过,在湖面掀起重重波浪。

  云家的船队已经逼近芦苇荡追杀残存的军士,但却没有见到应该做为主力的
北府兵,只有易彪一脸木然地混在人群中。

  程宗扬坐在一条走舸的甲板上,叫道:「彪子!你的人呢?」

  易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们不来了。」

  「哦。」

  程宗扬应了一声,猛地挺直腰,「不来了!什么意思?」

  秦桧不愠不火地说道:「方才接到急讯,北府兵已经奉命撤回。开拔时易兄
弟正式提出退伍,现在已经是我们程氏商号的护卫首领了。恭喜家主,能得到易
兄弟这样的豪杰,胜得十万精兵。」

  「先把你的手洗洗!」

  程宗扬火大地叫道:「两手是血还一脸忠义,你这个死奸臣!」

  秦桧哈哈一笑,顾盼自雄地抹了抹手上的鲜血。

  程宗扬寒声道:「我没听错吧?临川王那孙子这会儿不干了?」

  易彪嘿然应了一声。秦桧一边洗手一边点头道:「可不是嘛。北府兵退了,
影月宗的人也走了,这下云家被他害惨了。」

  「临川王都不干了,云老哥为什么还要蹚这浑水?」

  「我们若是不来,这一战主公笃定能胜吗?」

  「石头城大营还有几百条船,打到天黑也输不了!」

  秦桧摇摇头,「朝中有分量的大臣都在舫上,萧侯此战若是败了,王处仲只
要劫持丞相在船头一呼,石头城水师船只再多也只能俯首听命。」

  秦桧叹道:「这一战我们胜得很险,也很惨。」

  王处仲的飞凫长舟、轮桨飞虎固然全军覆没,参战的水师也折损高达七成。

  如果不是萧遥逸登舟血战,惨败可能是水师一方。

  程宗扬沉着脸紧张地思索,秦桧却诡秘地一笑,低声道:「群虎相斗,各有
死伤,家主的实力却水涨船高。不仅易兄弟加入我方,方才属下试探林清浦,说
起家主在建康的商号,这位影月宗的高徒也颇为意动。」

  这死汉奸挖起墙脚来还真卖力。程宗扬摆了摆手,「云家的墙角不要挖。咱
们和云家在一条船,云家的墙如果倒了,咱们也撑不久。」

  秦桧正容道:「是。」

  难怪易彪脸色那么难看,程宗扬道:「彪子,你就安心跟着我们兄弟吧。有
老吴、老四他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易彪点了点头,有些茫然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抱着他的长刀。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说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临川王会突然退出。

  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他在几乎摸到御座的时候忽然收手呢?

  吴三桂悻悻回来:「那小子跑了!」

  「墨狼?」

  吴三桂咧开嘴:「跑到湖底喂鱼去了!哈哈!我往那家伙腋下打了一掌!把
他整排肋骨都打折了!」

  程宗扬胸口一块大石头刚落地,忽然画舫打出旗号,旁边休息的士卒呼喇一
声站起身。

  「怎么回事?」

  那个出身星月湖的斗舰指挥官道:「侯爷命令,全军戒备。」

  众人从飞虎主舰上杀出,正撞见这条走舸,船上士卒几乎被墨狼杀完,只剩
一条空舟,便都移了过来。云家舰队一参战,彻底稳住战局,程宗扬以为自己终
于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又要戒备。

  「不是打完了吗?」

  程宗扬叫道:「会之!到舫上问问怎么回事!」

  秦桧刚一离开,乌云便席卷天空,接着狂风四起,浮在湖面的船只都随着波
浪摇晃起来。耳边仿佛传来一阵鼓声,那鼓声狂热、强悍、有着脾睨众生的雄爽
与豪壮。

  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寒意,他停止催动丹田的气轮,飞身闯进舱内。

  整个船舱空荡荡没有一名桨手,萧遥逸盘膝在舱内调息。

  在他身前,一团灰扑扑的物体伏在舱板上,龙牙锥笔直钉在上面。古冥隐被
龙牙锥穿透背脊牢牢钉在舱内,他整具身体已经变形,像一只巨大蝙蝠嘶嘶吐着
气。

  程宗扬劈头问道:「王处仲是什么人!」

  龙牙锥莹白锥体出现一条细细血线,从古冥隐背脊一直延伸到锥顶。古冥隐
被龙牙咬住,浑身精血仿佛都被吸入锥内,脸色又灰又暗。

  他用似笑似哭的声音道:「王处仲生具异相,王家惧为人知,从不宣扬。世
祖暗中命术者相之,称其有吞凤食龙之相,将应' 王与马,共天下' 之谶。世祖
欲杀之,术者力阻,称杀之必有不祥,且能救帝室于危厄者唯有其弟。世祖深思
数日,乃以襄城公主下嫁。」

  程宗扬咬牙道:「你不会告诉我,他是妖精转世吧?」

  古冥隐喉中发出「呵呵」的怪叫:「拔掉!把它拔掉!」

  程宗扬一脚踩住锥尾,把龙牙锥钉得更紧,叫道:「你们黑魔海怎么和他拉
上关系的?」

  古冥隐痛苦地尖叫道:「公主逝后,王处仲心如死灰,自行交出兵权,已经
无意争逐权位。谁知他一次入宫,偶然遇到皇后庾氏,认定她是公主转世……」

  程宗扬森然道:「是你干的好事吧?你们幽冥宗玩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该是
大行家了。」

  古冥隐嘶叫道:「不!不!我那时虽然在宫中,只是为教主留意皇子中的可
造之材!庾氏确是襄城公主转世!她与王处仲初见,还记得前世为妻的情形!如
果是我做的手脚,绝瞒不过他!」

  「接着说!」

  古冥隐喘了几口气:「王处仲认定庾氏是公主转世,几次入宫窥视被我撞见。

  他只要能得到庾氏,便是弑君也没有丝毫忌惮……「

  「所以你们就一拍即合?」

  程宗扬道:「王处仲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连老本都蚀干净了,这会儿还在干
嘛?」

  古冥隐咬着尖尖的牙齿,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兵解!」

  程宗扬一头雾水,「什么兵解?」

  古冥隐嘴角涌出一股乌黑血迹,怪笑道:「兵解为仙,是为尸解仙。是黑魔
海无上秘咒……」

  程宗扬一阵毛骨悚然。黑魔海似乎对修仙有一种偏执的狂热,但修仙未成却
搞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副产品,上次在南荒也是这样,搞什么与龙神合体。

  修仙就好好修吧,偏偏弄成什么尸解仙,听起来让人背后发凉。鬼巫王想和
龙神合体,结果被龙神给合体了;王处仲搞尸解仙,天知道还会出什么妖蛾子。

  上次恶斗鬼巫王与龙神结合,己方人强马壮还闹得险死还生,如今己方伤疲
交煎,要是再对上类似东西,哪还有活路?

  程宗扬胆颤心惊,一回过头只见萧遥逸已经站起身。他走过来拔起龙牙锥,
然后对着古冥隐变形的肩膀斜刺过去;古冥隐肋下的肉翼扑腾着,发出一声惨号,
又被龙牙锥牢牢钉住。

  忽然一声惊雷,仿佛整个玄武湖都被击得震荡。

  两人冲出船舱,眼前一幕顿时让他们张大嘴巴。

  巨大的盖海舰被闪电击中,六根拍杆和悬杆的立桅同时燃烧起来。那闪电不
是一道,而是一张巨大的电网,片刻后再次亮起,将整艘盖海都笼罩在刺眼的光
芒中。

  楼船爆出无数火光,马嘶声、叫喊声响成一片。舰上的骑兵从城门驰出,一
道电光击来,那支近百人的骑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被彻底抹去。接着楼船从上
到下如同无法承受闪电的重压,一层层燃烧着倒塌下来,火光冲天而起。

  风势越来越急,这时幸存者才发现,在狂风吹动下,湖面以盖海舰为中心正
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暴雨倾盆而至,燃烧的楼船在漩涡中心转动着,像被一股无形力量慢慢捻碎,
发出劈劈啪啪的断裂声,体积越来越小。

  湖水渐渐形成一个锥形的弧面。大战之后,湖上到处漂浮的船板、尸体、燃
烧后的灰烬……都随着弧形的水面转动,被一点一点呑入漩涡。

  鼓声如同狂风骤雨,节奏已经不仅是雄浑刚劲,而是追求毁灭的疯狂。

  王处仲旁若无人地挥锥擂鼓,全不理会众人惊惶失措的表情。画舫在惊雷狂
风中摇撼,几名贵族吓得弃席而逃,混乱的场面更加剧船身的颠簸。虽然这些贵
族世家平常更讲究风仪气度,但要命的关头也顾不了许多,越来越多的人离席奔
走。

  惊惶中,一个温和啸声响起。谢太傅抱膝吟啸,他声音并不高,也没有雄浑
的力量,但略带鼻音的啸声从容不迫,让惊惶的众人渐渐稳住心神。

  天地被乌云笼罩,宛如黑夜。忽然一道电光划破天穹,笔直朝画舫击来。

  萧侯鼓涨的白衣猛然一扬,一股罡风从袖中挥出,在电光击碎篷顶的刹那,
像一面巨盾挡在舫顶上空。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王处仲振鼓而歌,唱的正是诗经击鼓一篇。

  旁边的美妓望着他,婉声唱出后面的千古名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
子之手,与子偕老。」

  歌声柔婉缠绵,与雄健的鼓声相应相合。

  伴随着鼓乐,一连十余道闪电击下,最后一击,萧侯的罡诀终于被攻破,闪
电犹如呼啸长鞭抽在萧侯高举的手臂上,破碎的白衣在雨中蝴蝶般飞散开来。

  刺眼电光过后,众人骇然发现,击鼓的王处仲满头黑发尽成银丝,霜雪般披
满双肩,仿佛一瞬间老了数十岁。他手中击鼓的龙牙锥却越发光亮耀目,仿佛他
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龙神的内齿呑噬殆尽。

               第十章定盘

  「全力划桨!」

  船上的指挥官在暴雨中高声呼喊。桨手奋力扳动桨棹,试图逃离船下越来越
大的漩涡。

  天空像奔腾的天马驰过般,响起连绵的雷声。每一声惊雷都伴随着一道致命
的闪电。

  一艘艨艟被闪电击中,拦腰断成两截,旋转着沉入湖底。接着一条海船被巨
手一样的浪头掀起,轻易被抛入漩涡深处。甚至连仅存的一条飞凫也难逃厄运,
狭长船身腾起白色火焰,直至沉入水下还在熊熊燃烧,像一支浸在水中的火柱,
直到化为灰烬。

  越来越多的舰船碰撞在一起,装有龙牙的云氏海船成为碰撞的胜利者,但随
着船只越来越多被卷到漩涡底部,这些幸存者迟早会在碰撞中同归于尽。

  漩涡轻易吞下一整艘城池般的楼船,折断的船体、漂浮的桨棹、水中死去或
是活着的军士……都被漩涡无情地呑没。

  末日般的景象中只有一条走舸逆流而行,沿着漩涡漏斗状的边缘,一点一点
向上爬升。

  「滚开!」

  云丹琉踢开那名指挥官,一把抢过尾舵厉声道:「听我的!左桨手正划!右
桨手逆划!一!」

  指挥官叫道:「船会失衡倾覆!」

  「在我手里就不会!」

  云丹琉厉声道:「二!秦会之!吴长伯!谁不划立刻把他扔下去!我的船不
带废物!」

  秦桧和吴三桂齐声应道:「是!」

  「三!」

  云丹琉扳动尾舵,整条斗舰猛地一震。船身旋转着,船头抬起攀到上一层的
涡流中!

  程宗扬和萧遥逸对视一眼,小狐狸做了个鬼脸,然后张了张嘴巴用嘴型说道:
「男人婆!」

  云丹琉喝道:「反过来!左桨逆划!右桨正划!一!二!姓萧的!不想被扔
到水里就去擂鼓!」

  「哎!」

  萧遥逸收起嘴脸,跑过去擂鼓。程宗扬赶紧抢过一枝桨拼命划着,免得被这
位脾气不好的船长赶到水里。

  一道闪电击下,将后面一条海船化成火球,几个剽悍的水手浑身是火地跳进
水里,接着又被漩涡呑没。

  暴雨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黑沉沉的漩涡像怪兽张开的巨口迅速扩大,追逐
着颠簸的走舸。闪电像飞舞的银蛇,在乌云和湍急的湖水间纵横交错,映出一张
又一张惊惶的面孔。

  云丹琉高挑的身影立在船尾,鬈曲的长发被暴雨打湿;她胸部高高耸起,贴
身的银鳞蛟甲勾勒出胴体美好的曲线。

  一道闪电划过,在云丹琉微蓝的瞳孔和精致的银鳞细甲上映出耀眼光芒。

  在她身后,船只燃烧的烈焰在漆黑天幕上不住腾起,头顶是交织如网的闪电。

  船只焚烧折断的巨响、军士在漩涡中挣扎的惨叫声,与暴雨连成一片。

  云丹琉不理不顾,美目紧盯船头的波浪,一脚踩着船尾,碧蓝长裙湿淋淋贴
在浑圆的大腿上,另一条雪白长腿笔直伸出,蹬住装舵的尾杆,双手用力扳动船
舵。

  「全部正划!一!二!三!」

  娇叱声中,走舰挣扎着一点一点从漩涡中划出。

  天际的闪电似乎注意到这个幸存者,几乎所有的电光同时击来;只要一半能
够击中,巨大能量足以把整条走舸和船上所有的人都变成白灰。

  云丹琉双手扳紧尾舵,敢在任何逆境中操舟的她也无法应对根本没有规律可
循的闪电。此时周围已经没有别的船只,雷电再打下来,这艘船定然无幸;船上
众人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心笔直往下沉去。

  危急中,程宗扬突然跃起,扑进舱内。

  「干!」

  闪电击下的刹那,程宗扬大叫一声。

  一道白光从舱内飞出。萧遥逸的龙牙锥穿透甲板,旋转着飞上天际。

  无数电光交织在一起,在头顶的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镂空光球。光球正中,
那只龙牙锥吸引全部闪电,莹白龙牙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整个天空的闪电都集中在头顶,众人都扬起头看着电光纵横交织的一幕,眼
中充满敬畏,更充满恐惧。谁也不知道这支龙牙锥能支撑多久,更不知道最后的
结果会是怎样。

  交织的闪电跳动着,仿佛被这只龙神的牙齿全部吸入。龙牙锥身光芒越来越
亮,在浓黑乌云和激荡的湖水间镀上一层肃杀寒霜。

  萧侯踏前一步,张手带着一股狂猛罡风朝王处仲颈中抓去。

  满头白发的王处仲皮肤迅速干枯,紫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蚯蚓般胀起。他不
屑地一甩头,如雪长发甩起,化去萧侯凌厉的罡诀,一边击鼓长歌道:「于嗟阔
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是击鼓一篇的末章,叹息离别太久,生时再难相见;叹息相隔太远,曾经
的誓约终成空话。

  萧侯略微一退,接着化掌为指,击开王处仲身周涌动的气劲,一指点在王处
仲颈后。

  「噗」的一声,画舫上那面染血的皮鼓被龙牙锥锥尾击破,暴风骤雨般的鼓
声哑了下来。

  王处仲脖颈被萧侯指锋刺穿,涌出一团黑气。他身形诡异变化一下,颈后仿
佛突然间伸出一只苍黑狼头,狠狠咬在萧侯指上。

  萧侯退开几步,白衣渗出一丝血迹。

  王处仲一锥击在鼓上,已经破裂的皮鼓发出喑哑的鼓声,回荡的长歌无限苍
凉。

  王处仲丢开龙牙锥,挽住旁边的美妓,盘膝坐在鼓前,虽然席地而坐却傲如
王侯。他白发萧然,纠屈的血管在皮肤上迅速扩张,眼中散发出妖异光芒。

  他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击鼓的龙牙锥中,然而此时,那枝吞噬他生命的莹白
锥身正一点一点解体。

  一个黑色漩涡出现在王处仲背后的空气中,空间随之扭曲变形。一旦他兵解
成功,不仅这条画舫,只怕整个玄武湖都无人能够再活下来。但唯一能阻止他的
萧侯被他的妖狼一顾噬伤,舫上名士虽多,再无一人能阻止他。

  王处仲没有理会众人一眼,低头朝身边的美妓笑了笑,衰老面孔流露出几分
年轻时的照人神采,然后低声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美妓嫣然而笑,垂首依在他怀中。

  蓦地,一道寒光流星般闪过,王处仲苍白颈中绽出一道血痕。他眼中妖异的
光芒闪动一下,随即失去光采。

  那个黑色漩涡还没有完全成形,随着寒光划过,扩张的漩涡停滞下来,然后
向内塌陷,迅速收拢成针尖大小一点,最后消失无痕。

  就在异变发生的同时,远处湖面上吸引无数闪电的龙牙锥突然迸碎开来,锥
身化成无数耀目的星光,带着长长的尾焰朝天际四散飞溅,将湖水烧得沸腾一般。

  走舸上所有人都张大嘴巴,望着辉煌而残酷的一幕,几乎无人察觉一个幻影
般的身影在此时飘入精阁。

  来人手中握着一枝奇异的翼钩,一钩挑断王处仲的脖颈,接着一手抖开皮囊,
脚尖一挑,将王处仲的头颅挑起,落进囊中,手指顺势一拧打好丝结,翻手将皮
囊背到背上,丝毫不停地穿过精阁。杀人、夺首、远扬都在一瞬间发生,快得让
人看不清他的影子。

  「幻驹!」

  席间一声厉喝,却是一直从容自若的谢太傅。

  那身影在精阁的轩窗停了一下,无奈地落下来,回身向太傅施了一礼:「世
伯。」

  那人三十多岁年纪,脸色阴沉,面容一见让人颇为熟悉,但转眼就想不起来。

  谢太傅沉着脸道:「艺儿呢?」

  那人避开他的目光,半晌才道:「三哥过世了。」

  谢太傅静默地拿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却连茶盏是空的都没意识到。

  湖面恢复平静,仅存的走舸向画舫驶来。萧遥逸扯住程宗扬,一叠声问道:
「我的龙牙锥呢?我的龙牙锥呢?」

  程宗扬实话实说:「没了。」

  萧遥逸叫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

  程宗扬也说不出来。他用龙牙锥引开闪电完全是出于偶然。突如其来的天地
巨变、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这一幕太眼熟了,让他险些以为是谁把南荒的龙
神给召唤来了。

  程宗扬没有看到王处仲用自己赠送的龙牙锥击鼓,只是那会儿捞根稻草都指
望它能救命。要应付雷击,避雷针倒是件好东西,但是眼看着雷都要劈下来,再
准备也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想起舱里那枝龙牙锥。既然龙神有驭使雷电的本领,龙牙说不
定也有点什么用处。

  结果雷终于没劈下来,龙牙锥也丢了。虽然程宗扬表示这根龙牙锥救了一船
人的命,用处很大,相当值得过,但萧遥逸照样心痛得要死,非让程宗扬再赔他
一枝。

  程宗扬被他纠缠不过,忽然手一指:「那是谁?」

  萧遥逸叫道:「不就是秦会之吗!你把我的东西弄丢了!赔我!」

  「我说那个!船上那个!」

  萧遥逸回头一看,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四哥?」

  美妓抱着王处仲无头的尸身,坐在鼓架前。鼓上献祭的鲜血已经干涸,随着
破碎鼓面微微摇晃。

  这个棘手的大麻烦让王侍中、周仆射都感觉满手都是刺。

  一向自诩名士、不务正业的王子猷却一点不在乎地凑过去,认真道:「知道
吗?你唱的礼乐错了一个音。」

  庾氏没有理他。

  王子猷自顾自哼道:「天命有晋兮,穆穆明明——这样唱才对。」

  「晋室有何穆穆?有何明明?」

  王子猷哑口无言,过了会儿道:「你挺胆大啊,抱着这个东西也不怕。刚才
谢二醒过来,朝这儿看一眼又昏过去了。啧啧,这个老家伙有什么好的?」

  「王子猷,我知道你。」

  庾氏望着怀中的尸身,美目波光微转,口气平淡地说道:「我出身高门,十
四岁嫁给东海王为正妃。」

  东海王是晋帝继位前的封号,她这样说无异于坦承自己的身分。王子猷脸上
无所谓的嘻笑着,背后却出了一层冷汗。其他人都在考虑这句话最好装作没听到。

  「那些年我只见过这一个男人,以为天下的男子都无能无趣。」

  庾氏搂紧王处仲的尸身,柔声道:「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世间的伟丈夫。」

  王子猷感觉芒刺在背,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要插这手。

  她闭上眼,轻声道:「那天他闯进我住的地方,把我按在榻上……被他进入
的一刻,我突然想起前生……他赶走我身边的宫人,因为我的一举一动她们都要
监视……后来我一句话,他就遣散所有姬妾……」

  庾氏低叹道:「这些我都想起来。可世上那么多人都不让我们在一起。你呢?」

  一向自负率性而为的王子猷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庾氏站起身,抱起因为衰老而变瘦的尸体,低声唱道:「死生契阔,与子成
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画舫上,两个相拥的身影落花般坠入湖中。

  没有一个人试图去救。对于一个已经死过的人来说,死亡是最好的归宿。不
少人都暗自庆幸避免一桩大麻烦。更多人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似乎那个女子从来
没有出现过。

  走舸靠近画舫,众人登舟上船,唯一一名幸存的斗舰指挥官挺直身体,双足
一并,「刷」的向那个背着翼钩的汉子敬了个礼,开口道:「斯中校!」

  那名汉子微微点头,接着萧遥逸钻过来,和他勾肩搭背溜到一边,鬼鬼祟祟
不知说些什么。

  「滚开!」

  云丹琉毫不客气地赶走仆役,命令自己手下几名光头大汉先占了舵位,把航
行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秦桧先一步折返,低声向程宗扬说了舫上的经过。王处仲与萧侯对奕不胜,
击鼓而歌,一曲白头,最后兵解不成,被人一钩斩首。

  「王处仲虽然死了,我看这事儿还没完。」

  秦桧耳语道:「那些世家人脉深厚,未必会向萧侯低头。」

  「手里没兵他们还能干什么?除非他们有胆量把萧侯暗算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我看那位丞相难有这个胆量。」

  「还有徐度。」

  「哦?」

  秦桧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程宗扬想了一会儿:「这事你去办,他们几个
都认识你,利落点!别耽误!」

  秦桧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又停下来:「我们支持哪一边?」

  程宗扬苦恼地摸着下巴:「从利益来说,当然是云家,可临川王那孙子太靠
不住,而且实力不济。小狐狸这边又实力太强,跟他们合作,我怕被他们吃得连
骨头渣子都不剩。更要紧的是……」

  程宗扬叹了口气,「咱们的意见连屁的分量都没有。」

  秦桧一笑:「云家势弱才更需要盟友。况且最要紧的两人还在他们手里,全
胜虽然未必,小胜却有可期。」

  秦桧离开办事,萧遥逸神采飞扬地出来,一手挽着那汉子朝程宗扬道:「这
是我四哥!八骏之一,幻驹斯明信!」

  又对斯明信道:「这是程宗扬,跟我嫡亲兄弟一样!三哥的骨灰是他背回来
的,小紫姑娘也是他千里迢迢带到建康的!四哥你就不用多礼了,我已经代咱们
兄弟向他磕过头了!」

  星月湖八骏自己已经见过一半,孟非卿沉稳凝重,谢艺从容温和,萧遥逸风
流潇洒,这个斯明信却阴沉内敛,让人见了就心生寒意。

  程宗扬寒暄几句,指着他背后的皮囊道:「那是什么?」

  斯明信冷冷道:「王处仲的首级。」

  那家伙声音冷到骨子里,程宗扬有心接口却打了个寒噤。萧遥逸在旁笑道:
「我已经听说了,四哥砍下王处仲的首级,然后一个穿云脚挑进皮囊。看来鞠术
大有长进啊。」

  斯明信阴沉面孔露出一丝笑意:「十月二十一山岳正赛,你来不来?」

  「当然要去!在晴州还是临安?」

  「晴州。」

  看着他眼中异样光采,程宗扬明白过来。这家伙和谢艺一样,是个蹴鞠的狂
热爱好者,简单说就是球迷。

  程宗扬堆起笑容:「斯兄来得真及时。一举斩杀王处仲,立下大功。」

  萧遥逸重重拍了他一掌,「少来了!一脸假笑!你以为四哥是等咱们打完才
出来抢功劳的吗?四哥连夜赶了三百多里路,好不容易才赶到建康。嘿嘿,你不
觉得今天王处仲有张王牌没打出来吗?」

  「你说黑魔海?」

  湖上鏖战时程宗扬已经有些怀疑,王处仲在湖中埋伏下自己的荆州私军,又
借丞相王茂弘的手把满朝大臣邀集到玄武湖,显然是定在今日出手。结果萧氏父
子抢先一步,先是夺宫,接着挥师入湖,双方一场恶战。

  王处仲既然与黑魔海勾结,为什么这种要命关头,黑魔海却只有一个古冥隐
在撑场面,还病急乱投医地把东瀛忍者当作援军?黑魔海能把手伸到南荒去,没
道理在建康会来不及插手。如果不是黑魔海临阵放弃王处仲和自己潜伏晋宫多年
的古冥隐,就是他们想来却来不了。

  「不错!这会儿大哥孟非卿、二哥侯玄、五哥卢景、六哥崔茂和七哥王韬正
在百余里外的京口截杀黑魔海的妖人。」

  萧遥逸笑道:「王处仲已死,建康这一战又是我们星月湖赢了。」

  程宗扬终于放下心事。晋国朝局究竟落在萧家还是云家手里,对自己来说只
是左手和右手的区别。除非……徐老头真的孤注一掷,用他的五百精兵跟大家拼
个同归于尽。他在心里暗道:有自焚倾向的人有王处仲一个就够了,徐老头千万
不要失去理智啊。

  一名仆役过来,垂手道:「谢太傅、桓大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
丞相大人有请。」

  萧遥逸搭住程宗扬的肩,意气风生地说道:「走吧!谈判桌上,我要捞得比
战场更多!」

  谈判在舫顶的精阁进行,济济一堂的贵族、重臣大都回舱休息,阁内只剩下
六位职位最高的大臣。

  丞相王茂弘与谢太傅居中而坐,王侍中、周仆射分别坐在左右,然后是桓大
司马和司空徐度。

  左侧席位坐着少陵侯萧道凌,身后是萧遥逸。云苍峰在右,身后是云丹琉;
六大臣对面则是一脸旁观表情的程宗扬。

  萧侯是此战的胜利者,虽然参战的水师全军覆没,但禁军和石头城大营主力
犹存,牢牢把建康控制在手中。

  云苍峰本来没有资格在此落座,但他今日不是以商人的身分出现,而是担任
临川王的使者,手里更握着晋帝和太后两个分量极大的砝码,当仁不让地占据一
方。

  相比之下,程宗扬纯粹是看热闹的。他之所以能坐这里是因为萧家和云家双
方都要求他出席。

  在程宗扬的理解里,这次谈判说得文明点,是战后新秩序制定协商会议。坦
白点说就是分赃大会,在谈判桌上划定各自的利益范围。

  王处仲、萧家、云家三方打得一塌糊涂,败的固然是惨败,胜的也是惨胜。

  如何把带血的付出转化成看得见的利益,并不比战场轻松。

  程宗扬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望着王茂弘。如果让他来判断,这场大战丢分最多
的就是这位以昏愦自居的丞相大人。

  王处仲是琅琊王家的人,按照谋逆灭族的律条,王茂弘已经可以算死人了。

  至于其他几位,桓大司马偏向萧侯一边,已经是露骨得不能再露骨,就差没
在脸上贴出字来。谢太傅自从得知谢艺的死讯就神情不豫,他和王侍中、周仆射
几个应该是执中派。徐度冷眼旁观,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在座的都不是俗人,不需要绕什么圈子。萧侯首先开出价码:废帝、推立新
君、列建康周边六州为军镇。

  到了谈判桌上,云苍峰神情间再没有一丝犹豫,沉声道:「陛下失德,群臣
自有公论。若是废去帝位,当由群臣推举新君,进呈太后定夺。」

  萧遥逸叫道:「雪二爷说的是!请太后立刻还宫,策立新君!」

  双方一开口就短兵相接。大家一致同意废去晋帝,但云苍峰拿出定例:新君
必须由太后决定,萧遥逸则要求太后尽快还宫。反正内外宫城都在禁军控制下,
只要太后在手里,想立几个新君也只是多费几条黄绸诏书的事。

  云苍峰避实就虚,没有在太后还宫的问题纠缠,接着抛出自己条件:效仿晴
州港的例子,列京口为商镇!

  这一下连王文度也坐不住了。晴州港是宋国最大的海港,虽然由宋国派遣知
州,但实际上只是虚职。晴州的政务、商业甚至军事都由城中最大的几家商会操
纵。历代宋主都竭力想收回晴州的控制权,但晴州不仅富甲天下,重金聘请的雇
佣兵更是强猛善战。因此晴州虽然名义上是宋国一州,实际上却是国中之国。

  双方都寸步不让,一番唇枪舌箭、争吵不休,萧遥逸和云丹琉还几乎动了刀
子。

  程宗扬看得有趣,他心里有数,云家其实已经退让,所谓让太后定夺只是讨
价还价的筹码,真正的目的还是要京口的商镇,为此不惜摆出翻脸架势。毕竟他
们手里握着两张王牌,真要甩牌不玩了,大家都不好收场。

  萧家要的则是六州军镇。萧侯的提议顾及朝中重臣和几大世家的利益,只要
求建康周边六州。他们已经控制建康最重要的两支军队,周围再无敌手,这样的
价码只是在名义上确定自己的势力范围。

  王侍中和周仆射都露出焦躁的表情,桓大司马傲然而坐,眼角不时瞟着司空
徐度。谢太傅不动声色,中间的丞相王茂弘拿着羽扇,似乎昏昏欲睡。

  等两边吵得差不多了,王茂弘放下羽扇,低低咳了一声。

  众人立刻住了嘴,目光朝他的位子望去,连萧侯也不例外。

  虽然不少人都说他年老昏愦,但对这位三十岁为相,一手拥立三位君主、辅
政三十余年,门生故吏满天下的丞相大人,没有人敢轻视。

  「陛下失德只是传言。」

  王茂弘一开口就给了众人当头一棒。无论是萧家还是云家都把废帝放在最前
面,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如果陛下没有失德,他们有什么理由跑
来造反?

  王茂弘似乎没有看到双方难看的表情,一手抚着膝盖,慢吞吞道:「昨晚妖
人扰乱宫禁,以至陛下、太后受惊,幸好少陵侯率军士斩除妖人,拱卫台城。云
氏虽是布衣,但常怀忠义,闻说宫中有变,亲领家仆赴难,救陛下于二宫之间…

  …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程宗扬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这些事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呢?

  萧遥逸锋芒毕露地问道:「敢问丞相大人,作乱的妖人是谁?」

  「太初宫内宦,古冥隐。」

  王茂弘慢慢道:「驸马都尉、汉安侯王处仲。」

  萧遥逸还要再说,却被萧侯拦住。如果王茂弘只说古冥隐,萧侯当场就要翻
脸。他同意公开王处仲,等于将整个琅琊王家这个晋国第一世家都置于叛逆的阴
影中,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

  「谢太傅,诏书该如何写?」

  谢太傅道:「如今两寇已经伏诛,既然太后、陛下无恙,可罪止其身。」

  程宗扬听出来了,他们的意思是把罪责都推到死太监和王处仲身上,萧家和
云家都护驾有功。问题是两家要的不是这点功劳。虽然谈判就是杀价,但王茂弘
这价也杀得太狠了。一人一根棒棒糖就把两家给打发了。

  萧侯冷冷道:「听说临川王准备赴京面圣请安。」

  谢太傅淡淡道:「多半是传言有误。临川王奉诏犒赏边军,已于昨日傍晚亲
赴北府兵营中。」

  此言一出,萧侯瞳孔顿时缩紧。对面的云苍峰面无表情,显然早已知晓。

  谢太傅说的虽然含蓄,其实是告诉众人临川王已经被北府兵囚禁起来。同时
暗示北府兵的军权已经易主。

  萧侯反而平静下来,淡淡道:「既然有诏书命临川王犒赏边军,想必禁军的
赏赐是由王丞相和谢太傅亲自发放了。」

  程宗扬暗暗叫绝,萧侯这是图穷匕现,准备把王、谢一网打尽了。

  王茂弘忽然双眼一睁,昏昏欲睡的眼眸瞬间神光逼人。萧侯夷然回视,雪白
长袍缓缓涨起。

  对峙中,谢太傅低叹一声:「桓大司马?」

  桓大司马本来与萧侯联盟,但听到北府兵囚禁临川王,不禁犹豫起来。半晌
他下定决心,哈哈一笑道:「不若由桓某代二位犒赏吧!」

  盟友倒戈,萧侯冷哼一声,鼓涨的白袍慢慢恢复原状,起身道:「苦恨年年
压金线,尽为他人做嫁衣!」

  说罢拂袖而去。

  云苍峰起身一笑。「丞相风采,草民钦佩得很。」

  王茂弘慢呑呑道:「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云氏商贾传家,也是济
世养民之一端。朝中已经商定将开凿广阳渠,到时还要云氏多多报效。」

  云苍峰衣袖微微一抖,良久施礼道:「多谢丞相。他日有缘,再来聆听大人
教诲。」

  广阳渠是沟通大江与云水的主渠,云氏长久以来就希望能将大江与云水连接
起来,让云家船队能够直接从建康驶入东海的富庶之地。但这样的工程太过浩大,
朝中商议多次都未能确定,没想到王茂弘却在这时提出来。

  萧家和云家都退出谈判,桓大司马有些无趣地左右看了看,正撞上徐度的视
线。两人目光相触,在空中迸出一道火花。

  程宗扬起身笑道:「徐老爷子,你说巧不巧!我有个朋友前两天捡到一个小
孩,听说竟然是司空大人的小孙子,如今骨肉可重逢,真是一大喜事,哈哈哈哈!」

  徐度手中酒觥一抖,酒水泼洒出来。

  程宗扬看着对面的王茂弘和谢太傅,心悦诚服地说道:「王谢世家,人物风
流,在下今日才领教了。果然名不虚传。告辞!」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拿出一个皮夹,掏出几张削好的竹片,满
脸堆笑一人递了一张:「喂,各位有钱的大人!小号这几日就要开张,到时请各
位多多赏光啊!只要拿我的名片,全部八折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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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se51 2017-3-8 19:02

               第十九集

  内容简介:

  玄武湖上大战歇止,晋国世家大族互不相让,台面下忙着分赃较劲。

  程宗扬却收拢晋国后宫一干美妃,还与弱不禁风的云如瑶有更多接触,天天
乐不思蜀、好生快活!

  石灰坊、织坊也陆续有丰硕成果,他所熟悉的现代产物一一重现。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终于让他享受到如此惬意的日子!

  然而,萧遥逸为了创造平等社会的理想,远赴江州,他少了一个好友在旁;
看似昏瞶的王丞相知道他在后宫的「好事」,特意提醒他适可而止;偶然听云苍
峰提及六朝地理,令他惊觉世界如此之大——胸无大志、有所惘然的他竟浮现一
个念头:他要去东海!他的家乡……

               第一章玉花

  低垂的柳条风中摇晃,晚秋的阳光暖暖洒在身上,和风拂过,将草帽边沿吹
得一动一动。时值正午,正是秋高气爽时节,周围的玄武湖烟波浩渺,几日前湖
上的鏖战已经消失无痕。岸旁成片的芦苇绽开无数白花,在阳光下随风漫舞。

  天蓝如洗,槐荫深处露出了别墅一角。程宗扬舒服地呼了口气,架在鼻梁上
的墨镜映出身前一团雪白美肉。

  这会儿程宗扬躺在一张帆布做成的躺椅上,身下洁白的沙滩朝两侧张开,宛
如一眉新月,围出一个亩许大小的泳池——不是池塘,正是一个标准型的泳池。

  整座游泳池全部用白色大理石铺成,周围没有砌出边沿,而是从沙滩边缘由
浅到深,东侧的最深处接近一丈。泳池两端各有一条水渠,将玄武湖水引入池中,
水源用编织的蒲苇团滤过,清澈池水在白色大理石间折射出澄净的碧蓝色彩。沙
滩的沙子又细又白,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耀眼光泽。

  躺椅旁边触手可及的位置摆放一张圆桌,上面摆着红茶、绿茶、鲜酿的果汁,
还有一瓶上好葡萄酒。桌旁立着一个美艳妇人。她胸前围着一条鲜红色绸巾,下
身是一条同样材质的游泳内裤,赤脚立在沙滩上。两条白光光美腿赤裸着,大片
丰腴白腻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雪滑无比。她垂着头,目光微微闪动,脸上泛起
醉人红晕。

  躺椅另一侧的垂柳荫下铺着一张墨绿茵毯。一个绝色丽人身无寸缕,赤条条
卧在毯上,两手支颐,含笑看着躺椅上的男子,光洁胴体如脂似玉。

  程宗扬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懒洋洋抬起来,「啪」地打了响指。穿着比基尼
的美妇捧起盛满葡萄酒的高脚玻璃杯,顺从地躬下腰,递到他嘴边。

  程宗扬咬住麦秆做的吸管饮了一口,被墨镜遮住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美妇胸
前,顺着她白滑乳沟朝里面看去。

  在他身上,另一个美妇以倒骑姿势跨在他腰间。她俯身,两团白腻乳球低垂
下来,肥美雪臀高高翘起,仿佛一团白花花的美肉在程宗扬腰间不住起落,卖力
地套弄他的阳具。从后面看去,丰美雪臀又圆又大,臀间紧凑的菊肛和红嫩湿腻
的性器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每一个细小褶皱都纤毫毕露。

  骑在程宗扬腰间的女子长发盘成华丽云髻,髻上戴着一枝镶嵌七宝的黄金凤
钗,风韵犹存的玉脸布满红霞,媚眼如丝地淫叫着;一边像尺蠖一样耸翘臀部,
一边伏着身子,用她丰满双乳在程宗扬腿上摩擦。那具白生生的肉体香汗淋漓,
肌肤上汗津津地布满晶莹汗珠,在正午的太阳下散发出熟艳光泽。

  这处别墅在玄武湖深处一座滩岛上,虽然平常有人维护,但十几年没有人入
住,许多设施已经荒弃。程宗扬从云家找了些能干仆佣,花几天时间把别墅彻底
清理一番,沙子也重新淘洗,整座别墅焕然一新,才带着几个美人儿过来享受。

  相比于以前的日子,这些天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舒心。自己梦里都不敢想
过的事,这会儿已经成为眼前活生生的现实。

  伏在自己身上,正耸着白花花的美臀,卖力与自己交合的是晋国太后周氏,
也就是以前的芸娘;茵席上玉体横陈的是晋帝最爱宠的丽妃,以前的丽娘。而旁
边粉躯半露,给自己举盏奉酒的,则是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的卓云君。

  程宗扬把目光从卓美人儿乳沟里收回,半眯眼观赏眼前丰腻的雪臀。周氏红
腻的性器蜜汁横流,一副沉浸在肉欲中不能自拔的骚态。那种淫媚样让程宗扬看
得心动,拿起麦秆,把滴着红酒的一端放到美妇臀间,插到她淫艳的嫩肛内。正
在套弄的周氏两手抱住屁股,把雪腻臀肉扒开,红嫩的屁眼儿蠕动着,让滴酒的
麦秆插进肛内,一边发出淫浪叫声。

  程宗扬笑道:「丽娘,你这婆婆有够风骚的。」

  茵席上裸里的丽人抿唇笑道:「奴家婆婆孀居多年,徐娘半老才尝着主人的
乐处,倒像是情窦初开的样子呢。」

  程宗扬侧过身,伸手在她娇美下巴摸了一把,一脸坏笑地说道:「别忘了你
出来的时候自己说的,这次来要做什么?」

  丽娘含住他的指尖,媚眼如丝地舔舐片刻才娇声道:「奴家说,只要少主带
奴家出来,奴家便和婆婆一道光着屁股给少主唱玉树后庭花。」

  程宗扬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玄武湖一战之后,云家很快送还晋帝和太后,做出全面配合的姿态。而萧家
则执掌禁军牢牢控制住太初、昭明二宫,摆明在谈判结果出来之前绝不放手。

  当日禁军以除妖拥帝的名义攻入内宫,并没有多做扰乱。杀光宫内叛乱的太
监和王处仲的荆州私军之后便退出内宫,封锁宫门;接管内宫饮水、食物的供应,
同时禁止任何人出入。

  但这难不住程宗扬,当天夜里他从暗道潜入宫中,除了拿回自己留在宫里的
东西,还顺道瞧了瞧丽娘。丽娘接受他的警告,在禁军入宫前藏起来,躲过这场
兵灾。禁军退出后,宫中剩下的妃嫔宫女一片凄惶,她们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发生
什么事,这时古冥隐一党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人担惊受怕,不知还会有什
么祸事发生。

  程宗扬本来只是挂念丽娘,舍不得这个尤物受到伤害。结果一见之下,一个
惶恐无助,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寡女,一个孤男,天雷勾动地火,一来二去,顺
理成章滚到一张榻上。

  丽娘说起来是有夫之妇,不过晋帝那样子比死人也强不了多少,宫里又失去
主心骨,人人自危。这个绝色宠妃把自己当成救星,曲意奉迎,不但让自己享尽
鱼水之欢,也让自己心理上获得极大满足。

  于是程宗扬从一开始的偶然探望变成每夜必至,而且夜不空宿。丽娘不仅殷
勤侍奉,还在他高兴时引来交好的姐妹求他庇护。这会儿宫里一片大乱,早就没
人来管,何况能活下来的都不是三贞九烈的贤妇。这些日子下来,好一番花迎蝶
舞,让自己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昨晚程宗扬按例溜进宫里,说起自己在湖上的别墅,里面的沙发、吊灯、抽
水马捅入、弹簧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丽娘满心倾羡。在宫里的遭遇使
她对这些看似华丽辉煌,生活在其中却阴森可怖的宫殿早已心怀怯意,便在枕上
软语央求,求他带自己出来散心。程宗扬虽然心里有些顾虑,但美色当前,而且
别墅就在湖上,离宫城不远,便拍着胸脯一口答应,天亮前用一条小船把她们接
过来。

  程宗扬贴在丽娘耳边,小声道:「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帮我搞定!」

  丽娘瞥了他一眼,然后款款起身,胸前浑圆玉乳摇晃着,走到芸娘身边扶起
她的手臂,柔声道:「娘娘好热了呢,换个地方可好?」

  芸娘两腿已经酸软,被她扶着离开躺椅,软绵绵走到绿柳荫下。丽娘在她耳
边说了几句,芸娘回眸一笑,俯身跪在葱绿茵席上,翘起圆臀,两手抱着白滑臀
肉,骚媚地朝两边分开,露出插着麦秆的嫩肛,腻声道:「有请少主光临。」

  丽娘纤指按在美妇臀沟间,轻轻拔出麦秆,将嫩肛分开,娇笑道:「少主,
奴家婆婆的后庭花已经开了呢。」

  程宗扬隔着墨镜看了卓美人儿一眼,挺起怒胀的阳具大剌剌走到芸娘身后,
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对着她圆翘雪臀用力干入。

  芸娘低叫一声,螓首扬起,脸上露出柔媚入骨的淫态。

  透过墨镜,芸娘的肉体显得分外白腻。随着阳具进入,白花花的美臀仿佛膨
胀起来,愈发肥圆。程宗扬大感兴奋,抱起云娘肥白屁股,用力干着她的屁眼儿,
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卓美人儿。

  丽娘走到卓云君身畔,笑吟吟道:「这位姐姐生得好美呢。」

  卓云君年龄与芸娘相仿,但外表年轻一些,看起来比丽娘大不了几岁。她有
些勉强地挑了挑唇角,然后扭过头,分明不想和她交谈。

  自己身上这些连内衣也称不上的布片是他特意让人做的,还起个古怪名字,
叫「比基尼」。上身红绸开口极低,故意收紧挤出乳沟,内裤又窄又小,后面则
是比手指还细的丝带,一穿上就陷进臀沟里。

  这种衣物比赤身裸体更令人感到羞耻,他却显得十分开心。如果在斗室间两
人相对,自己穿着让他观赏也就罢了,可他不仅要自己在光天化日下穿出来,旁
边还有两个陌生女子。卓云君羞不可遏,觉得穿着比基尼的自己简直成了她们眼
里的笑柄。

  丽娘没有在意她故作冷漠,反而笑道:「奴家认得姐姐呢。」

  卓云君身体猛地僵住。

  丽娘美目微睐,轻笑道:「昔日贵宗在九霄宫讲演道法,奴家曾见过姐姐。

  姐姐那时是太乙真宗的教御,姓卓,芳名叫云君的。「

  卓云君右手拧住自己的左腕,手指一片冰凉。她想过自己身份会暴露,却没
想到会在这里被人认出。晋国佛门远盛于道流,建康周边有大小数十处佛寺,却
没有一处道观。建康一些信奉道流的世家往往要到建康以东的江乘,在九霄宫听
取道法。卓云君随同门往九霄宫还是十余年前的事,以为建康未必有人认得自己,
谁知被眼前这丽人一语道破。

  丽娘挽住卓云君的手:「姐姐知道我们是谁吗?」

  卓云君听到她们以婆媳相称,心下早已不齿。婆媳共侍一男,这种淫浪举止
足以令任何人心生鄙夷,却偏偏被她们认出身份。恼羞之余,卓云君冷脸道:
「谁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粉头。」

  「姐姐莫恼。」

  丽娘看出她的羞恼却没有半点不悦,指着柳荫下的美妇低笑道:「那边被少
主骑着的便是奴家的婆婆。姐姐可知道,她在外面的身份是晋国的太后娘娘。奴
家也不是什么粉头,三年前受封为贵妃,庾娘娘过世后,本来要做正宫的。」

  卓云君被叫来时,两女早被脱得光光的,围着程宗扬争相献媚。她在旁边捧
盏奉酒,浑不知那个淫浪的骚妇便是太后,而眼前这个怂恿婆婆与旁人交合的丽
人竟是贵妃。

  丽娘看出卓云君的惊疑,抿嘴一笑,走到芸娘身前,俯身娇笑道:「娘娘被
少主弄进后庭,可快活吗?」

  美妇双手抱着屁股,被干得娇喘连连;她一双雪乳压在茵席上,玉脸侧在一
边,面色潮红,精致发髻微微松开,那枝七宝凤钗歪到一边,对丽娘的调笑充耳
不闻,只发出一串淫媚娇呼。

  丽娘取下芸娘的凤钗递到卓云君手中。握着那枝钗子,卓云君慢慢抬起眼睛。

  丽娘笑道:「姐姐信了吧。奴家出身张氏,虽然不是第一等高门,但也是上
等门第。」

  说着她贴在卓云君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丽娘在宫里委屈求全,连古冥隐也能瞒过,这时言笑晏晏,亲切的姿态让卓
云君慢慢放松戒备。

  「真的吗?」

  丽娘点了点头,用艳羡口气道:「姐姐好福气呢,能陪在少主身边。奴家和
婆婆想得到少主的宠爱可难了呢。」

  卓云君咬了咬唇,低声道:「哪里的福气,我不过是……」

  「咦?」

  丽娘讶道:「姐姐不是少主的姬妾吗?」

  卓云君这才知道程宗扬在别人面前给自己留了面子,没有点破自己是供他专
用的妓女身份。不知为何,这个解释让她感到一丝淡淡欣慰。

  丽娘悄声笑道:「少主好勇呢,奴家和婆婆在榻上轮流侍奉都被他干得泄了
身子。不知道姐姐泄过身没有?」

  「那是什么?」

  丽娘一手拥着卓云君腰肢低笑道:「就是被少主的大肉棒硬硬地干到身子里
面,干得泄了身子。你瞧,奴家婆婆快泄了呢……」

  绿柳荫下,那美妇裸着白白屁股,被程宗扬干得花枝乱颤。她失神地张着眼
睛,红唇微分,喉中不时发出销魂媚叫。

  卓云君看得面红耳赤,正待扭过脸,却见丽娘蹲下身,轻抚美妇面孔笑道:
「娘娘,让旁边的姐姐仔细看看好吗?」

  那位太后娘娘早已无力反抗,被她双手抱着屁股,用力分开白花花的臀肉,
将自己臀间正在交合的部位暴露在阳光下。

  卓云君大吃一惊,身体靠在圆桌上,将上面的杯盏撞得一阵摇晃。她原以为
两人蝶戏用的只是平常的背入式,这时才发现太后被干的是另一个肉孔。看着那
小小肉孔被阳具撑开到不可思议的尺寸,卓云君不由自主地夹紧双腿,心里怦怦
直跳。

  程宗扬透过墨镜打量卓美人儿的神情,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今天他存心
要让卓美人儿自己乖乖把后庭献出来,为此不惜让芸娘和丽娘一同现身说法。本
来这事多给小紫几串钱也能搞定,只不过那死丫头这些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常
常一个人跑得无影无踪,只好自己摆平。

  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肛交,直看得卓云君花容失色。美妇敞露的雪臀间,那张
小巧屁眼儿像撕裂一样被肉棒撑开,肛洞周围细密的菊纹被完全拉平;阳具进入
时,整张屁眼儿都被挤进臀内,拔出时又被带得翻出,肛内红腻嫩肉像花一样绽
开,在阳具周围颤动,散发玛瑙般艳红的光泽。粗长阳具直挺挺干进臀内,顶得
美妇柔颈昂起,翘着舌尖发出短促媚叫。

  卓云君扶着圆桌,眼神惊疑不定,心道:「这……怎么可以?」

  丽娘似乎看出她的心意,在她耳边笑道:「姐姐也是女子,该知道女人身子
有三处地方能让男人开心。女子的后庭花最是娇嫩,又是不雅的秽处,就是平常
夫妻之间也未必肯让自己的夫君享用。奴家和婆婆对少主敬慕非常,为了少主开
心,才心甘情愿献出后庭。」

  卓云君被她毫不避忌的言语说得面红耳赤,良久才道:「那样的秽处,怎可
亵弄?」

  丽娘掩口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女子后庭狭紧又容易使力,男人的阳具放
在里面就像被一个肉箍束住,进出时别有一番快活。咱们女子羞处被少主用过,
这时翘着屁股,把自己夫君也未曾用过的部位里露出来,让少主享用。那心思就
像把一件没人碰过的礼物放在他面前,等人拆开。而且少主阳物又大又热,干在
里面比起羞处的交合另有一种妙态……」

  丽娘话音未落,忽然美妇浑身一紧,肥白雪臀紧紧夹住阳具,屁眼儿用力收
缩,接着敞开的美穴间喷出一股液体。戴着墨镜的程宗扬咬紧牙关,用力挺动阳
具;在他身下,那位尊贵的太后像淫兽一样尖叫,两条雪白大腿剧烈地抖动,下
体淫汁四溢。

  「啵」的一声,阳具像拔出瓶口的塞子般从屁眼儿中拔出。美妇臀间留下一
个浑圆肉孔,几乎能看到肠道深处蠕动的肠壁。

  卓云君看得心旌摇曳,玉指在桌沿捏得发白。她目光落在程宗扬昂起的肉棒
上,顿时像被烫到般一闪。

  程宗扬把芸娘抱在怀中,在娇喘美妇身上揉捏。卓云君侧过脸不肯再看,两
条玉腿却不由自主地并紧,小腹微微起伏。

  丽娘一笑,拿起桌上红酒款款走到程宗扬面前,然后屈膝跪下。她将红酒淋
在程宗扬怒胀的阳具上,张口含住他的龟头,细致地舔舐起来。

  卓云君脸颊一阵滚烫,眼前白色沙滩反射刺眼阳光,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丽娘将阳具舔舐干净,然后站起身,洁白玉体卧在躺椅上,含笑看着面前的
男子,翘起一条白滑美腿柔柔放在他肩上。玉腿间敞露的秘处像娇艳的玫瑰一样
绽开,露出柔腻穴口,对着主人火热的阳具。

  「啊……」

  丽娘喉中发出一声娇媚低叫。被她舔舐过的阳具对准微张的穴口,用力顶入。

  程宗扬一手抱着丽娘的玉腿,一手抓住她丰美雪乳,弓身肏弄她的美穴。丽
娘躺在椅上,白软纤足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肩头一翘一翘;另一条玉腿垂在躺椅
边缘,将被阳具撑满的美穴暴露出来。

  丽娘本就生得妩媚艳丽,这时裸体受淫,每一寸肌肤都显得媚态横生。被程
宗扬肏弄十几下之后,她用撒娇口气央求道:「少主,奴家也要像婆婆一样,让
少主从后面疼爱奴的后庭……」

  这是程宗扬和丽娘商量好的,要引诱卓美人儿自愿跟自己肛交。他放开手。

  丽娘转过身,把散乱发丝拂到耳后,然后伏在躺椅上,在卓云君面前翘起圆
润玉臀,低笑道:「姐姐,少主要光顾奴家的后庭了。」

  卓云君有些吃惊地咬住唇。丽娘雪白粉臀间,那张屁眼儿像胭脂涂过般娇红
明艳,小小的缩在一起,连小指的指尖也未必能容纳。丽娘长发低垂,朝她嫣然
一笑,两手分开臀肉。

  接着卓云君看到粗大阳具伸到她臀间,龟头硬邦邦顶住丽人柔艳嫩肛。红嫩
的屁眼儿在龟头挤弄下软软张开,像一张红腻小嘴,一点一点将龟头吞入肛中。

  丽娘呻吟着昂起螓首,勾魂楣眼却望着旁边的卓云君,腻声道:「少主阳物
好大,人家的后庭花开了呢……」

  穿着比基尼的美人儿下意识地并紧双腿,丰美双乳微微鼓胀,乳沟渗出细细
香汗。

  丽娘在躺椅上摆出冷艳姿态,那双犹能言语的瞳眸目光在卓云君身上流连,
像在炫耀,又像是诱惑。

  「少主人的大龟头塞到奴家肛蕾里了……好像一颗硬硬的石子……啊呀……

  奴家的肛蕾被撑开了……好热……「

  丽娘媚声道:「少主,奴家的屁眼儿紧不紧……」

  程宗扬嘿嘿笑道:「真的很紧啊。」

  「啊!」

  丽娘低叫一声,「龟头插进来了……肠道里面好胀……少主的大肉棒好硬,
奴家的屁眼儿都被干穿了……」

  丽娘挺起雪臀,将屁眼儿毫无保留地绽露出来,让阳具长驱直入,直到程宗
扬的小腹顶在自己臀上。

  丽娘眉眼间的媚意浓得仿佛要滴落下来,湿淋淋的美目勾引卓云君,娇声道:
「少主的大肉棒整个干到人家屁眼儿里;把奴家肠道塞得满满的……」

  她一手伸到身后,抚摸程宗扬腹部结实的肌肉,一边用软腻声音道:「少主
身体好壮呢。」

  卓云君目光停滞一下。阳光下,程宗扬腹部肌肉一块块棱角分明,像雕刻一
样清晰;随着他身体挺动有力地动作,在丽人如雪美臀的比对下,更显得野性十
足,充满雄性阳刚的力量。

  不知道是不是床上运动做多了,程宗扬最发达的肌肉是腹肌。从上到下八块
腹肌,微一用力就结实地绷紧,看起来强悍又精壮。他腹下阳具更是怒勃而起,
铁棒一样捅在丽人粉团般的美臀间,仿佛仅用一根阳具就能将她娇美身体整个挑
起。

  丽娘软绵绵伏在躺椅上,媚眼如丝地望着卓云君,带着一丝满足的呻吟呢喃
道:「主人的阳具好热……奴家屁眼儿都要烫化了……哎呀……姐姐,人家的屁
眼儿都翻开了……」

  充满诱惑的声音不住传来,那种入骨的满足和淫媚的妖冶,让卓云君呼吸都
颤抖起来。

  随着阳具进出,丽娘媚叫不绝,将肉棒在自己肛内的每一丝动作都钜细无遗
地描述出来。绘声绘色的叙说让卓云君感同身受,仿佛自己臀内也有一根阳具在
捅弄。

  丽娘忽然拉住卓云君的手指,笑道:「卓姐姐,你下面湿了呢。」

  卓云君身体像发烧般滚烫,双腿已经软得毫无力气,被丽娘一扯便跌到椅上。

  丽娘让开位置,和芸娘一起把卓美人儿按在躺椅上,让她面对程宗扬勃起的
阳具。

  卓云君维护自己最后一点神智,喘息道:「不……不要……」

  丽娘笑啐道:「有什么害羞的?奴家和婆婆那样的身份都当着姐姐的面让少
主干过,何况姐姐还是少主的姬妾呢。」

  丽娘是引诱,程宗扬则是威逼,凶巴巴道:「卓美人儿,乖乖把内裤脱了!

  免得我叫你妈妈来!「

  卓云君身子一抖,在丽娘和芸娘的哄弄下,她咬住唇,两手挽住内裤边缘,
慢慢褪到臀下。

  卓云君内裤已经湿了一片,秘处更是春潮涌动。两个美娇娘一手抱住她一条
腿,将她双腿分开。丽娘掩口笑道:「姐姐的耻毛好浓呢。」

  卓云君面红过耳。那对婆媳下身毛发都剃得干干净净,光溜溜裸露出两张美
穴。相比之下自己倒成了异类。

  丽娘笑道:「姐姐阴户好嫩,不知道是谁给姐姐开的苞?」

  程宗扬得意地说道:「当然是我了,卓美人儿,是不是?」

  卓云君无奈地点点头。忽然下体一紧,湿腻秘处被旁边的芸娘分开,卓云君
魂飞魄散,本能的反感使她挣扎起来,想摆脱陌生人的手指。丽娘在她耳边轻轻
说了一句,卓云君顿时一僵。

  「好姐姐,少主要干你了。」

  那根火热阳具顶在下体,然后毫不客气地捅进去。卓云君心神全部放在腹下,
眼看着那根阳具干进体内,重重顶住花心,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旁人注视下与人交
合。

  强烈的羞耻感潮水般涌来,但很快就被肉体的快感冲淡。

  坚硬火热的阳具在蜜穴中进出,每一下都捣在花心上。卓云君紧绷的身体像
湖水一样融化,被阳具捅弄的蜜穴淫液四溢。

  正午的阳光使卓云君视线都映得发昏,只有肉体快感一波接一波袭来,让她
下意识地叫出声。

  身体仿佛在波浪上起伏,时而堕入谷底,时而又被抛上云霄。天地不停旋转,
一切都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体内那根火热阳具,一下一下不停地捣入蜜穴
深处,撞击自己柔嫩的花心。

  阳具忽然尽根而入,将湿滑蜜穴撑得又胀又紧。卓云君从眩晕中吃力地睁开
眼睛,正看到程宗扬一脸坏笑的面孔。

  「卓美人儿!」

  他宣布说:「我要开你后庭的花苞!」

  恍惚中,卓云君感到自己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柳条,在一具雪滑躯体上留下斑驳光点。卓云君被搀扶着伏在帆布
躺椅上。鬓侧发丝垂在羞红的脸侧,她微微战栗,细软腰肢向下弯曲,将光润的
雪臀耸翘起来。

  一个硬硬物体碰到唇边。卓云君睁开眼,只见他递来一根剥过皮的树枝,让
自己咬在嘴里。卓云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张口咬住。

  臀间传来一股温热气息,接着小小肉孔被粗圆龟头顶住。卓云君浑身一抖,
这才意识到龟头的尺寸。那龟头像火热的拳头硬邦邦顶在臀肉,将自己臀肉挤得
张开。密藏在臀肉间的肛洞小小的,几乎连龟头顶端的马眼也无法容纳。

  白色树枝在齿间传来树汁青涩的苦味,卓云君咬紧树枝,认命般的闭上眼睛。

  那两个身份尊贵的婆媳刚被同一个主人插过屁眼儿,既然她们的身体能够承
受,自己应该也能容纳下主人的阳物。

  「呃……」

  卓云君昂起玉颈,齿间发出一声痛叫。

  炽热的龟头硬硬挤进肛洞,柔嫩的屁眼儿像要迸裂一样被挤得扩张。卓云君
雪臀本能地向前移去,试图躲避阳具的进入。丽娘和芸娘嘻笑着扯住她的手臂,
从两边将她白滑臀肉扒开,将小巧的屁眼儿敞露在阳具的重压下,一边娇声道:
「姐姐忍一忍便是了。」

  程宗扬跨在躺椅上,两手搂紧卓云君的腰肢,阳具一点一点挤进她未曾被开
垦过的嫩肛中。卓美人儿肉体对痛楚的感应过于强烈,程宗扬怕她吃痛不过,不
敢十分用力。饶是如此,卓云君仍然痛得浑身战栗,被扯住的手臂不住用力。

  丽娘在旁提醒道:「少主,长痛不如短痛。」

  程宗扬心领神会,抱着卓美人儿的腰肢用力一顶,那张紧凑的屁眼儿猛地张
开,被阳具硬生生顶进肛内。

  卓云君口鼻中发出一声痛叫,丰满雪臀像被阳具顶起一样猛地向上一翘,原
本紧蜜的嫩肛此时被撑得张大数倍,菊肛边缘被拉成一圈细细红肉,紧紧箍住粗
壮棒身。

  卓云君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让自己咬住一截树枝。身体的痛楚仿佛又一次失去
处女身,屁眼儿仿佛被龟头捣碎,传来撕裂般的痛意,而且拳头般粗圆的龟头还
在自己直肠内挺动,像坚硬的石碾在肠道内摩擦,将肠壁上丰富的褶皱一一拉伸
碾平。

  臀内传来的胀痛使卓云君感觉自己肠子都被撑裂,巨大伤口从屁眼儿一直延
伸到臀内深处,仿佛整个屁股都被肉棒干得裂开。

  卓云君咬住齿间树枝,喉中发出短促而尖厉的痛叫。她玉体颤抖,两行珠泪
顺着面颊流到鼻尖,连串滚落。芸娘的手腕被她手指抓住,皮肤都被捏得发红。

  她力气不及卓云君,刚才又泄了身,被她一挣几乎摔倒。

  程宗扬一口气把阳具全部干进卓云君体内,一边抱住剧痛的卓云君,在她耳
边道:「别怕、别怕,一会儿就不痛了。」

  丽娘羡慕地看了卓云君一眼,笑着解开她的乳罩,一手握住她酥滑雪乳轻轻
揉弄。

  阳具在肛内抽送着,卓云君痛得几乎昏迷。她完全没有想到后庭开苞的痛楚
会如此强烈,像被一根烧红的铁棒捅入臀中,在里面来回搅弄。齿间树枝使她叫
不出来,只能拼命摇头,发出乞求般的泣声。

  程宗扬几乎心软下来,但这次半途放弃,下次想引她乖乖答应和自己肛交,
天知道是猴年马月。反正就是痛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程宗扬收起怜香惜玉之心,抱着卓美人儿,阳具用力在她肛内挺动。

  碧烟般的柳丝深处,一双小靴在枝上轻轻摇晃。柳条下,咬着树枝的美妇趴
在躺椅上,粉臀高举,柔嫩后庭第一次被异物捅入,在主人毫不怜惜地奸淫下痛
得死去活来。她敢肯定这会儿取出她咬着的树枝,卓婊子连爹爹都能叫出来。

  旁边两个粉头一个骚浪一个娇媚,这会儿正扒着卓婊子的屁股,让那个大笨
瓜从后面干卓婊子的屁眼儿,还笑得花枝乱颤。好得意吗?

  程宗扬正干得快活,一根树枝突然掉下来。他连忙挥臂打开,接着又是一根。

  程宗扬抬起头,顿时一阵光火,「死丫头!你吃饱撑着!」

  小紫从树梢跳下来,冷脸说:「有人找。」

  「谁啊?」

  「你去了就知道。」

  程宗扬呼了口气,不满地说:「没看到我正在忙吗?」

  小紫绕着躺椅走了一圈,忽然一脚踢在程宗扬屁股上。

  「我干!」

  程宗扬一声大叫。

  丽娘和芸娘都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卓云君。

  程宗扬脸色铁青,阳具一跳一跳,还没有经历高潮就在卓美人儿又紧又暖的
后庭里喷射起来。

  「死丫头!」

  程宗扬大吼一声。

  这死丫头太过分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卓美人儿的屁眼儿开垦得差不多,这
会儿正在快活,谁知死丫头竟然一脚踢中自己精关,强迫自己射精。

  丽娘有些心痛地抚住程宗扬挨踢的部位,嗔道:「你怎么能这样?」

  小紫眨了眨眼睛,忽然绽出一丝笑容。「程头儿,你好有本事哦,勾搭上这
样一个大美人儿,难怪整天找不到你呢。」

  丽娘有些讶异地望着这个天仙般的小美人儿,问道:「你是谁?」

  小紫伸手画了一圈,笑吟吟道:「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啊。」

  丽娘水灵灵的妙目望向程宗扬。

  程宗扬瞧出不妙,连忙道:「丽娘,别说了。」

  一边拔出阳具,一边板起脸道:「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小紫折下一枝柳条在手里无聊地把玩着,一边眨眼:「我见了几个傻瓜。」

  程宗扬琢磨一下才恍然想起。「你是说星月湖的八骏吧?你和他们见面了?」

  小紫摇着柳枝道:「几个傻瓜有什么好看的?」

  程宗扬悻悻道:「按你的标准,我这么聪明的人是大傻瓜,小狐狸比我强那
么一点算傻瓜。你说那几个都是傻瓜,看来水准都比我高一点。咦,你去见他们
怎么不叫上我呢?」

  小紫哼了一声,扬起下巴。

  程宗扬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对。自己这些天整日在宫里胡混,如果不是今天到
别墅来,想找到自己就难了。他看着小紫的脸色,有些心虚地讪讪道:「加上小
狐狸,八骏还有七个人,他们是不是都来了?嘿嘿,见面礼总是有的吧?」

  小紫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索然,没有开口,只转头朝躺椅看了一眼。卓云君
已经听到她的声音,本能地蜷起身体,这时撞上她的目光,身子顿时一抖,顾不
得臀间剧痛,勉强撑起身体,在她脚前拜倒,低声道:「女儿见过妈妈……妈妈
万福。」

  小紫矜持地点头:「乖女儿,你也好呢。又学了新花样来讨好主子,真乖呢。」

  卓云君怯怯地不敢作声。

  小紫望向旁边的芸娘,用嘲讽口气道:「这位奶奶好像挺有身份,怎么也和
我们程头儿睡到一起了呢?」

  程宗扬喝道:「行了,死丫头,我借你的岛玩玩,用不着给我摆脸色吧?」

  小紫跳过来亲密地拥住他的手臂,弯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用娇嫩声音甜
甜道:「人家哪儿有啊。程头儿,你快去见客人吧。两位娇客让小紫照应就行了。」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喝道:「少跟我来这套!要去一起去!」

  丽娘和芸娘看看程宗扬,又看看这个精致如画的小美儿,神情间除了尴尬,
还有些隐隐的不安。她们两个不顾身份在别人岛上与一个异族商人白昼宣淫,一
旦传扬出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旁边卓云君没有被小紫叫起,只能羞窘地跪在沙
滩上,一手掩着受创的雪臀,黏稠精液正从胀痛的肛中淌出。

  程宗扬跃进泳池用布巾抹净身体,然后换上衣物,扯着一脸不情愿的小紫离
开沙滩。这滩岛独处湖中,离最近的湖岸也有半个时辰的水程,不怕这三个美人
儿会走失。要紧的是把死丫头拉走,免得弄出血案。

               第二章战果

  宽阔的客厅中,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让秦桧啧啧赞叹。他见闻也算得广博,
但这处别墅每件陈设都别出机杼,连一桌一椅都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

  程宗扬穿着大花衬衫短裤,大摇大摆进来。「会之,原来是你啊。」

  他往沙发上一坐,懒洋洋道:「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忙着呢。」

  玄武湖一战另一个后果是自己吸收太多死气,真阳充沛得直想外溢。刚才只
干了一半就被死丫头暗算射精,程宗扬实在很不过瘾,只想赶紧把秦桧打发,好
回去左拥右抱。

  秦桧第一句就让程宗扬坐直身体。

  「一个时辰前,宫中下了诏书。」

  「怎么说的?」

  「诏书说贵妃孟氏昨日产子,陛下喜得皇子,下诏大赦天下。」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完了?」

  秦桧点了点头。

  程宗扬叫道:「这算什么诏书?」

  玄武湖之战,王处仲败死,少陵侯萧道凌惨胜。在画舫谈判中,丞相王茂弘
与谢太傅联手压制萧侯,桓大司马临阵倒戈,致使萧侯功败垂成,愤然离席。不
过萧家没有就此收手,一直牢牢把持禁军与石头城水师大营,更将太初、昭明二
宫死死握在手中,摆出绝不善罢干休的姿态。

  晋国制度,诏书不是宫中随便一下就算的,必须由丞相签署才能生效。晋帝
在萧家手中,丞相是王茂弘,程宗扬原以为诏书既然颁布,肯定是两家谈定的结
果,内容对晋国未来政局极为重要,没想到是不痛不痒的一件破事。

  程宗扬发了句火才没好气地说:「你从哪儿得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秦桧徐徐道:「是王丞相、谢太傅对在下亲口所言。」

  「哈!」

  程宗扬对这死奸臣刮目相看,「两位大人可真给你面子啊。」

  秦桧平静地说道:「今日黎明,王丞相、谢太傅、萧侯爷、云三爷联名请公
子赴东府城议事,在下遍寻不见公子,只好越俎代庖。」

  黎明那会儿自己正在内宫的华林园快活,连小紫都没找到,他能找着自己才
见鬼了。程宗扬干笑两声,「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对了,听起来大家似
乎谈妥了,结果是什么?」

  「陛下失德只是传言,几位大人的意思,既然陛下身体不豫,当在宫中慢慢
调理。至于宫中妖人与汉安侯王处仲勾结、图谋作乱,已由萧侯领军平定。桓大
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联名上书,为首的古冥隐、王处仲悬首示众,余
党枭首,已经结案。临川王乃国之贤王,忠心可嘉,下诏在建康赐宅居住。」

  「就这么算了,大家还太太平平照常过日子?有本事啊。」

  程宗扬真服了王茂弘的手段,这么大的事,琅玡王家连毛都没掉一根。

  「萧家呢?这种条件他们也能忍下来?那八千禁军难道是纸扎的?」

  「少陵侯萧道凌平叛有功,晋升镇东大将军,加封食邑五百户。」

  秦桧停顿一下,慢慢道:「兼任江州、宁州刺史。」

  程宗扬精神一振,「这是什么交易?」

  秦桧笑道:「萧侯晋位大将军,有权建牙开府,自辟僚属。江、宁二州虽然
不足六州之地,但西连大江,南及云水,有山河表里之固。堂上双方已经约定,
两州政务、军务,朝中一概不予插手。」

  程宗扬思忖道:小狐狸狮子大开口,要把建康周边六州全划为军镇;若真遂
了他的意,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以后都在萧家屋檐下讨饭吃得了。这会儿
咬下两块肥肉,名正言顺划为萧家的地盘,差不多够意思了。

  「云家呢?云老哥辛辛苦苦不会只换了一条渠吧?」

  「云家拿到盐业生意。」

  「什么!」

  程宗扬差点儿跳起来。盐、铁这两个行当在六朝至少有四朝都是官府专营。

  单从利润说,云家得到的盐业生意只怕比萧家的两州获利还要丰厚。

  秦桧笑道:「云老爷子本来要把盐铁两个行当一手拿到,但谢太傅坚决不同
意,只允许云家经营盐业,至于铁器可以自行炼制,与海外交易,绝不能在境内
贩卖。我瞧云老爷子虽然脸色不悦,其实心里还是挺得意的。往后挂着云家徽记
的盐船就可以在境内畅行无阻。」

  萧家、云家各有所得,朝廷也安然无事,一场偌大风波就此风平浪静,日子
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程宗扬不得不服王茂弘这把稀泥和得真有本事。而这样的结
果恐怕也是最好的。

  想着程宗扬有些奇怪地问道:「他们几家分赃,叫我去干嘛?」

  「这是萧家和云家的意思。」

  秦桧笑道:「我猜度他们两家也怕彼此争执起来,便宜了王家和谢家,想让
公子当个和事佬。」

  程宗扬笑道:「少来。云家早把陛下和太后送回宫里,牌都给萧家了,还怕
什么争执?」

  秦桧笑咪味道:「正是因此,才更要公子出面。」

  程宗扬哼了两声,突发奇想道:「他们各捞各的,分赃分得不亦乐乎!我呢?

  我也辛苦这么多天,难道没我的一份?「

  秦桧露出为难表情。

  程宗扬失望地说:「真没有啊?」

  「属下惭愧。」

  秦桧说着惭愧,脸上却没有一点惭愧表情,反而有些尴尬。

  程宗扬讶道:「秦会之啊秦会之,论起奸猾来,我看小狐狸都比不上你,难
道还有人能硬吃你一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桧道:「属下特别问过王丞相和谢太傅,我家公子出生入死,一身是胆,
如今总该有些报酬吧。」

  程宗扬连连点头,「说的不错,这话太有理了。那两个老狐狸脸皮再厚也不
好意思装作没听到吧?」

  「属下问完,王丞相咳了半晌也没开口。」

  程宗扬恨得牙根发痒:「老家伙又装糊涂!谢太傅怎么说的?」

  秦桧也禁不住咳了几声,才吞吞吐吐说道:「谢太傅一听,比属下还惊讶,
问属下:贵主人整日在宫里厮混,还想要什么?」

  程宗扬瞠目结舌。想不到自己这几日的荒唐看似无人知晓,其实全落在旁人
眼中。半晌他跳起来:「我干!我在宫里关他们屁事啊!两个老家伙什么意思?

  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个借法吧!拿这些来搪塞我,他们以
为我程宗扬是什么人!精虫上脑的好色之徒吗!「

  秦桧挺身愤然道:「只要公子一句话,属下便是拼上一腔热血也要为公子分
说明白!」

  程宗扬扭过头,「什么话?」

  秦桧正容道:「只要公子不再入宫,属下定把公子的一份讨要回来!」

  程宗扬琢磨片刻,然后严肃地摆摆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秦桧一声不响地坐下来。

  程宗扬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之,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那个
……那个……算了,你知道我就不说了。」

  秦桧面无表情地说道:「公子身为家主,在下只有奉命效力而已。」

  程宗扬宽慰道:「世上有的是钱,想挣钱还不容易?他们不给,咱们自己挣
嘛。好了,好了,你别把脸拉那么长。我这会儿明白给你说吧,我是跟丽娘有一
腿,够坦白吧?我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好色,但这事真和好色没多大关系。

  说实话,丽娘她们真的挺可怜的。守着那个废物,连自己最起码的安全都保
不住。

  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对吧?以前大家又有点交情,总不好干完就翻脸不理
吧?「

  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萧家和云家一个得了地,一个得了利,我没有他
们那样的雄心,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活得越久越好。力所能及帮别人一把,这
点要求不过分吧?」

  程宗扬靠在沙发上舒服地摊开双手:「会之你瞧,这世上有太多可以享受的
好东西,该享受的时候何不尽情享受呢。」

  秦桧微微叹口气,「是。」

  程宗扬忽然跳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你说这事王丞相和谢太傅都默认了
是吧?哈哈哈!会之你去忙吧,没什么大事别来叫我!」

  说着他左右一看,「小紫呢?我干!那死丫头又跑哪儿了?」

               第三章理想

  日影微微西斜。绿柳荫下,小紫穿着浅紫色比基尼,一身清凉打扮,裸露雪
嫩肌肤。她小巧鼻梁上架着那副墨镜,一手拿着一杯红茶,嘴里咬着麦秆,舒适
地躺在帆布椅上。

  躺椅扶手上系着三条皮绳,每条皮绳带着一个翻毛的皮制颈圈,套在一个女
子赤裸的粉颈中。

  小紫面前并肩排列着三具白滑肉体。中间是芸娘,左边是丽娘,右边是卓云
君。三个美人儿都脱得光溜溜一丝不挂,除了颈中皮项圈,身上没有一丝衣物。

  那些颈圈不知是小紫从岛上哪个角落找到的,皮毛已经脱落,又宽又硬的皮
革上包着已经褪色的金属钉,三女像母狗一样肩并肩趴在雪白沙滩上,高高翘起
雪臀。

  小紫可爱地偏着头,一边含着麦秆吸着红茶,一边伸出雪白玉足,用趾尖在
芸娘臀间拨弄。

  芸娘两手撑地,双膝用力分开敞露出美穴。白玉般的脚趾在她穴中灵巧地挑
动,将她蜜穴翻开,宛如一朵淫艳肉花在阳光下颤微微蠕动。

  程宗扬咬牙道:「死丫头!项圈在哪儿找的!」

  小紫仿佛没有看到程宗扬阴沉脸色,她若无其事地吐出麦秆吸管,浅浅笑道:
「捡的。好像是拴狗的链子吧,给她们用还挺合适呢。」

  程宗扬叫道:「你怎么这么爱欺负人呢?」

  小紫笑嘻嘻道:「你那些书里有个好玩的故事,说有个太后生性奸淫荡,后
来国家灭亡了,她就带上儿媳,一个太后,一个皇后,两个人一起在妓院挂牌接
客。你猜是不是她们两个?」

  「那些胡扯你也信!」

  程宗扬底气不足地说道:「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人家也不知道啊。」

  小紫放下玻璃杯无辜地眨眨眼睛,「她们说自己是你叫来的粉头。你知道人
家最喜欢又乖又听话的粉头,就给她们讲故事。她们听了好高兴,答应扮母狗让
人家开心。」

  小紫扬起右手的柳条,朝身前美妇臀上打了一记,笑吟吟道:「骚婆婆,用
力点啊。」

  芸娘羞愧地侧过脸,当着程宗扬的面挺起雪臀,用柔腻美穴套弄女主人的脚
趾。

  程宗扬生气地抓住柳条,一把夺了过来,丽娘却在旁边不好意思小声说道:
「程少主……奴家和婆婆是自己愿意的。」

  程宗扬看看丽娘,又看看小紫,「死丫头,你又干什么了!」

  丽娘连忙道:「真的。」

  小紫嘟嘴道:「你自己听见的。」

  程宗扬蹲下来在丽娘耳边道:「她讲了什么故事?」

  丽娘摇了摇头,她抬起头,神情间没有多少受虐的屈辱,而是一种略显无奈
的苦笑,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位姑娘好聪明,几句话便套出我们的底细,连我
和婆婆在画舫接客的事都知道了。我和婆婆只好承认下来,她说自己会编鼓儿词,
若是编一个,明天全建康人都会传唱……」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傻啊!」

  小紫是哪种妖精?没有把柄还要制造把柄,她们竟然乖乖把底细都露出来,
还不被死丫头抓个结实?

  丽娘无奈地说道:「紫姑娘只是游戏,奴家和婆婆便陪她开心就是了。」

  程宗扬脸色不善地说道:「她要玩,你们就让她玩啊?」

  丽娘看出他的不悦,轻笑道:「卓美人儿告诉我,紫姑娘是这里的女主人。

  奴家和婆婆已经服侍过少主,再服侍女主人也是应该的。「

  恐怕卓云君也不明白自己和小紫的关系,丽娘更是错以为自己和小紫是一对
夫妻,拿出服侍自己的姿态殷勤服侍。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我有死丫头那么
变态吗?

  程宗扬刚要开口,远处有人叫道:「公子爷!小侯爷前来拜访!」

  小紫哼了一声,「你还怕我把她们打死啊?」

  程宗扬心里哀叹,面上却不服软,伸手飞快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口气再
酸点都能炒菜了。别乱来啊!我见过小狐狸就回来!」

  萧遥逸摇着扇子,意态闲适,从外表怎么也看不出他身受六创,到现在还有
几处伤口在溢血。

  看到程宗扬的花衬衫、大短裤,萧遥逸先是愕然,然后愤然,最后把扇子一
收,倒在沙发上叫道:「什么世道啊!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当牛作马,程兄却
在这里享清福!」

  程宗扬剥了颗橘子给他递过去。小狐狸和古冥隐交手时右腕受了伤,别人看
不出来,他是知道的。

  「好说!我把这岛给你,你把江州、宁州给我,我替你当牛作马去。」

  萧遥逸张开嘴让他把橘子扔进来,吧唧吧唧吃完,一脸苦恼地说道:「你这
不是要我的小命吗?我们星月湖两千多名兄弟你替我养啊?」

  程宗扬坐下来:「你的兄弟都到建康了?」

  萧遥逸道:「本来想给你引见的。谁知道程兄神出鬼没,小弟只好直接请小
紫姑娘过去一叙。」

  程宗扬也很想见见这几位追随过岳鹏举的星月湖八骏:「反正都在建康,大
伙儿再找个时间见面好了。」

  萧遥逸摇了摇头,「这次没机会了,他们已经走了。」

  「这么着急?」

  「六哥受了伤,孟老大、二哥、七哥要找地方帮他疗伤。」

  程宗扬讶道:「受了什么伤?建康不能疗伤吗?」

  「六哥在京口撞上黑魔海一位幽长老,被他砍伤右手。不过那个幽长老也被
六哥和七哥联手砍了脑袋。」

  萧遥逸拍案道:「这一仗黑魔海多少吃了点亏,也算替哥哥吐了口恶气。」

  幽长老这个名字好像挺熟悉……对了,那个倒霉的飞鸟熊藏就是幽长老从东
瀛招揽来的。

  程宗扬道:「他们见着小紫没说什么吧?」

  萧遥逸顿时挑起拇指,眉飞色舞地说道:「来的时候几个兄长还在担心,怕
紫姑娘从小失教,万一成了个野丫头,让我们兄弟愧对岳帅。没想到紫姑娘一出
来就把他们都震了!那模样!那作派!天生的名门淑女啊!」

  程宗扬险些噎死。死狐狸,真瞎了你的狗眼,知道你们那位淑女千金这会儿
在后面干嘛呢?

  萧遥逸喋喋不休地说道:「紫姑娘不但姿容无双,有倾城之色,而且举止斯
文,谈吐又温柔又优雅,那风范连公主都比不上。六哥、七哥也是出身豪门,见
到紫姑娘也看傻了。哈哈,五哥那种怪人都忘了装瞎子,连说话都不敢高声,只
怕那口气吹得大点,把紫姑娘吹走了。」

  程宗扬捂着小腹,像痛经一样咧嘴,无力地点点头。

  萧遥逸叹道:「我们兄弟本来商量把手里的产业分成三份,一份是月霜姑娘
的,一份给小紫姑娘,还有一份我们兄弟暂时代管,等找到岳帅最后一个女儿再
交出来。可小紫姑娘这么温婉的女儿家,水晶一样的美人儿,兄弟们都生出不忍
之心,觉得生意这种浊物只怕脏了紫姑娘的手。」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腮帮嘟囔道:「狗日的,这是什么世道!」

  萧遥逸关心地说:「程兄,你怎么了?」

  程宗扬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儿,我牙痛……你说那些生意,其实我可以帮
忙管啊。」

  萧遥逸带着憧憬的微笑道:「这是小紫姑娘的嫁妆,我们兄弟辛苦一些没什
么,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来管呢?」

  死丫头的嫁妆?白送我也不要!

  程宗扬挺起身体:「小狐狸,拿了两个州,心里挺得意吧?」

  「秦桧告诉你的吧?」

  萧遥逸夸张地叹口气,「得什么意啊,鸟都不拉屎的地界,也亏我这个呆头
鹅肯要。」

  「你要算呆头鹅,这世上还有聪明人吗?」

  程宗扬心想:小紫那种妖精不能算人。

  萧遥逸冷笑一声:「怎么没有?你可能不知道,谢家的少公子谢幼度星夜兼
程,只用六天时间便从长安赶到北府兵大营,当晚拿到北府兵兵权,接着把临川
王请进军中,又连夜挥师南下。我们在玄武湖和王处仲打生打死的时候,北府兵
的前锋距离京口只有一百余里。谢幼度,聪明人啊。」

  「谢幼度?听起来挺耳熟啊。」

  萧遥逸冷着脸道:「谢家原本对艺哥寄以厚望。因为艺哥追随岳帅,谢家才
把当时才十三岁的谢幼度送往长安,进入皇图天策府学习。谢家这枚棋子放了十
年,一出来就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程宗扬点了点头:「怪不得那天在画舫你和萧侯肯退让。」

  「退让?」

  萧遥逸咧嘴,「退是退了,让却未必。说实话,那天是王老头放了我们一马
还差不多。」

  看到程宗扬的疑惑,萧遥逸解释道:「那天的战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我
们胜了,上万水师都给王处仲陪葬。在画舫上,咱们还剩几个人?」

  这个程宗扬知道,除了自己所乘的最后一艘走舸,上百艘水师战舰尽数葬身
湖底。最后登上画舫的只有十几名军士和云家的水手。

  萧遥逸道:「家父与王处仲交手被噬伤,到现在还没复原。我更惨,那会儿
能站着就不错了。你不会真以为王、谢两个老家伙在船上没有安排吧?嘿嘿,我
这会儿老实告诉你,如果当时不是四哥出来,打死我也不会靠近画舫!就我们父
子两个也不够他们一锅烩的!」

  程宗扬登上画舫时根本没多想,这会儿才意识到,当时如果只有萧家父子,
他们重伤之余被王、谢两家联手当场翻脸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至于云
家,只要手里握的两张牌不丢,未必会为萧氏父子的生死与王、谢硬拼。倒是斯
明信的出现给了萧家父子一线生机。这样想,萧侯的退让并不奇怪,奇怪的倒是
王、谢家族为什么不趁机赶尽杀绝?

  听了程宗扬的疑惑,萧遥逸叹道:「你若要说他们两个不是好杀之人,我还
真信。」

  不过真让他们投鼠忌器的就是程兄你了。「

  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重要,不禁有些飘飘然,咧开嘴笑道:「是
吗?」

  「可不是嘛。为什么我和云老爷子非要死乞白赖拉上你?你身边的秦会之、
吴长伯都是硬角色啊。你们在此战中没有全力出手,保留实力;王、谢敢硬吃我
们萧家,恐怕你第一个不同意。你如果翻脸,云家是帮你还是帮他们?王老头嘴
巴再大,那会儿也不见得能把咱们一口全吞了。说到底,程兄是生面孔,王、谢
两个老家伙算不准你的反应,才宁肯求稳放我们一马。」

  程宗扬明白过来,叫道:「原来你拉我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萧遥逸嘻笑道:「程兄面子真够大的,王老头也肯买帐。不过程兄帮我最大
的一个忙还不是这个。」

  「还有什么?」

  「徐老头的五百个大和尚。」

  萧遥逸道:「徐老头知道灭门消息,九成是谢家透的风声。借徐老头的刀,
把桓家、张家和我们萧家一网打尽,手上还干干净净,王、谢两家设的好计啊。

  如果不是你让会之把人从张少煌手里要过来,天知道徐老头会干出什么事来。


  徐敖宅中的命案现场程宗扬去过,死者并没有徐敖的儿子。但无论徐度还是
徐敖都认为那个婴儿被张少煌和桓歆杀死。听到司空徐度索要徐家唯一的小孙子,
程宗扬立刻让秦桧去找张少煌。如果真和张少煌有关,程宗扬有八分把握他不会
下手。这位国舅虽然纨绔了些,但不残忍。

  这一着完全是赌博,如果那婴儿真的死了,什么都不用说,大家准备好再跟
徐度的私兵硬拼一场;五百精壮和尚虽然不是太多,但大战之余舟楫无存,大家
连逃命都危险。幸好众人还有些运气,秦桧找到张少煌,果然是他那天见桓歆杀
红眼,悄悄把孩子藏起来。这时秦桧一张口,毫不费力把孩子要过来,将迫在眉
睫的一场大难化为无形。

  程宗扬越来越佩服王、谢那两个老家伙,不动声色间操控了整盘棋局。自己
被当成盘中棋子,被人搬来搬去竟然毫无知觉。他苦笑道:「你们这些死政客,
十二生肖都是属狐狸的。我这老实人跟你们玩只有吃亏的分。」

  萧遥逸酸溜溜道:「我们几家打生打死,程兄在中间混得风生水起,竟然还
说吃亏?萧家、云家跟你算是过命的交情,徐老头这回大大承你一次人情,再加
上今天在丞相府能谈出结果,跟程兄也脱不了关系。往后王家和谢家对程兄高看
一眼,那也不用说了。」

  萧遥逸靠在沙发上,长叹道:「刚才你说的,如果真能跟你换,我还真想呢。」

  「真是这样吗?哈哈!」

  程宗扬大笑两声,「看来我的生意前途有望啊。」

  萧遥逸没有作声。他满眼留恋地抚摸沙发,过了一会儿道:「去光明观堂的
事,只怕要往后推些时候。」

  「怎么了?」

  萧遥逸道:「明天我会移交禁军指挥权,届时禁军和水师的精锐会跟我们去
江州。」

  程宗扬一怔,「你要走?」

  萧遥逸苦着脸道:「我以为我想啊?奶奶的,谢幼度在京口摆下阵势,我不
趁这机会风风光光离城,难道灰头土脸地让谢小子打出去?」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带那么多兵,他们愿意吗?」

  「就算我不带,他们也要清理。我把精锐带走,大家都省事。剩下的老弱就
地解散也酿不出什么祸事。」

  萧遥逸半是苦笑地说道:「怎么样?这次晋国世家大战,建康人一个都没伤
到,我答应你的做到了吧?」

  程宗扬安静一会儿,抬起头:「你真打算要干了?」

  萧遥逸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你那点心思瞒过王丞相和谢太傅?」

  「瞒不过。」

  萧遥逸道:「也不用瞒。」

  「是吗?」

  萧遥逸淡淡道:「因为根本没人信。」

  他站起来望着别墅的陈设,慢慢道:「王丞相和谢太傅再聪明也以为我们父
子只是想当权臣。借助星月湖的势力,不过是做为自己的私兵。他们两位都是博
古通今的聪明人,要对付一个野心勃勃的权势家族有的是办法。最坏的打算也不
过我们父子据地称王,以他们两个的权谋,算不得什么大事。」

  程宗扬不得不同意小狐狸的分析。造反这种事别人也许畏之如虎,但能让王、
谢两位应付不来的只怕还没有。

  「正因为他们是博古通今的聪明人,他们才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父子要的
不是这些。」

  程宗扬深深望着他:「你想要什么?」

  萧遥逸笑了笑。

  「我有一个梦想!」

  他一手放在胸前,带着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忧伤说:「我梦想,世间再没有垄
断权力的世家豪族。我梦想,丞相的儿子和渔贩的儿子不会再有身份的区别;城
楼上的士卒与王、谢家族子弟一样能成为叱吒风云的将军;朝堂上的峨冠博带不
再是士族的专属。我梦想,决定每个人前途的不再是出身的郡望门第,而是每个
人的智力和才干。」

  萧遥逸说这番话时声音并不高,也不激昂慷慨,但以往的飞扬跳脱全都消失
不见,眼中闪动异样光芒——那是一种可以为理想献身的光芒。程宗扬从未想过
会在这只小狐狸身上看到。

  程宗扬忍不住道:「岳帅都教了你们些什么?」

  萧遥逸道:「他告诉我们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上古圣哲的梦想。他说,
一个人的成就与地位不应该受出身的束缚。他说应该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里
贤者得其位!」

  萧遥逸停顿一下,「而愚者受其惠。」

  程宗扬可以想象岳鹏举说这番话的神情,但自己丝毫没有他那样的信心。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程兄另眼相看了吧?」

  萧遥逸微笑道:「当日在车中,程兄待手下如手足,大有岳帅所说的圣贤之
风。嘿嘿,看程兄的神情,对岳帅这番话似乎不陌生啊。」

  程宗扬苦笑道:「这个梦想我确实听过,但我没有听过成功的例子。一般来
说,你老爸当过官,机会就比别人多好几倍。如果当过大官就更不得了。」

  萧遥逸微微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鸡和鹅哪个大?」

  「鹅吧。」

  「错了。」

  萧遥逸道:「鸡比鹅大。因为鸡有漂亮的冠,应该加分,有好看的鸡尾更应
该加分。」

  「干,这算什么!」

  萧遥逸笑道:「好了,我再问你,天鹅和鸡哪个大?」

  程宗扬反问道:「你说呢?」

  「天鹅大。因为天鹅比鸡大得太多,鸡再加分也没天鹅大。你明白了吧?」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似乎有点。」

  「世家门阀,就是姓王的鸡永远比天鹅大。」

  萧遥逸道:「我没想过一次革除所有弊端,但只要给寒门的天鹅一个机会就
是好的。姓王的鸡可以比鹅大,但不能比天鹅还大。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何至于此!」

  程宗扬有些明白他的理念所在。第一个着手打破士族门阀垄断的,竟然出自
正宗高门的兰陵萧家,真是莫大讽刺。

  程宗扬试探道:「其实你可以去宋国,那边好像没什么门阀。」

  萧遥逸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们去宋国只能做为客卿。况且这是我的家。我
不希望它无可救药地烂下去。」

  程宗扬不再劝说,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江、宁二州所有官吏尽数罢黜,一律由考试决定。」

  「考试?」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你是说科举吧?」

  「不只是科举。」

  萧遥逸神情认真而严肃,「唐、宋两国科举只定官,不定吏。比如知州由科
举出身的士人担任,知州下面的胥吏却有世袭的、推举的、派定的,不仅良莠不
齐,而且弊端丛生。江、宁二州所有官吏职位都对平民开放,考试内容也不限四
书五经、诗词歌赋。数算、技艺、辩才都在其中。」

  萧遥逸冷冷道:「像谢二那种饭捅入未必能考过我们家萧五。」

  小狐狸这一手如果施出来,得罪的人可真不少。谁能想象让王子猷、谢万石
那样的名士去考试呢?如果不考试就没官做,就动摇世家门阀的地位。

  程宗扬打起精神:「说起宋国,你要想清除世袭的官僚,我倒有个办法。」

  「哦?」

  程宗扬笑道:「学晴州嘛,晴州人不愿意当官。听说那里的孩子读书都只读
商家和法家的书。」

  萧遥逸哂道:「晴州的官儿都是商会指派的,当然不值钱了。学晴州,那叫
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商会都是吸血蝙蝠,吸起血来比我们世家还要狠。毕竟我
们还要讲一点道义,他们的道义全是幌子,眼里只有利益。我告诉你,你要去晴
州开商号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他们连皮带骨吃了。」

  程宗扬点点头,「我会当心的。」

  萧遥逸从袖中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递到他手中。

  「这是什么?」

  程宗扬举起来看,那东西长如手指,竟然是一颗古怪的牙齿,齿尖有一个细
细的小孔。

  「记得我小时候被鬼吓过吧?这就是那鬼掉下来的牙齿,给你做个念想。」

  萧遥逸说着站起身,张开手臂。

  程宗扬戒备地说道:「什么意思?」

  萧遥逸用力给他一个熊抱,低声道:「别光记着数钱,记得到宁州找我!还
有,别欺负小紫!你要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程宗扬叫道:「那她要欺负我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程宗扬狠狠拍了拍他的背,痛得小狐狸龇牙咧嘴,警告道:「不要锋芒太露
了。你要做的事一百年都做不完。急不得。还有!别想拿颗鬼牙来打发我!在江
州城给我留块地,我要最繁华的地段!妈的,王、谢那两个老狐狸亏我的,你这
小狐狸要给我补出来!」

  萧遥逸放开他,意气风发地说道:「来吧!到时候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
江州和宁州!」

               第四章广袤

  萧遥逸走后,程宗扬失去了回到泳池的兴趣。他坐在空旷客厅里,看着夕阳
渐渐西沉。身边一切都沉浸在浅金色的光线,宛如梦幻泡影,在光线中摇曳浮荡,
捉摸不定。

  一时间程宗扬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真实还是虚幻,过去还是未来。

  感觉中,似乎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热闹非凡的马路和城市密密麻麻的水
泥森林。

  程宗扬握紧拳头,倾听自己心跳的声音。真实与虚幻之间仿佛只有一层薄薄
的界限,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捅入穿。

  一个剽悍身影走进客厅,打断程宗扬的玄想。

  吴三桂大步进来,沉声道:「云三爷派人递来请柬,邀公子今晚酉时到云宅
赴宴。」

  「唔,也该云老哥了。」

  程宗扬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接过请柬翻了翻,忽然道:「长伯,你原来就叫
三桂这个名字,还是遇见殇侯之后,那死老头给你改的?」

  吴三桂一头雾水,茫然道:「我打小就叫这名啊。」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陈圆圆你认识吗?」

  「陈圆圆?」

  吴三桂拧起眉头,「哪门派的?」

  不愧是吴战威的同宗本家,反应如出一辙。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
「我给你一句话:见到一个叫李自成的人,别犹豫,立刻砍了他。」

  吴三桂挺起胸膛,凛然道:「是!」

  程宗扬好奇地说道:「你不问问为什么?」

  「那还用问?」

  吴三桂横眉瞪眼地叫道:「那姓李的敢找公子麻烦!我老吴杀他两遍都是少
的!」

  程宗扬呛了一口,无奈地说道:「你这么想也成。」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云老哥说的是酉时?唔,还有两、三个时辰呢!你去
忙吧,到时候再来接我!」

  「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程宗扬道:「这地方僻静得很,小狐狸再一走,除了我身边几个人就没有人
知道这里还有处别墅。」

  卓云君看着周围的家具,又抬头看着厅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半晌道:「这里
的陈设好古怪。」

  程宗扬拍了拍沙发,「这是沙发,比坐榻舒服多了。」

  他拉起卓云君微凉的手掌,「来,我们去参观一下!」

  「一楼有六个房间,这里是客厅,这边是书房。」

  程宗扬推开橡木制成的房门。房间有三丈宽窄,一侧放着书桌和木椅,四壁
陈列整排到顶的书架,旁边还有一架带有滑轮的短梯,可以沿着书架下方的轨道
推动。只是架上的书籍已经搬运一空,空荡荡一无所有,自己买的那点书即使全
拿来,顶多只能占据十分之一的空间。

  卓云君摸了摸厚实的架身,说道:「这样整齐的书架倒少见。」

  六朝书籍多为线装,摆放时大都是按套平放;比较珍贵的书籍还会在外面加
上一个木匣。书架根据每套书厚薄不同,多数制作成百宝格的形式,很少有这种
竖立排放的形式。

  「来这边看看。」

  书房旁是一间会客室,一面巨大落地式窗户占据一整道墙壁;拉开窗帘,门
前草坪便可尽收眼底。会客室的沙发比客厅略小,茶几上放着一只铜制的碟子,
跟烟灰缸一模一样。但自己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过烟草。考虑到烟
草是明代引进的美洲作物,可能这只烟灰缸是别墅以前的居住者尽力模仿曾有的
环境。

  房内的陈设大部分都被移走,卓云君却对墙角一件物体产生好奇:「这是什
么?」

  那是一个带有架子的木制球形,表面经过处理,显得很光滑,但仆人在打扫
时疏漏这件物体,上面积着一层厚厚灰尘。

  球体在架子上倾斜出一个角度,看起来很眼熟。程宗扬心里一动,伸手拂开
灰尘。只见灰尘下绘制各种颜色的曲线,蓝色是河流,黄色是山脉,红色的文字
标记着地名。

  「地球仪!」

  程宗扬叫道。

  「地球?」

  程宗扬心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地图的重要性。只有从地图
他才能判断出自己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自从抵达建康,程宗扬就让秦桧
去书肆购买地图。但这个时代的地图是军事机密,全部由官府绘制收藏,严禁外
泄,书肆根本买不到。

  谁知这里竟然会有一个地球仪。这个世界的亚洲、非洲、欧洲、美洲……会
是什么样子?自己所在的建康是不是就是以前的金陵,后世的南京?

  程宗扬一边抹去地球仪上的积尘,一边兴奋地叫道:「咱们居住的大地其实
是一个巨大球体!哈哈,你不知道吧!」

  卓云君沉吟一下:「这是地圆说。有些天文志上记载天地混沌如鸡子,大地
如蛋黄。敝宗也有人从月食推断出大地圆如球状,只是没有其他证据。难道是真
的吗?」

  「当然是真的。」

  程宗扬暗道:自己不会穿越到一个碟形世界上吧?他拂开灰尘,心里的失望
顿时溢于言表。这个地球仪的作者刚开始似乎野心勃勃,细致勾划出临安周围的
地形。但越往越外越粗略,连临安一地都没画完就扔到一边。整个地球仪上绘制
的部分不到半个手掌大,其他除了几条大江大河,都是大片空白。

  程宗扬忍不住埋怨道:「姓岳的,你也太懒了吧?就画了家门口一点啊。」

  卓云君身子一颤,「难道这是武穆王的故居?你和武穆王……」

  程宗扬笑着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那个便宜妈妈就是岳帅的亲生女儿,算
起来你还该叫他一声外公呢。」

  卓云君脸上时红时白,最后无言地垂下头。

  「这边还有一间……」

  程宗扬推开门,愣了一会儿,然后道:「干!」

  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古怪的大桌子,表面覆盖绿色丝绒,周围有六个带网的圆
洞,桌上放着几颗大理石磨制的圆球,上面用朱砂标着一、二、三、四……竟然
是一张标准的撞球台。

  「这家伙还真会玩啊。」

  程宗扬说着抬起脸,摸着下巴思索道:「别墅后面那片光长草的山坡不会是
高尔夫球场吧?」

  卓云君却道:「捶丸吗?我听过有人叫高尔夫的。」

  「你说的不会是岳帅吧?」

  卓云君摇摇头:「不是,是敝宗一位前辈。」

  程宗扬来了兴趣:「他是不是跟岳帅认识?」

  卓云君犹豫一下,「似乎是认识的。」

  程宗扬笑道:「那就没错了。来吧,我们到楼上看看。」

  别墅分为三层,第二层是六间套房,虽然结构各异,但都有会客室、卧室和
阳台。由于空置多年,里面没有多少物品。但看残留的痕迹,应该都是女子居所。

  走廊左右两端各有一道楼梯,上去便是第三层的主卧。

  这里的房间几乎仍保持十余年前的状况。主卧外面的会客室呈圆形,外墙一
侧向外突出,形成一个弧形阳台。站在阳台上能看到远处玄武湖澄澈的秋水。程
宗扬留意过,外墙岩石虽然打磨得光滑整齐,但接缝问抹的仍是灰浆。看来这位
神通广大的岳帅也不知道怎么做水泥。

  会客室里摆着圆形沙发,中间的茶几显得非常低,面积却极大,真不知道那
家伙喝杯茶为什么要用一丈多宽的圆茶几。会客室对面有两间较小的卧室,正中
五丈宽的主卧让程宗扬狠狠开了眼界。

  为了支撑卧室宽阔的空间,室内不得不竖起四根石柱。石柱中间摆着一张心
形大床,那张床怎么看都有点太大了,就是并肩睡七、八个人也不嫌挤。床顶悬
着一顶纱帐,床上的床罩、被褥、枕头一应俱全,每一件都是崭新的,似乎离开
的主人随时都会回来。

  程宗扬按了按,然后道:「这是弹簧床。」

  程宗扬顽皮心起,一把抱起卓云君往床上一丢。卓云君身体弹了一下,接着
痛叫一声趴在床上,一手掩住臀缝,吃痛地皱起眉头。

  程宗扬想了起来,讪笑道:「屁股还在痛啊?」

  卓云君穿着一身白色浴袍,羞痛地点点头。

  「哼哼,痛就对了。谁让你想砍我呢?」

  程宗扬坐在床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大美人儿,趴过来让我看看。」

  卓云君还在犹豫,程宗扬已经不由分说把她拉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膝上。

  「怕什么?死丫头和她们两个在一块儿,这会儿岛上一个外人都没有。快点
儿把衣服脱下来!免得我把你衣服扯碎,往后你在别墅只能穿比基尼了!」

  在程宗扬凶巴巴的喝斥下,卓云君只好拉起浴袍提到腰上,将肥圆雪臀裸露
在他面前。

  卓云君丰满的大屁股又白又翘,那条细小丁字裤陷进臀缝,白滑雪臀仿佛一
丝不挂。

  程宗扬用手指勾着丁字裤边缘拉了拉,裤底像条朱红色丝线般拉长,深深勒
入臀缝。卓云君痛楚地挪动一下身体,拉着浴袍的手指微微颤抖。

  「织得挺好嘛。」

  程宗扬笑着松开丁字裤,「脱掉吧。」

  卓云君忍着羞耻,当着他的面挽住丁字裤边缘,将那条称不上衣服的小内裤
褪到臀下,然后掰开臀肉,将自己最私密的部位绽露出来。

  圆翘美臀在眼前一览无余。白腻臀肉间,小巧菊孔肿起一圈,充血的肛肉圆
鼓鼓隆起,在程宗扬不怀好意地注视下微微收缩。

  刚才被死丫头暗算,自己还没爽到就射精,心里那分憋屈着实不用说了。这
会儿离赴宴时间还长,程宗扬满心奢想抱着几个美人儿好好爽一把,然后去云宅
赴宴。可小紫那死丫头却摆起臭脸不肯,自己好说歹说才把卓美人儿借来,勇斗
三美的大计就此泡汤。

  程宗扬手指伸入美妇臀间,指尖插进红肿的菊孔。

  「啊……」

  卓云君痛得低叫一声。

  程宗扬试了试她屁眼儿没有外伤,气哼哼道:「你那便宜妈妈真够坏的,张
嘴就要我三十枚铜铢!」

  卓云君吃痛地说道:「妈妈说,女儿是第一次被主人嫖后庭,应该是开苞的
价钱……」

  「那只该二十铜铢吧?凭什么乱涨价!」

  「妈妈说主人嫖过女儿后庭,还要在前面嫖一次才过瘾……」

  程宗扬哑口无言,半晌道:「死丫头!算得真精啊……」

  他捏了捏卓云君的屁股,坏笑道:「卓美人儿,我们先来嫖你的小屁眼儿好
不好?」

  卓云君只好点头,吃力地爬到床上,挺起雪臀。

  「真乖啊。」

  程宗扬一手支着头,侧身躺在床上,一手抚摸卓云君光滑白嫩的大屁股,笑
道:「换到两个月前,卓教御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卓云君按在床上的双手握紧,羞愧地垂着头,一声不响。

  「喂,你那位紫妈妈还打你不打了?」

  卓云君沉默片刻,低声道:「每天都打的。」

  「她还真打啊?」

  「紫妈妈说,这是规矩,要让女儿记住自己是婊子。」

  卓云君颤声道:「我已经被你嫖过九次,再加这一次就是十次,每一次我都
记得。」

  「那你就好好记住吧!」

  程宗扬翻身抱住她的腰肢,叫道:「卓美人儿!看我的大炮怎么搞你的小屁
眼儿!」

  阳具从红肿的肉孔透穴而入,一直干到她肠道深处。卓云君痛叫声中,程宗
扬笑道:「真是个无底洞啊。卓美人儿,你的后庭花可比你前面的小嫩穴要深多
了。」

  卓云君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直起腰,免得被他插得太深。

  程宗扬看似嚣张,其实心里有数。卓云君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比如芸娘
和丽娘都是一副娇花弱柳的样子,但身为成熟女子,对交合时的粗暴动作忍耐度
其实极高。用力点也干不坏。尤其是芸娘,每次都要被自己干翻才能爽透。何况
卓云君常年修行。无论肉体的承受力还是恢复能力都不在话下。

  程宗扬挺起腰,阳具用力干进卓云君又圆又翘的大白屁股里,在她丰满白腻
的臀肉间用力挺动。

  卓云君屁眼儿像爆开一样,阳具每一次插送都带来火辣辣的痛意。她咬住唇
瓣,用柔嫩后庭承受他粗鲁的进出,手指死死抓住床罩。随着臀后重压,膝下充
满弹性的床垫不停起伏,自己像伏在水面上,被身后男子强壮身体和膝下翻滚的
波涛所包围。

  程宗扬怀疑这张床的弹簧是特意加长的,弹性特别强,但稍一用力,摆动幅
度就接近半尺。身下的美人儿仿佛一匹光溜溜的大白马,被自己骑着屁股在床间
上下颠动。到后来程宗扬摸到诀窍,每次抱着卓美人儿的屁股猛干几下,然后松
开手摆好角度,卓美人儿的大屁股会自动弹起来,用屁眼儿套住自己的阳具一上
一下,仿佛主动送上后庭,给自己肛交。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半个时辰,自己感觉很爽,卓云君却痛得几乎昏厥,红肿
的嫩肛像一张红嘟嘟的小嘴,紧紧含住阳具,随着肉棒进出在臀间不停翻进翻出。

  她臀肉滑腻之极,光润臀沟被干得张开,在程宗扬小腹火热地摩擦下被干得
发红。

  「卓美人儿,爽不爽?」

  程宗扬一边干一边挤眼,坏笑道:「刚才在你妈妈面前,丽娘是怎么说的?

  你再说一遍。「

  卓云君痛楚地颤声道:「妈妈问女儿……被人干后庭是什么感觉……丽娘姐
姐替奴婢说……就像一截好粗的屎……刚拉出去,又被人塞进来……搞得屁眼儿
又胀又痛……」

  「呃……」

  卓云君喉头哽了一下,含着泪花吃力地说道:「奴婢……肠子都被塞满了…

  …「

  程宗扬大笑着把阳具顶到卓云君屁眼儿深处,在她直肠内痛痛快快地射精。

  卓云君无力地倒在床上,雪滑臀肉间黏糊糊沾满液体,红肿的屁眼儿圆张着,
能看到充血的肠壁和肠道内黏稠而浊白的浓精。

  与痛楚相伴的还有强烈的便意。肛洞里似乎还塞着那根热辣辣的大肉棒,屁
眼儿和肠道胀得发痛。

  卓云君一手掩住小腹,强忍臀部的便意。程宗扬却仿佛看出她的窘迫,懒洋
洋笑道:「卓美人儿,是不是想拉大便啊?如果我猜得没错,旁边那间应该就是
厕所。」

  卓云君中午只吃了一颗水果,喝了些水,肚子里没有多少东西,但这会儿很
想上厕所,只好被他扶着去厕所。

  程宗扬拉开房门才知道自己猜错了。那个房间何只是厕所,整个房间全部用
白色大理石砌成,面积不比卧室小多少。里面的大池子与其说浴池,倒不如说是
室内游泳池。墙边有几张嵌着玻璃镜的梳妆台,似乎是给曾在这里住过的女人用
的。

  厕所在浴室一角,离房间倒很近。里面不出所料,用的是抽水马捅入。出乎
意料的是马捅入竟然是玻璃的。虽然色泽有些发绿,与窗户用的白玻璃相异,但
透明度极高。而且马捅入的位置很高,要上两层台阶。坐在上面想不被看到都不
可能。至少卓云君看着那个马捅入,脸色不是普通尴尬。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好你个姓岳的!真会玩啊!卓美人儿,坐上去吧!保
证比你以前用过的马捅入舒服!」

  卓云君无言地坐在马捅入上,她赤裸下体浸在淡绿玻璃中,从外面看来分外
白皙。马捅入弧形的表面宛如一个放大镜,更将她下体部位放大出来。程宗扬站
在下面,能清楚看到她红肿的屁眼儿收缩着,排出一股白糊糊的浓精。

  除了精液,卓云君没有拉出更多东西,但她还是坐了很长时间,直到肠道的
便意被释放。

  程宗扬留意看着房间的设置。厕所的水管是陶制的,埋在墙内,顶端竹管刚
更换过,还是新的。很明显姓岳的没有造出水龙头。无论浴池还是洗手池都是淙
淙流动的活水,但他怎么把水引到楼上,自己就看不出来了。

  卓云君从马捅入上下来,在池边撩水洗去臀间污物,将雪滑屁股洗得又白又
亮。

  接着程宗扬把她推倒在大理石池沿上,从正面又一次占有她,直到她蜜穴灌
满自己的精液。

  云宅书房内。

  「这是大江,这是云水。」

  云苍峰在地图上指点道:「大江东流南折,由合浦郡入南海。云水南流东折,
由晴州入东海。天下富庶之地,大江流经十之三,云水流经十之七,因此晴州一
港富甲天下。」

  除了那个不完整的地球仪,这是程宗扬第一次看到六朝地图。整幅图卷由四
块羊皮拼接起来,云水与大江用蓝色线条勾勒,仿佛一大一小两张弯弓,分别由
西北流向东南。

  云水北方依次为秦、唐、汉。秦都咸阳依泾水,唐都长安傍渭水,汉京师洛
阳滨洛水。南方依次为昭南、晋、宋。晋都建康与宋都临安自己都不陌生,可昭
南的都城却是自己从未听说的麟趾城。麒麟之趾,踏而为城,这究竟是什么样的
国度?

  云苍峰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从西南侧的大江画到云水:「广阳渠南连大江,
北通云水,其间二百一十二里。一旦能够通航,我们云家的船队便可经广阳渠直
入云水,北达秦、唐,东及晴州。」

  他没有留意程宗扬的疑惑,手掌按在地图上,带着一丝欣慰叹息道:「我平
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亲历海外十洲五岛。昔日先父与大兄曾从晴州出发,乘坐帛氏
船队的船只游历数洲。若广阳渠开通,老夫便可乘坐自家的船只直入东海。」

  程宗扬还在盯着地图。自己终于敢肯定这不是地球,至少不是自己熟知的地
球。六朝版图与自己所了解的有异有同,图上不时有熟悉地名跃入眼帘,位置却
似是而非。秦咸阳、汉长安、唐长安,在地图上分为三处。函谷、虎牢雄关仍在,
位置却在易州。昭南境内的帝丘、昆吾之间夹杂夭鸿、火渎这样闻所未闻的地名。

  而且六朝版图相加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程宗扬发呆一样盯着地图。别墅的地球仪连半成品也算不上,云家这幅地图
是他第一次目睹自己立足的世界,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云苍峰终于觉察到他的异样:「小哥,怎么了?」

  「我没想到天下这么大……」

  程宗扬指尖在羊皮的线条上移动,从建康画向东南的临安,沿着曲折海岸线
边缘寻找自己熟悉的岛屿。但那里已经是地图边缘,只有一片窄窄的空白。

  「外面呢?」

  程宗扬带着一丝急切道:「地图外面是什么?」

  云苍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云氏的船队只到过南海一带,这边的东海海
域是帛氏和瑶氏船队的天下,外人难知其详。东海之外的十洲五岛传到建康已经
真假参半,方位更是难以确定。」

  程宗扬心里涌起一股冲动,脱口道:「我要去东海!」

  云苍峰一愕,「小哥宝号尚未开张,为何要去东海?」

  他像一只嗅到烧鸡味道的老狐狸,眼睛立刻眯起来,「小哥为何对东海如此
有兴趣?」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听老哥说起海外十洲五岛,让小弟大为好奇,生出寻
幽探胜的心思。」

  云苍峰笑道:「原来程小哥也留意山水。你知道老哥最钦慕的人物吗?」

  程宗扬玩笑道:「不会是赵鹿侯吧?」

  云苍峰大笑两声,说道:「老哥最钦慕的人物是一位古人,徐弘祖。」

  程宗扬摇了摇头,「不熟。」

  「小哥可知这地图是如何绘制的?」

  云苍峰抚图叹道:「这幅地图东西南北各一万余里,即便是商贾,一生也未
必能走遍其中两成。老哥年过五旬,一生大半时间都在路上,所经之地也不过三、
四成。云氏能绘成此图大半要归功于徐弘祖徐前辈的笔记。徐前辈一生浪游山川,
足迹遍布天下,又勤于着述,所留笔记近三百万言,分为十卷,除六朝以外,尚
有北原、西陲、南荒、海外四卷。可惜大多散轶无存。我们云氏之所以能独占南
荒商路,正是因为得到徐前辈南荒之行的残卷。遥想前辈当年风采,云某每每向
往不已。」

  云苍峰的崇拜对象居然是个大旅行家,在这个时代也真够罕见。程宗扬看了
看地图,果然南荒一带标注的十分详细;南海因为有云氏的船队出行,也标注过
一些地点,除此之外的海面就是一片空白。

  白龙江口、熊耳铺、蛇彝、花苗、白夷、盘江、碧鲮……这位徐弘祖居然连
鬼王峒也去过。程宗扬指着一个地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琉璃谷。」

  云苍峰眼中露出回忆的表情,「这是南荒景色最瑰丽的一处。整座山谷尽为
琉璃所化,阳光下七彩纷呈,美不胜收。可惜小哥上次南荒之行错过了。」

  程宗扬看着地图,奇道:「南荒竟然也这么大?」

  「小哥上次行经之地不过是南荒一隅。」

  云苍峰点着地图上一个地方,感叹道:「这处神木我已经念了三十年,至今
无缘一睹。」

  程宗扬笑道:「我听死老头吹牛时说过。真有比山还大的树?」

  「南荒流云溪以南有神木,如万仞之峰。根节磊磊,竞如群山。余沿枝干行
五日有余,方至其半。云霞经身而过,触手可及,而树巅尤不可望……」

  云苍峰背诵笔记中的段落,叹道:「神木真假,老夫不敢妄言。但我云氏商
旅多年,经行之处与徐前辈笔记所载考较,迄今未有一误。」

  程宗扬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地图东海的空白位置上,心头涌起强烈冲动。虽
然自己敢肯定即便能找到那座记忆中的岛屿,上面也没有自己熟悉的101大楼
和7- 11便利商店,甚至连地形也可能面目全非,心里的渴望却难以抑制。

  我要去东海,亲眼看到才会死心。

  程宗扬用力推开地图,笑道:「恭喜云老哥得到盐业生意。」

  云苍峰无奈地说道:「以我之意,盐业只是小事,原不必染指。但栖峰极力
鼓动,才不得不在丞相和太傅面前力争。」

  「盐业那么丰厚的利润,云老哥竟然不在乎?」

  云苍峰正色道:「正是因为盐业太易获利,我才心有忌惮。我云氏以商贾传
家,历代先辈胼手胝足,锱铢累积,方有今日。以我之见,最要紧的莫过于广阳
一渠。此渠一旦凿通,我云氏便可北上与晴州的帛氏和瑶氏诸商会争雄。盐业获
利太易、利润太厚,反而易令人心生懈怠。谢太傅此着分明是诱饵,我们云氏却
不得不吞下,实是利字太过诱人。」

  云苍峰一个商人竟然也有这么强的忧患意识,程宗扬刮目相看之余,有点儿
不好意思起来。跟他们相比,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享乐主义了?但说到享乐……

  程宗扬哈哈一笑:「会之和长伯也一道来了,不如我们去见见面吧。」

  云苍峰笑道:「这两位可是两次襄助我们云家的大功臣,今晚大伙可要好好
喝上一场!不醉无归!」

               第五章酒宴

  程宗扬满心打着算盘,到了外面让秦桧和吴三桂跟云老哥他们周旋,自己找
机会开溜,好去和云如瑶见面。那丫头聪明剔透,又是未出阁的妙龄闺秀;娇嫩
柔弱的姿态比起身边那些女人,别有一番韵致。虽然连手都不能摸,但能说说话
就是好的。

  可惜从书房出来,迎面便撞上一个佳人。

  云丹琉笔直走到程宗扬面前,也不开口,就那么抬手抱在胸前,以一种睨视
姿态看着他。

  这丫头比自己还高点,身高腿长,背挺腰直,远处看挺有美感,这会儿鼻尖
对着自己额头,再加上野性十足的挑衅眼神,相当有威慑力。

  程宗扬干笑两声,「原来是云大小姐。哈哈……」

  云丹琉冷冷道:「程少主好悠闲啊。」

  程宗扬陪笑道:「托福!托福!」

  云丹琉挺起高耸胸脯,压低声音,「你这种无耻小人,若在船上早把你拴上
石头,丢到海里!」

  不用半夜跟小狐狸出去偷鸡摸狗,程宗扬又恢复了带背包的习惯。他摸了摸
背包里那只妖铃,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妈的,我怎么无耻了?早知道当时就不帮
你提裤子,让你全脱下来才好呢。

  云苍峰喝道:「丹琉!」

  云丹琉被长辈一喝,不禁嘟起嘴,偏又没办法解释,只好扭头离开。

  云苍峰解释道:「这丫头在外面野惯了,不知礼数,小哥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

  程宗扬耸了耸肩,「大小姐的脾气我都习惯了。」

  云丫头这么横,我也不跟你客气,坑人谁怕谁啊。程宗扬堆起一脸假笑,关
切地说:「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吧,我说云老哥,赶紧找个人嫁了,再过两三年
就不好办了。」

  云苍峰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可不是嘛……」

  程宗扬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冷不丁打个寒噤。乖乖的,云老哥不会是看中我
了吧?再想想云苍峰前几日的表现,程宗扬越想越不妙。这位老哥哥似乎有意无
意为他们两个创造相处的机会。

  云苍峰不等程宗扬开口便拉住他的手腕,「走,喝酒!喝酒!」

  云栖峰、林清浦、秦桧、吴三桂都在座,大家心情虽然喜忧参半,但终究得
大于失,这会儿抛开心事尽情欢饮,场面很快热闹起来。

  云栖峰固然酒量过人,吴三桂也不遑多让,两人推杯换盏,说起平生快意之
事,彼此抚掌大笑,喝得不亦乐乎。这边云苍峰、秦桧与林清浦是雅饮,几个都
是博闻广识之辈,虽然没有云栖峰、吴三桂那么豪迈,兴致却不比他们低。

  今晚算是云氏的庆功宴,本来易彪也该与席,但他刚脱离北府兵,这几日心
情郁郁。吴战威看不过去,和小魏一道拉着他到城外作坊找祁远散心。秦桧谈笑
间替程宗扬挡了大半的酒。程宗扬喝了几杯,趁众人兴致高昂,借口尿遁。

  一出门,程宗扬便越过围墙,查看周围动静,然后轻手轻脚地朝那座小楼掠
去。

  闺房内点着一盏纱灯,天气转凉,云如瑶身上狐裘愈发厚密,此时正握笔在
灯下写着什么。

  「咦,你竟然没睡?」

  云如瑶放下笔,回首浅笑道:「我知道你今晚会来。」

  「是吗?」

  程宗扬放下帘子,开玩笑道:「你不会是学了那些占卜妖书,已经得道了吧?」

  云如瑶盈盈起身,笑吟吟道:「是丹琉午间来了。」

  说着她斟了杯茶,双手捧起茶盏,笑道:「这杯是敬你的,大英雄。」

  程宗扬有些糊涂了。云丹琉来见她的小姑姑很正常,但她会说自己好话?不
可能啊!

  他怔怔接过杯子:「我没有什么英雄的事吧?」

  云如瑶微笑道:「丹琉嘴上从来不服人,虽然说的时候还有些气鼓鼓的,但
看得出她对你很服气呢。」

  云丹瑶对自己服气?就刚才她挑衅的架式,如果不服该是什么样呢?

  程宗扬苦笑道:「大小姐好像没有什么服气的吧?」

  「怎么没有?」

  云如瑶水灵灵的美目瞥了他一眼,含笑道:「萧公子纵横深宫,无往不利,
湖上酣战,英武过人。丹琉说,没想到兰陵萧家的纨绔子弟还有这样的人物。比
起他旁边那位姓程的公子,不啻于天壤之别。」

  程宗扬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

  云丹琉啊云丹琉,你夸小狐狸用不着拿我当垫脚石吧?怎么他就是天上的云
彩,我就是沟里的污泥?看着云如瑶眼中的笑意,程宗扬觉得茶水几乎咽不下去。

  如果你知道我其实才是云丹琉嘴里的程公子,不知还能不能笑出来。也怪自
己,冒充谁不好,非要冒充小狐狸……

  程宗扬放下茶盏,不再提这个让自己难堪的问题。「上次给你带的书看完了
吗?」

  云如瑶点头:「我做了一些考订。关于宋国钱荒一篇。」

  「就是你正在写的吗?」

  程宗扬看了一眼,书上细细写着蝇头小楷,字迹娟美秀丽。

  云如瑶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上面都是假的,但书里关于宋国钱荒的论断
似乎颇可商榷。」

  「什么钱荒?」

  「就是朝野无钱可用,以至百货不通,人情窘迫。可我看书中记载,宋国并
不缺钱。比如每年铸钱数!」

  云如瑶翻到书页,指着上面一行数字道:「我算了一下,宋国有铸钱的铜监
十七所,铁监七所,最盛时一年铸铜钱五百万贯,铁钱也有五百万贯。算下来,
宋国历年铸钱合计超过两万万贯,加上铁钱和纸币,总合不下五万万贯。」

  这是五千亿铜铢的巨额货币,而且是实物货币,无论如何不能算少。难道铜
钱的用量有这么大?

  云如瑶放下书卷:「我们云家有铜器坊,兼为朝中铸造铜铢。每年铸造的数
量我略微知道一些,比如去年一共铸铜铢三十万贯,用铜一百八十万斤。虽然用
料比宋国更多,但数量远不及宋国所铸。」

  程宗扬道:「你们还有银铢和金铢可以交易,我看数量也不少。」

  云丹琉道:「晋国每年铸银铢五千贯,用银一百万两,近三万斤;金铢每三
年一铸,每次铸九万枚,用金三万一千两。全部折算为铜铢,每年合计一共八十
六万贯,不及宋国每年铸钱数量两成。而书中记载宋国人口只比晋国多两倍,为
何宋国屡屡出现钱荒呢?」

  程宗扬已经听晕,抓了抓脑袋,「书上怎么说的?」

  「书上说,因为钱贱铜贵,有人私熔钱币为铜器,还有就是富有人家大量屯
集铜钱。」

  「听起来很合理啊。」

  「熔铜钱为铜器,富人屯集铜钱哪里都不罕见,书上把这些列为原因似乎并
不合适。」

  云如瑶道:「我觉得是宋国的钱法不对,没有引入金银为货币。」

  程宗扬笑道:「也许金银先被富人屯集完了。」

  云如瑶合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肯定是宋国金银数量太少,同时
流通不足。」

  这倒是个大问题。历史上如果不是欧洲从美洲抢夺银矿进行交易,白银早就
不够用了。

  程宗扬笑道:「我来又听你上了一课。」

  云如瑶脸上一红,「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苍白面孔慢慢涨红,接着连眼圈也红起来,忽然间转
身进入内室。

  程宗扬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云如瑶扣上房门,低声道:「你先走好不好?」

  「如果我说错话,你可别生气啊。」

  程宗扬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只好带着满肚子疑问
先溜回去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正喝得热闹,只不过比刚才又多了一个人。

  云丹琉似乎也喝了酒,玉颊微微泛红。看见程宗扬进来,她眼睛顿时一亮,
一手拎起一只酒坛「啪」的放在案上,一脸挑衅地说道:「程少主,敢不敢与我
对饮?」

  云栖峰已经醉了八分,与吴三桂差不多搂在一起,这时醉醺醺喝道:「一个
女儿家,成何体统!」

  刚说完险些栽倒。

  云丹琉应声道:「不错!程少主难道连女人都喝不过吗?」

  程宗扬看出来了,这丫头是成心要削自己面子。

  旁边的秦桧面带尴尬。自家主公被一个女人挑衅,他如果出头显然坐实程宗
扬还不如一个女人。云栖峰已经喝多了,唯一能管住云丹琉的云苍峰这会儿突然
对面前一碟黄豆产生莫大兴趣,用箸尖挑着豆子,一颗颗吃得认真,似乎没听到
自己亲侄女要跟客人斗酒。

  程宗扬心一横,抓起酒坛。六朝很少有烈酒,云家席上用的也是果酒,口感
只比啤酒烈一点。自己啤酒八瓶的量,这段时间可能酒量又长了些,难道还怕这
丫头不成?

  程宗扬揭开泥封,直接抱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朝云丹琉狠狠一笑,意思是
「死丫头,你尽管放马过来」!

  云丹琉抬掌一拍,陶制酒瓮齐齐飞起一圈,边缘像被刀切一样整齐,露出里
面清澈的酒浆。

  第一招自己就落了个灰头土脸。程宗扬发狠地抱起酒坛狂饮一通,准备在喝
酒气势上压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三斤装的小坛很快见了底,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家伙立刻送上两只五斤装的酒
瓮。

  程宗扬啤酒能喝八瓶,这酒度数比啤酒高一些,估计自己的量在五斤左右,
硬撑一下,六、七斤也不是不可能。但两瓮下来八斤可就要命。

  第二瓮喝了三分之一,程宗扬停下来用力吐口酒气。对面的死丫头从容不迫,
用一只银制酒觥在坛里一觥一觥舀着喝,看起来比自己斯文得多,不过那酒喝得
一点都不慢。第二瓮已经喝了一半,那丫头仍旧行若无事,连气都不带喘的。

  程宗扬看了旁边的秦桧一眼。秦桧头一低,小声道:「出海的船只通常要带
淡水,但淡水不出数日就会变质,因此一般海船都是带淡酒当作淡水。」

  程宗扬眼角霍霍跳了几下:「你是说她平常是拿酒当水喝的?」

  「正是。」

  秦桧点了点头,「公子好自为之。」

  「干!」

  程宗扬眼冒金星,「你怎么不早说!」

  就是喝水,八斤也够撑的。那死丫头看着也不胖,不信她能全喝下去。程宗
扬捧起酒坛,拼了老命把第二瓮喝到见底,只觉酒水从胃里一直胀到喉咙,只要
自己一弯腰就会从嘴巴里流出来。

  「叮」的一声,云丹琉一手拿起酒坛,倒过来在觥口磕了一下,然后举觥饮
尽;一边抬眼露出讥讽笑容。

  吴三桂和云栖峰勾肩搭背,再喝就滚到一起;云苍峰那碟黄豆看来还能吃半
个时辰;秦桧和林清浦都露出无奈苦笑,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别云大小姐的苗头。

  至于云丹琉,脸还是最初的微微酡红,看起来再喝一坛也就那样。程宗扬打
个酒嗝,感觉自己像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身子独对那死丫头的偃月长刀,寒意透彻
心肺。

  云丹琉放下酒觥,「再来一坛!」

  「等等!」

  程宗扬站起身,沉声道:「我去尿一泡!」

  程宗扬一边「哗哗」放着水,一边紧张地思索对策。这会儿自己已经拼了老
命,再喝肯定要完蛋,当场出丑是免不了。但如果这么认输,以后别想在云丹琉
面前再抬起头。

  怎么办?怎么办?

  程宗扬心里嘀咕,一手伸进背包在里面掏摸,看有什么能应付目前局面的法
宝。

  一只冰凉玉瓶是幽冥宗的都卢难旦妖铃;烟茶水晶做的墨镜,自己这会儿戴
上也没效果啊;带孔的牙齿是小狐狸留给自己的礼物;琥珀,里面有苏妖妇的血;
两本书,妈的,刚才只顾说话,忘记给云如瑶了;一串保险套……这是自己手边
最后一点穿越前的物品,自己这会儿带上也许真会突然酒量大增;一条丝袜……

  用来上吊倒是个好主意。

  程宗扬哀叹一声。不能力敌,也不能智取,今晚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程宗扬硬着头皮回到楼上,心里抱定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主意。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入目情景顿时使他心花怒放。

  众人虽然都带着八分酒意,但神情露出几分肃然,连云苍峰也抬头看着席间
一个身影。

  席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女子身长玉立,穿着一袭黑底红边的捕快衣物,
长裤洁白如雪,腰侧挂着一只铜制腰牌,英姿飒然。因为在室内,她取下头上竹
笠,但脸上仍戴着面纱,弯眉星眸,正是长安六扇门的泉玉姬泉捕头。

  捕快找上门来肯定有事发生。程宗扬双手合十,大大庆幸一把。不管好事坏
事,这场酒自己终于逃掉了。

  云丹琉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八月十二日返回建康,十四日奉诏入宫,
中间没有离开建康。」

  泉玉姬用生硬语调问道:「八月十五日那夜,你在哪里?」

  「宫中。」

  云丹琉毫不犹豫地说道:「当晚宫中闹鬼,至少一千名禁军可以为我作证。」

  程宗扬低声道:「怎么了?」

  「泉捕头来查一桩命案。」

  秦桧悄声道:「据说是六扇门一个卧底的捕快被杀,而且陈尸挑衅,引得六
扇门总部大怒。泉捕头追到建康,又遇到八月十五一起命案,凶手手法类似,怀
疑与卧底捕快之死有关。」

  「那她来找云大小姐干嘛?」

  「建康死的是一位名妓,身上值钱东西都被抢走,身边只有几颗被捏碎的珍
珠。泉捕头细查之后,发现是云家刚从海外贩来的南海珠,刚售卖不到两日,才
来询问大小姐。」

  「这位捕头也太不晓事了吧?半夜三更来敲门。」

  程宗扬打量一下,云苍峰等人脸色都很慎重,没有丝毫不耐烦,显然对长安
六扇门来人很重视。

  程宗扬暗暗踢了秦桧一下,「别傻坐着,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走?」

  秦桧长身而起,施礼道:「云三爷、五爷,既然府上有事,我们改日再来打
扰。」

  说着向云丹琉笑道:「大小姐豪迈过人,在下钦服不已。可惜今日不巧,与
敝主斗酒不分胜负,他日请大小姐纡尊降贵,到敝宅宴饮,好让敝主人一尽主人
之谊。」

  程宗扬带着一丝遗憾道:「良辰易逝,佳友难逢啊。改天有机会大家再来痛
饮一番吧。云老哥,小弟告辞了。」

  云苍峰苦笑着摆手。云丹琉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懦夫」两个字就差射出
来,程宗扬只当没看见。

  林清浦起身道:「我代主人送程公子吧。」

  泉玉姬美目望着云丹琉,似乎在注视她的一举一动,但程宗扬感觉到她眼角
余光扫来,一眼把自己看得通透。

  程宗扬不敢多留,叫上秦桧和吴三桂,连忙溜之大吉。

  林清浦一直送到云宅门外,然后道:「承蒙公子青眼有加。只是敝宗受云氏
大恩,清浦唯有效命而已。」

  程宗扬无言地拍了拍林清浦的肩,对秦桧和吴三桂道:「看到了吗?忠心耿
耿,义气过人,这才是一等一的好汉呢。」

  这两个死汉奸没有一点愧色,反而佩服地看着林清浦,目光颇为友善,让程
宗扬觉得自己这一记敲山震虎完全打到空处。他打了个哈哈,说道:「林兄不必
客气,咱们彼此合作,无论林兄在云氏还是在我这儿,大家交情都一样!」

  林清浦一揖到地,「多谢公子。」

  车轮挽挽转动,在青石板街上不停颠簸。程宗扬靠在垫子上,只觉酒意一阵
阵上涌,脑子像封在一只厚厚的玻璃瓶中,随着马车颠簸一下下在脑壳中震荡,
撞得耳膜崩崩作响。他呼了口酒气,有气无力地对秦桧说道:「受不了了,给我
找找,有一种橡胶树,什么地方有……」

  「橡胶树?」

  秦桧纳闷地问道:「公子要做家具吗?」

  「不是!」

  程宗扬用力摆手,「我要用橡胶树的树汁做车轮……」

  秦桧和吴三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公子,喝醉了吧?」

  程宗扬点了点他们两个,「文盲!」

  然后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朦胧中,程宗扬只觉有人把自己扶上床榻,然后摊开薄被替自己盖上。

  云丹琉那个杀千刀的可真能喝啊。自己都快撑死了,她还若无其事;八斤酒
呢,她都灌哪儿了?

  程宗扬不由自主地嘟囔,旁边一个悦耳女声微笑道:「酒有别肠,无关长短。」

  声音听起颇为耳熟,不知道是自己这两天上过的哪个美人儿。不过既然在自
己床边,肯定不是外人。程宗扬不客气地把她搂进怀里,一手朝她怀中探去。

  那具肉体香喷喷的,腰肢丰秾合度。只不过她竟然推了自己一把!虽然力气
不大,但实在是从未有过的怪事。无论卓美人、芸娘、丽娘,还是这些天在宫里
上手的美女,哪个不是主动投怀送抱,被自己一搂就乖乖放软身段?

  程宗扬一阵火大,手臂用力搂得更紧,气哼哼睁开眼睛。

  接着他松开手像弹簧一样跳起来,退得远远的,干笑道:「原……原来是嫂
夫人。哈哈,小弟喝醉了。见笑!见笑!」

  柳翠烟一手拢着秀发,一手拉着松开的衣襟,将被他扯开的衣钮一一扣上,
神情从容不迫。在她旁边还有个少女抿嘴直笑。

  柳翠烟扣好衣纽,抬起头不介意地微笑道:「公子酒沉了,且用些茶水吧。」

  旁边的少女奉上茶水。程宗扬认出她是莺儿,与小魏相好那个。这会儿酒醒
了几分,赶紧接过杯子讪笑道:「多谢、多谢!哎呀,过几天我也该叫你嫂子了。」

  莺儿不好意思地扭过头,退到一边。

  茶水里调了蜂蜜,微微发烫,喝下去整个肠胃都舒服多了。程宗扬这才意识
到秦吴二人把自己送到玉鸡巷的宅子里。那两个家伙论起上阵群殴、单挑,还是
下场施诡计祸害人都算好手,贴身仆役这种活却不在行。想必是回到内宅请柳翠
烟和莺儿过来照顾自己这个醉鬼,却差点儿让自己吃了豆腐。

  程宗扬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左右张望一下,「吴大刀和小魏呢?」

  柳翠烟道:「他们和易叔叔一道出去了。」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嫂子莫怪,我刚才没听出来是你。」

  「无妨的。」

  柳翠烟微笑道:「公子该找个房里人了。」

  「不好找啊。」

  程宗扬叹道:「我现在忙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柳翠烟和莺儿都笑了起来。她们都来自金谷石家,以前就相识,与程宗扬相
处这些日子都知道他不同于一般的家主,这会儿也没有太多忌讳。当下莺儿笑道:
「雁儿妹妹不合公子的意吗?」

  程宗扬连忙摆手:「雁儿是个好姑娘,人长得美貌,性子又和顺,我可不想
耽误人家。对了,还有个鹂儿,找到合适的没有?」

  柳翠烟笑道:「那丫头好像对易叔叔有点意思呢。」

  程宗扬笑道:「还真巧!我帮了石胖子一把,倒给兄弟们每人找个媳妇。你
们先是姐妹,往后又是妯娌。鹂儿的事明天我问问彪子去,那家伙这几天跟霜打
过一样,蔫得不像样,我看得给他找点事干了。」

  柳翠烟见他酒醒了些,便重新沏了茶,用羹匙取了蜂蜜在茶水中慢慢调着,
随口道:「前些天新搬过来几个姐妹,说是公子留下的。」

  程宗扬一拍额头。前几天那死丫头设的连环计不光榨空苏妲己手里的钱财,
还得了十二名上等舞姬。这些姑娘大部分都被自己出钱送回家,还有两个无家可
归的和兰姑一同留下。自己一连几日不在家,早把这事忘到脑后。

  「她们在这儿还好吧?」

  「都好。」

  柳翠烟抿嘴笑道:「倒是那位兰姑姐姐好像看上祁四叔了。」

  程宗扬哈哈大笑,「她要失望了。祁老四在南荒已经有个相好的。」

  他寻思一下,嘀咕道:「不过她和老四在五原城就认识,说不定有一腿呢。」

  柳翠烟与莺儿相视而笑。

  程宗扬道:「喂,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莺儿扭捏片刻,不好意思地说道:「祁四爷整天在作坊辛苦,兰姑姐姐每天
给他煲鸡汤送去。今晚说是留在那边不回来睡了。」

  程宗扬哑然失笑,「不是吧?老四好艳福啊。那家伙不是说要去接人家碧津
姑娘来建康成亲吗?」

  柳翠烟笑道:「祁四叔如果答应,让兰姑姐姐做小也可以啊。」

  「一妻一妾?」

  程宗扬嘟囔道:「老四那身子骨还不成渣了?」

  柳翠烟道:「战威私下问过,祁四叔不肯,说公子还没有纳妾,他怎么好先
纳。不过兰姑姐姐这时还没回来,想必已经……」

  莺儿在旁边忍不住笑起来。

  程宗扬坐在床榻上,喝着热烫茶水舒服地吐口气:「我就是爱听这种八卦,
比那些争夺天下的大事舒心多了。」

  柳翠烟道:「家长里短,怎好打扰公子。」

  「嫂夫人,这话可不对了,琐琐碎碎才是过日子嘛。」

  程宗扬盘腿笑嘻嘻道:「有件事本来准备明天说的。前几天我让人看了日子,
再有三天,九月初六正好是良辰吉日。我让人给石胖子递信,人是金谷石家出来
的,他怎么也算半个娘家人,少不得按规矩送两位嫂嫂出门,辰时三刻接到我们
家,就在这里拜堂。」

  他笑嘻嘻道:「两位嫂嫂看怎么样?」

  柳翠烟和莺儿羞喜交加,片刻后都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扭头就走。

  程宗扬在后面叫道:「哎!时辰是秦会之算的!要是不对,你们记得去找他
的麻烦,跟我没关系啊。」

  一觉醒来程宗扬只觉神清气爽。云家的酒真不错,一点头痛的后遗症都没有。

  只不过一想起昨晚斗酒时噩梦般的经历,自己还有点想吐。

  八斤啊,程宗扬充满恶意地想道:姓云的丫头片子会不会喝成水牛肚呢。

  一连荒唐好几天也该收收心干点正事。程宗扬用苦参擦过牙,叫来秦桧:
「备马!我去作坊看看!」

  秦桧笑道:「马匹已经备好了,不知道公子是先去织坊、铜器坊,还是石灰
坊?」

  「老四在哪个坊?」

  「在石灰坊。」

  秦桧道:「铜器坊和织坊都在城内,吴战威负责河边土地的清理,兼管旁边
的盛银织坊。铜器坊进货出货都由云家打理,事情不多,平常由小魏看着。小魏
每天还回来一趟,祁远平时都在石灰坊,住也在那里,这些天累得脸色越发青了。」

  程宗扬笑道:「是不是看到我干正事很欣慰啊,说这么多。走吧!」

  云氏的石灰坊在大江对面一处僻静山谷中,一方面免得锻烧石灰时的浓烟影
响周围居民,另一方面也便于伐木烧炭和开采石灰石。

  程宗扬赶到时,作坊正在烧炼。圆锥形石灰窖上,烟囱都封着,只露出一个
小孔冒出浓烟。几名石灰匠认得秦桧,程宗扬却是第一次来,在窖旁远远看着他
们。

  程宗扬来时,秦桧已经给他备好一百枚一小串的铜铢。这会儿跳下马,一人
一串递过去,呵呵笑道:「诸位辛苦!辛苦!」

  秦桧在旁道:「这位是咱们家主,盘江程氏的少主,今日来问候诸位。」

  几名工匠这才知道程宗扬的身份,接过赏钱连声道谢。

  说了几句闲话,程宗扬道:「祁远呢?」

  工匠们道:「祁管家昨晚喝多了,这会儿只怕刚起身,小的过去叫他。」

  「不用!」

  程宗扬促狭地朝秦桧挤眼,「秦老板,咱们一起去见见祁管家!」

  祁远在作坊的住处极为简陋,一扇柴门,上面搭着帘子就算门了,帘子倒挺
新,像是刚挂上的。

  程宗扬先咳了一声,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就踢开柴门,跳进房内,叫道:
「好啊!祁老四!你干的好事!」

  一个人影猛地坐起来,祁远张大嘴巴,看着哈哈大笑的程宗扬。

  那间土坏房里什么都没有,祁远的被裳倒是织锦的,裳下铺的却是草席,显
然是别人带来的被褥,他平常就睡草席。祁远光着上身,锦被滑开,露出旁边一
个半裸的妇人,果然是兰姑。

  程宗扬看着祁远发呆的样子,不禁捧腹大笑。祁远酒劲还没退,倒是旁边的
兰姑推了他一把,这才连忙扯过衣物。

  祁远晃了晃脑袋,期期艾艾道:「程头儿,你怎么来了?」

  程宗扬笑咪咪道:「捉奸来了!老四行啊,这么快就跟兰姑好上了。说吧,
你准备怎么办?」

  祁远讪讪地开不了口。兰姑久在风月场中倒没有多少羞涩,她在被中披上衣
物,起身拂了拂发丝,坦然道:「是奴婢勾引祁爷的,主子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

  程宗扬笑道:「别主子、主子的叫了,咱们不兴这个。老四,兰姑可比你强
多了。你那舌头不是石头都能说出花儿吗?这会儿怎么哑了?」

  祁远青黄面孔透出朱砂色,「我是没想到,兰姑……」

  「谁问你这个了。」

  程宗扬满意地看着他尴尬的样子,「我问你准备怎么对人家。老四,你摸着
良心问问,对得起人家煲的鸡汤吗?」

  兰姑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祁远为难地抬起头,「程头儿……」

  程宗扬道:「喂,兰姑,咱们也是熟人,我跟你说吧,老四在南荒被人救过
命,说好要娶人家的。你要不觉得委屈,给老四做个小怎么样?老四,我看你就
从了吧。」

  「不。」

  开口的却是兰姑。

  程宗扬一怔。兰姑出身风月,如果当正室只怕她自己都尴尬。像她这样的出
身,年纪又不轻,能做个妾室已经是不错的归宿。祁远是她老相识,身家又不菲,
谁知她却不愿意。

  兰姑放缓声音:「奴婢不是不识抬举。只是奴婢不惯做房里人。往日在五原
奴婢便与祁四哥相识,这些天见他辛苦,过来给他解解乏,并没有别的念头。」

  程宗扬半晌才回过神。兰姑这算什么?豪放女吗?

  兰姑飞了个媚眼,笑道:「奴婢是欢场中人,一点红唇万人尝,这样的日子
已经惯了。」

  祁远叫道:「兰姑!」

  兰姑拥住祁远的脖颈,当着程宗扬的面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笑道:「你不用
说了,哪日烦闷了便来找我。小妹保你欲仙欲死。」

  说着兰姑站起身,临走时还在秦桧身上摸了一把,这才放浪地笑着出门。

  程宗扬与秦桧大眼瞪小眼,然后扭过头:「老四,这是怎么回事?」

  祁远咧了咧嘴:「兰姑过惯楼里的日子,本来就没打算成家。程头儿,咱们
还是说正事吧。」

[[i]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5 编辑 [/i]]

zzz868686 2017-3-8 20:41

               第六章随波

  「这些本来是石灰窑。」

  祁远道:「工匠从山里开出石灰石,放在窑里,铺一层木炭,再铺一层石灰
石,堆到七八层然后封窑锻烧,出来就是石灰。」

  窑中烧出的坯料还在散发热气,灰扑扑有股呛人味。

  祁远道:「程头儿,你说的水泥我问过工匠,谁都没烧过。我怕石灰窑不够
热,让人把窑重新砌了一遍,照瓷窑的温度来烧。然后按你的吩咐,三份石灰加
一份黏土,拌匀再加四成水,入窖烧干就成了这模样。」

  程宗扬道:「这不挺好吗?你怎么一脸吃大便的表情呢?」

  祁远苦着脸道:「这东西不好用,还不如烧出来的砖结实。我让人试过,用
它叠出来的东西脆得很,承不住力。」

  程宗扬哈哈大笑,「没错!就是这么用的。你让人把烧好的水泥全部磨碎,
磨得越碎越好,然后用箱子装起来,千万不能淋水。」

  祁远道:「程头儿,都磨成胡椒还怎么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程宗扬道:「老四,你也不用在坊上守着,就让他们这样烧,烧好了磨碎,
装箱备用。你还是回城里,咱们买的那块地,吴大刀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你去
招工人准备开工。」

  祁远听得一头雾水,摸着下巴犹豫道:「能行吗?就这点水泥粉儿,再加上
沙子、竹子……」

  「你就放心吧,肯定比木头结实。」

  程宗扬笑道:「大不了咱们把跨度减少点,免得你担心楼顶掉下来。」

  见程宗扬说得笃定,祁远不再多说,自去安排工匠烧窑、磨制、装箱保存。

  程宗扬在周围转了一圈,等祁远安排完,三个人一同赶往秦淮河畔的盛银织
坊。

  一过横塘,远远便看到大火烧过的那片空地。建康民居都是平常的泥坯房,
过火后废弃物不多。这时堆积的瓦砾已经清除得差不多,吴战威正和易彪带人平
整土地,看来要不了几日就可以动工。

  程宗扬拉住黑珍珠的缰绳,喊道:「吴大刀!」

  盛银织坊是从苏妲己手里骗过来的,此前祁远已经在苏妲己手下打理过一段
时日。吴战威在坊里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倒是易彪来了之后,两人整天吹牛论
刀,算是找了个伴。

  一见着程宗扬,吴战威跑过来叫道:「程头儿,你可来了!」

  程宗扬笑道:「可算跟彪子在一块儿了,怎么样?这两天你没把彪子给烦死
吧?」

  易彪消瘦不少,脸颊的络腮胡子显得更长,闻言只憨厚地一笑。

  吴战威咧开大嘴:「哪儿能呢!」

  说着他一脸兴奋地嚷道:「程头儿,是不是有活要给老吴啊?我跟你说,这
些天可把我憋坏了……」

  程宗扬止住他:「吴大刀,我不是让你守着织坊,怎么溜到工地干上了?」

  吴战威大倒苦水:「那些都娘儿们的东西,让我在哪儿,不是寒掺我老吴吗?

  程头儿,你让我到工地扛包都成啊。彪子,你说是不是?「

  「得了吧,让你看个织坊都不想干。」

  吴战威道:「织坊里都是女人,老吴混在里面算什么事呢?」

  程宗扬笑咪咪道:「我差点忘了,咱们老吴是有媳妇的人了。说不定出来的
时候嫂子交代过什么……」

  吴战威低头吭哧两声,臊眉搭眼地说:「瞧你说的,哪儿能呢……」

  「得了吧,瞧你那点德性!」

  程宗扬朝他肩上挥了一鞭子,「少废话!我先去织坊看看。」

  盛银织坊并不大,只有十几架织机;织坊的工艺水准自己已经领教过,织出
的丝袜几可乱真。这时一进织坊便看到一溜水缸,几个妇人正用木叉挑着细丝在
里面清洗、理顺,再按颜色分开,然后一束束挂起来晾干。

  坊里十几架织机同时工作,那些比发丝还细的霓龙丝在织娘手中像变魔术一
样,一丝丝连结起来,成为云丝般的片状,然后按颜色和形状小心地收放,送到
帘幕遮掩的内室。

  织坊虽然是吴战威在管,祁远却比他熟悉,说道:「这里一共十六张织机,
每天能织各色丝片三到五匹。」

  程宗扬对匹数没概念,直接问:「一天能织出多少件?」

  「丝袜、亵裤、抹胸各二十件左右。」

  程宗扬失望地说道:「这么少?」

  说着伸手准备掀开内室帘幕,看看里面是怎么裁剪的。

  祁远有些尴尬地拦住他:「程头儿,不能随便进去。」

  「怎么了?」

  祁远小声道:「外面这些是织娘,里面剪裁、缝纫的都是未嫁人的黄花姑娘,
不好让男人进去。」

  程宗扬纳闷地问:「怎么还有这讲究?剪裁用有经验的人不是更好?」

  「这是盛银织坊自己的规矩。」

  祁远低声解释道:「里面的姑娘都是黄媪挑的,手特别嫩,每天歇工都要用
牛乳泡过,一点重活都不做,到了年纪就打发出去,免得她们手指把织物磨花。

  这样做出的衣物才光鲜。「

  程宗扬笑道:「老四行家啊。那咱们就不进去了。」

  祁远在外面叫道:「黄妈妈!黄妈妈!」

  帘子掀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从里面出来。她白发犹如银丝,满脸都是
皱纹,眼睛却极亮,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深色衣裳,手里拿着一片织物,正在翻
检上面的针脚。

  祁远道:「黄妈妈!你看这是谁?」

  黄媪向众人福一福,看着程宗扬:「这位是……」

  祁远笑道:「你天天看着那两套丝物都快疯魔了,怎么正主来了反而不认识?」

  黄媪手一抖,把那些织物抛开,急切地问道:「那织物是你的?它们是怎么
做出来的?」

  这个可把程宗扬问住。没等他作声,黄媪又道:「那些丝物老婆子仔细看过,
所用的丝线既不是蚕丝也不是麻丝,不仅细如蛛丝,而且每根都一般粗细,究竟
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咳了一声,「就是霓龙丝!」

  「掌柜的不用骗老婆子!」

  黄媪道:「这些丝与祁管家带来的霓龙丝虽然有些相似,实是两物。」

  她匆忙返回内室,接着出来,将两件织物放在程宗扬面前:「这是坊里用霓
龙丝织出的长袜;这是公子的原物。」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很像嘛,黄媪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啊。」

  「这是老婆子亲手缝的!」

  黄媪翻过那条霓龙丝袜,露出袜后一条细细针缝;接着翻开程宗扬的原物,
「这件织物全无剪裁的痕迹,丝身首尾相连,竟似天生之物——老婆子织了五十
多年的布从没见过这等织品!究竟是哪里织出来的?」

  她声音发颤,显然对这种织物激动万分。

  如果是几个月前刚来宝境时,程宗扬也许会骗个故事好混吃混喝一番;这会
儿只能两手一摊,老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黄媪难掩失望之色,又问道:「公子是怎么得来的?」

  在商店买的,一点都不便宜,如果不是给紫玫……

  程宗扬心头像被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包里就
多了这两件东西。」

  旁边的祁远、秦桧、吴战威、易彪都瞪着他,显然不信他这番鬼话。程宗扬
正容道:「真的!」

  黄媪怔了一会儿,叹道:「天衣无缝……也许真是天衣吧……」

  程宗扬宽慰道:「黄妈妈也不用难过。这两条丝袜别说建康的织坊,就是整
个天下都没人能织出来。像黄妈妈这样的手工已经是世间难寻了。」

  说着又笑道:「黄妈妈觉得这些款式怎么样?」

  黄媪笑道:「艳致了些。不过坊里的女孩儿都爱煞这种长丝袜,宁可拿一年
的工钱来换一双。」

  程宗扬笑着问祁远,「坊里一年工钱多少?」

  祁远道:「每人每月一贯铜铢,一年十二贯。在建康算是顶高的了。」

  每月十枚银铢确实不低。沉吟间,祁远朝他挤挤眼,走到一旁,「程头儿,
现在坊里织出的有一百余件,公子觉得一件卖多少合适?」

  程宗扬道:「这霓龙丝是南荒运回来的,成本可不低。你算算剩下的丝有多
少、总共能做多少套。去南荒一趟开销有多少、织娘和里面那些小姑娘的工钱、
织坊运营费用,全部加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把成本加个十倍应该差不多了吧?」

  比起走南荒的九死一生,翻上十倍真不算暴利。祁远道:「那些丝还剩六成
多。只不过这个帐还要算建康多少人能买得起,这个老祁可不在行。」

  程宗扬也觉得头痛。自己身边真是没多少人,打架、厮杀还行,现在一下子
收了三处作坊,只一个祁远能用,剩下的吴战威等人都是赶鸭子上架。祁远算帐
不在行,难道要自己来算吗?

  程宗扬脑中忽然一亮,想起一个人。

  「老四,你把帐本都拿来。进了多少丝、出了多少货,还剩多少丝,包括织
里的人工、经营……」

  祁远不解地看了看他,见程宗扬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答应一声,过去整理
帐本。

  「走!」

  程宗扬招呼吴战威和易彪,「咱们看看工地。」

  火场清出的空地毗邻横塘,堤外便是秦淮河。这是苏妲己精挑细选的地段,
位置果然不错,既有闹市的繁华,又闹中有静。程宗扬来过几次,这时看了一会
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祁远抱着一叠帐本过来,装在黑珍珠鞍旁的挂袋里。程宗扬叫道:「老四!

  我打算先把楼建起来,让大家见识见识咱们商号的实力。「

  提到用水泥粉、沙子、竹子建楼,祁远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位程头儿却没有
半点担心,兴致勃勃地说道:「先挖地基。嗯,挖一丈深吧。一边挖一边收沙子
和毛竹。我看官府每年都派船在江口清沙,挖出来的沙子堆都没地方堆,你把那
些都收过来。」

  嘿嘿,咱们替官府排忧,暂时不向他们要钱。毛竹要四年以上的,都劈成长
片,越长越好,每四片扎成一束,扎结实点!「

  祁远硬着头皮答应道:「是。」

  程宗扬回忆着说道:「嗯,还有,竹蔑全部要晒干,外面最好再上些蜡,免
得受潮腐烂。」

  吴战威在旁道:「程头儿,你真打算这么干啊?」

  祁远也道:「头儿,你说的这活儿真没人做过。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
道该怎么下手。」

  程宗扬道:「砌墙总没问题吧?我看宫里的城墙都有五丈多高,那些墙砖也
挺结实。」

  吴战威道:「程头儿,城墙有两丈来厚呢。咱们这楼要是两丈多厚的墙,里
面也不用住人了。」

  「有水泥就用不了那么厚。」

  程宗扬道:「外墙最多三层砖,内墙两层。每层砖之间都用水泥黏紧,绝对
结实。嗯,最难的是房顶。」

  程宗扬走了几步,估算距离:「大厅最少要十五步,算下来是六丈。墙体建
成以后先在顶上造一个大木壳,再用最长最结实的竹篾排成网状,然后用一份水
泥、三份沙子加水搅拌匀,浇到木壳里面,和竹蔑凝在一起,结成房顶。厚度就
按一尺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祁远道:「那要流出来呢?」

  程宗扬笑道:「等它晒干就行。不放心,明天你可以浇一块,让老吴拿铁锤
砸几下试试。」

  吴战威嘟囔道:「一尺厚的石头我也砸得碎。」

  程宗扬笑嘻嘻道:「吴大刀,我跟你打个赌,你要能砸碎,我给嫂子送一整
副纯金头面。」

  吴战威大喇喇道:「成!」

  「别急啊。你要砸不碎,罚你成亲那天背着嫂子在院里转三圈。」

  祁远、易彪都哄笑起来,吴战威嘟囔道:「怎扯到成亲了……」

  程宗扬坏笑道:「再不成亲,说不定娃娃都有了。」

  众人大笑声中,吴战威非但不恼,反而摸着头眉开眼笑,「可不是嘛!」

  引得众人又一通大笑。

  「彪子!」

  程宗扬叫来易彪,「你去找家瓷器坊,给我下一笔订单。我要两尺乘两尺的
正方形瓷砖,铺地用的,越结实越好!」

  众人又是一愣,哪儿有用瓷器铺地的?从没听说过啊。

  易彪老老实实应道:「是!」

  又问道:「要多少钱的?」

  程宗扬道:「不用怕贵!咱们这座楼要把名头打出去,要的就是不同凡响的
奢侈和华丽。楼名嘛……大伙都想想!」

  祁远道:「头儿,你把楼建这么高,不如叫临风楼。」

  吴战威道:「在楼上喝风有个什么劲儿?咱们建十几丈的高楼,站上面心里
那个得意——不如叫得意楼!」

  「俗!」

  程宗扬扭头道:「彪子,你说。」

  易彪道:「听说公子要在楼顶建大佛,或者叫佛光楼。」

  「不好不好!」

  程宗扬连连摆手,「咱们又不是开佛堂的,叫这个名字,客人怎么好意思在
这儿乐呢?」

  秦桧道:「宾客盈楼,飞羽流觞,不若叫羽觞楼。」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太雅了点儿。不说别的,那个觞字,咱们金谷石家的
石大少爷就未必认识。唉,金钱豹这么绝的名字却让八爪章鱼抢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名字绝在哪里。

  程宗扬把起名的事放在一边,指着横塘道:「堤边要建一个码头,用长廊跟
楼接起来。客人从船上下来就能直接上楼。当初云老哥说过,十几丈的高楼,客
人未必愿意上,我想了想,咱们就做一个电梯!」

  「电梯?」

  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

  「错了!错了!」

  程宗扬连忙道:「说顺口了。其实是用水车当动力,在河边树两部水车,楼
里每三层做一个木制的小亭子,用水车连接的齿轮带动铁链,把亭子升起来。客
人只要坐在亭子里,不用走就能升到楼上。」

  秦桧第一个反应过来:「公子奇思妙想,在下佩服。」

  程宗扬笑道:「会之,我就喜欢你这么拍马屁,又快又准!」

  秦桧毫无惭色地说道:「公子这主意发前人所未想,在下赞扬之辞不过是锦
上添花而已。」

  「得了吧,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见我轻松两天,口气恨铁不成钢,就差
给我上谏书了。」

  众人都大笑起来。程宗扬摆摆手,「其实建房子是小事,最要紧的是装修。

  除了铺地的瓷砖,还要有墙上的装饰品、门窗玻璃,对了,还有水管!我看
陶制的就挺好。水车汲上来的水也不用浪费,直接送进水管。唉,最麻烦的是灯
光!

  怎么照明呢……「

  祁远和秦桧都是心思灵动之辈,这会儿也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在一旁
听着。程宗扬自己也说得头大起来。「这样吧,大家先干着,里面的装饰我仔细
想想,列个单子出来。」

  祁远提醒道:「程头儿,这楼建下来,花费只怕不少。」

  程宗扬拍了拍那堆帐本,笑咪咪道:「这笔帐等我回去再仔细算。下面该哪
个了?哦,铜器坊!」

  众人上马欲行,忽然吴三桂打马沿横塘奔来,叫道:「公子原来在这里!家
里有急事!请公子速回!」

  众人都是一怔,什么急事让吴三桂这样着急?

  几片梧桐落叶在庭院中随风翻滚,书房内,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正坐在椅中,
拿着一册书卷慢慢翻看。

  程宗扬急步进来,远远抱拳道:「原来是丞相大人!相爷身份贵重,怎么亲
自到我这么个草民家里来了?」

  王茂弘放下书卷,淡淡道:「民为贵嘛。」

  程宗扬一叠声道:「会之!看茶!」

  王茂弘摆了摆手,「免了吧。」

  他起来捶了捶腰身,咳嗽道:「我年纪大了,这胡床怎么也坐不惯。」

  王茂弘说的胡床就是一般的椅子。程宗扬早就受够跪坐的苦头,但建康人用
的大都是坐榻,如果不跪坐就只能用箕坐的方式;没人看到也就罢了,如果是当
着别人的面,这种粗俗坐姿简直跟骂人差不多。因此程宗扬一到建康就把家里的
坐榻都换成椅子,免得在自己家里受罪。

  这会儿程宗扬对这个糟老头半点轻视心思都没有,恭恭敬敬道:「丞相大人
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我一个糊涂老头子,能有什么指教的。」

  王茂弘道:「看不出你也是个好读书的,书房倒不是摆摆样子。」

  程宗扬瞧了一眼,老头拿的是本《四民月令》这是本农书。自己想看有什么
食物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可以「发明」出来的,但翻了几页就没兴趣。没想到一向
崇尚玄谈的晋国士族竟也有人对此有兴趣。

  「闲得无聊才翻翻。」

  程宗扬笑道:「有谢万石那样的大才子,做学问我是不想了。」

  「谢二自有其好处。」

  隔了一会儿,王茂弘慢吞吞道:「你心里多半在说我昏赎吧?」

  程宗扬几乎赌咒发誓:「没有!真的一点都没有!我对相爷实实在在是佩服
得五体投地。」

  王茂弘抚膝叹道:「这是说我对王家庇护太过了。」

  程宗扬哑口无言。自己没往这方面想,不过说佩服,总不能说佩服他老人家
大公无私吧。这老头心思敏捷,自己只怕连一成也赶不上。

  「难道让我尽诛驸马三族,无分长幼一律斩首,把琅玡王家连根拔起才对吗?

  若果如此,旁人说我昏聩,便昏聩吧。「

  王茂弘叹道:「晋国世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族败亡虽是小事,
祸乱百姓却是大事。萧侯父子雄心勃勃,行事未免急切。虽然萧侯在军中威望素
着,但若没有我琅玡王家,只凭萧侯未必能弹压下其余世家。到时一旦轻启战端,
免不了兵连祸结,了无宁日。」

  程宗扬忍不住道:「萧侯也不一定就想打仗。」

  「说的不错。」

  王茂弘点头道:「萧侯是有分寸的人,要不然在湖上也不会退让。」

  程宗扬笑道:「我怎么听说那天是相爷放了萧侯一马?」

  王茂弘讶道:「还有这等传闻?」

  程宗扬索性道:「我还听说,相爷和谢太傅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所以萧侯
才不敢轻举妄动。」

  王茂弘叹道:「传闻未免失实。萧侯是晋国第一猛将,勇武无双,老朽却是
手无缚鸡之力。琅玡王氏,何时以勇武知名过?」

  程宗扬暗想:手里模着钱袋还说自己不是贼。说你不会武功,萧侯第一个不
相信啊。

  「不是有驸马爷吗?」

  王茂弘神情惨淡:「王驸马这些年深居简出,谁知会与妖人为伍。如今落败
身死实是咎由自取。」

  这老狐狸还真是稳如泰山,摆出一副金刚不坏玻璃球的态度,滑不溜手。程
宗扬索性笑道:「难道当日朝中重臣齐聚玄武湖,不是相爷的主意?」

  王茂弘满意地舒口气:「好胆量,竟然问及此事。」

  他在室内走动几步,慢慢道:「此事疑惑者颇多,都以为老夫与王驸马有所
勾结,无一人敢面诘老夫。不错,当日邀集群臣是我和太傅的意思。王驸马与萧
侯各自拥兵,都以为稳操胜券,势成水火;谢家的小儿子那时还在途中,若双方
在城中激战,免不了生灵涂炭。我与太傅商议,此战既然难免,不若以我等为质,
让双方鏖战湖上,庶几可以少些罪衍。」

  程宗扬道:「相爷算无遗策,难道不怕王驸马劫持群臣?」

  王茂弘反问道:「萧侯会就范吗?」

  程宗扬愣了一下。萧侯怎么会就范?如果王处仲凶性大发,一口气把那帮大
臣都干掉,他恐怕笑还来不及呢。

  「我做丞相已经有三十年了。」

  王茂弘低叹道:「王与马,共天下。当日先帝继位曾邀我同座,共受群臣朝
拜。晋国这天下我如果想拿,也不用等王驸马发难。」

  王茂弘这么坦白,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晋国世家只怕
最弱的反而是司马氏。王茂弘真想篡位,三十年里有的是机会。

  王茂弘道:「萧侯不满世家盘据朝政,却不知晋国偏安一隅,如果没了这些
世家,只会人心散乱,难以收拾。」

  「相爷既然知道这些,怎么不想办法改变呢?」

  「我已经做了三十年。」

  王茂弘道:「所以我这次才给了萧侯两个州。我们老了,年轻人想做事就让
他们做做看吧。」

  程宗扬暗道:小狐狸道行还是浅了点,他那点儿心思,王老头清楚得很呢。

  「如今内乱平定。作乱者已经枭首,萧侯晋位大将军,陛下虽然略受惊吓,
却无性命之忧。」

  王茂弘道:「陛下现在也有几个皇子,待陛下百年之后便由太后指定新帝。

  此番至少能保晋国二十年太平。能让晋国百姓休养五十年,茂弘已经做了自
己能做之事。五十年以外,非吾所能知。「

  王茂弘说着,慢慢走下台阶。程宗扬连忙扶住他,一边走,一边思索他的话,
一不小心险些撞上廊柱。

  王茂弘道:「在想什么?」

  「我开始在想,丞相深谋远虑,才识超凡,为什么不和谢太傅一道定下一套
更公平的制度呢?」

  「哦?」

  「不过我又想,如果真能让百姓休养五十年,恐怕比什么写在纸上的制度都
好吧。」

  「你知道这点就好。」

  王茂弘道:「谢二常好论德才之辩,却不知德望只是一节。德行高洁之人未
必有治国之才,宋襄公前车之鉴犹在,岂可不慎?像你这样好色无行,倒不见得
于国有害。」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我其实……」

  王茂弘淡淡道:「陛下身体不豫,人心惶惶,能有人安定人心未必就是坏事。」

  「相爷,你也太直白了吧?」

  程宗扬苦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

  王茂弘道:「到我这年纪,你便知道说空话轻松,做实事着实不易。想法虽
好,做出来未必尽如人意。」

  王茂弘长叹一声,「我年纪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为而治乃是休养的
不二法门……你明白了?」

  能明白才见鬼。程宗扬道:「我还以为相爷是来规劝我……坦白点说,相爷
别见怪!相爷好像不怎么把忠义放在心上啊。」

  「你说我不是忠臣?」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说实话,我觉得不管忠的奸的,老百姓不受苦就行。

  不过大人身为丞相,又辅佐几代晋帝,我总想相爷会不会对我说一通忠君爱
国的大道理。「

  「昔日先帝曾问司马氏何以立国,吾细陈高祖创业始末,先帝以面覆床,愧
日: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

  王茂弘道:「你该知道晋国为何只讲孝道,从不提忠义二字了吧。」

  程宗扬明白过来。司马氏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得到天下,下手又狠辣,难怪子
孙自己都底气不足,不好意思提忠义。换过来想想,宫里这点事,王茂弘一方面
根本不把它当成事,另一方面恐怕早就见怪不怪。对他来说,只要晋国能够太平,
谁坐上这个帝位都无关紧要。

  一直走下台阶,程宗扬才想到,「相爷,你不会就这么走吧?」

  「哦?」

  王茂弘回过头。

  程宗扬道:「相爷日理万机,突然大驾光临,不会是为了说几句闲话吧?」

  王茂弘以手加额,像被他提醒一样频频点头:「老了,老了……正事都忘了
交代。」

  程宗扬小心道:「相爷,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王茂弘没有提什么事,反而问道:「你可听说过嫪毒此人?」

  「嫪毒?听说过,是秦始……秦国人对吧?」

  王茂弘满意地点点头:「见闻很广博啊。那么你对此人有何看法?」

  程宗扬心念电转,老家伙这是什么意思?嫪毒跟秦始皇的娘勾勾搭搭、不干
不净,他是想拿嫪毒来讽刺我?装糊涂,我也会啊。

  程宗扬「刷」的伸出大拇指:「嫪毒!了不起的大英雄啊!听说他阳物能举
起车轮,堪称世间第一伟男子!实为我辈楷模!」

  王茂弘像被天雷劈了一记,身体一晃,脸色顿时垮下来。程宗扬一手扶住他,
笑咪咪道:「莫非丞相大人对嫪毒这位前辈也有兴趣?哈哈,大家还真是臭味相
投啊。」

  王茂弘勉强打起精神,无力地摇摇手:「不是这个。嫪毒秽乱秦宫,与太后
生有两子。后来秦帝亲政,用蒸笼将其二子蒸杀。唉,秦帝终究是残苛了些,枭
首即可,何以非刑论死……」

  王茂弘拍了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留心啊。」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老头提醒自己不要搞大别人的肚子。如果
别人也就罢了,芸娘她们身份不同,万一再生个一男半女可是晋国朝野的一大丑
闻。如果王老头也用上蒸笼……程宗扬打了个突,那是我儿子啊!

  程宗扬半晌才道:「相爷专程来,原来是说这个?」

  王茂弘无奈地拍拍他的背,叹道:「此事关乎国体,法不传六耳,少不得老
夫亲自跑一趟。年轻人,该节制还是节制一些,慎之、慎之啊……」

  程宗扬黑着脸送王茂弘出门。玉鸡巷虽然偏僻,但丞相亲至,早有间人在远
处围观。王茂弘也不回避,在门前拉着程宗扬的手谆谆交谈几句,才上了自己的
青盖牛车缓缓驶去,给足程宗扬面子。

  果然,王茂弘一离开就有人来找门口的护卫攀谈,打听这位程少主怎么跟当
朝丞相拉上关系。

  程宗扬无心理会,吩咐秦桧打发闲人,自己回书房。一边走一边想王茂弘刚
才一番话。说到这步田地,看来这位丞相大人是准备把稀泥和到底,大家得过且
过,就这么凑合吧。管你上边闹成什么样,只要不波及黎民,随你们闹腾。这算
是尸位素餐,还是真正的名士辖达呢?

  抛开这些自己不想管也管不了的事,未来的日子似乎很舒心啊。晋国的内乱
在几乎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戡平,把一场风波的危害减到最小。

  黑魔海有萧遥逸那边星月湖的兄弟顶着,几个作坊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顺利
进行,既无内忧也无外患,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似乎可以惬意地过段时间。趁着
天气还没有转冷,在别墅娱乐身心似乎是个好主意。至于王茂弘说的节制……嘿
嘿,王老头不知道有种东西叫保险套吧?问题是数量不太多了……

  程宗扬正在琢磨,一抬头,看到秦桧那张满面正气的脸,忍不住叫道:「我
干!我只是想想,你又给我苦谏?」

  秦桧笑道:「会之岂是那种煞风景之人?在下过来只是想问公子,准备去湖
上散心还是在宅中休息?要不要我去唤卓奴来伺候?」

  程宗扬讶道:「你怎么这么贴心了?」

  「为主公分忧,是属下职分所在。公子血气方刚,有所调剂也未尝不可。」

  程宗扬点头道:「挺龌龊的事让你这么一说就光明正大,简直可以裱起来挂
到外面。说你有奸臣的天分,没冤枉你吧?你说你一个奸臣,整天扮什么忠义呢?」

  秦桧正容道:「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程宗扬沉着地点点头,然后说:「什么意思?」

  「这是汉武帝求贤诏。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夫泛驾之马,跅弛之
士,亦在御之而已。」

  秦桧道:「臣子如何,只在君主驾御之道。秦某遇明主以忠义待之,若昏庸
嫉恶之主,以奸术自保也不在话下。」

  程宗扬琢磨一会儿,恍然道:「好你个秦桧!也太奸了吧?怎么把责任都推
我这儿了?」

  秦桧笑着一躬身,「属下不敢。」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算了,我就在这儿待着吧,明天再去湖上。对了,你
把那些帐本给我拿来。还有!上次跟你说的橡胶树,赶紧给我找!」

  秦桧道:「公子还要用树汁做车轮?」

  「不是!」

  程宗扬道:「我要作保险套!」

  秦桧露出怪异表情,最后还是忍住没问,一躬身,朗声道:「是!」

  翻开帐本,程宗扬头就大了。织坊帐本纸张质地平常,发黄的纸页上打成线
格,一笔笔记着各色丝线的粗细、数量;每张织机用丝多少,出织物几匹,各人
的工钱、茶水费用……

  程宗扬把帐本放在一边,在书架上找了几本书收到一处。祁远说起算帐,他
就想起云如瑶。那丫头对数目极有心得,几万的数字都能随口道出,偏生又整天
在楼上足不出户,寂寞得简直和坐牢差不多,不如找她帮忙。

  另一方面,自己也挺喜欢跟云如瑶说话。以前每次见她都是半途溜出来,没
多少时间,不如趁夜间专程去一趟,能多说几句。只不过上次见面,她突然关门
的举动有些古怪,不知道怎么回事。

  自从那日从苏妲己手下死里逃生,程宗扬信心大涨。深宫内院自己都独自去
了,云老哥家里更不在话下。即使被抓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应该也没事吧。

  忽然,一只毛绒绒的雪球窜进来,鱼雷一样冲到自己椅下,飞快地蜷起身缩
成一团。

  程宗扬勾下头:「喂,小贱狗,跑这儿干嘛?」

  小狮子狗白了他一眼,往椅下藏得更深。接着外面传来一个娇嫩声音:「雪
雪,不要藏了,你跑不掉的……」

  程宗扬抬起头,没好气地说:「死丫头!搞什么呢?捉迷藏吗?」

  小紫穿着一袭淡紫色衫子,一手扶着门框,俏生生依在门口,笑盈盈道:
「程头儿,你怎么没去找你那对婆媳粉头呢?」

  程宗扬板着脸道:「你把她们怎么了?」

  「当然是送回去了。」

  小紫笑咪咪道:「那个丽娘姐姐好乖呢,已经认我做干娘。还有那个叫芸娘
的,真好玩。」

  程宗扬冷笑道:「她们中了死太监的毒,过几天毒性解了,看不咬死你!」

  小紫笑道:「程头儿别忘了,死太监死之前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湖上一战,古冥隐伤而未死。当时萧遥逸受伤又与王、谢剑拔弩张,无暇他
顾,秦桧和吴三桂轻松把人带回来。说起来他们两个和小紫底细都是殇侯一支,
出自黑魔海毒宗,对巫宗这位同仁没有什么好客气。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些什
么,反正死太监挺了两天才气绝,小紫从他嘴里得到多少东西,只有她自己才知
道了。

  「咦,你在看书啊?」

  小紫好奇地眨眨眼。

  「别乱动。」

  程宗扬拿过背包,把帐本和挑出的几本书都塞起来,一边踢开椅子,「呶,
你的小贱狗在这儿呢。」

  小紫笑逐颜开,一手抓住小狗的后颈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雪雪哭丧着脸,
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程宗扬看得纳闷:「你们干嘛呢?」

  小紫把脸贴在小狗雪白绒毛上,柔声道:「雪雪最乖了,一点都不怕痛,听
话啊,人家只要雪雪一点血就够了。」

  「哼哼,我看你能搞出什么东西!」

  程宗扬看着雪雪,又补了一句,「最好把这小贱狗弄死得了。」

  雪雪愤怒地瞪着他,委屈地钻到女主人怀中。

               第七章夜访

  程宗扬从墙头翻下,轻轻落在小院中。虽然没有小狐狸轻捷无声,但比落叶
的声音大不了多少,足可自得。这会儿已经是点灯时分,楼上的轩窗透出一丝灯
光,墙角几竿修竹在粉墙上留下淡淡影子。

  程宗扬对院子已经熟门熟路,知道仆妇、丫环除了白天到院中打扫,入夜只
有云如瑶一人,不怕有人撞见。程宗扬屈指在楼旁瓷瓶上一弹,清越的瓷响袅袅
传开,给楼里的人提醒,然后拾阶而上。

  云如瑶坐在楼梯高处,手边放着一盏纱灯,白皙如玉的面孔掩藏在厚厚狐裘
间,眼睛像星光一样璀璨。

  她嫣然一笑,像一朵花在夜色间柔柔开放:「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笑脸。「猜错了。云老哥没请客,我也可以来嘛。」

  「我听说你准备要离开建康。」

  云如瑶微笑道:「原来是传话的人错了。」

  这丫头不会打听萧遥逸的去向吧?现在误会已深,解释起来太麻烦。倒是小
狐狸滚蛋正好,免得自己穿帮。

  程宗扬笑道:「那是瞒别人的。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呢?」

  他只是开句玩笑,云如瑶却红了脸,低头起身,一言不发地回到内室,然后
关上房门。

  程宗扬有点后悔。这几天跟那些女子调笑惯了,一见得漂亮女人就口花花,
随口说出来。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跟丽娘她们不一样。

  程宗扬小心敲了敲门:「别生气啊。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成心的……你若
不原谅我,我只好从楼上跳下去了!」

  门里没一点动静,也不知道云如瑶听到没有。

  程宗扬贴在门缝上说道:「喂,我真跳了啊!」

  过了一会儿,程宗扬一声惨叫:「哎哟……」

  房门吱哑一声打开,粉脸胀红的云如瑶迎面看到程宗扬嘻皮笑脸的样子,她
啐了一口扭头回房,这一次倒没关上门。

  程宗扬闪身挤进房门,陪着小心道:「你别生气啊。你若还生气,我只好再
跳一遍给你看了。」

  云如瑶背对他没有作声。

  程宗扬想起上次见她的异样,有些不放心:「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云如瑶沉默一会儿:「公子是萧府的小侯爷,如瑶只是商人家的女儿,请小
侯爷自重。」

  程宗扬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在建康城的名声不是
太好。瞧瞧人家这戒心,你以前得干过多少缺德事啊?

  「喂,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你觉得我有那么坏吗?当然,头次见面是我
不对,浇坏了你的小人。我后来不是帮你重新摆好了吗?而且每个我都洗过,真
的!」

  云如瑶低头道:「我是说,如瑶是商人家女儿,与小侯爷身份悬殊……」

  程宗扬明白过来。这丫头是对自己假冒的身份有了心结。这也难怪,晋国士
族与寒门之间的界限深如鸿沟,听说有位门第不怎么高的士族把女儿嫁给商人,
结果被人一通好骂,连卖女求财的话都出来了,最后混不下去,只能灰头土脸地
辞官不干。云家如果不是有个当官的云栖峰,就算再有钱,萧遥逸、张少煌等人
也未必会登云家的门。

  比起自己所在的时代,不知道这该说是商人的不幸,还是士族的骄傲?

  「商人家怎么了?」

  程宗扬道:「商人也没有什么不体面的吧!」

  云如瑶咬了咬唇:「工商之民,邦之蠹也。」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小心问:「什么意思?」

  云如瑶有些讶异这位世家公子竟没听说过,仍是解释道:「这是《韩非子·
五蠹》一篇,说商人是邦国的害虫之!」

  程宗扬隐约想起来以前似乎看过一眼,什么文以儒乱法,侠以武犯禁,加上
门客、说客、商人,一共是五蠹。

  「韩非那个不算数。王丞相还说了,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嘿,不
信你问问云老哥,他那会儿也在场。」

  云如瑶讶道:「王丞相读六韬吗?」

  天知道这是哪本书里的。程宗扬干笑两声,「管他呢。实话跟你说,我其实
也经商的。」

  云如瑶讶然举目。

  「不信?」

  程宗扬拉开背包,拿出一叠帐本、「我这次来就是请你帮忙的。不是我偷懒,
实在是不专业,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了。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白忙;这些书,
还有这钗子……」

  程宗扬掏出带来的书籍,还有一枝充满南荒风情的攒珠发簪,笑嘻嘻道:
「都是给你的。」

  云如瑶接过来,好奇地看着那枝尾部攒成大象形状的珠簪:「这是簪子,不
是发钗。」

  程宗扬抓了抓头:「有区别吗?」

  「钗是双股,簪是单股。」

  云如瑶看着帐本,「你真的经商吗?」

  「那当然。好几本帐呢!」

  程宗扬长叹道:「这东西看得我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云如瑶被他逗得笑起来,接过帐本翻了一下,「是织坊生意?」

  程宗扬道:「刚开张,所以来找你帮忙。」

  云如瑶一目十行地翻看帐本,不多时便看完一册,然后又拿起一册,过了一
会儿道:「你织的东西好古怪。」

  「也没什么古怪啦,就是些衣服、袜子。」

  程宗扬拍了拍背包,笑道:「我带了样品,一会儿给你。」

  不到一刻钟,云如瑶便看完四册帐本。她合起帐本:「前面三册都是以前的。

  因为棉丝涨价,原主人一年下来亏空五百来贯,难怪做不下去。「

  五百贯折五千银铢,不是个小数目,程宗扬道:「怎么亏空这么多?」

  「寻常织坊都是织造,织出丝绸、布匹贩卖。这家盛银织坊不只织造,还有
剪裁成衣,人手比寻常织坊多了许多,工钱又高出许多。遇到年景不好,免不了
要赔钱。」

  这就是贪大求全的恶果。但如果盛银织坊不带剪裁,那妖妇未必会买。程宗
扬道:「我接手有一个多月,现在亏空有多少?你折成银铢吧。」

  云如瑶应口道:「一共是二千一百七十八银铢。」

  程宗扬吓了一跳:「有这么多吗?我才接一个多月,怎么快赶上人家半年的
亏空了?」

  「原主人虽然赔钱,还有卖出货物的进项贴补,你这里一笔收入都没有。」

  云如瑶没有再翻帐册,随口列出数字:「织坊有织工三十二人,每人每月八
个银铢;裁工十二人,每人每月十个银铢;杂役十四人,每人每月五个银铢。加
上坊里几位主管,一个月下来,工钱一共是五百六十六银铢。织机修护、房屋粉
刷,茶水炭火,还有牛乳,一共用去二百一十二银铢。最要紧的是上月购买织物
的货款,帐上还有一千四百银铢的欠债。」

  程宗扬叫道:「上月买什么织物了?」

  云如瑶翻开帐本,指着上面的帐目道:「上月初购买一批衣物,都是上好的
绫罗绸缎,看价格颇为贵重。」

  程宗扬黑着脸看着那笔帐,这会儿他八成已经猜到,那是苏妖妇为了醉月楼
开张,给楼里姑娘们购置衣物都列在织坊帐内,结果现在落在自己头上。

  「有几桩奇怪的事。一个是上月进了批丝料却没有购置的款项,不知道是不
是记错了;其次是改动织机,把以往的织料全停了,都在织这些霓龙丝,却没有
售卖;第三是织出的成品数量少了许多,用料反而是袜子最多。」

  程宗扬心知肚明。苏妲己接手后,织坊全力赶制霓龙丝,为了纺织那些比茧
丝还细的丝料,肯定要改进织机。至于织出的情趣内衣,内裤用料最少,其次是
胸罩,丝袜用料最多。云如瑶只从帐上分析,当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云如瑶抬起眼:「一双袜子用一尺布就够了,什么袜子要将近七尺的布?」

  「就是这个。」

  程宗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这是给你的。」

  云如瑶打开纸袋,不由一愕,「这么细的丝……是上面写的霓龙丝吗?」

  「怎么样?」

  程宗扬得意地说道:「漂亮吧?」

  「好长呢。」

  云如瑶拿出袜子看了看,不解地说道:「这么薄的丝,只能做窗纱的,怎么
能穿呢?」

  「你试试就知道了。」

  程宗扬笑道:「这可是号称女人第二层皮肤呢。爱美的宁肯不吃饭也要买一
双来穿。」

  云如瑶将信将疑:「男人为什么不穿呢?」

  「这个……」

  男人只有变态才穿吧。

  这事儿解释起来太麻烦,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没想到你算的这
么快。」

  说着他把那堆书递给云如瑶,笑道:「这些书是给你的,你先看,我把你说
的都记下来。」

  云如瑶不在意地放下纸袋。程宗扬要了张纸,记下云如瑶算出的结果。毛笔
自己一直用不惯,但没有别的笔可用,只好赶鸭子上架;字虽然没错,但写得歪
歪扭扭,有些不堪入目。

  云如瑶起初觉得有些好笑,等他写到纸上却露出讶色:「你用的是阿拉伯数
字吗?」

  程宗扬停下笔,「你怎么知道?」

  「听说这种数字是从天竺传来的。因为记数方便,商人们私下使用,不知为
何叫阿拉伯数字,平常很少有人用的。」

  程宗扬笑道:「现在你相信我真的经过商吧。」

  云如瑶算出的帐目精确到个位,自己直接抄下来就行,不用费半点脑子。程
宗扬暗自庆幸自己请的帮手够水准,等他抄完,云如瑶正坐在旁边,翻看自己带
来的一册书。

  她柔颈低垂,一缕发丝从鬓侧垂下,娇俏鼻尖像白玉雕成一样秀美;纤软玉
手握着书卷,星眸流露出迷人的光彩。烛影摇红,灯下玉人犹如一幅静谧的图画,
程宗扬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渐渐的,云如瑶青黛般的弯眉微微颦起,露出一丝迷茫神情。

  程宗扬咽了口口水,「怎么了?」

  「这段好奇怪……」

  程宗扬伸过头,只见那是册手抄本,发黄书页上写着——两人搂过脖子来亲
嘴咂舌。妇人便舒手下边,笼攥汉子玉茎。彼此淫心荡漾,汉子乘着酒兴,从袋
内取出银托子来使上。妇人用手打弄,见奢棱跳脑,紫强光鲜,沉甸甸甚是粗大。

  妇人解去小衣,翘起两条粉嫩的白腿,露出白馥馥的牝户,任那汉子扪弄把
玩。

  妇人乃跷起一足,以手导那话入牝中,两个挺一回。那汉子摸见妇人肌肤柔
腻,牝毛疏秀,先令妇人仰卧于床背,把双手提其双足,置之于腰眼间,肆行抽
送…

  …

  程宗扬一把抢过那本书,翻过来一看,封面赫然写着「金瓶梅」三个大字,
旁边小字注着:第三册。

  程宗扬瞪着封面,感觉像被雷劈过一样。

  这套《金瓶梅》一共六册,秦桧买的时候还奇怪,书肆掌柜听说客人要收购
地摊读物,从柜里鬼鬼祟祟抽出这套手抄本,足足要了六十枚银铢的天价。自己
拿到书,当时认真学习过,结果发现书里的地名、人名大部分被改掉,情节倒是
没动,至于大家最喜闻乐见的部分更是大幅增加,内容之火辣足以让人血压升高,
鼻血狂飘。

  程宗扬心里暗自佩服。不知道是哪位穿越的前辈造诣够深,硬是把一整本小
说穿了过来,靠这一手混饭吃。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特别把这套书放在书架最
里边一排,天知道怎么突然飞出来一本混在自己带的书里,而且正好被云家这位
未出阁的小姐看到。

  云如瑶不解地问道:「银托子是什么?」

  程宗扬支吾道:「大概是种首饰吧?」

  「玉茎呢?」

  程宗扬深深低下头。

  「那话儿呢?」

  程宗扬恨不得把头扎到裤裆里,半晌才努力说道:「这本书……你还是不要
再看了……」

  「为什么?写得很好啊。」

  云如瑶拿过书,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程宗扬想死的心都有。不用问,肯定是死丫头做的手脚;不知她怎么看出端
倪,故意塞了本黄书摆自己一道。这下真是害人不浅,贩黄贩到闺房里来了。云
如瑶又不笨,刚开始不懂,再看下去迟早会明白。到那时自己这脸可丢大了。

  唯一聊可自慰的是,目前丢的还是萧遥逸的脸。那家伙敢发酒疯在船头光屁
股跳舞,早就不要脸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程宗扬立刻揣起帐本,满脸堆笑地站起身:「瑶小姐,时
间不早了,我先告……」

  话音未落,只见正在看书的云如瑶身子一晃,软绵绵歪到一边,突然昏厥过
去。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惨叫道:「小紫你个死丫头!真被你害死了……」

  程宗扬抱起云如瑶,心里怦怦乱跳。

  不会是内容太火辣,超过她的承受能力吧?如果云如瑶有个三长两短,自己
只好一头碰死在云老哥面前;在此之前,自己一定掐死小紫为自己报仇、为世间
除害。

  幸好云如瑶鼻间还有气息,一时半会没有生命之忧。程宗扬急忙把她送到卧
房,放在榻上。

  那张绣榻上被褥雪白,浅红纱帐散发淡淡香气。透过纱帐,隐约能看到壁上
一幅风景画。

  程宗扬顾不上多看,把昏迷的云如瑶放在榻上,小心地托起她的玉颈轻轻放
在枕上,然后拉开被子帮她盖住身体。

  好不容易直起腰,程宗扬才发现云如瑶狐裘下摆滑开,从榻上垂下一角,只
好重新拉起被子,帮她把狐裘掖好。

  云如瑶狐裘内穿着一条月白色纨绔,裤脚散开,犹如裙状。程宗扬裹好狐裘
时,手指不可避免地按到她腿上。隔着纨绔能感觉到里面光润凉滑的肌肤透出冰
凉寒意。程宗扬目光霍然一跳,禁不住试了试她的体温。

  云如瑶肌肤又细又滑却出人意料的冰凉,就像寒冰般没有一丝温度。手掌放
在上面,身体的热量很快被吸收,让程宗扬不得不催动真气,与她身上的寒意抗
衡。可无论自己怎么运功,云如瑶肌肤都没有温暖的迹象。

  程宗扬并不吃惊。如果这么容易就把云如瑶身体的寒意怯除,还用等自己出
手?云氏有的是钱,真要拼出血本,就是一派的宗主也请来了。

  程宗扬呼了口气,正准备收手,云如瑶却呼出一口寒气:「好冷……」

  人家这么冷,自己倒不好收回手。反正湖上一战自己吸收的死气有的是,丹
田内真阳充沛。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决定从云如瑶的足厥阴肝经开始。先除去她
的鞋子,掌心贴着她的脚趾,向上沿纤足内侧循着经络慢慢推动,尽可能地催动
她气血运行。

  云如瑶体内气血其冷无比,经脉仿佛冻结的小溪,又细又涩;不仅缓慢,而
且似乎随时都会断绝。

  程宗扬暗道:难怪云老哥把这个妹子藏得严严实实。云如瑶这样的体质,莫
说出门,就是旁边的声音大些,心神微有波动就免不了昏厥。何况第一次接触加
料版《金瓶梅》这么刺激的读物。

  云如瑶脚掌小小的,又软又嫩,光滑得仿佛白玉雕成。这时程宗扬才对「冰
清玉洁」这个词有更深的了解。云如瑶的纤足不就是冰雪一样吗?

  程宗扬按下自己想入非非的念头,真气沿着经络逐寸上行。自从达到内视的
境界,可以在入定中目睹自己体内的经络,程宗扬对穴道的认识逐渐加深;虽然
到现在还不能记全所有穴道的名字,方位却分毫不差。掌心温暖的气息从纤足内
侧的行间、太冲开始,运行到小腿的中都、曲泉,然后经过膝弯,来到大腿内侧
的阴包穴。

  打通这处穴道分外艰难,少女冰凉的气血像在穴道内凝结一样,难以通行。

  自己对经络的认识连半瓶水都算不上,程宗扬不敢强行用蛮力打通,只好多
花点时间,慢慢推拿。

  阴包位于大腿内侧正中间,手掌摩擦时,能感觉到云如瑶冰凉肌肤在衣下滑
嫩无比。程宗扬咽了口唾沫,接下来是足五里,在大腿根部的内侧。足厥阴肝经
再往下便要进入耻骨接缝处,环绕阴部而过。

  如果自己连这些穴道也推拿一遍,被云老哥知道可能会砍下自己一只手。程
宗扬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决定先放开足厥阴肝经,改走手太阴肺经。

  这条经脉是从胃部开始,先向下到腹部,然后上行,由肺至肩,再到手臂的
天府、尺泽、太渊诸穴,最后到拇指末端的少商穴。

  程宗扬看云如瑶还昏迷不醒,小心解开她的狐裘。云如瑶里面的衫子也是月
白色,胸部隆起圆润曲线,胸侧衣襟滚着绯红细边,上面镶着珍珠做成的钮扣。

  他手掌贴在云如瑶腹上缓缓摩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滑到她胸前的隆起上。

  这丫头身材娇小,平常总裹着厚厚狐裘,看起来柔柔弱弱,瞧不出身材。这
会儿看胸部似乎还有点料。只不过身子仰卧,不太好判断大小……

  程宗扬偷偷看了云如瑶,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于是壮起胆子在她乳
侧碰了碰。

  还没醒啊。程宗扬心里嘀咕,忍不住张开手掌在少女胸前捏了一把。

  云如瑶里面还穿着内衣,似乎是件小袄。程宗扬仰脸想了一会儿,反正手太
阴肺经从胸前通过,自己当是给她治病好了。既然是医生,接触患者身体也是很
正常的……

  程宗扬咽了口口水,小心解开云如瑶衣侧的珍珠钮扣。果然,里面是件粉红
的小袄。他分开少女贴身小袄,露出一条绸制的抹胸,丝绸边缘能看到她胸前一
抹雪白肌肤,隆起的弧线微微并在一起,形成一道白腻弧线。

  程宗扬胸口仿佛十几只兔子同时窜出来,在心头四处乱蹦。

  这可是云老哥的亲妹妹,如果被他知道,砍掉自己一只手都是轻的。不过…

  …这身子真的很嫩啊……

  昏迷这么久,摸摸她也不会知道吧?程宗扬心一横,一不作二不休,手掌贴
着云如瑶粉颈,伸到她绸制的抹胸内,握住她胸前那团隆起。

  云如瑶酥乳圆润得仿佛一团玉球。滑嫩乳肉间明显有一团硬硬的乳核。程宗
扬想起卓美人儿刚被自己搞的时候,乳内似乎也有这样的乳核。后来干得多了,
乳核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两团软肥的美乳。

  想起卓美人儿挺着双乳让自己把玩的媚态,程宗扬忍不住下身发胀。他索性
解下云如瑶的抹胸,让她一双玉乳暴露在灯光下。

  程宗扬深深吸口气,屏住呼吸。灯光下,少女娇小身子散发出白玉般迷人的
肤光,淡红纱帐仿佛被月光照亮,变得明亮起来。她肌肤莹润洁白却没有丝毫血
色,连血管也消没不见。在她胸前,那对赤裸美乳秀美而丰挺,有着完美曲线,
乳头小小的,绽露出蓓蕾般的娇红。

  程宗扬低下头,鼻端飘来一丝少女清幽体香,令人心神激荡。这丫头的乳房
应该有C罩杯,不大不小,白净乳肉光滑无比,在灯光下给人一种近乎透明的感
觉,像一对精美的艺术品,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掌中把玩。

  程宗扬忍不住张开手掌握住她圆润双乳。入手的感觉又滑又润,微硬的乳头
被手掌压住,随着她的呼吸在掌心微微滑动。冰凉乳肉在掌中塞得满满的,犹如
一团未融化的雪团,轻轻一捏便传来诱人的弹性。

  程宗扬早把帮她打通经络、推血过宫的事忘在脑后。如果不是脑中还保留最
后一丝理智,知道不能对云老哥的妹子下手,说不定这会儿早就提枪上马了。

  握着那对美乳揉摸多时,程宗扬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帮云如瑶拉起抹胸,
免得她醒来时发现异常。

  一抬头,程宗扬正接触到云如瑶惊愕的美目,不由得张大嘴巴,呆若木鸡。

  那丫头不知醒了多久,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被人轻薄,只顾着愕然,没有作声。

  这事儿比玉茎还不好解释,毕竟人家的衣服不可能无缘无故解开。程宗扬讪
笑道:「你醒了,呵呵……太好了……」

  云如瑶脸上升起两片红晕,唇瓣微微抿紧。

  程宗扬感觉自己像路过盗窃现场被失主抓个正着的无辜路人。天地良心,自
己真不是见色起意……好吧,后来是有一点色心,但自己一个正常男人,没有一
点色心才是不正常的。全要怪小紫那死丫头!

  程宗扬赶紧帮她掩住身体,一边心虚地说道:「我是帮你打通经络……没别
的意思……」

  云如瑶镇定地拉紧狐裘,拥在颈中,一手将发丝拨到耳后。

  云如瑶这么镇定,程宗扬更为心虚。他干笑两声,「瑶小姐,你早些休息吧,
我改天再来看你。」

  云如瑶无言地侧过脸,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程宗扬立刻落荒而逃,心里一个劲儿后悔。那么多女人能摸,自己偏要摸一
个最不能摸的。手这么贱,就算被人抓住砍了也是白砍啊。庆幸些想,云丫头这
么轻易放过自己,也许真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吧?像她这样纯洁的小姑娘,只怕生
下来没有与外人接触过,不懂这些事也是很正常的。可这么想的话,自己未免太
混账了,这样占人家便宜,再见着云老哥恐怕只有把头塞裤裆里了。

               第八章百戏

  程宅的喜事定在九月初六,一共两铺,分别是吴战威迎娶柳翠烟、小魏迎娶
莺儿。

  现在宅里人口不少,秦桧、吴三桂从殇侯那时带来的护卫还有六个,加上吴
战威、小魏、祁远,光男人就有十几个,来到建康后,宅里又添了雁儿、莺儿、
鹂儿,还有兰姑和两个从苏妲己手里赢来的姑娘,带上程宗扬和小紫,男男女女
差不多有二十人,也算是济济一堂的一大家子。

  程宗扬平时没什么架子,但那些女子大都是婢女、侍儿出身,平时免不了有
些担心。两起喜事一公布才知道这位主人是认真的,跟别的世家不同。她们都听
说过吴战威和小魏跟别人不同,说起来是手下人,其实跟主子兄弟相称,而且每
个人都身家不菲。翠烟和莺儿能与他们成亲,无形中给众女都带来希望。每个人
都喜气洋洋,忙着操持婚事。

  吴战威这几天笑得见牙不见眼,小魏性子安静一些,但脸上也满满的都是笑
意。宅中这几天更是热闹非凡,秦桧指挥手下在院内张灯结彩,吴三桂更是寻思
找个戏班来助兴。

  戏班只是借用宋国的叫法,建康的戏班唱戏、说书这些并不多,程宗扬打听
了一下,倒与自己见过的杂技团更接近。什么吞火、舞剑、掷球、钻环、角抵…

  …甚至还有驯兽之类的表演。

  金谷石家的大管家谷安已经来了几趟,流水般送来各种物品,说是两女留在
石家的物品。吴三桂一露出请戏班的意思,谷安就大包大揽,立刻派人在院里搭
了戏台,又去联络建康最有名的几家戏班。

  有谷大管家帮忙,秦桧轻松许多。他把前面两个院子全部腾出来,满院挂起
灯笼,外面沿着玉鸡巷两边都扎起彩棚,前后奔走,忙得不亦乐乎。

  昨晚从云宅溜回来,程宗扬一天都闷在书房,说是休心养性,其实是羞愧心
起,觉得没脸见人。挨到傍晚才出来,这会儿看到纳闷道:「这是干嘛呢?」

  秦桧笑道:「后天就是程宅的喜事。自从横塘大火,谁不知道盘江程少主为
人仁义,这些彩棚是给街坊们准备的,到时摆开流水席,来者不拒。钱财花得不
多,对公子的名声可大有好处。」

  「想得挺周到。」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瞧见吴战威跟祁远两个在旁边嘀咕什么,于是叫道:
「吴大刀!鬼鬼祟祟干嘛?」

  吴战威灰溜溜过来,「那个……说好是三圈吧?」

  「什么三圈?」

  祁远笑嘻嘻道:「昨天程头儿说的,我觉得挺稀奇,就让人把烧好的水泥磨
碎,取来一些。按着程头儿说的一份水泥,三份沙子,加上竹筋,掺水兑好,用
木盆盛着放在太阳下晒。昨天天好,晒了一天就差不多了。我试了试,真的比石
头还结实!老吴不信,刚才特别跑去,刚摸了摸边脸色就变了。」

  程宗扬得意笑道:「吴大刀,你脸色变什么呢?拿锤子试啊。一尺厚的石头
你不都砸碎了吗?还怕这个。」

  吴战威嘟囔道:「石头是脆的,这玩意儿里面还有竹筋。程头儿,你是坑我
老吴呢。」

  程宗扬笑骂道:「少废话!愿赌服输,没让你抱着嫂子亲嘴就是好的。」

  祁远笑道:「老吴想砸两下试试,我告诉他里面还没干,还得再晒两天。程
头儿,你这主意恐怕真行呢。」

  「那当然!」

  程宗扬心里得意,吹嘘道:「有了这东西,别说十几丈,就是几十丈的楼也
不在话下。」

  祁远道:「你说也奇怪,怎么这东西脆生生的,被水化开就这么结实呢?究
竟是什么道理?」

  程宗扬笑道:「老四,你还有点做研究的潜质呢,什么事都想弄个明白。」

  秦桧道:「公子,这东西只怕比拉链还有用。不瞒公子,我觉得拉链只是奇
技淫巧,水泥可关系重大。将来修桥铺路,有了水泥便事半功倍。」

  程宗扬道:「奸臣兄反应快啊,这就看出水泥的好处了。」

  祁远见水泥试制成功,不禁精神大振:「程头儿,云家既然对拉链有兴趣,
不如让给他们,咱们靠着水泥就能大发一笔。」

  秦桧也道:「拉链仿制容易,买回去拆一个就能学会。水泥可没那么简单。

  依我的意思,不如把石灰坊拆开,配料由咱们自己人来做,石灰坊只管烧制。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缓缓道:「主意是不错,但那样规模就上不去了。这事
我自己有主意,必然要找个地方扩大生产的。现在你们先做着吧。对了老四,你
去招几个人,咱们的商号该开张了。」

  祁远答应了,与吴战威一道离开,旁边还剩下秦桧。程宗扬道:「小紫那死
丫头呢?怎么一天都没见到她?」

  秦桧犹豫一下道:「紫姑娘在后院,公子最好不要打扰她。」

  程宗扬稀奇地看了秦桧一会儿,「我说奸臣兄,你们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吧?」

  秦桧凛然道:「属下不敢。」

  「少来蒙我!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干的事?」

  程宗扬扯把椅子坐下,「说吧,你们几个从殇侯那里来,除了开商号还有什
么目的?」

  秦桧正容道:「会之走时,侯爷说得明白,离开南荒后我们兄弟就与侯爷一
刀两断,从今往后只听公子一人调遣。绝无虚言。」

  「说的好听。」

  程宗扬气哼哼道:「殇侯说把那死丫头送给我暖床,都两个月了别说暖床,
我整天还得提防着免得被她整死!那个死丫头,我干!」

  秦桧咳了一声:「公子风采神秀,紫姑娘迟早要为公子风采倾倒……」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你是骂我的吧。说,死丫头究竟在搞什么鬼?若想算
计我,我这会儿拍拍屁股找小狐狸去。你回去跟殇侯说,我不玩了。」

  秦桧只好苦笑道:「回公子,紫姑娘得了几个方子在后院试炼。公子若要她
侍寝,在下便去对紫姑娘说。」

  「免了!」

  程宗扬连忙道:「我还想多活几天!」

  秦桧垂手道:「是!」

  程宗扬琢磨一会儿:「死丫头得了什么方子,炼什么鬼东西?」

  秦桧提醒道:「前些日子,巫宗那位供奉……」

  程宗扬一拍大腿,「古冥隐!」

  「正是。幽冥宗虽是弱宗,于妖术、阴魂却颇有些独得之秘。」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死丫头不会在我后院大肆杀生,搞什么血祭吧?」

  秦桧连连摆手,「非也、非也!紫姑娘只是从那条小狗身上采了些血,绝无
杀生之举。」

  想起小紫抱着雪雪的天真笑容,程宗扬就觉得毛骨悚然。那死丫头什么德性
自己还不知道?玉盏铃花都能被她一壶热水浇死,她什么时候有兴趣养宠物了?

  那条小贱狗落她手里,只能说命不够好。

  「告诉她,别胡来,我还准备在建康混呢。她要弄出什么妖怪,惹得鸡犬不
宁,大家都卷铺盖滚蛋吧。」

  「属下明白!」

  秦桧等了一下,又道:「公子说的拉链、水泥之外,莫非用树汁做的车轮也
是真的?」

  在程宗扬印象里,对生活影响最大的发明无过于水泥、橡胶、塑胶以及电的
使用。全靠段强那句话,自己把水泥捣鼓出来。橡胶自己心里就没多少底了,但
做轮胎不行,做个保险套总可以吧。至于塑胶完全超过自己知识范围,根本不用
想了。发电自己有点印像是用什么东西切割磁场,如果能用玻璃、钨丝把电灯做
出来,自己可是积了大德。但能做出来吗?

  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殇侯那个死老头手里的东西。

  「会之,你派人去见殇侯,说我要用他那件法宝。让他给我送来!」

  秦桧莫名其妙,「什么法宝?」

  「一碰就死的那个。你一说他就明白了。」

  秦桧还是不懂,但这位爷莫名其妙的事干得多了,也不再多问,立刻派人给
殇侯传讯。

  程宗扬一手摸着下巴,如果那个高压包还有电,说不定自己真能造个灯泡出
来。

  一行车马驶入玉鸡巷,离得老远,石超从车上伸出头叫道:「程哥哥!可想
死小弟了!」

  程宗扬迎上去,笑道:「哪阵风把石少主吹来了?」

  石超像颗球一样从马车上滚下来,堆笑道:「还不是为翠烟和莺儿两个跟贵
属成婚的事?」

  他挑起大拇指,啧啧赞叹道:「哥哥这分胸怀真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接
到书信小弟才知道,那几个美婢,哥哥竟然都赏给手下……」

  程宗扬连忙拦住,「可不是赏!老吴、小魏都是我兄弟,他们跟翠烟、莺儿
看对眼,那是缘分。你说她们怎么没看中我呢?」

  石超被他逗得大笑,半晌才喘着气道:「哥哥这分心意真没得说了。说实话,
我也知道张侯爷、桓三爷他们不大看得上我们金谷石家。只有程哥是能交心的朋
友。」

  程宗扬笑道:「你不是嫁翠烟和莺儿的吗?怎么跑来跟我交心?」

  石超拍着胸脯道:「这点小事还用哥哥费心?我已经吩咐谷安,就按我们石
家嫁女儿的规矩办!有半点纰漏,石胖子的头割下来让哥哥当球踢!」

  程宗扬回头道:「会之!听到了吗?石少主陪的这份嫁妆可不少!你跟老吴
和小魏说,别丢咱们兄弟面子,聘金下厚点!」

  石超扯住他道:「哪里要聘金!」

  「行了!」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有钱。聘金是给翠烟和莺儿面子,跟你没
什么关系。石胖子,你不会专门为这事跑一趟吧?」

  石超眼睛挤成一条缝,笑道:「我听说那几个美婢哥哥一个都没受用,心里
着实不安。哥哥不是没去过金枝会馆吗?今天小弟陪哥哥去好生乐乐!」

  程宗扬不禁大为心动,左右没什么大事,出去轻松一趟倒是个好主意。石胖
子亲自跑来,这分心够诚的,总不能让他白跑一趟吧。

  程宗扬一回头,秦桧便道:「我去知会长伯一声,这便与公子一道去。」

  程宗扬道:「行了,你的事还不够忙?我就是出去散散心,要你跟着多没意
思。」

  自从上次程宗扬被苏妲己伏击,秦桧就和吴三桂订下规矩,无论何时两人必
定有一个跟在程宗扬身边。秦桧劝道:「公子,不可不慎。我和长伯必有一个随
行的。」

  程宗扬抱起肩,「我怎么听着像坐牢呢?」

  这句话一出来,任秦桧舌灿莲花也没处说了,只好看着程宗扬与石超在石府
护卫的簇拥下绝尘而去。

  金枝会馆所在的雀燕湖位于建康东郊,大掌柜章瑜早已得信在馆外等候。他
消息灵通之极,这些日子建康的暗流,外界虽然不知详情,他却摸得七、八成,
知道这位程少主已经是城内牵动八方的人物,更是卖力巴结,一见面就抢上来,
亲手为两人掀起车帘。

  石超与章瑜熟稔之极,让他扶着下车,笑道:「章老板,看看我请来的是哪
位贵客?」

  胖得像球一样的章瑜利落地屈膝打个千,笑道:「程少主大驾光临,令敝馆
篷壁生辉!」

  「章老板太客气了。」

  程宗扬一面笑着寒暄几句,一面留心看着这处金枝会馆。

  看得出这处会馆建造颇费了一番心血,楼馆依山傍水,分布在数十亩的园林
中,错落有致,华丽不减金谷园,却多了几分难得的雅致。金枝会馆是记名式的
私人会馆,这会儿客人不多,湖光山色间,静谧非常。

  章瑜一边请两人入内,一边笑道:「不知程少主喜好曲乐还是歌舞?」

  程宗扬两手一摊,「我头一次来,什么都不懂。客随主便吧。」

  石超道:「哥哥不是要请戏班吗?会馆的百戏不错,章老板,来几出精彩的
看看。」

  「请!请!请!」

  章瑜一叠声把两人让进一处楼馆中。

  那楼馆有三层高,馆内墨紫色天鹅绒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房顶悬着十几
盏琉璃灯,虽然不及别墅的水晶吊灯壮观,也颇为不俗。灯下正对着中间一座圆
形平台,周围摆着坐榻和长几;三人一进来,那些琉璃灯便同时亮起。灯光直射
将平台映得通明,旁边的坐榻却隐藏在阴影中。

  程宗扬一阵遗憾。这个舞台式的楼馆本来该自己发明,没想到又让八爪章鱼
抢先一步,看来世上的聪明人还真不少。

  馆里的坐榻也与众不同,坐榻前方的地面陷下尺许,可以让人把脚垂到下面。

  章瑜在坐榻前开出凹处,既迎合建康世家的习俗,又让自己这种不习惯跪坐
的人能放松一下;虽然比直接用椅子麻烦十倍,却是两全其美的选择。单看这处
设计,程宗扬就能断定这处会馆的客人不只来自建康。

  这边过来几个美婢,每人身旁两个,给客人捧巾、奉茶。程宗扬坐在榻上,
舒服地伸开腿,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帷幕一角飞出一只小黄雀,吱吱喳喳飞舞一圈,灵动之极。忽然一只苍黑大
鹰破空飞下,利爪一把擒住小雀,展翅飞向屋顶,在琉璃灯上顾盼自雄。接着两
只白鹤翩然飞出,一边舞动翅膀,一边发出清呖。

  金枝会馆的乐舞百戏果然不同凡响,程宗扬看出这些鸟雀都是有人用丝线操
纵的,难得的是无论做工还是展翅动作都逼真至极,没有一点雕琢的痕迹。

  突然一条巨蟒游了出来,昂首朝白鹤咬去。白鹤振翅而起,飞上轻纱做成的
云霄。

  旁边美婢道:「这是鱼龙曼延。」

  那边石胖子已经把美婢搂在怀里,上下其手;程宗扬也不客气,拥着她的腰
肢道:「为什么叫鱼龙曼延?」

  「鱼龙和曼延各是一种走兽。这乐舞便是兽舞。」

  石超道:「旁人都是让优伶手执做好的鸟兽,章老板这里是只见其物,不见
其人,高明得紧!」

  章瑜道:「石爷谬赞了。前些日子小的从海商手里买了几只异兽,还请两位
爷观赏。」

  说着一只异兽爬上舞台,庞大体形让程宗扬一眼便认出来,「河马?」

  章瑜道:「这是海商从僧耆洲捕来的,程少主竟然认得?」

  程宗扬已经看出那只河马只是模型,外表看起来虽然一模一样,但走动时有
些差别。想来扮成河马的优伶没见过它走路的样子。

  接着出来的是一只大猩猩,扮戏的优伶还捶了几下胸膛,模仿大猩猩吼叫几
声,然后是角马、土豚、羚羊……每一只都是用原物的皮骨制成。

  程宗扬看得有趣,笑道:「章老板这里的东西还真不少。」

  石超嘿嘿笑了两声:「金枝会馆的鱼龙曼延可不是看这个的。章老板,把你
压箱底的上来,等程哥哥看过,我们好听曲子。」

  章瑜拍了几下手掌,正在台上耍弄的非洲土豚翻滚一下,人立起来,将豚首
翻开,却是一个披着土豚模型的美貌女子。她穿着皮制紧身衣,大半肌肤都裸露
在外,此时卸去土豚妆扮,在台上维妙维肖地模仿着土豚的动作和叫声,引得石
超哈哈大笑。

  程宗扬也觉得好笑。口技也是百戏一种,这些优伶多半都学过,难得她一个
女子学得这么像。

  扮成土豚的优伶还未离开,另一只动物粉墨登场。这次那优伶没有披兽皮,
只戴了一个头套,颈部以下雪白肌肤赤裸着,上面绘着斑纹,光着身子爬上舞台。

  石超笑道:「程哥,这东西你认识吗?」

  程宗扬喉咙有些发干,「斑马!」

  石超怪叫道:「章老板!我说吧!程哥的见识在咱们建康是独一份!谢太傅
那么有见识的人,上次看鱼龙曼延也没认出来。这回连皮都没套,程哥一眼就看
出来了!」

  章瑜也觉得惊讶。鱼龙曼延和动物园展览差不多,饶是王、谢世家的子弟博
识多闻,见到这些僧耆洲的异兽也啧啧稀奇,十种也未必认得一种,可这位程少
主竟然全都认得。

  金枝会馆的鱼龙曼延在建康名声显赫,但在馆内私下表演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名扮作斑马的优伶只在头上套着斑马头套,遮住面孔,剩下的部位通体全
裸,胸乳、腰背、屁股上用油彩绘出斑纹。她身材颇为标致,丰乳翘臀,充满女
性诱惑,这会儿在台上扭臀摆乳,媚态十足。尤其是屁股里还塞着一条黑白相间
的斑马尾巴,随着她的动作在白光光的雪臀间扭来扭去,让人禁不住欲火升腾。

  这种新奇的花样,连看惯A片的程宗扬都觉得新鲜。他拥着怀里的美婢,眼
睛盯着台上的斑马裸女,暗道章胖子的金枝会馆果然有一套,难怪能吸引这么多
大有来头的客人。

  章瑜一直在旁看着程宗扬的脸色,见状打了个手势,扮作斑马的优伶顺从地
爬下舞台来到榻侧。

  章瑜道:「既然程少主有兴趣,不如让她伺候。」

  望着美女雪白大屁股上绘的斑马纹,程宗扬狠狠咽了口唾沬. 章瑜连忙道:
「这位是盘江来的程少主,你可要小心伺候。」

  那优伶迟疑一下,四肢着地爬到程宗扬面前,低声道:「程公子。」

  程宗扬一怔。这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边石超已经搂住那名扮成土豚的美貌优伶,伸出肥手在她腿间摸弄,一边
让她学土豚的叫声。怀里的美婢让出位置,一边帮他解开衣物,轻笑道:「这奴
婢生得一张又白又大的好屁股,才扮得斑马。公子且坐,让她翘起屁股伺候。」

  程宗扬犹豫一下:「先把头套摘了吧。」

  扮成斑马的优伶取下头套,露出一张媚艳面孔。

  程宗扬惊叫道:「芝娘?怎么是你?」

  芝娘苦涩地笑了一下。

  章瑜察颜观色,连忙道:「程少主原来认识?她以前在画舫做过,因为出了
事才到馆里来。总共也没有几天。」

  程宗扬道:「出了什么事?」

  芝娘低声道:「前些日子画舫来了几名客人。奴家一时不察,被他们抢了钱
财,还放火烧了画舫。那画舫本是租来的,为了还钱,奴家只得自卖自身,幸好
得章老板收留。」

  程宗扬道:「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找我呢?找萧……狐狸也行啊。」

  芝娘涩然一笑,没有作声。她不过是个倚舟卖笑的粉头,若去萧侯府,只怕
没进门就被赶出来。

  章瑜试探道:「程爷……」

  程宗扬哈哈笑了两声:「没事、没事,没想到碰到熟人了。章老板,下面的
节目该是什么了?」

  章瑜还没开口,石超就道:「那个五天六记有趣得紧,哥哥也来看看。」

  程宗扬看着芝娘身上绘的斑纹,心里微觉不忍,一面笑道:「上次就听你说
过。什么五天六记?听着这么稀奇。」

  章瑜笑道:「回程爷,石爷怕是记错了,该是五天竺记。」

  程宗扬怔了一下,「五天竺记?」

  章瑜道:「公子可能不知,天竺东边的叫东天竺,西边的叫西天竺,加上南
天竺、北天竺和中天竺,一共分成五处,却有几十国。两年前中天竺的戒日王驾
崩,一个叫阿罗那顺的臣子叛乱,五天竺混战不休,结果东天竺被灭。会馆便编
了出戏,说的就是这事。」

  这段故事自己听过,程宗扬想着:这是阿姬曼家的事啊!

  程宗扬心头跳了几下。五原城那个夜晚,漂亮的小舞姬骗自己逃走,险些把
自己害死,可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善良女孩。知道自己要死,先把纯洁的处女身
给自己做为补偿。后来自己把她买下来,将剩下的钱都给了她,不知道她现在有
没有回到自己亲人身边。

  「篷、篷……」

  思索间,熟悉的手鼓声响起,舞台重新明亮起来。

  程宗扬回过神来,朝芝娘一笑,不动声色地把她拥到怀里,掩住她赤裸肉体。

  芝娘露出感激神情,程宗扬却张大嘴巴,呆呆看着舞台上一个自己曾见过的
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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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25884 2017-3-8 21:01

               第二十集

  内容简介:

  玉鸡巷热热闹闹地办起婚宴,程宗扬也乐见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有了家室。

  他舒心地到湖边别墅左拥右抱,岂料碰上云丹琉前来单挑。

  为了让小紫排解战书,他忍痛把手中的产业及股分交换出去,偏偏死丫头还
让美人们挑逗他,死命挖出他仅有产业,讽他「人为色亡」!

  云如瑶在他再次夜探时,镇定地献上冰滑娇嫩的身子,这时他才知晓自己能
解她身上寒毒,然而他仍顶着「萧公子」身份……

  原以为日子可以舒心下去,未料巡视产业时被怀恨的苏妲己计杀,甚至还让
小魏夫妇赔了性命,连小紫都不能不使尽全力和妖术一拼。

  遭受暗算的程宗扬和重伤昏厥的小紫落入大江,深深沉底……

               第一章故人

  黑暗中,一个优美的身影静静坐着,她盘着腿,叠放的双足脚心朝天,素白
纤手放在膝上,拇指轻扣中指,食指、无名指、小指张开,状如兰花。微微低着
头,乌亮发丝黑瀑般披在颈后。

  良久,她松开中指,双掌摊开,合在一起,掌心相接,慢慢旋转,然后缓缓
分开。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素白的掌心没有丝毫变化。她重新收回双手,深
吸缓吐,稳住吐纳的气息。凝聚一丝微弱的气息后,她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无论她如何催动,记忆中的一幕都没有出现。但她一遍又一遍做着徒劳无功
的努力,始终没有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分开双掌,终于有一抹微弱光线从她洁白的掌心透
出,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她握紧手掌,香肩微微抖动。良久,她站起身,将自己的身体洗浴干净,妆
扮一新。

  建康。雀燕湖。

  金枝会馆西侧,一座酷似圆形剧场的楼阁内,深紫罗兰色的天鹅绒帷幕低垂
下来,幕上缀着大大小小的水晶,在琉璃灯的映照下,宛如无数星辰。

  程宗扬坐在榻上,两边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个胖子,一个是石胖子石超,另一
个是章胖子章瑜。石超抱着那名扮成僧耆洲土豚的女伶,一边调笑一边把手伸到
她臀间,拨弄那条短短的豚尾。周围几名雪躯半裸的美婢小心服侍着,穿花蝴蝶
般奉上果盘和酒水。

  伴着天竺手鼓的欢快节奏,几个女子出现在舞台上。她们身材高挑,五官如
雕刻般清晰,鼻梁细窄而又挺直,每个人都生着妩媚的大眼睛,皮肤白晳,其中
三个额心点着红痣,盘着发髻,另一个年轻女子点着的痣则是紫黑色,垂着一条
乌亮的长辫子。

  凸凹有致的身体上各自披着宝蓝、浅绿、鹅黄和桃红的纱丽,她们的纱丽从
腰下缠起,向下缠住圆润的臀部,裹住修长的双腿,再向上绕到胸前,一角掖在
肩上,中间袒露一截雪白腰肢,走动时摇曳生姿。

  优美歌声响起,她们随着鼓声在台上边舞边歌,舞姿优美而妖冶,鲜艳的纱
丽飘舞飞扬。歌舞不仅出色,而且充满异国风情,雪白玉臂和纤足上缀着细小的
银铃,不时发出悦耳轻响,石超抬起身,指着穿蓝色纱丽的天竺女子道:「那个!

  那个叫什么来着?「

  章瑜笑呵呵道:「石爷怕是忘了,那个穿红纱点紫痣的,扮的是羯陵伽城主
的女儿,旁边两个是城中的贵妇,绿色的那个是侍女。」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后来被吊起来,屁股上打烙印那个!」

  章瑜恍然道:「那个啊!?她男人是戒日王手下大将,战败被砍了头的。穿
宝蓝那个就是她。」

  石超拍着凭肘的小几道:「我就喜欢那个!程哥,你最是见多识广,瞧瞧。

  是不是正宗的天竺歌姬?「

  印度舞自己见过,但近距离观看还是头一次。程宗扬笑了两声,「章老板的
金枝会馆果然不凡,这样出色的天竺歌姬,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

  章瑜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还是馆里去五原城采办货物,碰上一批贩来
的天竺奴隶,手下人挑着买了些,找个懂天竺语的问过,才知道天竺大乱,叛军
打下东天竺的羯陵伽城,因为没粮食,把城里的女人卖了换粮。被卖的还是运气
好的,卖不掉的都被宰来吃了。」

  这事自己曾经听阿姬曼说过,这时听到仍然心惊肉跳。

  章瑜道:「敝馆买了这些天竺女奴,小的念着单跳舞没什么意思,倒是听城
破的事有趣……」

  正说着,一名仆人进来,在章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章瑜露出一丝苦笑,抱
拳道:「本想陪程爷、石爷好生看场戏,可恨俗务缠身,只能失陪了。」

  程宗扬笑道:「章老板尽管去忙。」

  章瑜对旁边的美婢吩咐几句,让她们用心伺候,这才起身告辞。

  程宗扬顺势搂过芝娘,让她伏在自己膝上。芝娘雪白肌肤上用油彩绘着妖须
的斑马纹,这会儿没办法擦洗,只能装成心醉神迷的样子,用衣袖帮她遮住赤裸
的身体。芝娘意识到他的好意,依偎得更紧了。

  旁边服侍的美婢道:「这几个天竺女奴都是羯陵伽城出来的,因听她们说起
城破的事,才编了这出戏。」

  她抿嘴笑道:「说是戏,其实都是实事呢。」

  程宗扬盯着帷幕旁边那个半露身影,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

  美婢乖巧地剥开一颗石榴,一粒一粒服侍程宗扬吃着,娇声道:「这一段是
刚开始,城主女儿要出嫁,城里的贵妇都来祝贺。」

  程宗扬抬了抬下巴,「后面哪个是谁?」

  美婢笑道:「程爷眼睛好尖,那个是城主夫人,一会儿就上场了。」

  鼓声停歇,天竺女子停下舞蹈,退到一旁。接着笛声响起,扮作城主夫人的
女奴提着纱丽走上舞台。她挺鼻深目,眸子微微发蓝,眉毛像修过一样整齐而弯
长,红褐色长发盘在头顶,额心印着一点朱砂痣。她看起来四十上下,已经是美
人迟暮年纪,但皮肤白净,仍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她身上披着一条浅紫色纱
丽,纱丽两侧镶着华丽滚边,显得高贵优雅。

  美婢笑道:「那些女奴说,城主夫人年轻时可是羯陵伽城的第一美人呢,可
惜城破不久就死了。这个女奴便宜得很,买的时候只花了十个银铢。」

  程宗扬挪动一下身体,「这么便宜?」

  美婢悄声道:「因为她没舌头,才折价的。」

  程宗扬放在芝娘大腿上的手掌微微出汗。

  一眼看到,自己就觉得这位城主夫人的身影颇为眼熟。这时程宗扬已经可以
断定,她就是自己在五原城见过的那个女奴,阿姬曼的母亲。

  当初自己买下阿姬曼,还想买下她的母亲,好让她们母女团聚。结果她刚被
一个晋国商人用十个银铢买走,没想到竟然会到了建康的金枝会馆。

  程宗扬下意识地抚摸芝娘的身体,心里却在想,不知道阿姬曼是否回到东天
竺那个叫耽摩的小城,找到她的哥哥?

  舞台上的表演仍在继续。见到城主夫人,城主女儿迎上去,笑?如花地扶住
母亲。接着鼓声响起,两人在台上对舞,舞姿曼妙。扮演城主女儿的天竺舞姬时
而欢快,时而羞涩,看向母亲的眼神充满爱意,将肢体语言表达得淋漓尽致。

  城主夫人的舞姿不及女儿的热烈,却更为娴熟。头、颈、肩、腰、臀、腿、
足变换无数美妙的姿态,尤其是双手的动作,再繁复的舞姿也能轻易展现出来。

  不仅程宗扬看得目不暇给,连那些天竺舞姬也露出钦佩眼神。只是她虽然舞
得美妙,神情间多少有些不经意的木然,仿佛一具被掏空灵魂的躯体。

  两位扮成贵妇的天竺舞姬也加入,绕着母女俩翩翩起舞,台上充满喜庆气氛。

  接着侍女捧出一口盒子,城主夫人抬起手,用指尖挑起一点朱砂,扮成女儿
的舞姬跪下来,让母亲将自己额心的印记换成红色。

  笛声蓦然响起,充满凄厉意味,鼓声突然变得急切。正在舞蹈的女子同时抬
头,表现惊恐的模样。程宗扬看得清楚,旁边几个只是在演戏,只有城主夫人身
体一颤,眼中露出真实的恐惧。

  沉重鼓声中,一队武士手持长矛踏上舞台。刚才的喜悦气氛一扫而空,顷刻
间,台上的天竺女子便被武士团团围住。

  那些武士都是会馆的女伶妆扮的,她们美丽的胴体上披着仿制皮甲,赤裸手
臂和大腿,手里的长矛也是涂着银粉的道具,有的还黏着胡须,这会儿摆出凶巴
巴的表情,把天竺女子驱赶到舞台前方。

  为首一个身材纤巧的优伶模仿天竺人口气道:「伟大的战神塞建陀!羯陵伽
城已经被我们攻破- !你们现在都是征服者的俘虏- !」穿着绿色纱丽的天竺侍
女挺身挡在长矛前,用梵语说了几句。一名优伶武士娇声道:「尊敬的大王,她
说这是城主的妻子和女儿,还有来贺的贵妇,都出自揭陵伽城最高贵的家族,祝
贺城主出嫁的女儿,请看在湿婆大神的分上,宽恕她们。」

  贴着小胡子的优伶首领举起长矛,毫不犹豫地从侍女腋下刺过。侍女扑倒在
地,剩下的女子都跪下来,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啪!啪!啪!」

  耳边传来几声清脆肉响。

  石超抱着扮成土豚的女伶,高兴地拍着她的屁股。「快看快看!程哥,戏到
这会儿才好看!」

  被刺倒的天竺侍女纱丽松开,一名优伶武士举刀作了几个劈砍动作,表示将
她砍死。剩下的女子哭泣起来,接着在优伶武士威逼下,城主的女儿被带到首领
面前。

  「羯陵伽城主的女儿,」

  扮作征服者的优伶桥声道:「你要嫁的男子已经被我们砍下头颅,与你父亲
的头颅悬挂在一起。你们居住的宫殿将成为征服者的军营。有着月亮般美貌的女
奴,我命令你,用你的舞姿取悦我的勇士!」

  城主的女儿在刀枪威逼下,开始为征服者起舞。她乌亮的大办子在身后飞舞,
淡红纱丽旋转,不时被人用长矛挑起。

  看得出这名天竺舞姬已经跳惯这段,脸上没有多少屈辱表情,甚至故意摇动
乳房、摆动屁股,做出种种挑逗的动作。

  首领大声宣布,羯陵伽城主女儿的额心将被征服者点上红痣,代表她失去的
贞洁。城主的女儿装出惊恐的样子,向后退去。城主夫人张开手臂,护住自己的
女儿。

  首领抓住她的手臂,把城主夫人重重推倒在地,然后命令武士给这个不听话
的女俘处以鞭刑。优伶武士把城主夫人拖到一边,扯下她上身纱丽,用竹片抽打
她的背脊。

  程宗扬目光微微一跳。她背上交错的鞭痕自己在五原城就见过,这时虽然淡
了一些,但在雪白肌肤仍然触目惊心。比起五原城时,她肉体略显丰腴,当时松
弛干温的肌肤多了些光泽,看来金枝会馆至少没有苛扣她们的饮食,但眼角皱纹
是再多脂粉也无法掩饰。

  石超拍榻顿足地鼓噪起来。程宗扬收回目光,只见台上扮作城主女儿的舞姬
被人拽住纱丽一角,她身子旋转着,纱丽越拽越长,不多时缠在身上的纱丽便被
扯落下来,露出一具光溜溜的肉体。

  征服者的轰笑声中,扮作首领的优伶解开皮甲,露出腰间一条黑色皮革,皮
革上镶着一根雕刻成阳具状的白杨木棒。扮成武士的优伶把赤裸少女按在台上,
分开她的双腿,然后首领俯下身,把假阳具送入少女体内。

  台上灯光大亮,她们选择的角度正对贵客位置,扮作首领的优伶翘起雪白屁
股,雕刻精美的假阳具直直插在少女柔嫩蜜穴内,让客人能看清每一丝交媾细节。

  「好!好!」

  石超大声喊叫。

  随着阳具进入,一抹殷红液体从少女下体涌出,将木棒染得通红。石超哈哈
大笑,程宗扬却吓了一跳:金枝会馆这么下血本,竟然拿处女来表演?

  旁边的美婢低笑道:「好叫程爷得知,那是假的。扮作城主女儿那个先拿鱼
鳔盛了鸡冠血,塞在身子里。这会儿鱼鳔被木棒顶破就流了出来。」

  台上少女扭动屁股,与首领交媾着。她下体丹红流溢,神情凄楚,不时发出
吃痛的哀求声,将处女破体的一幕演得维妙维肖。

  两名天竺贵妇也被拉出来,她们或是乞求,或是挣扎。那些优伶武士大声喝
骂,接着台顶高处抛下两条绳索,她们用绳索将两名天竺贵妇手臂反绑起来,又
束起她们的腰肢。

  绳索向上升起,两名天竺贵妇被吊得双脚离地,身体弯成弓形,相对哭泣,
一边乞求自己的神明庇佑。武士们嘻笑着把她们腰间束紧的纱丽机到臀间,两名
天竺舞姬都有着丰满圆硕的臀部,这时束着腰腿的宝蓝和鹅黄纱丽被扯到屁股一
半位置,紧紧卡住臀肉,雪腻臀沟敞露,露出大半屁股,下面的纱丽一直垂到脚
底,似乎随时都会掉下。

  石超喜欢的那个宝蓝色纱丽的天竺舞姬屁股雪白,臀侧打着一个紫黑色烙印。

  一名优伶武士扒开她紧凑臀肉,朝里面啐了一口。另一名武士举起长矛,用
打磨光滑的矛尾捅进她臀肉里。那名扮作贵妇的舞姬扭动屁股,宝蓝色的纱丽在
腿上摇晃,用梵语发出尖亢叫声。

  优伶武士大声宣布道:「她在说,塞建陀的征服者已经用武器征服她的肉体,
她愿意用六十四种不同姿势与伟大的征服者交媾,直到她丰满屁股在交媾中被干
得红肿,阴道盛满征服者的精液!」

  两名贵妇的纱丽被扯到脚下,赤裸雪白的乳房和臀腿吊在半空。武士搬来木
笼,然后解开皮甲,露出和首领一模一样的假阳具,站上木笼,一个从后面干进
贵妇屁股,另一个从前面干进她的嘴巴。

  石超已经按捺不住,解开衣服与那个女伶大战起来。

  少女和首领的交媾仍在继续,下体已经被血迹染得殷红。终于,扮成首领的
优伶拔出阳具,一名武士抓住少女的辫子,迫使她抬起脸。首领扶起滴着鸡冠血
的假阳具,在她额心留下一个鲜红印记。娇笑声四起,扮成武士的优伶们发出欢
呼。刚才强暴时的急切鼓声也变成柔媚笛音。

  一双湿润唇瓣触到下体,带来酥软快感。程宗扬发现自己目睹台上淫艳的一
幕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亢奋。

  伏在自己膝上的芝娘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扯起他的衣袖遮住面孔,一手
扶起他的阳具,用唇瓣轻柔地含住,小心地吞吐起来。

  服侍的美婢脸色也微显酡红,轻笑道:「听那些女奴说,羯陵伽城破后,城
主的女儿被带到军营,叛军让她光着身子跳舞,不听话就用棍子打她,最后还逼
她跟破城的勇士们轮流交媾,在宴会上取乐。」

  石超身体肥胖,用一般体位交合不但费力,而且有肚子上的赘肉碍事,顶多
只能插进一半,难以尽兴。这会儿索性张开腿半仰在榻上,让那个扮演土豚的女
伶跪在榻前凹处,朝后撅着屁股,用蜜穴套弄他的阳具,这样只是两人性器相接,
既轻省又快活,还能尽兴。

  他抹了把汗水,堆起满脸笑容,气喘吁吁地朝程宗扬说道:「程哥,你看有
趣吧!听说那个什么什么城一破,城里的女人不分贵贱都被这些蛮贼逮到军营里。

  那个什么城是什么都城,说起来有东天竺的贵妃、娘娘,被叛军逮住,全都
光着屁股吊起来,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嘿嘿,那些蛮
贼倒会寻快活。也亏得章老板有心思,弄来这班天竺女奴……「

  程宗扬正要开口,忽然眼角一跳。

  城主夫人受过鞭刑,纱丽滑到腰间,赤着上身被带到台上。饶是那些优伶只
做做样子,背上也多了几道红痕。

  扮作叛军首领的优伶娇声道:「这个卑贱的女奴自认为身份高贵,可以违背
主人的意志。以神圣的塞建陀之名,我宣布取消她的婆罗门种姓- !从今往后,
她属于不可碰触的贱民!在她的屁股上打下低贱烙印,然后给她戴上狗炼!」

  优伶武士嘻笑着剥光城主夫人的纱丽,用道具烙铁在她臀上盖了一个鲜红印
记,把一条狗炼戴在她颈中。旁边的武士用长矛戳弄她的肉体,在台上扮出各种
羞辱举动。

  美婢用询问的口气道:「石爷?」

  石起兴奋地挺动阳具,喘着气叫道:「还问什么?当然是全本的!」

  美婢目光流转,笑吟吟看了程宗扬一眼,「只要两位爷不忌讳就好。」

  芝娘滑腻香舌在阳具上灵巧地转动,传来阵阵快感,程宗扬忍着身体的冲动
问道:「这里还有什么忌讳?」

  美婢笑道:「这戏是依着实情编的。那位城主夫人本来是最高等的婆罗门,
被剥夺种姓就成了贱民。在天竺,贱民天生就是不洁、有罪的下等人,说来也算
不得人,只能算人形牲畜。就是种地的农夫也不肯跟肮脏的贱民接触。」

  「是吗?」

  美婢笑道:「她们是这样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这位城里第一美人儿成了
贱民就碰不得了。听说叛军把她当牲畜装在笼子里,到宴会时把她牵出来取乐。

  因为是贱民,怎么折腾也没人管的。「

  程宗扬辛苦地呼口气:「不能碰还有什么乐的?」

  美婢抿嘴一笑,纤指翅起,指向帷幕。

  天鹅绒的帷幕晃动一下,从里面钻出一条黑色大狗。它体型庞大,两耳直竖,
拖着一条长长尾巴,浑身皮毛像涂过油一样光滑。那黑犬「汪、汪」叫了两声,
奔到台上,绕着城主夫人赤裸肉体转了一圈,然后勾下头,把尖尖口鼻顶进她臀
间。

  程宗扬手掌一紧,干笑道:「这要咬伤就麻烦了。」

  石超大笑起来,从指上摘下一只戒指扔到台上,叫道:「演得好- !能让程
哥都看走眼!赏你的!」

  那条黑犬往地上一滚,人立起来,接着摘下头套,却是一个披着狗皮的俊俏
优伶。她捡起戒指,然后俯下身四脚着地的摇了摇尾巴,娇滴滴道:「多谢石大
爷赏。」

  然后又「汪、汪」叫了两声。

  一名优伶武士拉起狗炼,把赤裸的城主夫人牵到舞台中央。那名女奴闭上眼
睛,顺从地朝台下抬起臀部。两名武士举起长矛,从后面插到她大腿中间,往两
边一分,迫使她白滑的大屁股高高翘起。

  扮作黑犬的优伶扑上去骑到她臀上,后腿张开,露出胯下一条长锥状的狗阳,
在她臀间无目标地撞来撞去。

  黏着胡子的美女优伶夸张地大笑,然后用长矛挑起犬根,把顶端放到女奴张
开的穴口。

  得了赏赐的优伶表演分外卖力,她故意在天竺女奴穴口撞了几下,然后才耸
身而入,在她体内挺弄起来。

  刚表演过破体的天竺舞姬赤裸身体,没有擦去下身血迹,就那样在武士面前
淫艳的舞动起来。两名并肩吊在一起的女子被武士从后面奸淫一遍,然后旋转过
来面对台下客人。

  她们一边承受臀后撞击,摇晃沉甸甸丰挺圆硕的双乳,一边扬起玉脸朝台下
客人时而尖叫、时而喘息,还不时露出挑逗媚笑。那些美貌的优伶半是舞蹈半是
表演地挺动玉体,与赤裸的天竺舞姬肌肤相接,乳摇臀颤,风骚入骨,在台上勾
画出肉欲横流的群交一幕。

  「啵」的一声,芝娘小嘴松开。程宗扬猛地站起身,抱着芝娘两步跨到舞台
上,把黑犬优伶推到一边,扯起那个与阿姬曼一样有红褐色头发的女子。

  迟暮的美妇木然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周围优伶投来惊愕目光,
程宗扬压下心头战栗,怪笑道:「好一个标致的天竺美人儿,我买了!」

  石超浑身一抖,在土豚女体内无法控制地喷射起来,半晌才喘息道:「我说
程哥,你怎么看中那个了?」

  美婢也有些发怔。「奴婢不敢瞒程爷,她没舌头的,年纪也不轻了。程爷若
想要个天竺奴在身边伺候,馆里尽有年轻貌美的。」

  程宗扬霸道地说道:「我就喜欢成熟的,这年纪正好!」

  台上优伶都停住动作,小心退到一边。那几个天竺舞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茫然看着同伴。

  程宗扬把芝娘放到一边,先系好裤子,然后解下上衣披到那女子身上。「这
两个我都要」卖身钱多少,让你们章老板开个价!「

  他不愿让人看出底细,干笑两声掩饰道:「哈哈,石胖子,你选的金枝会馆
真不错,我这么不近女色的人,一次就看中两个!缘分啊。」

  红发美妇神情木然,那件衣服披在肩上也不去扯,裸露出两团略显松弛的雪
白乳峰,对程宗扬看也不看一眼,似乎听不懂他的语言,又似乎对身边的一切漠
不关心。

  程宗扬装出急不可耐的好色样,一手一个抱起两女便走。

  石胖子匆忙抢过侍女拿来的湿巾,一边擦着下身的污物,一边提着裤子赶过
去,叫道:「程哥- !程哥- !等等我啊。」

  那美婢也慌忙跟过去,迈着碎步走在程宗扬旁边,小声道:「程爷……」

  程宗扬板起脸道:「怎么?以为我掏不起钱吗?」

  美婢陪笑道:「奴婢不敢。章爷吩咐过,程爷喜欢的便尽管带走,馆里一个
铜铢也不肯收的。」

  石超连忙道:「不关我的事!我没给过钱!」

  「谁问你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既然章老板不肯收钱,正好我在建康还有处空宅子,
就换她们两个吧。」

  美婢道:「奴婢不敢。」

  程宗扬横眉瞪眼:「我那处宅子换这种货色一百个也够了!程爷吐出的唾沫
砸下的钉,还怕我说话不算话?」

  美婢不敢再拦,细声道:「程爷先带人走,回来我再禀告章爷。」

  说着她讨好地压低声音,娇声道:「程爷真好眼光。来馆里的客人都嫌这女
子少了舌头,没人肯嫖。其实姊妹们私下说,若论起好处,这个天竺奴只怕比馆
里当红的姊儿还强呢。」

  程宗扬怔了一下,「什么好处?」

  美婢神秘地一笑,「程爷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自己还真没想过。就是冲着阿姬曼,自己也不能试啊!

  芝娘伏在他怀中,神情又惊又喜,在他耳边悄声道:「多谢程爷……」

  程宗扬叹口气。「别谢了,我还头痛呢。小狐狸不在建康,你遇了事,我不
管也说不过去。大家先回去再说吧。」

  石超纳闷地看了芝娘一眼,被程宗扬眼一瞪,连忙缩回头去。

  程宗扬心头其实颇为忐忑,自己出来一趟又带了两个女人回去,让那死丫头
见着还不知怎么样呢。

  章瑜这边倒不担心,自己开的价钱不算低了,那宅子是苏妲己的,现在人去
楼空,一直没有处理,房契还在自己手中。以那处宅子的价值,买十个绝色也绰
绰有余,章瑜一点也不吃亏。而且这两个女人对自己有用,对章瑜半点用处也没
有,再留着只怕在会馆养老,他能碰上自己这个冤大头买主,已经是烧高香了。

  祁远张大嘴巴,看着那个砸在自己手里快两年,好不容易才卖出去又莫名其
妙被这位爷买回来的女奴。

  程宗扬道? *「傻站着干嘛?你不是会天性一话吗?问问她怎么到这儿的?」

  祁远苦笑道?一「程头儿,能问我早就问了。她是个哑巴……」

  程宗扬拍了一下脑袋,无奈地说道:「那你告诉她,不用担心,在这儿没人
欺负她,等找到阿姬曼就让她们母女团聚。」

  祁远小声道:「程头儿,那天)二丫头真是你送走的?」

  程宗扬叹道:「我那时候自身难保,只给她留了点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回
东天竺了。」

  祁远啧啧两声,钦佩看了他一眼。「程头儿,你可真舍得……」

  「少废话!赶紧说!她要是听不懂,你以后少给我吹牛,说什么走遍大江南
北,不管是人是鬼都能搭上话!」

  祁远擦擦嘴,翻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咦咦呀呀地说着天竺语。

  那女子披着一袭软袍,眼睛看着地面,似乎没有听到。

  但祁远嘴里蹦出来「阿姬曼」这个词,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光亮。

  程宗扬松口气,朝祁远竖了竖大拇指。

  从金枝会馆出来,石超不敢问,程宗扬也不解释,只催他赶快回去。马车直
接驶进宅里,程宗扬让人拿来衣物才带着两女下车进院。

  宅子前面两进已经住满人,程宗扬让人在三进收拾两间。好在宅中正筹办婚
事,被褥、物品都是现成的,直接搬来便可入住。安顿下来,他让人叫来祁远,
向这个酷似阿姬曼的女子解释清楚。可惜她口不能言,想打听阿姬曼的事就没辙
了。

  良久,她似乎听懂了些,淡淡看了程宗扬一眼,然后重新垂下眼睛,恢复木
然神情。单看她身上的伤痕便知道她所受的伤害有多深。程宗扬在心里叹了一声,
堆起笑容道:「你好生在这里休养些日子,不用怕。老四,你叫……雁儿吧,让
雁儿过来帮忙照顾她。」

  「哎。」

  祁远答应一声。

  程宗扬帮她沏杯茶,说道:「你虽然听不懂,但没关系。我和阿姬曼是好朋
友。她走的时候说要去耽摩找哥哥,等她找到,也许还会回来。你不用多想,在
这里好好歇着。到时候阿姬曼看到你身体健康,心里也高兴。」

  不多时,雁儿进来,程宗扬才起身离开。那杯茶她一点都没动。从她显露的
气质猜测,她以前的身份不会比她所扮演的城主夫人低多少,只不过这会儿她虽
然坐在那里,整个人却像被掏去灵魂一样空洞。

  带着一肚子叹息,程宗扬来到隔壁房间。芝娘刚梳过头,见他进来便屈膝欲
跪。

  程宗扬拦住她:「得了吧,咱们这儿不来这一套。你想给我面子就笑一个好
了。真笑不出来也不用麻烦了。」

  芝娘嫣然笑道:「能遇上公子,是芝娘三生修来的福分。」

  程宗扬坐在椅上。「什么福分啊?左右是混日子吧。那会儿没说清楚,你们
怎么会撞上贼呢?」

  芝娘苦温地说道:「总是流年不利,命里注定有此一劫。那日三个客人到画
舫饮酒,叫来几个姊妹相陪。谁知他们到了湖中,突然间变了脸色……」

  芝娘声音有些发颤:「有个贼人拔出刀,举手便把一个姊妹砍了,然后把舫
上值钱东西全都抢走,又把我们捆了,关进舱房,放火烧了画舫。还好奴家命大,
绳子捆得不紧才挣脱出来。后来官府查案,舫主找到奴家索赔,奴家还不起钱,
只好自卖自身,入了章老板的会馆。」

  「你说官府查案,是不是有个女捕头?」

  「有的。听说是长安来的,那些差官对她很恭敬呢。」

  程宗扬道:「你画舫生意不错啊。刚从南海贩回来的珍珠,你们便有了。」

  芝娘愕然道:「哪里有南海的珍珠?」——:「被杀的那个是不是一个名妓?」

  芝娘点了点头,「彩姊一直是秦淮河的红牌。」

  「她被杀时,身上是不是戴有珍珠?」

  芝娘道:「哪里有珠子?几只手镯都被那些贼人抢走了。」

  程宗扬有些莫名其妙。「这些天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妓被杀?」

  芝娘摇了摇头:「秦淮河是建康的销金窟,若常有凶案,哪里还有客人会来?」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那天泉玉姬突然来到云家,说的是为查案来问线索,可
芝娘说明明没有珍珠,她还来问什么?

  忽然身上一软,一具温热肉体坐到怀中。芝娘拥着他的脖颈柔声说道:「奴
家进了会馆,要从最低的优伶做起,原以为此生都没有出头的日子,谁知会遇上
公子这样好心肠的客人……」

  她衣领松开,露出缝着斑纹的雪滑胴体,两团雪乳离自己的鼻尖近在毫厘,
在眼前颤巍巍耸翘,充满挑逗意味。

  程宗扬咽口唾沫:「芝娘,我赎你出来倒不是为了这个……」

  芝娘笑道:「奴家知道主子是好心人。不过奴是欢场中人,又不是什么贞节
女子,只有服侍主子高兴,便是奴家的心意了。」

  芝娘一边说,一边除去衣物,两手扶着椅子,丰满圆臀微翘,隔着衣物在他
阳具上旋转磨擦。

  程宗扬兴奋起来,抱起她丢到榻上,重重压在她艳致胴体上。

  「啊呀……主子的阳物好热……唔……顶到奴的花心了……」

  娇吟声中,程宗扬奋力在芝娘体内挺动。芝娘一边迎合他的进出,一边媚叫
不绝。她久经欢场,性技巧只怕比起碧姬也不逊色,这时使出浑身解数,让主子
尽情享受自己肉体。

  芝娘先分开双腿,把枕头垫在臀下,露出蜜穴让他脔弄,然后翻过身跨在他
腰间,主动摇臀摆乳地套弄,接着俯下身,翘着母马一样的屁股,让他从后面猛
干。

  一边殷勤承欢,一边用娇滴滴的声音说着淫词浪语。

  「主子好坏……刚拔出的尾巴又让人家插回去……」

  「谁让你这么骚呢!」

  「主子再搞,人家屁眼儿都被主子搞大了……哎呀……塞到里面了……」

  「好漂亮的母斑马!」

  「馆里专有几个身材高大的姊妹扮成母马,装了鞍子让客人骑呢……」

  「太淫荡了!呼呼!罚你下次做给我看!」

               第二章喜宴

  喜事总是来得快,眨眼间便到九月初六,一大早众人便收拾得整整齐齐,在
S:口等候。用程宗扬的话说,连祁老四都打扮得人模狗样,一张青黄苦瓜脸笑
出花来,手捧红绳串着一百枚铜铢的小串钱,逢人就发。

  充当司仪的秦桧打扮得玉树临风,三绺长须梳理得一丝不乱,见人带出七分
笑意,抱拳拱手打躬作揖,礼数周全,让来贺的宾客如沐春风。

  吴三桂和易彪带着手下兄弟前后照应。程宅的女眷也跟别家不同,没有不出
内院的规矩,兰姑、芝娘两个做惯场面事的打头,领着雁儿、鹳儿、丹儿、眉儿
……

  进进出出。几个俏婢固然年轻貌美,兰姑和芝娘也不遑多让,花枝招展间流
露出无尽风情,让客人几乎看花了眼。

  头一个赶到的贺客竟然是石超。程宗扬一阵纳闷:「你一个娘家人,接亲的
还在路上呢,你怎么就跑这儿来了?」

  石超道:「程哥这儿不是热闹嘛。张侯爷、桓老三他们都要来,我先来占个
席。程哥放心,那边有谷安在,保证错不了!」

  程宗扬玩笑道:「你可小心,万一老吴他们接错了,把贵府的姬妾接两个过
来,那你可亏大了。」

  石超无所谓地说道:「只要程哥能看上,随便!」

  「石胖子,你还真大方啊。」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嘛。对了程哥,」

  石超挤挤眼,小声道:「那天你挑的两个美人儿怎么样?合用不?」

  程宗扬笑了两声。「此间妙处,难与君说。得了,你既然来了也别闲着,帮
我在里面招呼客人。喂,你刚才说张侯爷和桓老三要来是什么意思?」

  石超竖起拇指:「程哥面子真大!昨天我见着张侯爷,说起程哥宅里喜事迎
门,张侯爷当时就恼了,说这等喜事也不言语一声,哪儿还有半点兄弟情分。我
赶紧解释,不是程哥自己办事,是两个兄弟娶我们石家两个姑娘。张侯爷说,那
也不行,只要哥哥宅上的喜事,就不能落下他们几个。哪怕今天下刀子,他们也
一定得来。」

  程宗扬偏脸想了一会儿,「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今天的喜事自己本想自家兄弟热闹一下,张少煌、桓歆这帮纨绔子弟出身显
赫,他们要来又是讲究身份,又是讲究家世,还要讲究席次、排场,想想有够头
痛。

  石超道:「我也说了,只是程哥的兄弟成亲,不想闹太大,可张侯爷迎面啐
了我一脸……」

  「张少煌这是什么狗屎脾气?」

  石超讪讪道:「张侯爷说,萧哥儿不言声去了江州,他心里正窝火呢。这才
几日程哥又跟他生分起来,他说石胖子你再啰嗦,先打一顿解解恨。我……我也
不敢再吭声了。」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算了,他要来就来吧。先跟他说啊,我这儿没有他们
世家爷们的专席,要坐大家一块儿坐。他要摆架子,那还是别来了。」

  石超连连点头,「晓得晓得!」

  吴战威和小魏娶的是正妻,双方依足成亲礼数,石家先把翠烟和莺儿接回去,
吴战威和小魏带着车马赶往金谷园接亲。如果直接拜堂,两女成了没娘家的人,
免不了要让街坊非议。这样一来路上时辰费得多了,差不多要到午时才能回来。

  不过宅里一点都没闲着,吴战威和小魏跨马离开,请来的乐班开始敲锣打鼓,
整条玉鸡巷车水马龙,人头涌动。先是几家作坊派人送来贺礼,接着云家由云苍
峰亲自出面,送来两车贺礼。

  程宗扬笑着迎出来,「云老哥真给小弟面子,竟然亲自来了。」

  云苍峰哂道:「什么是你的面子?我和吴兄弟、魏兄弟在南荒也是过命的交
情,这样的喜事难道还不亲自走一趟?」

  「那是那是!」

  程宗扬看着那些礼物,顺手拿起一件,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云苍峰笑道:「工匠费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才制成这两件,送给两位兄弟防身。

  看出来了吗?是当日那龙的鳞甲!「

  程宗扬试了试分量,这龙鳞盾有尺许大小,分量比金属盾轻了一半,强度却
犹有过之。笑道:「他们两个得了这东西,只怕大伙都要眼红。」

  「不妨。刚开始工匠们没有做过,不知道如何下手,现在做成两件,往后便
容易了。」

  云苍峰笑道:「留在南荒的龙鳞尽多,只要花些工夫,就是装备上万人的军
队也够了。」

  程宗扬转念一想。「云老哥,你不会是准备做军火生意吧?」

  云苍峰抚掌大笑道:「有何不可?那龙周身是宝,单是鳞甲就能大赚一笔。

  老哥的股份虽然只有半成,但看来所得不菲!「

  程宗扬笑道:「有钱大家赚嘛,云老哥,你里面坐,我去前面瞧瞧。」

  临近午时,宅里愈发热闹,乐手鼓足力气吹拉弹唱,谷安请来的百戏班也开
始登台表演,吸引大批宾客,整条巷子都热闹非凡。

  程宗扬费力地挤过人群,嘟囔道:「玉鸡巷的街坊有这么多人吗?」

  秦桧神采飞扬,在一旁笑道:「一大半都是打秋风的,喜事难得,也不计较
这么多了。未记名的只限于前院,里面才是正经宾客。」

  程宗扬挤不出去,索性也不挤了,回到内院,果然少了许多咭噪。兰姑和芝
娘也不避嫌,花蝴蝶般在庭间忙碌,甜言蜜语乐得石超合不拢嘴。

  程宗扬一抬眼,看到盛银织坊那位白头发的黄婆婆。刚想躲避,黄媪迎过来
皱眉道:「老身想了几日,总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丝能织得首尾如一、毫无断痕?」

  亲娘哎……程宗扬苦笑道:「要不怎么是天衣呢?」

  黄媪固执地说道:「便是天衣也是天上织女织的吧?她如何能把丝线两端织
成一处?」

  程宗扬两手一摊:「那得问织女姐姐了。」

  黄媪还要再说,程宗扬连忙拦住,「我说婆婆,你总想着这个可不是个事啊。

  你老人家如果有兴趣,不如我再说几样衣服款式,你替我做出来。「

  黄媪眼睛一亮,「你还见过其他天衣?」

  「可不是嘛。丝的、麻的、毛的、皮的、革的……都有!」

  程宗扬诱惑道:「比如有种皮制的贴身衣物,周身没有一个钮扣,紧贴着身
子,就跟长在上面一样。婆婆想想,怎么才能做出来?」

  程宗扬抛出一个难题,趁黄媪苦苦思索时赶紧开溜。

  招待客人都在前面两进,到了第三进,程宗扬终于能松口气。他拉开领子用
衣袖握风,一面念叨是不是该弄把小狐狸常用的折扇。

  程宗扬衣袖停下,瞪眼看着小紫从厢房出来。「死丫头,你在干嘛?」

  小紫抱着雪雪,笑吟吟道:「人家只是来说说话啊。」

  那只小贱狗神态萎靡,见到自己也不摇尾巴,看来被死丫头祸害得不轻。程
宗扬冷笑一声,「编鬼啊!你跟哑巴聊天?」

  「又怎么了?」

  程宗扬朝厢房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别乱猜,那是我一个朋
友的亲戚,我接来住一段,你可别去欺负她。」

  小紫眨了眨眼,「谁啊?」

  「少装傻!就是房里那个。」

  「哦,」

  小紫恍然道:「你说拉芝修黎。」

  程宗扬一怔,「谁?」

  「拉芝修黎,那个东天竺的漂亮哑巴啊。」

  看着一脸天真的小紫,程宗扬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低吼道:「死丫头,你
搞什么鬼?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小紫神情自若地说道:「她告诉我的啊。」

  程宗扬叫道:「一个哑巴会跟你说话?跟我说明白!你是不是在她身上弄什
么妖术了?妈的!我早该想到那死太监搞什么阴魂!肯定让你拿活人来当试验品!

  我干!你要害死她,我跟你没完!「

  小紫抱着雪雪就走,一边撇了撇红菱般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扬抱住肩膀,挡在小紫面前。「哑巴会说话?」

  小紫翻了翻眼睛,「笨死你了。她是哑巴,又不是不会写字。」

  程宗扬像当头挨了一棒,「写字?」

  小紫拿出一张纸,「她写的,你自己看吧。」

  说完抱起雪雪,聘聘袅袅地离开。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写字?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还对小紫发那么大的火……

  死丫头虽然很欠扁,但也不能乱骂啊。

  摊开那张纸,程宗扬脸顿时黑下来。

  纸上一连串波浪般的字迹,流畅美观,问题是……自己一个字都不认识,这
东天竺的文字,该是……

  程宗扬叫道:「骗鬼啊!死丫头,你一个文盲还会梵文!」

  小紫远远扭过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看到程宗扬脸色阴晴不定地出来,秦桧一面笑着与客人寒暄,一面不动声色
地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

  程宗扬露出做梦一样的表情,「会之,你会梵文吗?」

  「梵文?」

  秦桧想了一下,「那东西我没练过。」

  「如果有人从没学过就能看懂梵文,你信吗?」

  秦桧思索片刻,点头,「我信。」

  程宗扬讶道:「这你也信?」

  秦桧正容道:「佛家有五通之谓,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身如
意通,有此五通便可超越肉身之障,见人所未见,闻人所未闻,洞悉他人心念,
知晓前生后世,变火成水,飞行自在……」

  「佛家啊。」

  程宗扬露出梦幻般的笑容,「你觉得小紫像是学过佛的吗?」

  秦桧干咳道:「怕是没有……」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怕。她这辈子要是念过一声佛,我就直接把自
己阉了,连麻药都不用!」

  秦桧小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紫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程宗扬叹口气,无力地摆摆手。

  刚才自己走进房内,那名天竺女子正坐在榻上,双手合十,低首垂目默默入
定,对自己理都不理。

  程宗扬问了几句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试着叫了一声:「拉芝修黎?」

  那女子霍然抬头,目光中露出讶色。

  程宗扬试着又说了几句,她一个字都听不懂,最后垂下头,神情木然地闭上
眼睛。自己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连倭语都蹦出来也没得到半点反应,只好灰头
土脸地出来。

  程宗扬一肚子纳闷,闹不清小紫是怎么和她交流的。幸运的是她身体状况看
起来还好,大概死丫头没有下什么毒手。

  程宗扬打起精神:「来了多少客人?」

  「作坊来了七人,加上石少主、云三爷,这是内院的。听说还有客人,我让
人摆了十几张坐席,大概能坐三十来人。外院加上巷子的,这会儿差不多有三四
百人,」

  秦桧应答如流地说道:「等接亲的马车一到就开流水席。对了,刚才金钱豹
的章老板也派人送了贺礼,还捎来两份身契。」

  「八爪章鱼够给面子啊。」

  程宗扬想起一事,「这么喜庆的事,怎么不弄几串鞭炮放放呢?」

  「鞭炮?」

  秦桧想了一下,「那东西宋国才有卖的。公子若早些说,在下让人去采购一
些来,现在来不及了。」

  正说着,门外一阵喧闹,张少煌、桓歆、谢无奕、袁璟、阮家兄弟……一行
十余人带着几十名恶仆,人如虎马如龙地驶进玉鸡巷。

  张少煌跳下马,高声叫道:「程兄!这等喜事都不叫我们兄弟,太不给面子
了吧?」

  程宗扬笑道:「岂敢!岂敢- !张侯爷快请!桓老三,你这马不错啊!哪儿
来的?」

  桓歆大笑道:「打谢爷手里赢的!」

  谢无奕一笑,嘴巴咧开,竟缺了两颗门牙。

  程宗扬禁不住哈哈大笑:「谢兄,怎么回事?不小心从马上栽下来了?」

  桓歆揶揄道:「谢爷干的光彩事!这回可露脸了!一会儿让他跟你说!」

  程宗扬把众人让进内院,云苍峰、石超闻声都出来迎接。那几个作坊来贺的
客人慌忙回避,被程宗扬拦住,似笑非笑地对张少煌等人道:「里面都是我请的
客人,各位爷不介意同席吧?」

  张少煌大剌剌道:「这有什么?云三爷,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可要好好跟
你喝一杯!」

  桓歆拽着谢无奕。「王家没来,你们谢家坐首席,够面子吧?」

  建康士族对门第极为上心,若有寒门同席,那些世家多半拂袖而去,何况还
有作坊的工匠。不过这些世家子弟虽然纨绔,但别有一番好处,对这些礼法不放
在心上。

  谢无奕浑不在意地说道:「云三爷年长,自然该上座,我们兄弟在下面作陪
吧。」

  他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语气却没半点作伪。

  这边兰姑过来,半边身子挨住谢无奕,娇声道:「久闻谢爷豪饮,今日让奴
家伺候,如何?」

  被这个打扮俏丽的熟艳妇人双乳一挤,谢无奕身子顿时软了半边,顺势往席
间一坐,拉住兰姑的手道:「听说程兄这里有上好的烈酒,今日我可要一醉方休。

  不知道美人儿能不能陪住?「

  兰姑笑盈盈斟了杯酒,举首饮尽,然后亮出杯底,脸不红气不喘地娇声道:
「谢爷请。」

  谢无奕大喜,拿起酒盏道:「满上!满上!」

  午时一刻,车马进入玉鸡巷,乐声大作。吴战威胸口佩着红花,跨着一匹高
头大马,当先来到门前。众人欢叫起来,吴战威跳下马团团抱拳,向宾客致谢,
一回头,吴三桂递来一张弓。

  吴战威一愣,「这是干嘛?」

  旁边的易彪笑了起来,「吴哥忘了吧?这是接新娘进门的规矩。」

  吴三桂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兄弟我昨天给你说过八遍!」

  吴战威一拍额头,「忘了!忘了!」

  吴三桂揶揄道:「只要别忘了把人接回来就成。」

  「瞧你说的- !」吴战威讪舢接过弓,这边小魏也拿过一张。

  两辆马车并肩停在门前,上面披红挂彩,正是新娘的车轿。两人搭上朱红色
的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最后一箭朝向车帘,这才由喜娘掀开车帘,将披着
大红盖头的新娘扶下车。

  接着喜娘捧出两只火盆放在门前。新人先跨过火盆,去了路上邪气,然后跨
过两张马鞍,意谓合家平安,才进入大门。

  因为是娶正妻,宅子正门大开,两位新人并肩一同进门。喜娘接过两位新人,
祁远等人用大筐盛满薪新铜铢,大把大把洒出来,引得巷中人人争抢。

  到了堂上,众人欢笑声中,吴战威和小魏各拿一根红布包的秤杆,挑开新娘
的红盖头,意谓称心如意。

  盖头掀起,两张如花似玉的面孔露出来,翠烟和莺儿含羞带喜的美态引得众
人啧啧赞叹。院中的戏台上,百戏班也及时上演贺喜一幕,两名走绳索的艺人垂
下手中喜联,引起一片喝彩声。

  因为新郎、新娘都没有亲人,敬拜高堂一节就免了。秦桧立在披红挂彩的大
厅中,高声道:「一拜天地……」

  四位新人并肩跪下,拜过天地,整个玉鸡巷欢声雷动,气氛热烈。

  程宗扬根本没能挤过去,只好远远站在一旁。吴战威和小魏一路跟自己出生
入死,能有今日这一幕,自己打心底替他们高兴。

  这些天程宗扬看了不少市面印制的书籍,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推测,穿越到这
个时空不只自己一个。但无论是数百年前的赵鹿侯,还是离世不久的岳帅,不管
他们如何深智远谋、权重势大,历史总有其惯性。那些杰出人物每次试图改变历
史的举动,最多只让历史的车轮微微一顿。他们曾经的努力犹如昙花一现,随即
迷失在历史风烟中。

  比起那些雄心勃勃的穿越者,自己没有什么野心。程宗扬想,只要能给身边
人带来一些欢乐,就是自己所能做出最真实的成就了。

  忽然颈后一热,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舔了自己一口。程宗扬气恼地回过头,
「死丫头- !小心我哪天把你的小贱狗大卸八块!」

  雪雪翻个白眼,扭头趴到小紫肩上。小紫看着堂上两位新人,笑吟吟道:
「程头儿,你心里是不是酸溜溜的?这两个美人儿还没上手就被别人娶走了。」

  「上你妹啊!你安分点儿,今天大喜的日子,别给我惹事。」

  「讨厌。」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小声说:「死丫头,有件事我还没问你呢!上次是不是你
把《金瓶梅》塞到我包里了?」

  小紫眨了眨眼,「人家才不知道什么是金瓶梅呢。」

  「少给我装!差点儿就被你害……」

  程宗扬突然住口。

  小紫笑吟吟道:「怎么了?程头儿?」

  这么丢脸的事还是别说了。紧接着堂上一声「夫妻对拜」给程宗扬解围。吴
战威和柳翠烟、小魏和莺儿两两对拜,喜庆的气氛达到高潮。

  小紫望着堂上,唇角好看地挑起,似乎也感染新人的喜悦。

  程宗扬小声道:「喂,丫头,是不是心动了?只要你找个人嫁了,我保证八
拾大轿把你送出去,一个铜铢的彩礼都不收,还狠狠倒贴他1笔钱。」

  「好啊。我看上姓萧的傻瓜,你把我嫁了吧。」

  程宗扬酸溜溜道:「我就知道你对他有意思!」

  小紫吐了吐舌头,扭头看着堂上的新人。

  堂上已经夫妻对拜完毕,喜娘簇拥新人来到洞房。百戏班随即在台上演出鼓
舞,七只皮鼓在台上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两个舞姬在鼓上盘旋起舞。她们穿着
晋国的舞服,细腰高领,长裾彩袖,臂间绕着长带,在鼓上进退自如,飘忽如神,
吸引无数宾客的目光。

  程宗扬回到席间,众人已经开始欢饮。张少煌、桓歆等人都是好饮之徒,根
本不需要主人制造气氛,堂上便飞觥错盏,吆五喝六,一片欢腾。

  程宗扬也不客气,在云苍峰旁边坐下,笑道:「幸亏今日大小姐没来。」

  云苍峰拂着胡须呵呵笑道:「小哥若是想饮,我派人叫那丫头来。」

  程宗扬连忙拦住,「免了!」

  说着他埋怨道:「我说云老哥,你们家那位大小姐也太能喝了,当场就要我
难看。」

  「年轻人嘛,好胜心强也是难免。」

  云苍峰道:「丹琉性子直爽,一点小小误会,化解便无妨了。你说是吧?」

  误会?程宗扬心里嘀咕:若不是我躲得快,第一次见面就让她砍了。不就是
吹个口哨吗?直接给我判死刑……

  张少煌持觞过来:「程兄,萧哥儿不言语一声就一个人去了江州,还当我们
是兄弟吗?萧哥儿在建康跟你最交好,这杯酒你要替他喝了!」程宗扬有些心虚
地接过酒觞。这些天自己没少跟他姐姐厮混,每次到宫中,他那位宠妃姐姐都变
着花样服侍自己高兴。这位张侯爷蒙在鼓里,把自己当成兄弟,这时见面免不了
脸上有些讪讪。

  程宗扬干笑两声:「小侯爷怕见到各位兄弟舍不得,走时没让一个人去送。

  这杯酒,我替他干了!「

  张少煌坐在席旁,醉醺醺道:「程哥儿,你们不会有什么事瞒我吧?」

  「没有- !」程宗扬道:「建康有什么事能瞒过张侯爷的耳目?」

  张少煌抓起酒觞狂饮一口,然后呼口气,低声道:「我信得过程兄。」

  说着转身叫道:「桓老三!咱们拼一场!谁输了,爬到朱雀桥去!」

  「比就比!还怕你不成!」

  祁远进来,低声道:「有位客人送了厚礼,却不肯进来。」

  「哦?什么厚礼?」

  祁远道:「说来古怪,一个纯金打造的婴儿。」

  程宗扬手一晃,良久道:「客人是不是姓徐?」

  「没留名,不过是位大和尚。」

  祁远小声道:「我瞧着,那和尚倒像杀过人的。」

  程宗扬沉吟片刻:「明天你派人去佛窟寺,用我的名义敬献些香油钱。」

  祁远点了点头,自去招呼客人。

  程宗扬心知肚明,这份贺礼是徐度徐司空送来的。自己送还他的小孙子,换
来一个纯金打造的婴儿,分量有够重的。

  云苍峰举盏与他轻轻一碰,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

  程宗扬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能有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过。」

  云苍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自己面子确实不小,手下两个兄弟成亲,结果云家有云三爷亲至,张家、桓
家、谢家、阮家……建康有数的世家差不多都有人来,连徐司空也送来礼物。如
果小狐狸还在建康,不知道该有多热闹呢。

  堂上一阵喧闹,却是谢无奕喝得快意,拥着兰姑索吻,周围那些世家子弟拍
案大笑。

  兰姑笑靥如花,翠绿衣袖褪下半截,露出两条雪滑玉臂,毫不在意地拥着谢
无奕的颈子。红唇微分,丁香暗吐,让他狠狠亲吻一番,才推开他调笑道:「谢
爷缺了两颗牙齿,正是狗窦大开。」

  「说得好!」

  桓歆大笑道:「咱们谢爷前几日跟我打赌,说他能把长安来的那位女捕头勾
上手,结果刚说几句就被人家迎面一拳打掉两颗门牙!长安六扇门的人也敢调戏,
谢爷这回的脸面可露大了。」

  「缺了两颗门牙又如何?」

  谢无奕吟啸一声,得意洋洋地说道:「犹不废我啸」世间风流!正在我辈!

                 「

  张少煌叫道:「谢兄此语,当浮一大白!」

  众人轰然痛饮,连石超也喝了不少。

  程宗扬啼笑皆非。谢无奕居然调戏泉玉姬,胆子真够大。那个女捕头冷冰冰
的,感觉跟个机器人差不多。被她揍一拳只掉了两颗牙齿,看来泉捕头给他留了
点面子呢。

  天色渐晚,众人依然兴致不减,堂上红烛高烧,廊上的大红灯笼依次亮起,
院中燃起丈许高的火堆,外面的流水席酒肴流水般送上。金谷园的大管家谷安也
过来帮忙,他与祁远极是相得,虽然宾客络绎不绝,两人忙得不可开交,但诸事
都有章法,前后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张少煌举觞道:「谁无兄弟?如足如手!程兄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今天兄
弟大喜,大伙再干一杯!来来来- !吴兄弟!饮了!」

  吴三桂与他碰了一杯,仰首喝得干干净净,粗声道:「谢侯爷!」

  「什么侯爷?在这儿就是张兄弟!」

  堂上秦桧举起酒盏:「我敬张兄一杯!」

  张少煌来者不拒,与秦桧对饮一杯。

  秦桧又斟满酒,叫道:「桓兄!」

  桓歆也不含糊,换了大觥与秦桧痛饮。

  秦桧二敬过满座诸位宾客,每次都是满满一杯,酒到杯干。最后他走到程宗
扬面前,沉声道:「敬公子一杯。」

  程宗扬低笑道:「好你个死奸臣,真能喝啊。」

  秦桧一笑,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躬下身,双手托杯,举过头顶,将酒觞举
到程宗扬面前,朗声说道:「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
长!」

  秦桧声如龙吟,震得堂上屋瓦皆动。

  桓歆抚掌叫道:「说得好!」

  程宗扬接过酒觞,静静看着秦桧,然后笑道:「会之,冲你这四句,我要跟
你碰一杯!来!」

  程宗扬拿起斟满的酒觞递给秦桧,两人举杯一碰,仰首饮干,喝得涓滴无存,
然后相视而笑。

  突然间,外面又热闹起来,只见吴战威新衣新帽歪到一边,背着新娘在院里
狂奔,一边叫道:「三圈就三圈- !我说老四- !你再逼我,我可不跑了!」

  穿着嫁衣的柳翠烟满面通红,羞不可抑地伏在吴战威结实的背脊上,眼中却
满满都是笑意。

  「呼」的一声,火焰升腾,来自戏班的俳伶攀到杆顶,张口吐出一团鲜红火
焰,曲乐声与叫好声响成一片。

  程宗扬站起身,举杯道:「今日一会便是永恒。没想到在这里能结识这么多
朋友,是我程宗扬的运气……」

  他低头想了片刻,抬头笑道:「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干了!」

  喜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散后,喝得一塌糊涂的程宗扬被芝娘扶着回房,
路上又吐了个昏天暗地。

  芝娘低声埋怨道:「喝那么多干嘛?看你吐的……」

  程宗扬喘了口气。「人呢?吴大刀他们去哪儿了?刚才他和新娘敬酒,不是
还在喝吗?」

  芝娘掩口笑道:「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当然在洞房了。你再拉着人家喝
酒,只怕翠烟姑娘今晚就要独守洞房。」

  「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值千金……芝娘,今晚咱们两个也洞房……」

  芝娘柔声道:「主子今晚酒沉了,让奴婢服侍只怕伤了身子。」

  「怕什么?」

  程宗扬笑道:「谢无奕喝到一半就借着尿遁离席,其实是跟兰姑滚到一张床
上去了。你当我不知道?」

  说着一手伸进芝娘领口,握住她胸前一团滑……芝娘没有挣开他的手掌,只
笑道:「不光谢爷,阮二爷也去了呢。兰姊回来的时候脸红红的,眼里几乎能滴
下蜜呢。」

  程宗扬伸手扯她的衣带,芝娘却按住他的手,坚决摇头。「主子先歇息,等
明日酒醒了,随你怎么索要。」

  「这么硬挺着,你让我怎么睡?」

  程宗扬赌气道:「不行我也找籣姑去芝娘轻笑道:」我帮主子揉揉头便好了。
先躺下,乖乖闭上眼……」

               第三章比试

  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程宗扬摸了摸脑袋,想不起自己昨晚怎么睡着。他伸了
个懒腰,手上忽然碰到一具温热身子。

  程宗扬一扭头,只见芝娘屈膝伏在榻上,螓首依在枕介,睡得正沉。他猛地
想起昨晚自己扯着芝娘交欢,被她拒绝,后来她为自己按摩头部,结果自己一场
好睡,她不知道揉了多久才睡着。

  程宗扬看着芝娘熟睡的面孔,心里一暖,想起翠烟说的——自己该要个房里
人了。

  门上轻轻啄了两下,程宗扬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雁儿捧着一盏银
耳汤轻声说道:「这是奴婢刚做的,给公子醒酒……」

  说着她抬起眼,看到榻旁伏的芝娘,先是微微一愕,然后慢慢胀红脸,接着
眼圈也红了,最后扭头便走。程宗扬连忙追出去。「哎,你别生气啊。」

  雁儿哽咽道:「别人说公子喜欢年纪大的,我还不信……原来……原来是真
的……」

  程宗扬像被雷劈了一样叫道:「我干- !谁造的谣啊!?生个孩子没屁眼!」

  雁儿珠泪盈然地泣道:「公子为什么宁肯让一个做过娼妓的伺候,也不叫雁
儿呢?」

  「别胡说啊,我们真没干什么- !」程宗扬抓着头发道:「谁说我只喜欢年
纪大的?实在是……你说你一个处女跟我不清不白的,往后怎么嫁人呢?算了,
我不跟你说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到十六吧?再大点儿……」

  雁儿哭道:「你还是嫌人家年纪小!」

  程宗扬一头撞在柱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说,你现在想法还有点天
真,等你年龄再大些就懂事了。」

  雁儿委屈地说道:「我懂的。」

  「你懂什么?」

  「她会做的,我都会做!」

  冷静,冷静。程宗扬告诉自己,这小丫头根本不知道重点在哪儿。你以为我
是说那些事啊?

  程宗扬温言道:「好啦,好啦!我把银耳汤喝掉。你先回去好吧?赶紧洗洗
脸,都快成小花猫了。」

  雁儿被他哄得破涕为笑,咬唇低头离开。

  程宗扬唉声叹气地回到卧房,芝娘已经醒了,在榻旁慢慢梳头,显然刚才的
对话她都听了清楚。

  程宗扬讪讪道:「你别介意啊。那丫头口没遮拦……」

  芝娘朝他微微一笑。「主子该要个房里人了。」

  「你们怎么都这么说啊?」

  芝娘柔声道:「她说的没错。奴家本来就是船上的娼妓出身,不好常在主子
身边。」

  「芝娘……」

  「我和兰姊谈得来,不如和她住一处好了。」

  芝娘和拉芝修黎一同住在第三进,和自己一个院子。如果和兰姑住在一起,
就是在前面的第二进。

  程宗扬沉默一会儿,然后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他抛开刚才的话题,坏笑道:「昨晚你可是说过的,等我酒醒了,随我怎么
做呢。」

  风和日丽,一叶轻船划破玄武湖宁静的水面,朝湖心深处驶去。程宗扬枕在
芝娘膝上,享受湖面微风。

  「那处别墅大是够大了,总共也没几个人。不过风景很好的……」

  芝娘轻轻揉着他的额角,低声道:「这处伤痕好深呢。还痛不痛?」

  「我一向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早没什么感觉。」

  芝娘道:「好险呢。再深一些,只怕就……」

  程宗扬笑道:「我告诉你,这伤疤可有桩妙处呢。」

  「是吗?」

  程宗扬压低声音。「有了这处伤疤,我干女人的时候分外有力,一天干个十
次八次也不在话下。」

  芝娘笑着啐了一口。

  程宗扬怪叫道:「你不信?今天我就让你试试!等到了别墅,你乖乖洗净屁
股在床上等着,看我不把你前后两个浪穴都干翻!」

  芝娘脸一红,推了他一把。

  程宗扬笑道:「哈,脸怎么红了?说说嘛。」

  芝娘被逼不过,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被你这样一说,人家奶头都硬了。」

  程宗扬伸手一摸,「哈,真的啊!」

  船身一震,在芦苇丛中的青石码头停下。程宗扬一手在芝娘胸前摸着,低笑
道:「还不把衣服脱了?在别墅只要穿着我给你拿的衣服就好。」

  芝娘骚媚地飞了他一眼,然后顺从地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内衣。上面是莲
瓣状的乳罩,下面是一条深V型的小内裤。两件都是霓龙丝制成,呈现出云般的
白色,薄得几乎透明。隔着薄丝能看到她勃起的深红色奶头和下体隆起的肥美性
器。

  岛上一个外人没有,完全是自己的私有天地。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一手伸到芝
娘内裤里,从臀后摸弄她的下体,拥着她朝岛上走去。芝娘的绣花鞋与内衣颇不
协调,和衣物一起扔在芦苇丛内。她赤着脚,一手攀着程宗扬的肩膀,内裤滑到
臀下,赤裸白嫩雪臀,一扭一扭地走着,两团圆乳颤巍巍在胸前抖动,乳头越发
鼓胀。

  程宗扬手指从后面伸到芝娘腿缝间,指尖挤进滑腻穴口,一路摸得她下体汁
液淋漓。

  好不容易到了游泳池边,程宗扬笑着分开垂柳,顿时呆住。

  卓云君一丝不挂地立在池边沙滩上,手掌抱住白生生的乳房,用力揉捏自己
的乳尖,两腿张开,两个光屁股的美人儿一前一后跪在她腿间,一个亲吻她的秘
处,一个扒开她白滑臀肉,用舌尖挑弄她的后庭。

  卓云君玉体战栗,用发颤的声音禀告道:「回……回妈妈……芸姐姐的舌头
……伸……伸到女儿屁眼儿里了……在女儿屁眼儿里搅动……啊!」

  她拧起眉头,「丽姐姐,饶了我吧……妹妹要……要泄出来了……」

  丽娘玉齿咬住卓美人儿下体红肿的肉珠,用舌尖顶在齿间拨弄。芸娘将卓云
君臀肉扒得更开,香舌伸到她紧凑的屁眼,在里面卖力地来回搅动。

  见卓云君玉体剧颤,丽娘收回玉齿,用唇瓣含住花蒂,用力吸了几口才松开
她的下体。然后两手剥开她的阴唇,将她柔嫩玉户剥得大张,一边仰起玉脸,张
开红艳唇瓣。

  卓云君玉体剧颤,两手握住雪乳,将乳头捏得扁扁的,下体朝前挺出,蜜穴
敞露,花蒂被吮吸得又红又肿,充血般鼓胀起来。她脸色潮红,湿腻蜜穴剧烈地
收缩几下,然后尖声叫着,当着女主人的面从穴中淌出一股浓白汁液,溅到丽娘
口中。

  小紫身上盖着一条浴巾,戴着太阳镜卧在躺椅上。她不屑地撇撇小嘴:「没
用的东西- !丽奴,把她下面的脏东西舔净。」

  丽娘娇笑道:「女儿知道了。」

  说着攀住卓云君白光光的玉腿,伸出红嫩舌尖将她下体流淌的汁液舔舐干净。

  芝娘惊讶地说道:「丽娘,你也在这里?」

  丽娘回过头,先是一愕,然后从容笑道:「芝娘姐姐,你也随了少主吗?」

  芝娘玉脸微微一红,躲到程宗扬肩后。

  程宗扬沉脸走过去,低头看着小紫。芝娘跟在他旁边,抱着他的手臂亦步亦
趋。

  小紫斯斯文文地吸了口果汁,然后呼口气,「好舒服呢。」

  程宗扬痛心疾首地说:「死丫头,我这辈子最蠢的事就是把你从南荒带出来。

  我错了,我真错了!「

  小紫皱了皱俏美的小鼻子,「哼!」

  程宗扬放缓口气:「玩够了吧?我求你了,能不能先回去,让我跟她们谈谈
心?」

  「不行!」

  小紫一口拒绝,说着她把墨镜拨到鼻尖,眨着纯洁无比的美目打量他身后的
芝娘。

  芝娘勉强一笑,朝她点头。

  程宗扬吸了口气,吼道:「我干女人,你还要在旁边看啊!」

  小紫推上墨镜。「我也要干!」

  程宗扬一口气险些憋死,半晌才叫道:「死丫头!你有器官吗!」

  小紫掀开浴巾,露出里面穿着比基尼的精致玉体,还有腹下一根直挺挺、硬
邦邦,比自己也毫不逊色的假阳具,得意地说道:「你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你
要干,我也要干!」

  程宗扬瞪眼看了半晌,叫道:「这算什么道理!」

  小紫噘起小嘴,不乐意地说:「谁让你昨天乱骂人家?」

  程宗扬顿时心虚。小紫眼波一转,「乖女儿,让妈妈来干你们,好不好啊?」

  丽娘、芸娘、卓美人儿都被她调教得服服贴贴,齐声道:「多谢妈妈。」

  「你够屌!」

  程宗扬发狠地扯下衣物,露出精壮躯干。

  小紫闲闲吸了口果汁:「芸奴,过来服侍妈妈。」

  芸娘顺从地爬到小紫面前,先朝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然后低下头,小心
含住假阳具舔舐片刻。等阳具上包的皮革被口水湿润,这才站起转身背对女主人,
分开双腿,翘起肥白屁股,一手扶住假阳具乖乖送进穴内,殷勤地套弄起来。

  程宗扬扯起丽娘,又去扯卓美人儿,小紫却道:「大美人儿,过来服侍你芸
姐姐。」

  「是。」

  卓云君立刻把程宗扬放在一边,转身跪在小紫脚边,握住芸娘的雪乳揉捏起
来。

  天,如果死丫头是个男人,哪里还有自己的活路?是个女人都被她霸占「程
宗扬一手扯住丽娘,一手扯起绿茵席,走到游泳池另一边,远远离开那个该死的
小丫头。

  丽娘想笑又不敢笑。她偎依在茵席上,把秀发拨到耳后,朱红色丹唇含住程
宗扬的阳具舔舐片刻,等他怒火平息,重新勃起,才仰身躺下,张开双腿,让程
宗扬从正面进入。

  「别急。」

  程宗扬忽然拦住她,掏出一个小东西撕开包装,拿出一fiM_ 的物体戴在
阳具上。

  丽娘惊奇地说道:「这是什么?」

  程宗扬挑了挑阳具。那根大肉棒上多了一层透明薄膜,看起来愈发光亮挺直。

  「别担心。」

  程宗扬道:「这是安全套,能保证你们不会不小心受孕。」

  丽娘先惊后喜,把玩着程宗扬的阳物,长长松了一口气:「人家正担心呢…

  …「

  程宗扬俯下身,龟头顶住穴口一送,小腹重重顶在她腿间。丽娘低叫一声,
蜜穴柔腻地裹住阳具,一面用湿媚眼神柔柔看了他一眼,柔声道:「还是少主体
贴,知道心疼人家婆媳。」

  「你们在宫里,万一大了肚子,就算别人不说,脸上也不好看。」

  丽娘动情地拥住他的腰身,「少主这么体贴的男子,真是世间难寻。」

  「体贴什么啊?」

  程宗扬懊恼地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那死丫头见到你们。」

  丽娘安慰道:「没关系的。」

  说着她轻笑着耳语:「奴家婆婆已经迷上紫姑娘的脚趾,紫姑娘只要勾勾脚
趾,婆婆下面便湿了。」

  程宗扬稀奇地说道:「还有这种事?」

  「紫姑娘脚掌又白又嫩,小小的,像白玉一样好看。」

  丽娘笑道:「奴家婆婆最喜欢给紫姑娘舔脚趾,舔得紫姑娘高兴了,便张腿
露出阴门,让紫姑娘用脚趾在穴里戳弄。有次一连泄了三、四次身,最后腿软得
连站也站不起来……」

  芝娘悄悄往远处看了一眼,那小姑娘戴着墨镜,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芝娘能
感觉到她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挑剥地审视,从发梢到脚趾,没有遗漏一处细节。

  芝娘当即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惹到这个精致如画的小姑娘。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近半个时辰,最后拥住丽娘香软玉体,在她体内一泄如注。

  他取下灌满精液的安全套,朝芝娘晃了晃:「第一次!让你看看我今天能干
几次!」

  说着肉棒重又勃起,程宗扬扯住芝娘,意气风发地说道:「该你了!今天我
要每人干你们三次,用遍你们浑身上下的肉洞- !哈哈!」

  笑声未绝,一个中气十足的娇叱声从湖岸传来:「岛上的人呢!」

  几个女子都娇躯一颤,程宗扬也顿时傻了。小紫摘下墨镜,咬着镜腿笑吟吟
看他,「程头儿,人家找到岛上来了呢。」

  程宗扬黑着脸看着面前的少女,云丹琉左右看着房间陈设,毫不掩饰地流露
出轻蔑表情:「程公子在这里也有产业?不知道是从哪里骗来的?」

  云丹琉穿着一袭天蓝色外衣,里面破碎的银龙鳞甲已经恢复原状,在衣领间
泛出银亮光泽,一双修长美腿笔直挺立,身姿娇健。

  「大小姐,说话客气点!」

  程宗扬靠在沙发上,说道:「这里没有别人,咱们就直说吧。那天晚上我真
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江湖人,谁也不可能伸着脖子让入砍吧?大小姐不听我分
辩,我为了保命,用点小手段无可厚非吧?」

  云丹琉寒声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既然技不如人,被我砍了也活该!使
出这种无耻妖术,将来不知多少女子要被你坑害!我杀了你也是替天行道!」

  「等等- !」程宗扬叫道。这丫头的逻辑也太强大了,好似自己被她杀了不
仅不冤,而且还死得其所,「我什么都没干!你怎么把根本没有的罪名安在我头
上?我也太冤了吧!」

  云丹琉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这等卑鄙小人,现在不做,迟早也会做!」

  程宗扬叫道:「这算什么道理?我干!每个男人都有鸡巴,是不是都是强奸
犯啊?你身上带着刀,是不是就是杀人犯?你现在虽然没杀,但带着刀,迟早都
会杀人……」

  「无耻- !」云丹琉手掌握住刀柄,厉声道:「念在你帮过我们云家的分上,
我今日饶你一命,只要斩下你的舌头、砍掉你一只手便罢!」

  程宗扬瞪着云丹琉看了半晌,一拍桌子,叫道:「大小姐勇武过人,敢不敢
跟我比一场!」

  云丹琉讥笑道:「比什么?武功还是酒量?你哪样比得过我?如果你想拿比
绣花和我为难,趁早收起主意!」

  云丹琉杏眼一瞪,「我看到绣花的男人就直接砍了!」

  若被你吓住,我程字以后倒着写得了!程宗扬道:「你放心,肯定是你拿手
的——大小姐水上功夫称雄,敢不敢比试一下水性?」

  云丹琉一听险些笑出声,她轻松地抱住手臂,「怎么比?你想比速度还是比
耐力?」

  程宗扬看了她半晌,忽然一笑:「既然是打赌,不如先说说赌注吧。」

  「好说!」

  云丹琉道:「你输了就自己伸长脖子,让我把你脑袋砍下来!」

  程宗扬叫道:「你也太暴力了吧?刚才不还是舌头吗?」

  云丹琉冷笑道:「鼠辈- !你不想死就自己净身,到宫里当太监去!」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大小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话不是你该说的吧?」

  云丹琉一拉衣摆,抬起长腿,「砰」的一脚踩在桌子上,指着程宗扬鼻尖叱
道:「少废话!你敢不敢赌!」

  程宗扬怒气升腾。好你个云丹琉也太嚣张了吧!本来想赢你一道,让你以后
不再找我麻烦,既然你这么不给我面子,我也不跟你客气!

  程宗扬怪笑两声,引得云丹琉美目怒火勃发,才道:「大小姐下这么大的赌
注,不知道你输了押什么?」

  云丹琉疑然道:「我怎么会输!」

  「总有个万一吧?」

  程宗扬把脚翘到桌上,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她小腿曲线,看得云丹琉又要
发怒,才道:「万一大小姐输了,我也不要你脑袋。大小姐虽然是个美人儿,一
个脑袋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大小姐把内衣留下来。我赌脑袋,你赌内衣,
值吧?」

  不等云丹琉发飙,程宗扬大笑两声:「大小姐如果不敢赌,那就算了!」

  「赌就赌!」

  云丹琉怒火高炽,恨不得立刻砍了这个奸贼的脑袋。

  程宗扬跳起来,「小紫!」

  一个绾着鬟髻的少女袅袅走下楼梯,脚步轻盈得犹如微风,那张精致如宝石
的面孔让云丹琉有片刻失神。

  少女温婉垂下头,轻声细语地说道:「奴婢见过公子。」

  程宗扬一指小紫,说道:「这是我身边的婢女,大小姐远来是客,不如比点
简单的,就和她比谁在水底待的时间长吧。」

  云丹琉长眉一挑,不屑地说道:「果然是个败类!连下水的勇气都没有!居
然让婢女替你比试!」

  程宗扬厚着脸皮道:「那又怎么样?」

  小紫羞怯地垂头,轻声道:「大小姐莫非是不敢比吗?」

  一句话说出来,云丹琉顿时变了脸色,含怒朝外走去。

  程宗扬暗暗竖起拇指。死丫头算是把住云丹琉的脉,知道她最受不得激。

  这会儿见到云丹琉上当,程宗扬几乎狂笑起来。云丫头,只要你上勾,准叫
你输得服服贴贴!就算你水性过人,怎么比得了小紫那妖精!

  程宗扬快步跟过去,笑道:「大小姐这边请!敝宅有处游泳池,水虽然不怎
么深,倒比外面干净些……」

  看到那几个披着浴袍的妖药女子,云丹琉眼中的鄙夷更深。她不知道芸娘和
颜娘的身份,也不愿多理会,在一排柳树后除去外衣,穿着银龙鳞甲和贴身长裤,
然后快步走到池边,脚下微微一纵,游鱼般潜入游泳池中,划过十几步距离才浮
出水面,接着朝程宗扬挑衅地竖起中指。

  程宗扬心里大摇其头。这丫头在海上真没学什么好!

  小紫也在树后换了衣物,披着浴巾下到池中,略显幼稚地游到云丹琉身旁,
然后仰起脸羡慕地说:「姐姐个子好高呢。」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小脸,云丹琉再满腔怒火也生出一分怜意,低声道:「你
比不过我的,不要逞强。」

  小紫眨了眨眼,「真的吗?」

  「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

  云丹琉停下来,然后道:「你胜不了的。」

  小紫嫣然一笑,腰身一折,没入水中。

  云丹琉把怒气都转移到程宗扬身上,「废物!」

  长吸一口气,沉到水面下。

  隔着清澈池水能看到两女晃动的影子。云丹琉功底扎实,一入水便落在池底,
身子不动不摇。小紫则睁着眼东瞧西望,一副无辜神情。

  芝娘小声道:「她们在做什么?」

  「比水性。看谁闭气的时间够长。」

  程宗扬懒洋洋倒在躺椅上,「不用急,她们两个有的比呢。」

  想到让小紫帮忙的代价,程宗扬有些肉痛。一听到云丹琉的声音,自己知道
这回麻烦大了。为了请死丫头出手,这回可是下了血本。

  当初在南荒干掉龙神,众人商定分成,说好殇侯一成,云苍峰、易彪合拿一
成,祁远、吴战威、小魏三人合拿一成,凝羽和小香瓜合拿一成,武二郎把自己
的一份转给苏荔,苏荔拿到一成,自己独占五成。本来帐分得四平八稳,大家都
挺满意,偏偏漏了一个人——那时候自己没想到还有个小紫。

  小紫也真能耐住性子,直到云丹琉登岛,自己预见到大事不妙,那死丫头才
提出来,龙神一战她也出了力,为什么没有分到好处?张口便要一半股份。程宗
扬正焦头烂额,好说歹说才把价码压下去,忍痛从自己的五成中抽出一成算是死
丫头的,小紫才悻悻答应帮忙。

  时间!分一秒过去,云丹琉禁不住暗暗称奇。六朝计时一般以香为记,一i
燃烧一刻钟,称为刻香,约合十五分钟。寻常人闭气五分之一炷香已属不易,能
闭气到四分之一炷香时间,已经可以在云氏船队里拿到一份丰厚薪水,有一些常
年潜水采珠的珠民,可以闭气到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但能在水底闭气半炷香以
上时间而行动自如的,除了自己以外还没有人能做到。

  自己身上四分之一的鲛人血统是云氏商会内部众所周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带
给自己很多不愉快的经历。但在海上,它除了带给自己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还
有超乎常人的水下生存能力。

  两炷香——两刻钟的长度足以使云丹琉在水底击败任何对手。

  面前这个小女孩竟然也支撑到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着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不过这也该是她的极限。云丹琉屏除杂念、收敛心神,让气息愈发绵长。

  半炷香时间过去,云丹琉几乎怀疑那个少女是不是已经溺水。少女似乎猜到
她的心思,有些吃力地捂住胸口。

  「我看你能支撑到几时!」

  云丹琉牢牢盯着她,防止她暗地做什么手脚。

  一炷香时间……

  一柱半香时间……

  两炷香时间……

  云丹琉惊愕地发现,那少女痛苦地颦起眉峰,似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但仍然待在水底。

  剩下的时间变成云丹琉苦苦支撑,充满肺部的空气已经耗费殆尽,云丹琉只
靠着顽强毅力坚持。她死死紧咬牙关,只要自己再坚持两次心跳的时间,那个少
女可能就会在自己之前失败。

  云丹琉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那个卑鄙的小人!

  随着时间流逝,云丹琉感到自己已经濒临绝境,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视
线也因为缺氧渐渐模糊,这时她看到令自己崩溃的一幕。

  那少女竟然笑了,她睁开眼睛,就像水底的一朵兰花,露出甜美的绝世笑容。

  然后云丹琉听到一个娇美声音,「姐姐,你输了呢。」

  云丹琉惊愕地张大嘴巴,怎么可能?她竟然在水底开口说话,而且还没有吐
出——丝气泡……

  忽然腿上一痛,充满口腔的池水猛地呛入肺部,已经灯枯油尽的云丹琉无力
地抓了一把,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紫露出水面,比出胜利手势,笑嘻嘻道:「三炷香时间!好厉害呢!」

  程宗扬扔掉吸管,得意地仰天大笑,「跟我斗!哈哈哈哈!」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再看向小紫时,目光都充满敬畏。三炷香时间,将近半
个时辰,没有人能在水下这么久不呼吸,这已经是非人的纪录!

  更让她们敬畏的则是小紫不仅故意踩了云丹琉,让她在吃痛中溺水,而且一
点也没有救人的意思,好像那个少女掩死也不关她的事。

  程宗扬见她自己游了上来,不禁叫道:「喂,救人啊!」

  小紫伏在池边,两手托住下巴,「一成股份哦。」

  「我干!」

  程宗扬跳进水里,把云丹琉托出来。

  云丹琉躺在沙滩上,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她密封良好的银甲紧贴胸部,显
露傲人曲线。白色的绫纱裤滑到膝间,包裹浑圆白晳的大腿,腹部高高隆起,显
然被小紫害得喝了不少水。

  程宗扬试了试她的呼吸,嘀咕道:「不会是淹死了吧?」

  「没有啦。」

  小紫游过来,伸手去解她的衣物。

  「你干嘛?」

  「脱了衣物才好救啊。而且……」

  小紫笑吟吟道:「你不是一直朝她胸口看吗?程头儿,隔着银甲看不清哦。」

  程宗扬视线从云丹琉胸部一直移到双腿。这丫头昏迷时看着还是挺顺眼的,
至少没那么嚣张。这样的丰胸长腿,剥光了也挺好看的。

  程宗扬毅然推开小紫:「不要那么禽兽好不好?救人要紧!」

  说着他抱起云丹琉,让她趴在自己膝盖上,一面按着她的腰肢,把她胃里的
水挤压出来。程宗扬也没客气,趁机在她圆润屁股狠狠摸了几把。

  谁造谣说我只喜欢熟女?云丫头屁股这么弹手,我也很喜欢啊。

  程宗扬悄悄拉开云丹琉的白绫纱裤……是不是本命年?这丫头竟然穿着一条
红色内裤。虽然不是三角的,但那种光滑质地十足诱人。——U——SS,朝她
白嫩s摸去。

  小紫贴在他耳边轻声道:「程头儿,大小姐醒啦。」

  程宗扬闪电般收回手掌,一脚将她放在沙滩上的长刀远远踢开,然后一退丈
许。程宗扬惊魂甫定地喘了口气,看着昏迷不醒的云丹琉,叫道:「死丫头!你
乱叫什么!」

  小紫扮了个鬼脸,「胆小鬼。」

  程宗扬哼了一声。虽然有点不甘心也不敢再动手动脚。他施个眼色,让芝娘
帮云丹琉控出腹内积水。

  半炷香时间后,云丹琉呕出一滩清水,咳嗽着醒来。

  程宗扬早就闪到一边,无比欣慰地说道:「大小姐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
了!哈哈!」

  云丹琉毕竟水性过人,一时呛溺并没有大碍。她狼狈地呕吐,几乎连胆汁都
吐出来,然后抬起头,恨恨盯着程宗扬。

  程宗扬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说道:「大小姐既然输了,刚才的赌注就免了!

  我一个大老爷儿们赢了你一个小姑娘也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哈哈!「

  云丹琉喘了几口气,咬牙道:「你看不起我吗?」

  程宗扬笑嘻嘻道:「不敢!不敢!只不过大小姐即使说话不算数也没什么,
毕竟大小姐是女人嘛,身为男人当然要宽容一点。你说对不对?女人嘛,本来就
是弱者……」

  程宗扬喋喋不休地说着,云丹琉勉强撑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树后走去。

  等她身影消失,程宗扬立刻朝小紫竖起拇指,眉飞色舞地说道:「死丫头,
有你的!」

  小紫撇了撇小嘴,「是她太笨了。」

  「大小姐这性子可不行啊,一点激都受不了。你说她把内衣给我,我接是还
是不接呢?」

  程宗扬一边得了便宜卖乖,一边飞快地从躺椅下拿出一面小镜子,来回找着
角度,「死丫头,你刚才放的镜子在哪儿?哈,看到了!」

  云丹琉走到换衣服的柳树后,丝毫没注意对面柳丝高处藏着一面小小的镜子。

  她咳了几声,然后咬破中指,在胸甲上一划。那件没有任何缝隙的银龙鳞甲
像水滴T样从w头滑下,露53里面贴身的红色抹胸。

  也许是为了配合银甲尺寸,云丹琉的抹胸只有短短一截,随着银甲消失,两
团丰挺雪乳立刻耸翘,将那条抹胸撑得高高悬起。

  这丫头肩膀果然够宽,相应的乳房也更为圆硕,位置更为醒目,一边一个朝
左右分开,在抹胸内微微震颤,感觉两只手都抱不住。

  云丹琉解开颈后系带,摘下抹胸,两团雪乳立刻跳动着裸露出来。白光光的
乳球又大又圆,配合她高挑身材,像对大白瓜一样,丰挺至极,吸引程宗扬全部
目光。

  云丹琉咬牙把抹胸扔到一边,弯腰准备褪下纱裤时,挤压胃部,禁不住又呕
吐起来。她一手捂住小腹,痛苦地伸直喉咙,那对雪白乳房低垂下来,沉甸甸垂
在胸前,显得分量十足,乳晕小小的,乳头还是处女娇嫩的红色。

  好不容易吐完,云丹琉用手背在嘴上擦了一把,用力挺直腰身。她一拳打在
树干上,对自己说了几句,然后将自己的软弱小心掩藏起来,恢复镇定。

  程宗扬可是大饱眼神。那丫头挺腰时,雪白乳球猛地向上跳起,带着沉重而
充满弹性的肉感,在胸前跳动不已,让自己几乎看花了眼。

  云丹琉将白绫纱裤褪到脚下,然后弯下腰脱去内裤。她的内裤是红纱做成的
平底短裤式样,包裹圆翘雪臀。剥下时能看到她腹下一抹乌亮毛发。

  看着云丹琉一点一点脱光衣物,程宗扬险些吹出口哨。自己猜得真没错,这
丫头脱光了果然是好看,细腰长腿,波大臀翘,皮肤白生生的,像匹大白马似的,
让人有种想骑上去的冲动……

  小紫伸出手指,在脸上刮着羞他。

  程宗扬翻了翻眼睛,「瞎比划什么?」

  「程头儿,你流口水了。」

  程宗扬狠狠抹把嘴:「云丫头身上这么有料,刚才真应该多摸几把!你看这
奶子,难怪肺活量这么大……」

  「好稀奇哦,奶子跟呼吸有关系吗?」

  「我说有就有。你看她一吸气,那对奶子就挺起来……好美的波……」

  话没说完,程宗扬飞快地收起镜子,装成没事样。

  云丹琉白着脸从树后出来,她已经套上银龙鳞甲,穿上外衣,冷冰冰走到程
宗扬面前,张手把一团衣物往他脸上一扔,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泳池。

  程宗扬拿起还带着云丹琉体香的内衣吸了一 口,等她走远才得意地用力吹
了声 口哨,保证云丫头在岛边也能听见。

  程宗扬得意洋洋地收起内衣,一边道:「死丫头,刚才说的股份,咱们再商
量商量……」

               第四章四姝

  程宗扬已经打定主意要赖帐。真给小紫一成股分,天知道死丫头还会玩出什
么妖蛾子。当然,赖帐要冒很大的风险,毕竟那丫头挺不好惹。自己已经做好跟
死丫头死磕的准备,可是……

  那死丫头像没有听到一样,一点动静没有!

  「喂,我说股份的事——」

  程宗扬一回头,顿时呆住。

  丽娘、芸娘、卓云君、芝娘四个大美人儿肩并肩依次跪在沙滩上,她们几个
只披着一条浴袍,里面和脱了内衣的云丹琉一样干净。这会儿四女的浴衣都脱到
腰间,裸露出一排丰满美乳,双手枕在脑后,高高挺起胸。

  小紫在旁边道:「吸气——再吸气——」

  四女竭力吸气,阳光下,四对形态各异的美乳白花花挺翘着,让程宗扬有种
堕入梦境的错觉。

  四女中,芸娘年纪最大,皮肤也最柔软,肌肤呈现出脂团般滑腻的白色,那
对乳房显得又软又大,微微下垂,乳球下方被压出细细皱纹。由于长时间被人亵
玩,乳晕和乳头又大又红。她一边吸气,一边看着小紫白玉般的美足,乳头情不
自禁地渐渐变硬,淫态毕露。

  旁边的丽娘堪称绝色,乳房也风姿绝美。她皮肤是一种晶莹白色,阳光下如
雪如玉,光滑无瑕。浑圆双乳挺翘,没有丝毫下坠,乳头和乳晕都是漂亮的娇红
色。

  她唇角含笑,美目波光流动,睇视程宗扬,眉梢眼角流露出万种风情。光可
鉴人的长发一直垂到沙滩上,整个人像一尊白玉美人,艳光四射。

  卓美人儿是另一种白肉美人儿,肌肤宛如丝绸,又滑又亮。丰腴双乳饱满圆
耸,挺得高高的。她年纪不是最轻的,乳头的颜色却是最嫩的一个。程宗扬禁不
住捏住她的乳头拽了拽,卓美人儿白美乳球随之被拉长,手一松又立刻弹回原状,
在胸前摇晃,充满诱人弹性。

  芝娘自觉地把自己列到和三女一样档次,跪在卓美人儿身边。她本来戴着乳
罩,这时主动推到乳下,裸出双乳,一边按照那个小姑娘的吩咐吸气,一边挺胸
让主人观赏。她皮肤是奶汁般的白色,双乳白生生的,上面还有被乳罩边缘勒出
的红色,媚艳动人。

  小紫拍手道:「卓奴奶子最大,剩下三个差不多大小。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你们乖乖闭气,谁坚持的时间最长就是你们几个里面的主人,谁第一个吸气
就是大家时奴镰哦。「

  四女都娇躯一颤,竭力屏住呼吸。

  小紫偏过头,眨了眨眼睛,娇声道:「程头儿,你刚才说什么?人家没有听
清呢。」

  「没事!」

  程宗扬望着眼前一排白花花的美乳,早把刚才的事忘到脑后。他狠狠咽了唾
沫,然后张开双手,挨个抓捏过去。

  芸娘的乳房最绵软,微一用力就可以揉捏成各种形状,丽娘的乳房最圆润,
摸着如同一对玉球,滑不溜手,卓美人儿的乳房最饱满坚挺,弹性十足,而且敏
感万分,自己随便摸两下,那对奶子就颤抖起来,芝娘的乳房最香滑,四女里只
有她是真正的风月出身,比旁人又多了一分淫靡媚意。

  四对丰满的雪乳在程宗扬手中来回把玩。随着他的揉弄,在四女胸前颤巍巍
抖动不已。第一个叫出声的是芸娘,她被程宗扬抓住双乳,像挤奶般从乳根一直
揉捏到乳尖,禁不住淫叫出来。

  旁边的丽娘和卓云君同时松口气,以为输的是芸娘,向她投去同情一瞥。

  小紫却笑嘻嘻走过来,「乖女儿,你输了呢。」

  卓云君惊愕地抬起眼,只听小紫道:「芸奴只是叫出来,还没有吸气。乖女
儿,你是第一个吸气的哦。」

  卓云君哑口无言。

  小紫扭过脸,笑吟吟看着芝娘。「赢的是这位姐姐。」

  芝娘呼口气,含笑道:「奴婢芝娘,蒙主人搭救才到这里。」

  「好,既然你赢了,」

  小紫手一指,「往后你就是她们的主人了。乖女儿,以后你就是她们的奴隶
啰。」

  卓云君面色苍白地低下头。

  程宗扬大喝一声:「一成就一成- !死丫头!你如果立刻消失,我再给你加
一成!」

  小紫抬手与他拍了一掌,干脆利落地说道:「成交!」

  接着身影一闪,娇笑着消失在柳影间。

  总共才五成股份就给小紫两成。但程宗扬这会儿一点都不觉得心痛,有什么
能比得上眼前这四个光溜溜的大美人儿呢?

  程宗扬怪叫一声,扑到那堆白花花的美肉中。

  「卓美人儿,屁股再抬高一点……哈哈,里面已经湿了!刚才是不是被摸得
很爽啊?

  「丽娘!跟你婆婆一边一个趴好!把屁股撅起来!对了,主子要一边干卓美
人儿,一边玩你们婆媳的屁股……哇,太后娘娘,你下边好骚啊,是不是刚被你
紫妈妈插过,流了好多水……丽娘,你下边还是这么紧……芝娘!帮我把她屁股
掰开!你看她们婆媳,谁的屁股够白够大?」

  「婆婆的屁股像绵团,媳妇的屁股像雪团。」

  芝娘笑道:「到底是媳妇年轻些,身子更水嫩。当日在画舫,我就说丽娘这
么标敏的模样,足够到宫里当娘娘呢。」

  丽娘娇嗲地说道:「多谢主子夸赞。便是宫里的娘娘也爱煞了少主……卓姐
姐,你的后庭花开了呢,少主的大肉棒要去赏花了呢……」

  「啊呀……」

  卓云君痛楚地皱起眉头。

  芝娘笑道:「卓姐姐莫怕,你这样的身子受得住呢。屁股再抬起来些,让主
子顺着插就没那么痛了。」

  卓云君泣声道:「多谢姐姐。」

  程宗扬笑着从卓美人儿臀中拔出阳具,然后一个虎扑,把芝娘赤条条的身子
压到躺椅上,「说得嘴响!你来做给她们看!」

  芝娘嫣然一笑,翘起浑圆的大白屁股,然后低叫一声,被程宗扬顶住娇嫩的
屁眼儿,尽根而入。

  芝娘使出浑身解数,雪臀轻摇缓摆,让那根火热阳具在自己臀间两个嫩穴来
回进出,尤其是她翘起屁股,用柔嫩的屁眼儿含住阳具,像一张乖巧小嘴一样,
从阳具根部一直吞吐到顶端,然后用屁眼儿裹住龟头,来回扭动摇摆,让诸女都
看呆了。

  程宗扬压在她臀后,芝娘两个娇腻肉洞时鼓时缩,被阳具插弄得没有片刻停
歇。芸娘看得欲念丛生,紧夹大腿,下体淫液横流,脸色绯红。程宗扬索性把她
扯过来一同加入战团。

  秋日的泳池旁,春情涌动,风光旖旎无限。

  程宅的喜宴一连持续三日。九月初九是新妇归宁的日子,按规矩,刚做了石
家女婿的吴战威、小魏要扩新妻到金谷园登门问好。一大早两人备好礼物,祁远
和吴战威也打扮得一身光鲜,作为陪客一同赶赴金谷园,宅里才平静一些。

  程宗扬趁着人少,悄悄进门,在院中一眼看到秦桧,连忙收回脚步。这死汉
奸扮忠臣扮得上瘾,自己昨天在岛上荒唐一整天,这会儿看见他不免有些心虚。

  正要避开却发现树后还有一个人。程宗扬好奇心起,小心看了一眼,竟然是
兰姑。

  两人说了半晌,兰姑飞个媚眼,笑着离开。

  等她走远,程宗扬跳出来。「好你个秦会之!连老四的墙角都敢挖- !一大
早跟兰姑眉来眼去什么呢?」

  秦桧连忙道:「不是不是!兰姑问我织坊旁那块空地要盖什么楼?」

  程宗扬纳闷地说道:「她问这个干嘛?」

  秦桧笑道:「我看兰姑的意思,在宅里多半有些住不惯。若公子以后要建风
月场,兰姑庶几可以左右逢源……」

  「别给我文诌诌的。」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你是说她想做老鸨?」

  「八九不离十,我看就是这个意思。」

  秦桧笑道:「这也无妨,将来公子的楼宇建成,终究要有些风月女子点缀。」

  程宗扬道:「我还想在楼里招待女客……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
告诉你,其实女人的钱比男人更好赚。珍宝饰品,这些利润高又没什么用处的玩
意儿不都是女人买的吗?如果真搞成金钱豹那样的风月场,恐怕没有几个女客会
登门。」

  秦桧笑道:「有几个风月女子也无伤大雅。建康风俗如此,只要不挂上青楼
的招牌,难不成还有人来管吗?」

  程宗扬上下打量他:「奸臣兄,这么起劲挑唆我开青楼,莫非是你老人家动
了春心?当了几天和尚就耐不住寂寞?」

  秦桧洒然道:「逢场作戏,在下也不忌讳。奈何天下之大,知音难觅。」

  「哟,你还想找知音?」

  程宗扬忽然打个哆嗦。死奸臣的老婆是在岳王庙一起陪跪的,难道秦会之还
能找个比他更奸的老婆臭味相投?

  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你找谁都行。但有件事先说好——无论如何,不能
找姓王的!」

  秦桧怎么也猜不到他脑中转的念头,反而笑道:「琅玡王家和太原王家岂会
轻易下嫁?便是公子去求亲,他们也不会答应,何况秦某。」

  他没把程宗扬的告诫放在心上,说道:「殇侯传讯来,问当日说的店铺是否
已经开张?在下该如何回复?」

  「就说我正在筹办。」

  程宗扬敷衍一句,紧接着问道:「我要那个东西的事,你跟他说了吗?」

  「已经派人送信,这几日也该到了。另外殇侯问,公子何时启程去洛阳?」

  「洛阳?」

  程宗扬稀奇地说:「我去那儿干嘛?」

  秦桧咳了一声:「殇侯希望公子能早日接近汉室权贵。」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差点儿忘了。」

  殇侯大方地送钱送物就是想让自己先由建康入手,慢慢把生意做到洛阳。反
正他那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在这几天。

  程宗扬道:「横塘的楼只怕还要建个半年。小狐狸又去了江州……这样吧,
十日之内,安顿这边的事,我先离开建康。」

  秦桧精神一振。「如此甚好!此去洛阳需两月有余,我这就去安排!」

  「谁说我要去洛阳?」

  秦桧一怔。

  程宗扬道:「我要先去东海!洛阳什么的等我回来再说!」

  秦桧怔怔道:「为何要去东海?」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用神秘口气道:「私事。」

  看着程宗扬认真的表情,秦桧心里发愁也不好再询问。轩窗下,那个天竺女
子正双手合十,无声地念着什么。她额心胭脂已经褪色,但衬着她迟暮容貌,别
有一番庄严与圣洁。

  程宗扬咳了一声,扯着小紫进来。

  小紫没好气地说:「你好无聊。」

  程宗扬恨得牙根发痒。「你以为那两成股份是白拿的?死丫头,都是中了你
十! |13口」「哎,我只说了一成,那一成是你白送的好不好?」

  小紫笑吟吟道:「程头儿,你好厉害哦。人家听芝娘说,你那天干了十几次
呢。从泳池边一直到干到床上,她们四个轮流服侍都伺候不来,最后都被你干得
起不了身。尤其是卓奴,被你在人家身体里射了十几次,满屁股淌的都是精液,
连肚子都鼓起来了呢。」

  「小声点!」

  程宗扬心虚地看着拉芝修黎,好在她听不懂,闭眼默不做声。

  卓美人儿被射十几次并不多。自己的安全套没剩多少,不得不省着用。身为
替代品,卓美人儿成了自己应急的工具。自己在芸娘、丽娘身上干的那几次,最
后一点没浪费,都射到卓云君体内。

  卓美人儿还是挺乖的,每到自己忍不住拔出来就主动送上美穴,好让自己在
她身子里痛痛快快地发泄。

  程宗扬干咳一声:「我叫你来不是说这个的!」

  小紫眼睛一转,「你要干拉芝修黎吗?用你那个幽冥宗的圣铃啊,只要你晃
一晃,她就光屁股跳舞给你看,到时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好了……」

  程宗扬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别胡说啊!谁说我要干她!我问你,你是怎么
跟她说话的?」

  小紫竖起一根手指,挣开他的手掌认真道:「一成股份。」

  「你砍死我吧!」

  「小气鬼。」

  小紫转身就走。

  程宗扬拉住她,「一成太多了。这样吧,」

  程宗扬唉声叹气地说道:「我把拉链作坊让给你好了。」

  「不行!我要水泥坊!」

  程宗扬恨不得咬死她,「拉链!你爱要不要!」小紫转了转眼睛,「那好吧。」

  得到程宗扬的保证,小紫走过去,一指点在拉芝修黎额心。

  一抹血色光芒从小紫洁白指尖一闪而过,拉芝修黎睁开眼,然后身子一震,
露出一丝凄蒙眼神。

  小紫对程宗扬道:「你想问什么?」

  「你问她,阿姬曼芭娜是谁?」

  小紫没有做声,拉芝修黎却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张了张嘴巴,然后意识到自
己已经不能发声,她提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字符。

  「她说,她不认得阿姬曼。」

  小紫笑吟吟道:「她在撒谎昵。」

  程宗扬看着那些梵文,怀疑地说:「你认识?」

  「傻瓜才认识呢。」

  程宗扬抓住头发,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紫红唇一张,吐出一块红润玉石,只有指尖大小,色泽宛如鲜血凝成。小
紫把红玉递给他,「放到舌头下边,你就知道了。」

  程宗扬将信将疑,「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有毒吧?」

  小紫翻了个白眼,「这是血如意。」

  「死太监的东西?他还真配合啊。」

  「才不是他呢。他因为缺了一味龙血,一直做不出来。我帮他做出来,他死
的时候还很开心呢。」

  「骗鬼啊!肯定是你和那两个死奸臣严刑拷打逼出来的!」

  小紫打了个小小呵欠。「真无聊。你自己跟她说吧。」

  说着在拉芝修黎脸上扭了一把,咯咯笑着离开。

  程宗扬拿起那块血如意,犹豫一下,含在舌根下面。玉上还带着小紫温润的
气息,甜甜的,有着兰花般的芬芳。

  程宗扬有一瞬间恍惚,仿佛与小紫唇舌相接。片刻后他晃了晃头,学着小紫
的样子,手指点在拉芝修黎额心。刹那间,一种奇妙感觉涌入脑际,两种不同的
意识微妙地碰触,纠缠在一起。但究竟有什么变化,自己也说不上来。

  程宗扬无意中低头,骇然发现纸上的梵文自己竟然能看懂。上面一行行写着
同样一句话: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妈的,早知道死丫头没一句实话。人家哪儿写了不认识阿姬曼?可是这些梵
文,自己怎么会懂呢?

  程宗扬怔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借了对方的眼睛在看。程宗扬转过眼睛,只
见拉芝修黎美目低垂,面孔波澜不惊。

  原来这块血如意能沟通两个不同思想。拉芝修黎认得梵文,自己借助她的智
慧也能看懂。这样说来,_ 然不懂华言,但自己的话她能听懂。程宗扬压下心头
惊愕,温和地慢慢说道:「有个很漂亮的天竺舞姬,名字叫阿姬曼芭娜,你认得
吗?」

  借助血如意的媒介,拉芝修黎分明听懂了,可她没有回答,只握着笔在纸上
一遍又一遍写着: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她没有用惯柔软毛笔,字迹深浅不一,但一字一字写得极为认真。字是看懂
了,但文字意思没那么好懂。只是程宗扬似乎能品尝到每个字都充满了凄然与苦
涩滋味,还有一种幻灭感。

  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第一个先疯了。程宗扬索性道:「我们在五原城见过面。

  你被卖掉不久,阿姬曼也被卖掉了。「

  拉芝修黎没有回答。

  程宗扬道:「买她的人,是我。」

  拉芝修黎手指微微一顿。

  程宗扬叹口气,「我还以为你真听不懂呢。但她现在不在这里,恐怕一时半
会儿你们还没办法见面。」

  拉芝修黎停顿一会儿,慢慢写道:「阎浮提有大国王,欲求法。有夜叉告国
王,尔欲得闻知,以妻子与我。王诺。夜叉便于高座取其妻子食之。遂化菩萨,
为一偈云:一切行无常,生者皆有苦,五蕴空无相,无有我我所。」

  脑海中似乎捕捉到一丝信息,这丝信息不是来自文字,而是来自于拉芝修黎
的意识深处,充满无法言喻的哀伤、痛楚与忍受。那位国王看着妻子被夜叉吞食,
将之当成求法的考验。她与阿姬曼的分离也是必须要承受的尘世之苦。

  杂乱意象不住涌入脑海,生之苦、老之苦、病之苦、死之苦、爱别离、怨憎
会、求不得、五蕴盛……诸般痛苦纷至还来,充斥在自己的意识中。在这些意象
背后仿佛能听到她在用梵文吟诵: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程宗扬大叫一声,收回手指,背后已经布满冷汗。良久,他扯出一个笑容,
「你好好在这里休养……放心,往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程宗扬几乎落荒而逃地离开房间。到了门外,他吐出那块血如意,叫道:
「秦会之!」

  秦桧身形一闪,落在阶前,躬身道:「公子!」

  程宗扬稳住心神,「你知道的多!告诉我,萨和檀是怎么回事?」

  秦桧皱起眉,屈指弹了弹额角,然后道:「莫非是萨和檀王?」

  程宗扬不确定地说:「大概是吧?」

  秦桧咳了一声。「萨和檀王是佛经中一位国王,别人有所要求,从不吝惜施
舍。

  后来有个婆罗门少年要国王和王后一起给自己当奴仆。这位国王当即答应下
来,抛弃王位,与王后一起随少年离开。少年说当奴仆不能穿鞋子,要两人赤着
脚走。王后本来是大国公主,出城不远就伤了脚。少年生起气来,把她牵到市上
卖掉。王后被人买走当作婢女,后来生了个孩子。主人说婢女要什么孩子?让她
把孩子埋掉。

  王后抱着孩子到了墓场,发现看坟人正是国王。然后两人一梦醒来,仍在宫
里享受尊荣,那个婆罗门少年原来是菩萨来点化他们的。「

  程宗扬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秦桧道:「公子为何对这些有兴趣?」

  程宗扬叹口气:「这也太能忍了。喂,奸臣兄,换了你能不能受得了?」

  秦桧眉峰一挑,朗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求菩萨施恩,不过愚
男女的痴心妄想而已。」

  程宗扬哂道:「说得好听!换了你,肯定篡了这傻瓜的位,天天干他老婆,
还让她乖乖接受,盼着哪天能感动神仙。」

  秦桧笑了两声,说道:「大凡宗教,信之过深则妄。佛家本意,不过身为众
苦之源,要人舍却肉身之欲,以求大道。若是为求大道,故意以磨难加之肉身,
那便误了。」

  程宗扬有些明白拉芝修黎心里的痛苦与忍耐。一个人受到伤害太深,总要想
办法保护自己。刚才交流时,拉芝修黎心头不断闪过萨和檀这个名字,看来是受
了这个故事的影响,那位王后能舍身为奴,丢弃自己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能舍弃
自身一切,把自己的遭遇当作一种得道的磨难呢?

  程宗扬喃喃道:「麻醉剂啊……」

  秦桧没有听清,问道:「公子?」

  程宗扬有些喾闷地说:「没事了。把马准备好,我要出去一趟。」

  秦桧道:「是。我随公子一起去。」

  程宗扬一口拒绝。「没你的事!」

  秦桧叹道:「公子不许我们跟着,总得说一声去向吧?」

  程宗扬干咳几声:「我要去云家。」

  秦桧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暧昧神情,「在下明白。」

  然后低笑道:「云大小姐性子火爆,还请公子小心。」

  程宗扬脱口想说,我疯了才去找那个野丫头!但转念一想,脸上堆起虚伪笑
容,拍着秦桧的肩道:「还是你精明啊!我跟云大小姐有一腿这么隐秘的事,你
都能看出来!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去给我准备几件精致礼物!说不定我
今晚能上床跟大小姐乐乐。」

  秦桧笑道:「恭喜公子。若与云氏联姻,诚为美事。」

  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头,肚子里哈哈大笑。能败坏一下云丫头的名声,感觉
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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